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年纪不过八九岁,长得齐头整脸的,大脑门子,个儿不高,沏起茶来真像那么回事儿。锦书看着他盖碗、茶海的一通揉捏,心想这些得了势的太监过得怪滋润的,怎么享受怎么来,顶得上大半个主子了。“谙达这儿挺好的,这功夫茶真不错。”锦书接过茶盏闻了闻,又品了品,笑道,“往后我可常来叨扰的,谙达别嫌烦才好。”
常四一连哟了好几声,“瞧这话说的!您常来,那是看得起我,是我常四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福星来了往外哄,那不是活打了嘴?我就是个榆木的脑袋,也不会这么没眼色不是!”
这还是拿万岁的荣宠说事儿,锦书听惯了也不当回事,又抿了口茶笑道,“我以前也学过伺候茶,那时候在掖庭里,没有整片子,用的全是高碎,到底不及这个入味儿。谙达哪里得的好孩子,可人疼的,这么点儿小,手上功夫不赖。”
常四一听忙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叫得胜,老家来的,算是投奔我来的。”冲小太监一扬下巴道,“快给姑姑见礼,求姑姑往后提携着点儿,够你受用一辈子的。”
得胜一听,立马撂了手里的茶壶,像模像样的给锦书打千儿叩头,“奴才得胜,给姑姑请安啦。”
锦书赶紧上去扶,尴尬的冲常四道,“谙达说笑了,我算个什么人,哪里就成您嘴里说的那样了。”
常四笑着说,“您快别客气,不是我巴结您,我瞧得真真的,这后/宫之中不论是出身还是出息,没一个及得上您的!您要是看得上这孩子,只要您一句话,我就上李总管那儿回话去,把得胜派给您当跑腿的。往后也用不着您天天往库里送龙袍,万事打发他做就成。”
锦书摆手道,“那可使不得,历来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奴才使唤奴才,叫人知道也不好看相。”
常四辩这话头子像是没意思,也就不追着塞人了。朝耳房里喊了一声,他手底下的太监捧了个册子上来,身后跟了七八个四执库太监,一人托了一件上用的行头,打开册子念经一样的诵道,“绒草面线缨苍龙教子正珠珠朝冠一顶、黄直径地纳纱夹袍一件、石青直径地纱金龙褂一件、斋戒牌一面、东珠朝珠一串、束金镶珠琥珀四块瓦方祭带一挂、石青缎夹里皂靴一双,四执事交。”
锦书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多谢谙达,我都记住了,劳驾往尚衣监送吧。”自己原本要回养心殿去,走了两步又踅回来,肃了肃道,“谙达,我向你打听个人,四执库里有没有个叫贵喜的?像是去年年下才拨过来的。”
常四一琢磨,“您说的是张贵喜?是太皇太后二所殿侍膳处的?”
锦书笑道,“正是他,前头在掖庭时常聚在一起,后来各处上了差事就不得见了。他这会儿在哪个值上?”
“他是伺候皇后主子衣冠的,在矮墙后头的院儿里。不过今儿逢四,三所院随墙小门开了,一早就看见他出北横街去了。”常四殷勤道,“您有什么话,要是没什么要紧的,我替您捎话给他?”
锦书抿嘴一笑,“没什么,就想叙叙旧罢了。那我走了,谙达忙吧!”
看日头已近辰时三刻,紧赶慢赶到了太和殿后身房里,站了不多时隐隐听见司礼太监一声高唱“有本奏来,无本退朝”,众人齐敛神肃立,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传来,一行人便跟着肩舆,提着销金香炉往乾清宫去。皇帝到乾清门上下辇,却是一直笑吟吟的,说不出的清俊儒雅。
那飞扬的眉梢带出明媚阳光似的,锦书仰脸也跟着笑,问,“主子今儿怎么了?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皇帝笑而不语,快步进了偏殿,自己摘下朝珠递给锦书。锦书接过去仔细整理了佛头、背云,在檀木托盘里码好,方旋身替他脱下朝服,换上蓝葛纱袍,石青葛纱褂。
“明天休沐,连着又有斋戒,抽出空儿来,”皇帝凑在她耳边说,“朕带你出去。”
锦书心头一跳,暗道时候到了!复莞尔道,“主子要上哪里?是往方泽坛去吗?”
皇帝正了正头上的天鹅绒缎台冠,负手站在槛窗前长出一口气,“不是,斋戒只要在斋宫就成了…朕高兴,朕领你出去散散,你不是说要上天桥看把式去吗?朕明儿就带你去,不传轿,骑马去。”
锦书又喜又悲,也不知怎么应才好,明明是直撞进心坎里来的好消息,却恍惚又有些难过,只得强自笑着说,“奴才不会骑马,怕丢丑呢!”
皇帝在她手上一捏,低声道,“有朕,你怕什么。”
这时长满寿进来打千儿,回禀道,“主子,太子爷求见。”
皇帝飞快瞥了锦书一眼,果然看见她变了脸色,他也不以为然,横竖要痛上一痛,逃不过去就及早面对,对大家都有好处。
皇帝说了个“传”,稍后太子进来了,中规中矩的打袖请安,皇帝让免礼,又赐了座儿,才道,“见过内谙达了?”
太子应个是,看见锦书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格外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心里跟刀割似的。一面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一边克制着不去瞧她,他怕越瞧越苦,越瞧越恨,倘或在皇父跟前露了马脚,后头要办的大事就不成了,就要一辈子失去她了。
“儿子是来向皇父谢恩的。”太子卷着马蹄袖道,“儿子昨儿夜里想过了,如今年岁大了,再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爷们儿成家立业是该当的,儿子知道皇父是为儿子好,儿子前头蠢钝,伤了皇父的心,叫皇父失望了,儿子罪该万死。眼下儿子琢磨明白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皇父既下了恩旨,儿子定当奉命而行,再不叫皇父替儿子操心了。”
锦书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正思忖着皇帝到底下了什么诏令,宝座上的皇帝嗯了一声,淡淡道,“你能醒事儿,朕心甚慰。得了闲儿上府里瞧瞧去,趁着还有时候,哪里有不称心的叫工部重修。你是朕的第一子,又是储君,大婚万万马虎不得,这是咱们大英开国以来的头一桩喜事,务必要十全十美方好。”
锦书脑子里哄的一下炸了,僵立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了。
第114章 等闲辜负
下恩旨了?指婚了!锦书心里乱作一团。
太子答应了,还亲自来谢恩,一夕之间改变了这么多。他不是爱着她的吗?他说过非卿不娶的,临了诏书一下,到底还是敌不过强势的皇帝。
他太年轻,纵是有一刻赤诚的心,又怎么去和皇帝较量!父子君臣,天差地隔,力量悬殊。锦书知道他的无奈,也没法子怪他,只是觉得脑子木木的,怅然若失。原本以为至少还有他,如今连他也成了别人的。或许她从来就不曾拥有过,就像南柯一梦。
也好,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如今要走就可以义无反顾了,紫禁城里有太多可怕的回忆,再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了地方了。
皇帝转过脸看锦书,伤心吗?难过吗?咬一咬牙就过去了,没有了太子,他就能成为她生命的全部。皇帝有些雀跃,他承认自己是个大俗人,还有一套心狠手辣的铁腕,那又怎么样?他是皇帝,本来就该主宰万物!他隐忍得够久了,痛苦每天都在扩大,从呼吸一直蔓延到骨髓,这种感觉谁能体会?以前对敦敬皇贵妃的情是天理难容的,现在呢?现在为什么不可以?他要一辈子掩饰,把他的爱情带进棺材里去吗?绝不!即便对手是至亲骨肉,也不能抢走锦书!
皇帝眼里浮起决绝的神色,到了这个份上,再心软也不济了,索性狠到底,大家就消停了。
“上老祖宗那儿去过了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太皇太后吧,她老人家盼了好多年了。”皇帝垂下眼道,“湖广有密报进京,说军务上出了岔子,军饷三个月没有发放了。各地军政是社稷命脉,把案子交总督纪翮纠办,难免有偏颇。他手底下的人都是当年跟他出生入死的,纪翮这人虽公正,有时却太过手软,或循私,也或者有牵连,朕指派大学士姜直为钦差,太子从旁督察,务必把这件事彻查到底。你早作准备,明日受完斋戒就动身吧。”
太子躬身应是,暗道皇父当真费尽心机,抢走了锦书不算还要把他打发出去。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情分可言了,他看着锦书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疼得滴出血来。现在除了忍耐没有别的出路,离大婚还有大半年,这段时间精心部署下去,万岁爷再圣明也有失策的时候,只要找准了时机,一举攻占太和殿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委屈了锦书,皇父时时刻刻把她护在羽翼下,不给他半分的空子钻,他有满腹心事要和她说,可惜只能瑶瑶相对,无语凝噎。
太子狠下心肠调开视线,冲皇帝拱手道,“那儿子这会子就找姜直商议去,皇父没有别的吩咐,儿子就告退了。”
皇帝随意摆了摆手,太子屈膝点地,起身退出明间,站在嘉量前,看着老虎洞里来往穿行的太监宫女愣了会儿神,方提了袍子下台阶出乾清门去了。
乾清宫正殿里一室静谧,站殿的御前太监偶人样的伫立,唯有檐下的画眉鸟婉转鸣唱。
锦书走过去摘下笼子给鸟添食水,皇帝抬起头瞧她,她面容恬淡,似乎阴霾皆已烟消云散了。
“锦书。”皇帝道,“你有什么话同朕说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万岁爷想让奴才说什么?”说有多失望,有多难过,有多讨厌他吗?他把障碍解决掉了,她该为他拍手敬贺吗?她浅浅一笑,“奴才想起来了,您赏我的鸟还在慈宁宫呢,回头奴才过去一趟,把笼子提溜过来。这两只鸟不是一窝的吗?搁在一块儿养吧,叫它们热闹些,你一段我一段的唱才好玩!”
她不愿意说,他也不便追问,复又垂首倚着肘垫翻起《四民月令》来。
锦书回头看他,长眉微敛,石青的褂子映衬出一张玉石般无瑕的脸,真真是芝兰玉树,秀色宜人。
她挨过去问,“主子,明儿真要出宫去吗?”
皇帝唔了一声,不言语,嘴角勾起一缕笑意。
“上回出去没能走走,就吃了一个馄饨,怪可惜的。”她覥脸笑着,“主子,这回能散散再回来吗?奴才想上八大处玩儿去。”
皇帝又唔了声,不置可否。
锦书被他那两声鼻音弄得七上八下的,悻悻站在边上不时的瞟他一眼,等了会儿不见有动静,她又挨过去一点,“主子?”
皇帝憋着笑,又嗯了声。
“您别光拿鼻子出声啊,您开开金口。”她抿出小小两个梨窝,“上八大处去好不好?”
皇帝说,“八大处是避暑消夏的地方,这会儿干什么去?满世界阴凉,没的作出病来。”
“那咱们上哪儿去?又去聚宝斋淘换宝贝?”倒不是说琉璃厂不好,只怕进了店里又当大爷似的请到单间里供起来,到时候要走也不易。
皇帝见她鼓起了腮帮子,知道她不乐意了,忙撂了书说,“四九城里有的是好玩的地方,咱们上茶馆里看人玩鹰、玩虫去,赶集吃小食,热腾腾的包子,油煎饽饽,再照着你的样子吹个糖人儿,天桥、后海,由着你点,成不成?”
人多的地方就行,她忙点了点头,“过会儿奴才和太监借衣裳去,穿男装方便些。”
皇帝说,“犯不着借去,叫李玉贵弄两套常服来就是了。”一面笑道,“你倒急!不怨我给太子爷指了婚?”
锦书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一点点隐去,最终消逝不见了。
皇帝看着她,满眼的冷冽入骨。
戳着她痛处了?她只知道她的难处,竟不知道他有多不受用吗?皇帝寒着脸道,“指婚的恩旨已经下了,太子也没话可说,朕瞧你还是死心吧,你这一辈子只能在朕身边了。朕说过不逼你,可也不会无限期的等下去,朕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明白,你快些把心从太子身上收回来,免得大家脸上不好看。”
皇帝把这话扔在她面前,他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她恨他也好,怨他也好,他不管不顾,只要把她禁锢住,剪了她的翅羽,她就再也没法离开了。
锦书低着头说,“奴才不敢有非分之想,万岁爷这样说,叫奴才惶恐至极。奴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太子爷早晚会有良缘佳配,奴才算哪个牌名上的人,还敢有那奢望么?至于主子您…”她哀怨的看他一眼,“奴才更不敢高攀。奴才管得住自己就是了,您是怎么瞧我的,那我可管不着。”
这话搁在别人嘴上是杀头的大不敬,可到了锦书嘴上,那娇嗔的语气却能卸下皇帝所有的负担。他静静看着她,这丫头似乎又长了些个头,原先像个半大孩子,年下到现在蹿得快,和他站在一起时,居然有他齐肩高了。那脸盘啊,身段啊,没有一处不惹人爱的,抱在怀里软软的,温驯起来像只猫…
皇帝老脸一红,忙别过脸,故作姿态的沉声道,“这话说得有理,怎么对你是朕的事儿,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只管当好差就尽够了。”
她扭身去摆弄案上供的香炉,往里头添佳楠塔子,又拿银箸拨了拨,方道,“奴才人微身贱,宫里那样多的小主儿们盼着得蒙圣宠,主子别把心思放到奴才身上,奴才不配主子这么着。”
皇帝缄默下来,垂眼看着书的扉页愣神。她占据了他的全部视听心神,草草一句“不配”就能打发了吗?
锦书轻轻叹息,如今太子那里撂下了,他有了太子妃,能正经过日子,不再为她的事时时牵挂纠结,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出路,自己也算是还了业障。剩下的他…她背过身忍不住红了眼眶,凄切的发现竟有那么的不舍。这个曾经远在天边的仇人,如今成了她所有的思念。她爱他,却不能和他厮守,世上没有比这更苦的情了,注定要煎熬到死的那一天。
她勉强挤出个笑脸来,“明儿斋戒从辰时到戌正呢,咱们怎么出去才好?不是得在斋宫里打坐静修吗?”
皇帝心不在焉的应道,“规矩是死的,也可以变通一下。一天禁食,那些王公大臣也受不住,了不起撑到午正罢了,到时候各自散了就是了。你换了衣裳在顺贞门上等朕,朕拈了香就来寻你。”
锦书摇头道,“奴才还要伺候您更衣呢。”
“御前那么多人,未必非用你不可。朕知道你在哪里,奔着你去就成了。”
锦书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离别在即,听什么话都觉得别有深意似的。也不敢多说什么,怕露了马脚叫他起疑,届时要走就难了,于是蹲身应个嗻,“奴才备了果子等您,一早上就不许吃东西,怕饿出病来。”
皇帝是说不尽的满怀相思,她又那样体贴,他自然是受用到了极处。他招了招手,“你来。”
她顺从地在他脚踏上跪坐下来,把脸贴在他膝头的八宝平水纹上,繁复的金丝线绣得极工整,碰在肉皮儿上有些微凉。他的手温暖有力,在她发上细细摩挲,谁也不吱声儿,不去破坏这春日静好,虽然各有感触,各有所思,却也盈盈洽洽,仿佛留得住这一刻,就留住了天长地久了。
第115章 灯照离席
朝廷休沐,皇帝不必五更起身,可以稍迟一些。卯正三刻焚香沐浴,换上吉服吉冠,要空着肚子步行至斋宫,对天称臣,三跪九拜,然后斋戒就正式开始了。
佛教称清楚心中不净叫“斋”,禁止身的过非叫“戒”,斋戒就是守戒,杜绝一切奢欲的意思。
皇帝戴上了斋戒牌就不能让女子近身了,只远远对锦书比个手势,带着在隆宗门外守候的各路红顶王侯大臣们,由十二个提香太监引路,浩浩荡荡朝斋宫方向去了。
锦书站在丹陛旁,对着初升的太阳长吁了口气。成败就在今日一举,她紧张得心头急跳,跨出了红宫墙就是另一番自在繁华,能不能找着永昼权且不论,总要先自救了才有出路。
她回螽斯门换上长袍马褂,仔细编了个爷们儿的发式,戴上顶结缨如意帽在镜子前一照,有点女气,不过勉强也能瞧瞧。摸了摸里衣,夹层里沉甸甸也有些分量,但凡赏赐的东西全都带上了,钱是人的胆,跑到哪儿都少不得倚仗它!
收拾停当了,她又拿着桌上的夔龙小朝靴翻来覆去的看,李总管寻遍了各处值房和造办处,阖宫找不出那么小的粉底皂靴,最后在四执库打点七皇子穿戴的差使上旋摸到了一双,也不管合不合规矩了,匆匆就送了过来。她试着一穿,不大不小正合脚。
男人的靴子到底和女人的不一样,青口鞋再怎么跟脚,鞋口大,鞋帮子浅,走得太肆意,脚后跟就要给踩下来,不像这靴子,骑马布库全在它,那叫一个松泛宽绰。
她下地蹦跶两下,这鞋穿着开溜正合适。到了这份上,可着劲颠儿吧,跑出去了干点什么都成,天南海北的,总有不一样的际遇。
她往袖袋里装上几两碎银子,开开门就往御花园去,一路低着头走,好在今儿各宫小主都要斋戒,这会儿全上天穹宝殿拈香去了,道上也没遇着什么人。
闷头赶到景和门门时却出了岔子,迎面正碰上典仪局巡宫的太监,两个蓝顶子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叉腰喝道,“站住!哪儿来的闲杂人?怎么在宫里乱蹿?懂不懂规矩?”
其中一个围着她滴溜溜的转,上下打量了,问,“你是什么人?这后/宫之中是外人能乱闯的?何况还是个男人!说,你是哪位主子的贵戚?上宫里来找谁?来干什么?进宫多长时候了?麻溜交代清了大家省心,要是不吭气儿,那就别怪我们下手不客气了,送内务府慎刑司法办,到那会儿可没你哭的地儿。”
另一个黑脸太监见她一味垂着脑袋有点上火,在她肩头推了一把道,“哑巴了?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不把我们弟兄放在眼里?您这样就是自找不痛快了。”又大剌剌推了一下,吊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没脸见人是怎么的?抬头抬头,叫爷瞧瞧明白了,好打发人往你家里报信儿去。”
锦书没办法了,既然遇着了也蒙混不过去,索性蹲了个安,杨起脸笑道,“谙达别嚷,我是御前的人。”
两个人哟了一声,他们常在东西六宫走动,什么人什么脸门儿清,就是认不出自己的亲爹来,眼眶子里也不能没有万岁爷身边的大红人儿啊!太监嘛,最会看人下菜碟儿,他们俩一换眼色,忙虚打个千儿,咧着嘴笑道,“这不是万岁爷跟前的锦姑娘吗!您这么一打扮,咱们眼钝,愣是没认出来。您这是有什么上差要办呀?”
锦书朝北看了看,“这我还真说不上来,万岁爷让上顺贞门上候着,有什么示下这会子还不知道。”
两个太监哦了一声,暗道主子爷的心思谁敢猜啊,横竖天上地下他最大,他爱干嘛干嘛,谁也不好多问一句。只是宫女弄了恁么身打扮,盐不盐酱不酱的,坏了宫里规矩是一定的,他们是专管这一门的,面前竖着这么大个失仪不管,到底说不过去。
招风耳太监搓着手道,“锦姑娘,不是我们成心和您过不去,你这身行头…是万岁爷让这么打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