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跟男子打架动粗?你是想毁了你父亲声誉还是想毁李家声誉?!”

“您刚才要是不拦着我,咱们家声誉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我杀了那竖子,算是为民除害!”

李南风端了杯水咕咚喝下,叉腰深呼吸。

李夫人快昏厥了!

“你还敢顶嘴?!你一个千金小姐,你还叫嚣着要杀人!”

“您不是说他有损咱们家声誉吗?既然错在他,那为何不能杀?”李南风道,“难道我被人无礼了还不能教训他?我动粗难道不正是在维护李家声誉?”

“维护声誉有的是办法!”李夫人怒道,“我教你那么多年,让你自小读书明理,就是为着让你如何用自己的脑子行事!而不是粗莽如武夫般动用拳脚!”

“用脑子固然体面,但一件事若能够用拳脚解决,比起挖空心思把委屈憋成内伤再伺机报复总归要让人畅快多了!”

李南风侧首看了眼她,又接着道:“我李家难不成还怕他晏家不成?旗鼓相当的情况下,他欺负我,我凭什么不能掐他?连自己都不敢护,还谈什么体面?”

“你放肆!”

李夫人颤抖地指着她,粗气一口接一口地喘上来:“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怨孽!”

“我倒是觉得您很成功,至少我对眼下的自己满意极了,再也不用憋憋屈屈藏着掖着。”

李夫人忍无可忍,信手卷起手边一本棋谱抽过去。

李南风倒是防着她这一招了,背转身躲过,笑嘻嘻道:“母亲先歇会儿,知道您要罚我,我去三姐姐那里梳好头再回来领罚。”

门外静立的丫鬟们见门开,均吓了一大跳,又见是她独自出来,纷纷惊恐地看向屋里。

李南风没管她们。

她不明白她要时时刻刻装那些个高贵内敛的大家闺秀做甚?

前世后来她够不内敛了,不照样在权贵圈子里过得风生水起?不也照样也有死心踏地维护她的人一大堆?

规矩都是身居高位者制定的,既不必看人眼色过活,又何必时时拿这些来压迫自己?

第013章 有何过节

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停下来。

她是不认为李夫人的主张是对的,可是这毕竟是她的生母,是李太师的夫人,更是李家的主母,她在下人们面前还是得拥有绝对的权威,她再怎么不屈服,也不该让一位皇族出身的一品诰命夫人在下人面前下不来台。

罢了,谁让她是她亲生的呢?

她转身走回门下,丫鬟们面上又一阵惶恐。

还没出声让通报,屋里已传来她李夫人的怒声:“即刻派人进京,让老爷请奏提前下旨诰封!再多呆一日,我怕会被她气死在这里!

“——你这就把她拖回来,从今儿起,在房里呆着给我哪儿都不许去!若敢跨门半步,我打断她的腿!”

李南风摸摸大腿,得,这还不如不回来呢!

……

林夫人直接把晏衡揪进了房里,转身找来了鸡毛掸子,照着他肩膀就往下抽:“往日你顽劣就算了,不过是对着士兵们胡闹,人家李家姑娘是个千金小姐,而且还比你小,你居然也跑去欺负人家!我怎么教你的,嗯?你居然敢去扯人家姑娘的衣裳!”

晏衡不敢躲,着实挨了几下。

随后靖王进来,接过鸡毛掸子,照着他后臀也抽了几下:“你老子多不容易才挣下这身功绩,眼下你竟把太师的闺女给欺负了,你是不是想看着李家挤兑咱们你才乐意?嗯?!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夫人纵然心疼儿子,这回却也没阻止。

晏衡心里又恼又怒,想他成年彻底崛起之后就再也没有挨过这种揍,没想到一来竟栽在了李南风手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也没法吭声,这当口他再多嘴不是找罪受?

靖王见他一言未发,便停下手来,缓声道:“打今儿起,老实给我呆着,哪都不许去!”

说罢把门扣了,唤了人守着,沉着脸进了书房。

林夫人跟进来:“李夫人为人严肃,克己复礼,此番只怕是不会轻易原谅了。”

虽然才识得两日,接触不多,但印象中的李夫人往日礼数十分周到,可方才她离去时却一言未发,无论如何也看得出来她气得不轻了。

想到这里她又埋怨道:“都怪你!派什么侍卫去试探他,这下好了,捅了大篓子!”

“我不也是想试试他够不够资格入皇上法眼?哪里想得到他会冒冒失失地去拦李家的马车?”

靖王在帘下停步,手掌心打得咚咚响。

林夫人翻了个白眼。

靖王望着她,无奈又走回来:“别翻了,再翻这屋里都不用掌灯了。

“你先备几样重礼去西边走走,姿态放低点儿,好好说,如果能有缓和余地是最好。”

“那若不能呢?”

靖王沉气:“不能就回京再说吧。”

林夫人想了想:“存睿那个人虽是通情达理,有宰相之量,可他三天两头地把女儿挂嘴上,不知多宝贝,再加上宜钧也是个护短的,我怕回京之后更是难搞。”

“他们一家子哪个不难搞?”靖王没好气。

林夫人想了下,忽笑道:“我倒觉得蓝丫头挺可爱,一点也不像那些说句话都要捧着心做西 子喘的‘大家闺秀’。”

靖王瞄着她:“想什么呢?不可能的。别忘了晏李两家隔着世仇呢。

“别说就两家小孩子打个架,谈不到接手终身的事上,就算是真坏了名声,不管是他们家女儿还是咱们家女儿,都只能凭别的法子解决,不可能联姻的。”

“真可怜。”林夫人叹道。“都过去好几代了,还得把仇恨延续到子孙身上。”

靖王耸肩:“我有什么办法。”

林夫人望着他,又道:“那这事李家要是不依不饶呢?”

“不至于吧。”靖王咂着嘴。说完到底不踏实,又道:“那到时只好赔份嫁妆给她,再请皇上出面打个圆场。”

林夫人觉得这个靠谱,起身了。

……

李南风等李夫人前脚走后,后脚就回了房。

很快金嬷嬷就来传报李夫人下达的责罚了,当下押着她去耳房面壁抄经,不许任何人求情。

李勤本以为可以跟着她提前进京透口气,这下泡了汤,也盘腿坐在蒲团上垂头丧气,直到小厮来催请吃晚饭才回去。

计划坏在晏衡那家伙手里,李南风何尝不郁闷?

人的心情果然是能左右喜恶的,那家伙分明还乳臭未干,怎么看起来就是那么可恶呢?

他晏衡的祖爷爷害死她的祖爷爷,他晏衡的老爹薄待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他晏衡又……算了,晏家的事关她什么事?

总而言之这次就算李夫人能饶了他,她也绝不会饶他就是了。

抄着经,扯纸写字的时候力气都不免大了几分。

疏夏忐忑:“姑娘,您跟晏公子究竟有什么过节呀?”

呵,这过节可大了去了!

她眼一横:“他祖宗害死了我祖宗,我替我祖宗感到冤屈,这个理由够吗?”

疏夏吸气,不敢再做声。

梧桐送鲜果进来,听见了,跪坐在旁侧道:“姑娘挠伤了晏公子,靖王和林夫人不会恼上姑娘吧?”

“他还敢?”李南风冷笑。

疏夏还是担心:“原是不敢,毕竟是他无礼在先,可他是靖王的儿子,靖王府都是行武的,您看他们祖上还欺负了咱们家老祖宗呢,万一他们这次也不讲理呢?”

南风冷哼:“别说他靖王没点心胸领不了兵当不上有功之王,就算他什么都没有,纯属滥竽充数,凭他等的那个人马上就要到来,他满腹心思倾注过去还来不及呢,怎还有心思迁怒我?”

疏夏凑过来:“他等的什么人?”

李南风拿着果子,扬唇道:“当然是明日就将到来的‘靖王妃’。”

“靖王妃?”丫鬟们讶然,“靖王府不是还没选定的谁当靖王妃吗?再说难道靖王妃不是林夫人?”

李南风顿了下,看了她们一眼。

眼下除了她这个前世回来的人,的确知道靖王妃之位归属的人还不多。

而靖王妃最后归属沈夫人,这是回京之后,最终封诰圣旨下来后大伙才知道的事。

第014章 赔礼来了

沈夫人虽说有个强大的娘家,但没有参与平天下的沈家跟权倾朝堂的靖王比起来,还是不太够看的。也就是说,靖王想要谁当这个正妃,旁的人并没啥话可说。

正因为如此,他居然最后做出了那样的决定,才让人颇为意外。

在李南风看来,哪怕沈夫人是发妻,是被靖王亏欠过许多的,也没必要把随同他共赴生死的林夫人给遣送离京。

即便不让林夫人当正妃,那让她留在王府带着儿子安静度日,至少也比遣送出去要强吧?

晏家的家事当然她也并不十分清楚,大户人家的内宅事都是隐密,哪有那么轻易能让人知晓的?

只不过她对这位沈夫人的印象,比那位林夫人略深。

她记得前世里与所有官眷一道进京之后不久,林夫人就回晏家祖籍居住了,后来一直未曾回京,什么时候过世的,她都不甚清楚。

事后很久李南风才知道,沈夫人被封靖王妃的当日,也就是林夫人被遣离京的那一日。

林夫人都已经被遣返,除了让沈夫人当正妃,好像也没别的选择……

说起来她倒是与沈夫人有过不少的接触,印象中这位靖王妃话不多,身子不太好,也不很热情,但是同年的宫宴上,她们偶然在小憩的凉亭里遇上了,靖王妃还问她牡丹好不好看?又叹息说可惜春日太短。

李南风觉得她当这个靖王妃,不管是不是篡夺,都未见开心。果然没几年,她就死了。

靖王后来也没再娶,偶尔到李家来串门,虽然也前呼后拥的,却不像如今这么意气风发,那十来年里晏弘晏驰相继出事,又过了几年,他便也郁郁过世了。

晏家事故不断,有时候李南风也不免想,倘若林夫人不被遣送,或者说靖王没有作出遣送她离京的决定,更或者是林夫人坚决抗拒这个决定,最后靖王妃之位究竟能不能落到沈夫人手上,以及后面这些事故能不能避免,谁也说不准。

关于林夫人的结局,外界有过林夫人犯了大错才被送出府的说法,但同时也曾有人揣测靖王妃不能容人,可终究只是猜测,加上沈夫人自己也不是个福寿之身,渐渐地这样的话也再无人提及。

靖王对林夫人如何,也算是有目共睹的,晏衡今日会来碰她的瓷,其实动机也不难理解,他必然是看出来靖王想借她之势送走侍卫,所以才会拦着他们。

这么看来,这小子倒也不算糊涂,小小就这么有谋略,可是为什么前世就任凭他母亲离开了王府呢?

“……夫人这边请。”

窗外传来说话声,李南风探头,只见开启的窗外走来几个人,灯笼光照出居中者一身织锦金绣的衣裙,“是林夫人?”她道。

梧桐点头,收回目光:“还拿着好些盒子,怕是来赔礼的。”

李南风瞅了两眼,目光扫回来,使了个眼色:“瞧瞧去。”

日间李夫人着实被李南风打架给气得不轻,要重罚她也是实心实意的,但临时在这里呆着,左邻右舍又是别家官眷,大张旗鼓地狠治她,被人听见了也是笑柄。

故而只罚了她禁足,一切等进京了再说。

但她接连两日的反叛仍是让她余怒难消,除去丫鬟们的惊奇,她自己又何尝不吃惊?

从小到大这个女儿都还算听话,让她往东不敢往西,虽说偶尔也会贪玩,但往往还是会乖顺地接受责罚,更别提顶嘴,这一夜之间——

这岂不就是一夜之间?她不但敢顶嘴了,且反驳起来还头头是道,还敢躲避她的责打,这是要反了不成!

她虽然没露在面上,但暗中着着实实是气到手脚发凉了。

整个下晌没出门,李济善的媳妇儿梅氏与李舒知道早间的事,过来坐了会儿。

李舒是个温柔懂事的,梅氏走后又开解了李夫人几句,又亲手熬了绿豆羹过来给她,她才算勉强把这事儿给挪开。

丫鬟通报说林夫人来时她正在礼佛,她凝眉抬眼:“说我歇了。”

丫鬟迟疑:“已经到门下了,说是无论如何想见太太一面。”

李夫人望着灯苗,片刻后起了身。

林夫人进了厅堂,李夫人已经立在门内了。

“入夜了还来打扰,还请夫人不要介意。”两厢坐下后,林夫人把带来的几个盒子呈上去,“衡哥儿年少张狂,气着了蓝姐儿,无论如何是我们的错,临时备了一点心意,给姑娘压惊,也向夫人赔罪。”

李夫人并没有伸手去接。只道:“三公子没伤着哪儿吧?”

“他小子皮糙肉厚,不妨事,要紧的是姑娘家。”林夫人道。

李夫人望着前方,缓缓扬唇:“夫人太客气了,我们家蓝姐儿粗枝大叶的,哪里比得上公子娇贵?今日能留着全须全尾的回来,我也不敢奢求别的了。”

“夫人这话,可让我无地自容了。”林夫人道,“小孩子玩闹,没个轻重,这是我们不对。”

李夫人轻哂:“一个十三,一个十一,说大是不大,要说小,也不算小了,我这么大的时候,跟她父亲都已经订过亲了。

“那些过门早的,七八岁,八九岁成亲的也有。当着大庭广众扯人裙裳,还说是小孩子玩闹——这个说法我可不敢苟同,小女虽养得粗糙,也不能容人这般轻慢,夫人带上这些东西,请回吧。”

林夫人看这架势,知道这颗钉子是碰定了。她默了下,又笑道:“夫人最是衿贵,蓝姐儿也最是守礼,衡哥儿万般不好,哪里敢冒犯李家的姑娘?

“李家姑娘也个个衿持,自然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衡哥儿的错我和他父亲都认,只是扯裙裳这件事——依我之见,不如你我两家就此对外缄口可好?”

李夫人闻言,看了一眼她。

林夫人没有回避,神色里透着坦诚。

第015章 慈悲为怀

李夫人执着纨扇,没有出声答应,却也没有如先前般强硬。

李南风跟晏衡打架是不好听,但比起被非礼又好听不知到哪里去,知道的自然会当是小孩子胡闹,不知道的,还有那些多事的,传来传去对谁的影响大些?

自然是李南风。

尤其李晏两家绝无可能联姻,李南风的闺誉被损,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林夫人提议就此缄口,虽说是有替晏衡开脱之嫌,但也着实是个于两厢有利的主意。

她端起茶来,道:“这是今年的龙井,临行前家母给的,夫人尝尝。”

林夫人微笑捧茶,尝了一口,赞道:“香气沁人,回甘无穷,果然好茶。”

放了杯子,她又道:“夫人必然是擅品茶之人,王府里我倒还藏有几盒雀舌,改天拿给夫人尝尝。”

“我不过是附庸风雅,哪里谈得上擅茶?夫人留着自己品尝吧。”李夫人道,“蓝姐儿被扯裙的事情,即便对外缄口,你我两厢坐下来,也不能当作不曾发生。

“她无缘无故被阻了行程,得亏胆子大,没吓着,还知道下车来关心令郎,结果却遭冒犯。

“摊上这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说不上谁是谁非了。

“好在我们老爷和王爷都是在人前还说得上话的,夫人你何不也索性将这件事移交给王爷定夺?”

林夫人到此时才算是领教到李夫人的强硬,合着她这已是软硬不吃?

也无办法。想想来前靖王的打算,也只好微笑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夫人歇息,改日再拜访。”

“不忙。”李夫人拿起那几盒燕窝,“我近来因水土之故,易感风寒,不耐用滋补之物,夫人拿回去吧。”

“这……”

“金瓶,代我帮林夫人掌灯。”

……

梧桐回到房里,迅速趴到李南风耳边把觑见的一切给说了。

李南风倒不意外李夫人的态度,要是有这么好说话,她又何至于在她手下一刻也呆不下去?

“姑娘,奴婢觉得,太太虽然严厉,但还是很护着姑娘的。”

梧桐嗫嚅着说。

李南风瞅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但也没有往心里去。

她在想着林夫人,听梧桐的描述,这位林夫人也不似是毫无城府的样子,不知为何前世竟任由晏崇瑛给决定了后半生?

更让人不解的是,晏衡那家伙碰个瓷都引来一府众星捧月,按说跟沈夫人母子比起来,他在王府的势力不会弱。

关键是他能猜到管家晏崇瑛把凶手藏在侍卫里,那就说明他脑子也还中用,他怎么就任凭他爹把他母亲给送走了呢?

前世并不觉得,眼下见到了人,她却觉得王府这件家事有点超乎她想象。

而看林夫人的样子,大约是压根没想过她不久之后会迎来这么个结局。

那么,既然自己已经预见到了,站在同为女子的立场上,到底要不要稍稍地提醒她一下呢?

……算了,她与晏衡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凭 啥便宜他?

她仰脖喝了口水,看到桌上抄了一沓的经文,心又一点点化软。

好歹是个为国立过功的奇女子……晏衡是该死,但他母亲又没得罪过她,就算看在她当年救下过那么多兵将的份上——李存睿在外十几年,八成也曾经得过她照拂的——她也没道理见死不救吧?

被男人坑了的女人都挺可怜的——同病相怜,罢了,她就慈悲为怀,当回活菩萨,回头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去提醒提醒她。

……

金瓶送走林夫人后走回来,说道:“这位林夫人倒是通情达理,看着也温柔和善。”

李夫人道:“本就是他们理亏,如何能不通情达理?”

金瓶顿住,随后垂首:“太太目光如炬。”

晏衡怎么撞上马蹄的,又是怎么扯上李南风裙子使她暴怒的,她当时在场,心里有数这也不稀奇。

可李夫人并未在现场,且之前还为此斥骂李南风来着,她又是什么时候辨查出来的呢?合着她竟是什么都知道?

她想到被关了禁闭抄经的可怜巴巴的李南风,赔笑又道:“太太既是知道,何苦还责罚姑娘呢?

“先前奴婢去看了看,姑娘写字写的手都抖了,怪可怜的。天也黑透了,要不,先传姑娘歇会儿,喝口汤再说罢。”

“这是两码事。”

李夫人理着衣袖,淡淡说道。随后又交代道:“该写的字一个都不许漏,回头我要检查。再告诉她,让她少跟靖王府的人掺和。

“听说那位沈夫人不日就要到了,那位早前左请右请不出来,这回反倒肯来了,八成是为着两个儿子来的。

“我看这位林夫人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儿,到时王府指不定闹出什么风波,别让蓝姐儿惹是非上身。”

金瓶疑惑:“那是晏家家事,姑娘再淘气也不至于插手其中,如何会引祸上身呢?”

“那可难说。”李夫人侧首,“原本是不相干,今日他们俩打了这一架,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混水摸鱼?”

金瓶微怔。

“眼下王府正妃之位没定,世子之位也没定,两厢加起来三个儿子,总不至于个个都金钱权力如粪土。如是这般,沈夫人也就不会再带着儿子进京了。”

李夫人起身走到洗脸架前,泼水先浇在两手上,漫声道:“晏衡与蓝姐儿有矛盾,压下来则还好,若压不下来,那就有可能演化成林夫人母子与李家的矛盾。

“李家虽不惧,但也没必要被夹在中间当话题。”

金瓶递帕子给她:“那夫人方才对林夫人……”

“他们怎么着跟我有什么相干?该硬气的我自然得硬气。”

李夫人瞅了眼她说。

金瓶着人换水来洗脸,叹气又道:“说来说去,还是咱们老爷好,就没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夫人紧抿的唇角微微扬起来:“他呀,除了太过骄纵蓝姐儿,其余什么都好。”

金瓶跟着笑:“老爷这样地疼姑娘,也是太太福气。”

第016章 情份如何

前院里闹成这模样,不到半日便传得满行邸都知道了。

好在靖王府的人都知道分寸,没把晏衡扯李南风裙子的事宣扬出去,便是有些外人议论,也让他们给反驳回去了。

李家这边自然是不会往外说的,因而外头目前也只当是两家小孩子起争执,偶有表示意外的,更多的是一笑了之。

战争一起,再守礼法的人家也总有狼狈窘迫的时候,谁还能揪着个孩子说事儿?

晏衡虽然没像李南风需要抄一大堆佛经,但这一下晌真也没闲着,蹲了七八次马步,每次两刻钟,中间只留半盏茶时分喘气。

若是放在前世那根本不算什么,可眼下这具身体还没怎么认真锤炼过的呢,这半日下来,两条腿已经酸胀得不是自己的了。

但外头的风声他倒是也没落下,眼瞅着夜色一点点加深,漏刻指向的时辰离明日那个时辰也越来越近,他已经有些心神不宁。

明日沈氏他们一到,他再想寻林夫人聊些私己已不方便了,而再过几日,回到京师的当天夜里林夫人就会出事,倘若这一世还让她寻了短见,那他就妄为人子了。

便叫来阿蛮:“去看看夫人在哪里?”

林夫人从李夫人处回来,靖王与两个将领在喝茶,见到她来,将军们都笑着唤嫂子,又张嘴跟她讨缓解风湿痛的膏药。

林夫人给了,正想把去西边的事情跟靖王说说,初霁却进来禀报说晏衡受了大半日责惩,已然脸色煞白,险些不省人事,夫妻俩对了个眼神,啥也不说了,旋即起身往偏院来。

进门后便见阿蛮立在床前给他擦汗喂水。

“你这是反省还是坐月子呢?”林夫人见他无事,心头松了,边骂边把水杯夺过来,坐在床沿上道:“倒还侍候上了!”

晏衡道:“您还是让那丫头掐死我得了。”

靖王哼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晏衡无语。

林夫人把水又塞了给他:“这才是开始呢,从前战地上没有什么姑娘家,我与你父亲也就没有怎么管教过你这些,如今我们要长住京师,看到的遇到的个个都是有头有面的大家闺秀,今日若不让你长长记性,来日你再犯浑,那还了得?”

又问:“晚饭吃了不曾?”

晏衡靠在床头,并不说话。

“没听见你娘跟你说话呢。”靖王道。

“听见了。”

“听见了也不哼一声?”

“哼。”

靖王旋即气上头,站起来便去寻趁手的家伙什。

初霁连忙拦住:“公子这一日也累了,别真急出病来。王爷先回去歇歇吧。”

这里等他连拉带劝地把人给请出去,林夫人收回目光,照着晏衡肩膀便拍了一巴掌:“作死呢,把我们急惨了,还这么撩你爹。”

晏衡也望着靖王背影,又看看林夫人,而后目光落到她双瞳里:“阿娘跟父亲情份怎样?”

林夫人没料到他话题跳跃得这么快,愣了下,嗔道:“自然是好的。怎么着,你 是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既然是好的,那父亲为何允你当侧妃?”晏衡径直往下问她。

林夫人盯着他瞧了片刻,晃动了一下杯子里的水道:“这跟我们的情份如何无关,你这话也没头没脑的。”

晏衡凝眉道:“以往我身上但凡磕着碰着丁点儿,阿娘都心疼得不行。这次我犯了错,阿娘却一点也不曾对我留情面。

“可见阿娘分明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只是怎么在自己的事上就是拎不清呢?”

“你什么意思?”林夫人抬头。

“您若拎得清,就该知道这是个并不明智的选择。您没有任何道理让出正妃之位。”

林夫人捧着茶盅,垂眸抻了抻身子:“小孩子家家,心倒是操得宽。”

“事关你我母子前程,这心为什么操不得?”晏衡坐起来,以与她平视的姿态道:“阿娘好像都没有问过我今日为何拦李南风的马车?”

“你淘气顽皮又不是一日两日,这还用得着多问?”

晏衡哼笑,说道:“父亲派遣侍卫来试探我,还把‘凶手’藏在护送李南风进京的队伍里,如果不是他,我今日怎么会跟李南风碰上?”

林夫人顿了下:“你怎么知道是你父亲?”

晏衡瞥着她,半日道:“离京之前,父亲曾带我进宫玩,我无意间听皇上提及过要在将门子弟间斟选子弟择优栽培。”

十几年的战争,不光是损失了大批学识渊博的文士,更牺牲了大批良将。

如今天下大定,却百废待兴,文官择任上尚可依托科举,武官这边,为着尽快组建和完善军防,短时间内选拔可靠良将来不及,只能先自将门子弟,尤其是勋贵之中选拨人材先以继任,以缓军情。

立朝之后,靖王经常入宫与皇帝议事不假,由于皇帝目前还只有一个儿子,偶尔也会邀他们这些相熟的臣工子弟进宫耍耍,也不假,但“无意间听及”,这却是莫须有的事,君臣之间但凡涉及要政,哪怕是闲聊,又怎么会容无关人知晓?

前世里“刺杀”发生时,他完全没想过这只是一场试探,而且“主谋”还是来自他爹,当时他只光顾着喊侍卫追踪,然后跑去找他母亲,结果什么线索也没拿到,自然也没有通过考验。

直到一个月后五军都督府公开张榜招募时,靖王把晏弘的名字递上去了他才知道,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儿。

而那会儿他才刚失去母亲不久,又眼睁睁看着晏弘占了便宜,真可谓人生之中的低谷之一了。

“知道就知道罢,你父亲对你这次表现倒还是很满意的。”

林夫人起身把风打响了的窗门掩上,回来道:“本来你年岁还小,未够资格,但你是在战场出生长大,应敌经验比同龄子弟丰富许多,属于破格候选之列。

“再说等你入营练兵得两年,出来也十五岁了。你来日担子不轻,早些学些本事也是好事。”

“这么说来,母亲是事先知道的。”晏衡道。

林夫人嗯了一声:“的确知道。”又道:“在你父亲管教你这件事上,我可从来没拖过后腿。”

第017章 互为敌人

晏衡不敢苟同。他道:“我没打算进营去。”

事实上虽然晏弘取得了这个资格,但他进了五军都督府设办的这个先锋营,后来也出了些事情,导致这个举措未能顺利。所以并不见得进去了就从此稳操胜券。

至于为什么明知如此还要配合靖王唱这么一出戏,那是因为他或许对进营并没有什么兴趣,但现成的便宜是绝不可能让别人给占了的,他至少得让靖王知道他有这个资格。

“不去?你出身将门,不进营能干什么?”林夫人正色,“我告诉你,这且还不止呢,晏家虽是武将世家,但子弟们年少时都是得读几年书的,你大哥二哥据说都满腹经纶,文武双全。

“我是不会催着你跟他们比照,但最起码你得看得懂兵书写得出策略罢?

“所以你父亲已经在寻访学识渊博又有见地的人才,等找到了合适的人,便让你拜师习读。”

出生在靖王府,靖王倒不在意晏衡几时入营,但世家都在乎底蕴修为,这些年晏衡虽然也没少听李存睿他们指点学问,终究不曾沉下心来好好学。

不说别的,只说战乱之时就没能练出一笔好字,如今他落笔那字迹,可真跟才启蒙不久的孩童没什么差别。

而林夫人由于自己并非出身书香,没能写出一笔好字,也一直深感遗憾。

但眼下晏衡并不想谈论这些。

“我的前途日后再说。先说说眼下,明天沈氏母子就该到了吧?”

林夫人拿银签慢悠悠拨动茶盅里的菊花,说道:“是该到了。”

“他们一来,我们就得活在别人手底下了。”晏衡道,“切身相关的事情,阿娘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林夫人把银签放下来:“这也不是着急就有用的事情。”

“怎么没有用呢?如果您着急,就能思虑解决。”

林夫人没接话。

晏衡沉气,坐了起来,又缓声道:“阿娘,昨夜里那枝箭射进来时,我其实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