“今日我在关将军面前立誓,定要还关家一门一个清白,清君侧,除叛逆,卫我大祁江山一统,不辜负着时代忠良。”小锦朗声道,周围之人无不凛然。

小锦的目光久久地落在那四行字上,这是关将军生命最后一刻留下来的诗句。他要告诉自己的,就是那满腔的冤屈么?突然,她瞳孔收缩,手握成拳。似乎发现了什么,小锦嘴角隐隐出现笑容。

“关将军,多谢你在天之灵!在下明白了!”

众人不解,也不敢多问,只得静静地跟着。

“告诉皇上,不需要一个月、半个月,此案定破!”

谁也不知道小锦究竟发现了什么线索,小锦只是那样自信地笑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顾天华,你真是百密一疏,这回,谁也救不了你。

回到府里,一夜点灯到天明。直到清晨那抹阳光,最终冲破了黑暗,桌角那盏蜡烛,终于燃到了尽头,小锦才将那所有的资料都看完。

她细细地翻阅了那些记录,按照记录中所写,远海战役后关将军右肩被箭所伤,右手无力,所以之后他都用左手拿兵器。呵呵,看来离真相不远了。

“三少爷,这是您的信。”门外一个声音响起,小锦勉强抬了抬头。

“放下吧。”她说话声音慵懒,似乎用却了所有力气。困意依然,仆人已经送来了早点和洗漱的茶水,还带来了一封信。

信?什么信?小锦接过信,上面的字体让她颤抖了一下。凤夙?

“什么东西?”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身后,碧落突然出现。小锦一个哆嗦,困意全无。她手一抖,几乎拿不稳信,她下意识地将信往身后藏,但是碧落却早已将它拿在手了。

“顾天华与凌霄阁勾结谋反的往来书信,这些东西怎么在你手里。”碧落疑惑。是啊,怎么会在她手里,难道凤夙知道了她穿越时空的事情?他为什么要给自己送来这些,他难道不怕惹祸上身,对他们凌霄阁不利么?只这么一想,小锦便嘲弄起自己来,母亲的事情,凤夙应该也是知道的吧。他为了保全自己,隐瞒了多少?自己能穿越时空,他又怎会不知道呢?

碧落看着那些信,狠狠地捏紧了拳。如此说来,上次小锦遭偷袭,被下了毒的匕首刺伤,果然是顾天华的意思?若不是因为那毒,他怎么会自断一臂,怎么会屈辱地听从于皇甫少轩?

“顾、天、华。”碧落苍白的嘴唇里吐出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咒怨。

“他已经走到鬼门关了。”小锦自言自语道。

“你有了把握?就靠这些书信?”

“当年定关将军罪的,不也是书信么?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锦回答,碧落心一疼,什么时候,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也有了这么怨毒的话呢?

“小心。”

“等我好消息。”小锦理了理衣服,拿起书信就朝外走去。

碧落看着她故作坚强的背影,远远地消失成一个点,他心里猛地疼了下,牵扯得浑身都凉了半分。

太极殿

满朝文武肃穆而立,惠帝手中翻着小锦呈上的书信,脸色微变。顾天华疑惑地看着小锦,神色漂浮,似乎在担心着什么。惟独小锦,身子摇晃,时不时地打上一会儿瞌睡。她小小的脑袋隐藏在大大的官帽下,长长的睫毛规律地颤动着,她鼻翼轻轻地动着,呼吸很均匀。

谨风就站在小锦身后,他诧异小锦居然就这样当着圣颜睡着了。他小心地拉了拉小锦的袖子,小锦的身子随着摇晃了下,却不曾醒来。谨风急得要命,却又怕惠帝发现,不敢出声。一边的凤夙心中好笑,只得半歪了身子,遮挡住惠帝看向小锦的目光。

南宫珏倚在一边的柱子上,打着哈欠。自从他的“心智”逐渐恢复,惠帝开始安排他早朝。他却仿佛无心朝政,总是无精打采的。而南宫文和南宫武两位皇子,只要一上朝就会吵起来,惠帝终于大怒,免了他们上朝的资格。

大殿内鸦雀无声,惠帝看那些信笺,已经看了半盏茶的功夫了。

“这些,就是你找到的证明关将军是被冤枉的证据?”过了许久,惠帝终于开口,顾天华瞪大了眼睛看着小锦,小锦却依旧不答。谨风大急,拼命一拽她,她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在地上。

一旁的南宫珏,笑得眉眼弯弯。只有少轩才看清楚了他刚才的动作,极快的速度,他取下金冠上的翅须,指间一弹,落在小锦的腰间,小锦仿佛被人扶了一把,这才摇晃着站稳。她慢慢睁开眼睛,如同一个惊醒的婴儿。琉璃般清透的眸子里,是涉世初的澄澈与懵懂。

糟糕!她居然…在朝堂上睡着了。小锦猛的一个抖擞,精神了许多。这回完蛋了,她抬头看惠帝,心里小鼓敲得当当的响。他到底说了些什么,自己也没听清楚哦。

“父皇,儿臣金冠上的翅须掉了。”南宫珏懒洋洋地开口,他也不顾其他人,走到小锦面前就捡起了翅须。

“父皇问你,这些可是证明关将军无辜的证据。”在起身的时候,珏靠近她,甜甜的榛子香伴随着他粘而腻的声音滑入她耳朵里。小锦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亏他机灵。

“皇上,刚才呈给您的。是当初丞相大人用来证明关将军叛国的证据,而另外一些则是关将军的一些书信和奏折。皇上,您看一下字体。”

“只一样的,正因为如此,我们当年才…”惠帝说道。

“不,不一样。那些证据全部都是出自丞相大人之手,而那些书信和奏折,则是关将军真迹。”小锦笑道。

“独孤锦凰,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查不到证据就冤枉我,那些都是他通敌的证据。”

听到小锦如此一说,顾天华恼怒非常,惠帝瞪了他一眼,他才把后面更难听的骂话给吞了回去。

“皇上,这些通敌卖国的书信,笔划都是顺势,可见是人用右手写的。可是皇上,这里是臣临摹的关将军在狱中的绝笔诗,所有的笔画都是逆势。因为关将军受过战伤,不能用右手写字,全部都是用左手写的。这些所谓的证据,多似乎用关将军以前的一些字迹模仿的。而自从关将军受伤后,就不可能再写出这样的笔迹,笔迹越像,越证明,这些信件都是伪造的。”

“你!”

“你什么你,你利用关将军的一些奏折,伪造了这些证据。却不知道,关将军已经不能用右手写字。老天有眼,让我在天牢找到这些证据,顾天华你还不认罪吗?”

小锦见他吃惊的样子,也不担心,只轻轻小了一下,低了头继续说。

“顾天华,我手里还有一些东西,也许你会感兴趣。皇上,我手上拿的就是丞相大人与凌霄阁主的信件,他们密谋已久,企图谋反!”

满朝文武全是一身冷汗,顾天华更是呆若木鸡。小锦已将信件呈上,字字句句,全是证据。

“皇上,您可以看到,这些字迹全部都是他的。”

“胡说,字迹可以伪造,怎么做得证据?”

“顾丞相,当年你定关将军罪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皇上明查,顾天华伪造证据,陷害忠良,还勾结回鹘企图谋反。这些信笺里,全部写得清清楚楚,他替回鹘除掉大将军,回鹘为他把持朝廷提供后盾!”

小锦口才极好,一句句地说出来,让顾天华百口莫辩。南宫珏轻轻摇头,似乎并不欣赏小锦这招请君入瓮。少轩手按住了刀鞘,顺便随时拿人,谨风面脸欣喜,仿佛随时要冲上去给小锦一个拥抱。惠帝却不动声色,他冷冷地看向顾天华,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事到如今,皇上要的不过是臣死,臣还有什么话可说?”他颓靡地说道,突然他抬头,仰天长笑起来。等他再看向小锦时,却是目露凶光,满脸通红。

“我就算死,也不会那么容易。”他幽幽地说道,咬牙切齿。小锦被他目光吓得浑身一颤,心道不妙。

“小心,保护皇上!”

“护驾!”

顾天华突然掏出匕首,众人慌乱,大家连忙将惠帝团团围住。谁知道他却并不袭击惠帝,而是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小锦。小锦心中一紧,人就要避开,却不知道顾天华使了什么功夫,人一下就欺到她身边,他一把扯过小锦,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她。”顾天华咬牙切齿。

“花拳绣腿也如此嚣张。”一边的南宫珏摇头惋惜,小锦瞪了他一眼,他是想刺激得这个变态杀了自己才满意吧。

“你跑不掉的!”小锦冷冷道。

“避嘴。你这个昏君,为了个女人就如此对旧臣。枉费我辛辛苦苦地替你打下江山。鸟尽弓藏啊, 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从谁手里夺来的江山啊!独孤锦凰,你这个笨蛋,替仇人卖命,我告诉你,害得你爹入狱,害得你从小没了娘的,就是这个昏君!”

小锦脑子嗡的一声,他说些什么!莫非独孤庆的案子,另有隐衷,不是陆王爷,而是…惠帝?小锦疑惑地看向惠帝,他被顾天华气得青筋爆出,咳嗽得厉害,老太监连忙给他锤背。

“昏君,你为了皇位,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你丧尽天良!你知道你三个儿子为什么病么,那是报应,老天要让你断子绝孙啊!”

“顾天华你胡说八道什么?”小锦一声喝道,故意激他说出知道的秘密。

“我没有胡说,南宫宴!你嫉妒自己的结拜兄弟独孤庆,明着不敢对他如何,可是只要有机会,就要致他与死地。谁让你爱上了兄弟的女人…”

“那么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惠帝气愤地道,侍卫这才上前迈出,将顾天华团团围住。

“说了别过来!”他手上一用力,小锦如玉般的脖子上顿时红了一大片。成片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朝服,她吃力地半张了嘴巴,脖子上的伤口让她呼吸困难,仿佛随时会窒息。顾天华的力气不小,尖锐的匕首抵在喉头,只有冷冰冰的刺痛感。血,如同夏日的玫瑰般绚丽,刺得小锦眼都疼了,她是如此地怕血,强烈的眩晕感觉伴随着身体的不适袭来。那一日,她也是看见了这么多的血,仿佛望川中的血河,开了两岸的蔓珠沙华…

“教授,也许濒死体验能让她发挥出潜能,将巨大的超越时空的磁场散发出来。”

“替她放血,记录下她的心跳和各组织的反应,然后输出一份报告给我。”

也是一个初秋之夜,她和凤夙在别墅里玩捉迷藏,她不小心闯进了阁楼的实验室,爸爸从来不让她乱闯。隔着实验室的玻璃门,她看见妈妈躺在床上,床单上,被单上,全部是血,无数的管子插在她身上,管子里,瓶子里全部是血。她害怕得想叫,凤夙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她,他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哭,不让她叫。他的掌心很温暖,可是却是那样的用力。她挣扎着,强烈的压迫让她几乎窒息,可是凤夙就是没有松手,她的泪就这样地湿了他的手,他的掌,无声无息…

熟悉的感觉,那一天,她也是这样难以呼吸。小锦的眼泪一颗颗地滑落,儿时的无助涌上心头。就因为她和母亲能够穿越时空,就该被如此残忍地对待吗?

“怎么?独孤大人,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你不是料事如神吗?你不是连笔迹怎么细小的线索都能发现的吗?现在却怕死怕到哭吗?”

顾天华嘲弄地声音,尖锐地刺破空气,那样的血淋淋。小锦不说话,喉头的伤口太深,她已经说不出话来。眼泪比之前更加的汹涌,无声无息。她一点也不厉害,从来都不料事如神,她其实很笨,笨得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笨得相信…那些伤害她的人都是为她好。记忆一寸寸地回来,如同开水烫过皮肤般刺痛。

“南宫宴,若不是当年我帮你出谋划策,你如何能当皇帝!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才是罪魁祸首!”

顾天华没说一句话,手上的力气就加大一分。小锦觉得自己喉咙已经紧到麻木了,那样的痛,迟钝地痛着。她只知道一味地追查,她只懂得登高才能望远,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她就这样愚昧地追求着真相,一味地攀爬,直到到了顶,看着被云海笼罩的万物,她才明白,她非但没有看到真相,反而丢失了自己。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甚至害怕,害怕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碧落…

原来,高处不胜寒,原来…这里的空气,很稀薄…

“阿弥驼佛。”

一声重喝,顾天华突然安静下来。国师无相满目慈悲,静静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连你这个秃驴也来了!这里杀孽最重的人就是你了!你说当朝不可有四位皇子,否则四子必定克父,必定亡国。于是这个昏君,就毒杀了他的四儿子。后来孤雅怀了孩子,也莫名其妙地死在宫中,都是因为你一句话!你说三皇子是天人托命,可惜啊,是个傻子,哈哈哈哈!”

无相不说话,他只轻轻叹息一声。

“南宫宴,你为了自己争霸天下,就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惜…他没死!孤雅居然救了他,他没死,还去了南诏国!你想不到吧,我派了那么多人去追杀那孩子,他还是活下去了!那孩子会回来,他不但要我的命,还要你的命,他要你南宫家断子绝孙啊!”

惠帝猛地站起来,惊惧万分,他抓着龙椅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手背青筋暴露,被他握着的椅把手,已经被汗水润透。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句问出来,仿佛要把面前的人抽筋剥骨。

“我说那孩子没死,他回来报仇了。国不可有第四子,天亡大祁!帝女星,兴亡天下…全部要来了,你们,一个也逃不掉,全部都逃、不、掉…”

顾天华喃喃地不再说话,少轩已经将一剑刺入他的胸膛,血染了一地。这个杀戮无数的少年将军,在刺出那一剑的时候,手犹颤抖。顾天华露出诡异的笑容,谁都没忘记他最后说的那几个字,那么谁都逃不掉。南宫珏在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他清浅地笑着,如同灭世之佛。

“阿弥陀佛。”无相一声叹息,念起了往生咒。

南诏国,小锦心中念着这几个字。她的神智渐渐模糊,可心却更加地清明。她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却不愿意去想。原来,自己也会有装糊涂的一天。顾天华倒了下去,她也跟着倒了下去,金色的正大光明牌匾,明晃晃地耀得心都乱了,疼了。

少轩上前一步,小锦倒入了他怀里。他打横抱起她就往殿外冲去,甚至不理会那些呆若木鸡的大臣,和气到昏厥的惠帝。谨风也跟着跑了出去,侍卫将顾天华的尸体拖了出去,一道青红的血迹,一直拖到了殿外的汉白玉砖上。在阳光下,那黯淡的血色,终于泛出一丝红来。

第二十一章日久才知故人心

一弯新月,如同在井中打捞过一样带着凉意。被露水打湿的青草,远远看去似乎有些蜷缩。独孤府的一叶烛火,忽明忽暗,淡出一圈昏黄透明的光韵来,如同精灵般精粹哀怨。

小锦在熟睡,沉睡中的她,如同粉雕的娃娃。她长长的睫毛,不规律地随着呼吸轻微颤动。不知道这孩子梦见了什么,她的嘴角轻轻上扬,柔软的微笑,带着花蕊般的稚嫩。

碧落看着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脖子上的伤口。突然,他触电般地将手指缩回,紧紧握住,因为用力,关节处失血得厉害,泛出一抹白色。他心疼得厉害,握成拳的手却举在半空,突然他狠狠地砸向了床边的墙头。

面前的女孩,单薄得如同白纸,一碰就破,一撕就裂。这是第几次让她伤得如此得重,他不知道。一次又一次,他放任自己无视她的危险,却总在她伤了之后,自己的心也一寸寸地裂开口子,且永不痊愈。

他的心猛地撕裂起来,值得么,如果自己成功了却永远失去了她,他真的愿意么?当少轩告诉自己,她被顾天华用匕首划破喉咙的时候,他居然感觉到了那切肤的疼痛。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头,说不出,仿佛被切破喉咙的不是小锦,而是自己。

到底有多恨?自己从一出生就被人喂下剧毒,当别人都和父母言欢,自己却要躲躲藏藏。只因为他是上天注定不能存活的四皇子!若不是孤雅抱着自己出逃,将自己交给独孤庆抚养,恐怕自己早死了吧。可是他却是恨着那个女人的,她为什么要救自己,让自己生不如死地活着,既然不想自己死,为什么当日她又不劝阻呢?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活着,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要杀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用力就会吐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喝很苦的药…花了多长时间,踏着多少追随他,喊他一声“殿下”的人的尸体,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居然是顶着孤雅的女儿的身份活下来的,原来,自己是当今皇上嫡系的皇子。

碧落,不自己应该是南宫碧,大祁皇后所生的四皇子。

被追杀,被喂毒,保护自己的饿人一个个死去。他们说,你不能忘记。你是皇子,你要回去,回去证明,我们用生命守护的不是个错误。

他不是被遗弃的那个,当年无情公子从独孤庆那带走他,收他为徒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能输。他要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尝尽被伤害的绝望滋味。那些兄弟不能白死,那些血不能白流,那些恨怎么能白白地藏了这么久?

可是,为什么,每一次报复,受伤的都是她。他一次次地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一次次地看见她生不如死地挣扎。他却只能冷冷地看着,看着她成为自己的棋子,迈入那盘残局,最后卒死当场。

碧落安静地看着小锦,他能一直这样守护她么?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无视那些为了保护他活到今天而死在他面前的人,只和这个女孩子,躲到一个没有纠纷的地方,每一天都是一辈子。

一辈子,他怎么觉得此生就这样过去了。只要这样,在她身边看着沉睡的她,就足够了。原来自己最想要的,不过是这些。不稀罕的,却在日夜争取。

紫金香炉燃着点点火星,鲛纱帐无力地垂着,窗外的月色被打乱,透过画着梅花鹿的纸窗户,透进来一点点光影。小锦从梦中醒来,那真是一个遥远又漫长的梦境,她梦见自己被妈妈抱在怀里,被凤夙举在空中,那样的快乐,如果可以,真想永远不醒来。鼻间萦绕着的,是那清淡的莲花香味,不知道是不是外面露华太重,连这香味都湿漉漉的。好熟悉的味道,碧落,是他么?

小锦慢慢地睁开了眼,看见他眼中的疼惜,那一闪而过的晶莹刺痛了他,他…哭了?

脖子很疼,口很干。潮湿却燥热。

“小心,伤口刚上药。”碧落的声音很轻,如同星光般温柔。

“是啊,好疼啊,碧落,我疼死了。”真的很好,可以有他照顾,平时他总是神出鬼没,很接近的时候又感觉很遥远。她开口,声音带着沙哑,却有着诱惑般的低沉。小锦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受伤真好,受伤他就在…

碧落一笑,宠溺地弹了弹她的鼻子。小锦使坏地抓住他的手指。碧落心一惊,想缩回,却始终没有缩回。

“我睡了多久…”小锦撑着身子起来,却不了手没力气,人整个载了下去。碧落冲上前扶住了她。少女的气息,一点点地沁如肌肤,碧落有些尴尬地想推开,不料小锦却靠得更近。他手一紧,心也跟着沉沦了。

“碧落,你真好看。”小锦呆呆地说道,琉璃一样的眼眸,澄澈得让人不敢直视?

碧落眼中闪过一丝光泽,被自己爱着的女孩说好看,还是第一次吧。很好看么,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好看啊。倒是她…真的很美。

这样看来看去的,是不是很傻啊。小锦舔了舔嘴巴,愣头愣脑地打量碧落。相顾无言,一眼却尽千言。

碧落的手指顺着她的发丝,往下。她傻傻的样子真是好笑,脸红红得如同刚摘下来的番茄,嘴唇因充血而饱满着,如同正当时令的樱桃。如果这样吻下去,应该很甜吧。碧落心里想着,胸口生出一阵燥热来。他俯下身,突然地吻住了小锦。生涩的,痛楚的,缠绵的。如同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一般,把他所有的绝望与爱恨都吻进去。

碧落也会有这样霸道的吻么?小锦心中生出疑惑来,却硬生生地将这点怀疑抛到脑后,如果是毒,那就让她万劫不复好了。碧落的舌肆虐地侵入她的唇,烫得连她心都暖了起来。小锦笨拙地回应着,她只觉得这一吻,如同一生般漫长。

碧落的唇如烈火一般,灼烫着小锦的肌肤,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耳垂上滚过。他手指轻巧地滑过她的腰际,毫不经意地解开了她的衣襟。他掌上稍微一用力,小锦的外衫就顺势滑落,她只觉得肩膀猛地一凉,可片刻之间,又被落在肩上的吻给熨热了。

“小锦…”碧落的声音 沙哑带着急促的呼吸,他喊着她的名字,他的声音起伏不定,含糊着融化在潮热的空气里。丝绸质的衣衫,轻得如同流水。他只需要轻轻吻过,它们就悄然地褪去。粉红色的花朵,如潮水般在玉一般的肌肤上淌过,留下清清浅浅的痕迹。

突然之间,空气中传出一声咕噜响,两人一滞。

“碧落,我想吃阳春面。”怎么回突然想起临安风满楼的阳春面来呢,小锦摸着肚子,不一会儿,肚子又响了一声。碧落眉眼弯弯,眼角隐藏着春天般的笑意,他目光微醺,落在小锦清秀的面容上。

“小东西,这时候停,你想、要我的命么?”他靠着她的耳朵,声音伴随着燥热,一阵阵地弄得她脖子发痒。

“饿…”话还没出口,又是一阵长吻,比刚才更加猛烈,吻到她想要窒息。

“碧落,我…”好不容易喘气,她又不安分地想说话。

“饿也忍着。”他似乎又好气又好笑,他靠近她的身体,清楚地听见她肚子里咕噜地笑着,他宠溺地吻了下去。小锦觉得痒,不合适宜地笑出声来。

碧落的眼角眉梢全是爱意,他手指如同火柴有般,无论抚过哪里,都将她点燃。小锦的声音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喉头哽咽着的也含糊不清。

“答应我,别离开我,一辈子被…”他要她,他要她一辈子不离开他,永远属于他。只有他知道那个在人前如春风一样的碧落内心有多黑暗,只有他知道小锦是他生命里唯一的阳光,只有他知道自己多自私,为了留她在身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卑鄙一次。

碧落如钻石般的眸子中亮出欲望的火焰。以往的碧落是温和的,收敛的,甚至是隐忍的。而今天的碧落,却是疯狂的,霸道的,甚至是…绝望的。

发带散落,月光下,烛火中,碎衣抖落一地白如雪。

莲花纠缠,氤氲出浓烈的饿芬芳。

猛地侵入身体的疼痛,让小锦不自然地蜷缩起了身子。她猛到抓住了身边的锦被,指甲嵌入被里。碧落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如同握住此生最珍贵的光阴。

“…”小锦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疼痛几乎将她撕裂,碧落温柔地吻住了她,那清如莲的气息让她放松。他怜惜地吻着她,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直到她紧蹙的眉头放松,眉眼间的痛楚化为花开般的春意思,他才轻柔地减轻了十指交缠的力道。

锥心的疼痛过后,是从未曾有过的充实,她知道他在,他把她的心都填满了。小锦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被汗水浸透的发丝纠葛着他的发。

碧落将她的发拂到脑后,怀中的人,眼角含情,美得如同出水洛神。小锦看着他笑,笑中带这泪。

“碧落,你告诉我,你从来不曾骗过我,你是爱我的饿,对不对?”她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落在他身上,烫得他心都疼了。他心中扯过一丝钝裂的触觉,他不敢看小锦的眼睛,什么也没回答,只重重地,歇斯底里地吻了下去。

小锦热烈地回应着,这一夜她什么都不想。无论碧落真心也好,利用也罢,就算自己有一天因他而死,也不枉心头那一点相思。

小锦足上的银铃清脆地溅开月光,那欢快的声响如同天籁。烛火忽明忽暗,倒影在画着荷花的窗户纸上的是纠葛的两个影。足上的银铃一声声地碰撞,夹杂着手指摩擦过肌肤的声音,点缀了这寂静如水的夜色。

“娘娘。夜深,小心着凉。”窗外,一华衣女子久久地看着窗内两个人影,看着他们合二为一。她手紧紧地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掐入肉里,心中一团冷如冰雪的火焰在生根发芽。

“娘娘和独孤大人真是兄妹情深,这么多天在独孤府等着他康复。”太监讨好地说道。自关将军案水落石出以来,宛如就被册封为妃了,这些天,小锦读伤势不见好转,惠帝特地准她回家探望。

“是吗?好一个兄妹情深!”她冷冷地说道,声音幽幽得让太监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永远记得那个如玉一样高贵的男子,送给她那首词。碧落公子,可如今,她却只能在深宫,对着那个老皇帝,过一辈子。初到长安的那些日子,他日日呵护,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仇恨去拥有这段幸福。可只一瞬间,上官舞说锦凰的腿恐怕不行了的时候,碧落居然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冲了过来。她在他心里,原来不曾有任何地位,从来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