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下车后,占喜就看到迟贵兰已经等在门口,老妈烫一头短卷发,身穿军绿色羽绒服,小臂上戴着花袖套,看到儿子女儿的身影,立刻笑出了满脸褶子,小跑步地迎过来。

  “奶奶!”占凯威礼貌地叫人。

  “哎呦我的大孙子哎!让奶奶看看是不是又长高啦!”迟贵兰想把威威抱起来,占杰赶紧阻止:“妈,小心你的腰!威威都快六十斤了!”

  “真抱不动啦,你们赶紧洗洗手,吃饭了。”迟贵兰放开威威,又看向占喜,眼睛一瞪,“你省考报名报好了没?”

  “报好了报好了。”占喜连连点头。

  “就知道你最听话。”迟贵兰立刻眉开眼笑,捏捏女儿的脸,“欢欢,你是不是瘦了呀?没好好吃饭吗?瞧这小尖下巴!”

  “没有啊,你什么眼神呀。”

  占喜觉得自己吃饭挺好的,尤其最近还吃了好几次小鱼做的大餐,每次都是四、五个菜,感觉自己都胖了呢。

  秦菲提着礼物走在最后,听到这句话后看了迟贵兰一眼,迟贵兰也看看她,秦菲喊人:“妈。”

  “哎!菲菲,快进去吧,吃饭了。”迟贵兰说完就挽住了占喜的胳膊,母女两个亲亲热热地进了大门。

  这栋三层小楼带一个很大的院子,迟贵兰开了一小块地用来种蔬菜,还养了几只鸡,这一天因为儿女回家,特地杀了一只,给他们炖鸡汤。

  老爸占强在一楼客厅看电视,看到儿女们进屋很高兴,几人聊过几句,占喜问:“爸,我奶奶呢?”

  “在房里。”占强回答。

  “我去和奶奶说说话。”占喜高兴地要去一楼卧室。

  迟贵兰听见了,大声说:“你奶奶现在耳朵可背!说啥都听不见,嗓门儿倒是很大,我每次和她说话都累得够呛,你别白费力气了。”

  占喜笑笑:“没事儿,我不说,就听奶奶说呗。”

  她想,论如何和耳朵听不见的人交流,她可太有经验了!

  占喜小时候,爸妈在厂里上班,都是奶奶照顾她,祖孙二人特别亲近。

  奶奶脾气好,老爸随了她,占喜觉得自己的脾气也是随了奶奶。

  老妈嫁进门后因为性格强势,也曾和奶奶闹过不愉快,但奶奶都没和儿媳妇计较。也是因为她和淡的性子,才能和儿子儿媳相安无事地生活到现在,不管迟贵兰怎么闹腾,老太太都只是乐呵呵地笑。

  占喜在奶奶房里陪她说了会儿话,迟贵兰便叫她们出来吃饭。

  回家后的第一顿午餐吃得温馨平静,吃完后,迟贵兰对秦菲说:“菲菲啊,你把菜收拾一下吧。”

  秦菲:“?”

  占喜知道老妈的意思,这是要秦菲洗碗了,立刻站起来说:“我来收我来收。”

  迟贵兰看了她一眼,叠着碗说:“哎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享福的命,像我们这种劳碌命啊,永远都闲不下来……”

  秦菲翻了个白眼,依旧没动。

  占杰翘着二郎腿在边上打游戏,恍若未闻。占喜想帮老妈叠碗盘,迟贵兰说:“说了叫你别动!水可冷。”

  眼睛却还在一下一下地瞟着秦菲。

  秦菲在桌子底下踢了占杰一脚,占杰茫然地抬起头,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也是很有经验,起身挽起衣袖对迟贵兰说:“我来洗碗吧,早说了叫你把水槽通个燃气,能有热水,你非不听。”

  迟贵兰冷哼着拍开儿子的手:“那很麻烦的呀,要重新接水管的。哎哎你也别动,开了一路的车了,累不累啊。”

  占杰很尴尬,占喜小声嘟囔:“今天大部分都是嫂子开的车。”

  迟贵兰:“……”

  秦菲也是沉得住气,说不动就不动,最后,还是占杰把碗给洗了。

  吃过午饭,因为占杰占喜三个月没回家了,一大家子在一楼客厅看电视、闲聊天。

  迟贵兰打了几个电话,把她两个亲姐妹也叫过来,占杰给姨妈们都带了礼物,大家闲着没事,干脆支起桌子打麻将。

  三个小老太太加上占杰凑一桌,占强陪着孙子看动画片。

  秦菲没打,她业务很忙,时不时地就要接电话。

  占喜也没打,因为打得不好,也不太喜欢,就坐在边上玩手机。

  ——

  骆静语因为平时要拍烫花视频,有全套的拍摄设备。

  他在次卧用支架架起手机,调整好角度,自己曲起两条长腿坐在飘窗上,抱着礼物给它喂奶。

  占喜在纸上写着,礼物肚皮上的绒毛已经长出来,医生说差不多可以断奶了。

  喝完奶,小白猫窝在骆静语怀里,两个毛绒绒的小爪子抱着他的手指头嘬,样子好萌。骆静语揉揉它的肚皮,抬起头对着手机无声地笑,一会儿后,他走过去关掉拍摄,把视频发给占喜。

  看着视频里又暖又帅的年轻男人,占喜悄悄地红了脸,情不自禁地把视频下载到手机里。

  她安慰自己说:我其实是为了看猫。

  不止这一段视频,还有礼物在地板上走路的样子,它还不太会走,摇摇摆摆的,偶尔还会摔一跤,整个儿扑街。骆静语就把它抱起来,宠溺地揉揉它的头。

  占喜看着几段视频直乐,接着就和小鱼愉快地聊起天来。

  【鸡蛋布丁】:你给礼物清理过猫砂吗?

  【好大一头鱼】:做过了,好臭![吐]

  【鸡蛋布丁】:[破涕为笑][破涕为笑][破涕为笑]

  【鸡蛋布丁】:不要嫌弃它!它还是个小宝宝!

  【好大一头鱼】:它学习会啦臭臭,走路是就不好,很笨。

  【鸡蛋布丁】:说的好像你小时候学走路没摔过跤似的。

  【好大一头鱼】:我妈妈说了,我11月过会走路,很聪明了!

  【鸡蛋布丁】:那我比你晚,我14个月才会走呢。

  【好大一头鱼】:没关系,你学习说话一定是比我早了[呲牙]

  【鸡蛋布丁】:[晕]

  【好大一头鱼】:[偷笑]

  这人瞎开玩笑,占喜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小鱼这人也很神奇,没见面前一口一个自己条件差,怕她害怕怕她讨厌。真见面了,被她知道他听不见,他反倒不那么介意了,还拿这事儿来逗乐子。

  【鸡蛋布丁】:你记得给礼物保暖啊,别老让它在地板上走,地板很冷的。

  【好大一头鱼】:知道!我抱她了,她吃我的手指。

  他又发来一张照片,是右手拿着手机凑很近拍的,礼物窝在他怀里,又在嘬他的左手手指。

  占喜的意志力相当薄弱,这时候眼睛都没看猫了,只顾着看他漂亮的手。

  她想这人坏得很,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哼!肯定是故意的!

  正对着手机傻笑时,占喜听到迟贵兰的声音:“欢欢?”

  “啊?”占喜连忙抬头,迟贵兰在麻将桌上狐疑地看着她:“叫你好几声了,和谁聊天这么开心啊?”

  “没有啊,没聊天!我……”占喜脸发热,结巴道,“我就是……看搞笑视频呢。”

  迟贵兰像是不太信,看了女儿一会儿后,注意力才回到麻将牌上。

  “对了,欢欢啊,你记不记得崔琳?”小姨转头问她,“以前和你上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的。”

  占喜说:“记得啊,怎么了?”

  “她这个月结婚了,男方家条件不错,是钱塘郊区的一个拆迁户,来迎亲时场面可大,估计花了不少钱。”小姨又转向迟贵兰,“二姐,崔琳长得比咱们欢欢差多了,学校也不好,工作也就那样,她都能嫁得风风光光,咱们欢欢这么漂亮,以后肯定能嫁个特别优秀的小伙子!”

  “哼。”迟贵兰摸了一张麻将牌,不屑地开口,“嫁个拆迁户就叫嫁得风光啊?四条。”

  大姨说:“拆迁户还不好啊?家里好几套房呢!三筒!”

  “跟暴发户似的,有什么好的呀?”迟贵兰又哼了一声,“我是看不上的,我们欢欢有文化,以后是要进好单位上班的,要嫁也是嫁文化人,那种书香世家啦,公务员啦,银行的啦我最喜欢。医生不行,啧啧,太忙,老师嘛……大学老师可以,中学的也不怎么样。”

  占杰插嘴:“那警察呢?碰!”

  “开玩笑啊!那么危险的工作,根本不着家的呀!”迟贵兰瞪占杰,“阿杰你可千万别给你妹乱介绍对象啊,工作不稳定的绝对不行,工作危险的更加不行!”

  占杰讪笑:“我哪儿敢啊。”

  占喜:“……”

  小姨呵呵直笑,回头问占喜:“欢欢,你妈妈对你期望好高哦,你得抓紧啦,现在有对象吗?”

  占喜摇摇头。

  “胡了!”占杰叫起来。

  迟贵兰一推麻将牌,站起身喊:“老占,你来打,我不打了。”

  占强坐上迟贵兰的位子,迟贵兰到占喜身边坐下,也不掩饰,直接拿过女儿的手机,乐呵呵地说:“来,给妈妈解个锁。”

  占喜傻眼了:“干吗呀?”

  迟贵兰微笑:“你不是在看搞笑视频吗?笑得这么开心,给妈妈也看看。”

  占喜:“……”

  打死她都不会解锁的!她和小鱼的聊天还挂在微信最上面呢,里头有小鱼的照片,还有视频,都是刚发的!

  迟贵兰盯着女儿:“解锁呀。”

  “我不!”占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妈,我都二十三了,过完年都二十四了,你别再把我当小孩看好吗?”

  “你那么紧张干吗?”迟贵兰都乐了,低头看手里黑屏的手机,“是不是在和男孩子聊天啊?就算和男孩子聊天,妈妈也不会说你呀,你这年纪本来就该找对象啦。”

  “妈,你别管我在干什么,反正我现在大了,不想给你看手机。”占喜紧张极了,大一时的那件事记忆犹新,简直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麻将桌上的四人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无人敢做声。

  迟贵兰正色道:“就算你大了,你也是我女儿,你这个人太老实太单纯了,交的朋友很多都乱七八糟的,妈妈是怕你被人带坏,被人骗啊。”

  占喜说:“妈你信我,我不会的,我知道怎么交朋友。”

  “呦?还真是男孩子啊?”迟贵兰像是明白了,激动地问,“他什么条件?几岁啊?哪儿人?学历多高?做什么的?一个月挣多少钱?”

  占喜要崩溃了,求救般地望向麻将桌,占强和占杰都扭开了头,占喜死死攥着拳头,生怕老妈来抓她的手强行解锁。

  就在双方对峙时,秦菲开口了:“妈,欢欢大了,该有自己的隐私,您这也管得太严了吧?”

  占喜感激地看向秦菲。

  迟贵兰也扭头看儿媳:“严吗?要是不严点儿,还没结婚就和男的同居了,我找谁说理去?”

  占杰额头上的汗都要流下来了。

  秦菲脸色变冷:“妈,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您什么意思啊?”

  “我没什么意思,我们家欢欢从小听话懂事,我就是不想她学坏。”迟贵兰扫一眼占杰,又瞥向秦菲,“本来嘛,欢欢毕业了住在你们家,我很放心的,结果她居然出来租房子住,你说这是为什么呀?这么大个姑娘一个人住,我天天都担心得睡不着哦!”

  秦菲火了,看向麻将桌,占杰与她目光相对后说了一句:“妈,我们家离欢欢单位实在……”

  “你给我闭嘴!没你的事儿。”迟贵兰打断儿子的话。

  整个客厅气氛变得沉默又尴尬,只剩下电视机的声音。秦菲起身喊儿子:“威威,上楼,妈妈陪你做作业去。”

  威威不情愿:“我动画片还没看完呢!”

  “别看了,马上要期末考了,先做作业。”秦菲不由分说,牵着儿子、提着书包上了二楼。

  “没大没小,农村出来的就是没教养。”迟贵兰嘀咕了一句后又看向占喜,占喜已经冷静下来了,默不作声地拿过老妈手里的手机,也站起身:“我也回房了。”

  “欢欢!”迟贵兰叫她。

  占喜停下脚步,也没回头,低声说:“妈,我早就过了十九岁了。”

  ——

  夜里,占喜吃过晚饭就借口回房,她的房间在三楼,隔壁没人,除了上厕所和洗澡,她就没再出来过。

  占喜知道迟贵兰的控制欲一直都很强,从小到大,母亲做的很多事都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占喜以前小,不懂反抗,她的转变是在上大学后。十九岁时发生的那件事是个转折点,后来又被自由自在的罗欣然影响,再从另外两个室友那里知道了她们宽松、亲密、和谐、信任的家庭氛围,占喜终于明白,老妈的言行已经过于偏激。

  但她还是想不到,她都这么大了,老妈还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求看她的手机!

  就跟高中时不分青红皂白就翻她书包一个样。

  躲在被窝里,占喜打开微信,看到骆静语发来的消息。

  【好大一头鱼】:礼物睡觉了,你呢?

  【鸡蛋布丁】:我还没睡。

  【好大一头鱼】:我给睡觉箱子哇一个洞,她可以选出来,我给箱子旁边放水盘和食物,她可以吃。

  占喜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没写到纸上的一件事告诉给小鱼。

  【鸡蛋布丁】:小鱼,这几个晚上,礼物一开始是睡在箱子里,但是半夜它会醒,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它会叫,还会用爪子挠箱子,所以我后半夜都会把它抱到床上去睡,它又会睡着的。医生说小猫每天要睡很长时间,近二十个小时,所以,要是可以,拜托你半夜去看看它,别的没什么,我就是怕它吵到邻居。

  【好大一头鱼】:我知道了,我会去看,放心。

  占喜挺不好意思的,这个要求对骆静语来说真的很过分,他听不见小猫叫,不能第一时间知道它醒来了,大半夜的还要顾着一只猫,他自己都会睡不好。

  【鸡蛋布丁】:你要是觉得它上床太脏,就给她垫得再厚一点,可能它就不会叫了。

  【好大一头鱼】:我不害怕脏,她很可爱。[微笑]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互道晚安,占喜睡觉了。

  半夜不知几点,有个人悄悄进了占喜的房间,也没开灯,在她床头边摸了半天,床头柜上没有,枕头旁边没有,包里也没有……那人甚至把手伸到占喜枕头底下去摸,占喜翻了个身,那人才停下动作。

  一会儿后,那人一无所获,轻轻地“哼”了一声,才心有不甘地离开了房间。

  黑暗中,占喜睁开眼睛,浑身紧绷,一动不动。

  她的手机已经关机,藏在书柜底下一个抽屉的最里头,上面盖满了旧书,就算被打电话都不会响,不会亮。

  很久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里做了决定,明天开机后,她要删掉和小鱼的聊天记录,还有林岩的,王赫的,大学男同学的,单位里另一些男同事的……全部、全部都要删掉。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和小鱼的聊天……一个多月了,他们有过数不清的对话,发过数不清的照片……但是必须要全部删掉!

  真叫人难过。

  占喜实在没办法,她要在家待五天,五天里她不可能时时警惕。太难了!十九岁时发生的那件事,她绝对不允许再次发生!

  尤其,对方可能会是小鱼。

第27章

  手腕上的手环振动起来, 骆静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打开台灯爬下床,第四次去看礼物,看到的终于不是前三次小猫熟睡的场景。

  礼物醒了, 想从纸箱上的洞里钻出来, 也不知是骆静语把洞挖得太小,还是礼物不太会走路, 它的脑袋和前爪已经在洞外, 后爪和屁股还在箱子里, 出不来进不去,正在使劲儿刨地板。

  骆静语听不到它的叫声,想象着小家伙一定急得直叫, 他笑着将小猫抱起,带它回床上睡觉。

  他的床很大,1米8宽,把礼物放在身边,看着它乖乖地窝下来,骆静语揉揉它的脑袋, 对着它比起手语:【想妈妈了吗?我也想她,不过现在很晚了,我们睡觉吧。】

  礼物没再闹腾,陪着骆静语一块儿安然入睡。

  ——

  周日早上,吃过早餐后, 占杰说要开车带老婆儿子去桐县一个景点玩, 问占喜去不去。

  前一晚, 秦菲都不愿搭理占杰, 占杰想半天才想出这个办法哄老婆, 威威听说要出去玩, 兴奋得不行,秦菲看儿子这么高兴,也就同意了。

  占喜其实挺想去,那个景点最近两年才建成,她还没去过。不过,她知道自己要是去,老妈肯定也会去,老妈要是去了,秦菲就会玩得不开心,于是就借口说那个景点有高空玻璃栈道,她恐高,不敢去。

  果然,她不去,迟贵兰也就说不去,占杰一家三口便高高兴兴地出了门,说玩好后直接回钱塘,不再回家。

  占喜待在家里很无聊,微信上的聊天记录已经被她删得干干净净,也不敢再和小鱼聊天,只能去陪奶奶。

  无奈奶奶八十六岁高龄,耳朵实在太背,占喜几乎用喊的她都听不清,只顾自己说个不停,要欢欢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不要闯祸惹老师生气……

  奶奶都搞不清孙女儿已经毕业了,以为她还在上大学。

  从奶奶房里出来,占喜又陪老爸看电视,一部抗战神剧,看得她一脸扭曲。老妈准备午饭时,占喜进厨房帮忙,不出意外又被好大一通念叨,翻来覆去那些话,听得占喜耳朵起茧。

  下午,表姐尹莉带着男朋友来找占喜玩,占喜有如看到救兵,跟着表姐就溜了出去。

  尹莉是大姨的二女儿,比占喜大两岁,大专毕业后回到桐县中心城区上班。因为桐县房价比钱塘低很多,家里就给她买了一套二居室,让她和男朋友舒舒服服地住在自己的小窝里,听说占喜回来过元旦,尹莉特地回到镇上找她玩。

  占喜和尹莉的男朋友小刘不熟,三个人一起去镇中心的百货大楼逛街时,一对小情侣手牵着手在前头走,占喜只能双手插兜、化成一只电灯泡跟在后头。

  啊……她也想谈甜甜的恋爱,就像尹莉和小刘那样,你捶我一下,我推你一把,互相拌嘴,过会儿又腻腻歪歪地粘在一起。

  就算买奶茶,两人都要尝尝对方的口味,小刘吐槽尹莉的奶茶难喝,却还是一口气喝掉一大截,尹莉气得跳脚,换来的是被小刘亲吻了一下额头。

  占喜:“……”

  呕!人生怎会如此艰难!!

  占喜几乎全程被喂狗粮,酸成一颗柠檬精。看着尹莉和小刘卿卿我我的样子,她想象着有一个男生也能这样和她打闹,揉她脑袋,逗她笑,在她受冻时把她的手捂在他的大衣口袋里取暖。

  脑海中,那个男生的脸渐渐变得清晰,高高的个子,一身黑衣,肤色白净,长着一双漂亮又温柔的眼睛,眼睫毛还贼长。

  居然是小鱼!

  占喜吓了一跳,右手捂住左胸,像是防止乱跳的心脏从里头蹦出来。

  逛完街,三人开车回家,在车上,尹莉问占喜最近过得怎么样。

  占喜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生活中,除了认识小鱼算是惊喜,其他方面都是死水一潭。

  尹莉笑道:“我听二姨说,你要考公务员,她说你肯定考得上。”

  “谁能肯定考得上啊?”占喜无语,“你别听我妈瞎说。”

  “你从小就是家里读书最好的一个。”尹莉掰着指头数,“你哥不行,我和我姐不行,小姨家两个也不行,三舅家那位更别提了。欢欢,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指不定就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一个,我就等着抱你大腿啦。”

  占喜臊得慌:“莉莉姐,我就是个本科生!现在本科生满大街都是,别人家谁还没个硕士博士呀,我室友都还在读研呢。”

  小刘边开车边哈哈大笑:“莉莉,你妹的意思是你们家其他兄弟姐妹都太菜了!”

  尹莉大叫:“你闭嘴呀!”

  占喜好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尹莉挽住她胳膊,“其实吧,你妈对你期望高也不是没道理,你长得好看,读书又好,人又温柔懂事,不管找工作还是找对象,都可以好好挑。咱们全家都可好奇了,将来你会找一个多牛逼的老公!”

  占喜:“……”

  她好努力、好努力才把脑海里又冒出来的小鱼像打地鼠一样给砸回去,简直心慌意乱,想着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也就一天没和小鱼聊天啊,难不成,想他了吗?

  ——

  骆静语贴着晚饭时间回父母家吃饭,骆晓梅和高元也来了。

  阎雅娟很不满,埋怨儿子越来越不着家,说是每周回来一趟吧,都不陪爹妈说说话,来了就吃,吃完就要走,还顺走两只酱鸭,太不像话!

  骆静语哈欠不断,昨晚为了礼物没睡好,眼皮子都耷着,耐心地看老妈打手语。

  阎雅娟一脸生气:【你晚上几点睡的?做贼去啦?别糊弄妈妈,我看你是找对象了吧?上礼拜刚拿两只酱鸭,今天又要拿!你拿酱鸭当饭吃啊?一只酱鸭一百三十块钱呢!你爸酱的速度还赶不上你吃得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把鸭子送姑娘了?】

  骆晓梅和高元嗑着瓜子,在边上看热闹。

  骆静语很没出息地又红了脸,抬起手心虚地打手语:【没有,我就是自己吃。】

  他想他也没说谎,占喜每次蒸酱鸭,他都有份吃。

  阎雅娟又数落了他几句,骆静语决定说实话,打开手机相册给老妈看,打手语道:【我养了只猫,要回家照顾它,它还很小。】

  骆晓梅也凑过来看,小猫的确是小猫,只是……

  她抬头打手语,神情揶揄:【小鱼,你这视频是拍给谁看的呀?还对着镜头笑。】

  两个女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骆静语脸上,他头皮一炸,瞌睡都给吓醒了,想解释,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合理答案,干脆比手语道:【没有!随便拍的,我要走了,我好困啊!】

  骆静语逃跑以后,骆晓梅和阎雅娟对视一眼,老妈疑惑地打手语:【小鱼是不是真的找对象了?】

  骆晓梅掩着嘴笑,比划道:【可能是哦,最近他很不对劲。】

  坐在回家的地铁上,骆静语回想自己之前的反应,也觉得不对劲,他……太不淡定了,跟个愣头青一样。

  手里提着的环保袋里装着两只酱鸭,是带给欢欢的,老爸笑话他每次回家都连吃带拿,再这么下去要问他收钱才行。

  骆静语想,欢欢会给他带特产呢,他总得回礼吧,特地买礼物显得太刻意,送给她的烫花饰品又没做完,带两只家里做的酱鸭最好不过了,多自然啊!欢欢喜欢吃,肯定不会多想。

  这一整天,欢欢没有联系过他,他给她发过微信,是礼物萌萌的照片,但她没回。

  她不回,骆静语也不会催,欢欢回家了嘛,总要见朋友和亲戚,哪能一直和他聊天呢?

  回到家,骆静语四处寻找礼物的身影。

  家里空调和灯没关过,还留着猫粮和水,他听不见,也没法子开口叫,只能到处找。

  最后在主卧床底下找到礼物,骆静语跪趴在地上伸手逗了半天,礼物才不情不愿地钻出来。骆静语把它抱在怀里,心想小猫是不是生气了?因为他出门几个小时,以为他不要它了?

  这么小气的,欢欢一整天没理他呢,他都没生气。

  骆静语给礼物做了一个新的小窝,用更大的纸箱裁扁,里面除了垫上欢欢拿来的毯子,还加了一件厚厚的旧棉衣。

  礼物白天会窝在纸箱里睡觉,上厕所时则连滚带爬地去猫砂盆,骆静语每次看到它走路的样子,都特别想笑。

  洗过澡,他在工作台前开工,礼物绕着他的脚打转,还伸长前爪往他小腿上扒,骆静语干脆把它抱到大腿上,让它待着。

  小粘人精——他无奈地摇摇头,拿起笔来继续画图。

  他画的是那棵樱花树的设计图。

  其实用烫花做一棵树,只需要画简图即可,树嘛,千姿万态的,又不是画成什么样就能做成什么样。枝干、花朵和叶片都要在组装时调整造型,不过骆静语还是想画一下效果,给池江先生看。

  铅笔打草稿,勾线后擦掉铅笔线,他复印了一张留底,再用马克笔上色。骆静语有美术功底,画出一棵粉粉的染井吉野樱后,他将之扫描到电脑上,试着给树配背景墙。

  董承说了,到时在池江夫人的生日宴上,不能只突兀地出现一棵树,太奇怪了,需要配上背景墙。

  骆静语会用设计软件,做了几个方案后,他发到董承的邮箱,又打开董承发给他的那套和服设计图看起来。

  设计图上有一个浅浅的水印,骆静语认出那是一套京友禅。

  徐卿言老师曾给他们讲过和服相关知识,因为要学到相匹配的饰品制作。骆静语知道定制一套京友禅的价格,足以买下占喜住的802室。

  这个认知令他不敢怠慢,观察得更加仔细。

  这套京友禅是冷金色线粉底色留袖,花纹所用工艺是贴金染。骆静语放大看,花纹是八重樱,还有一些相配的植物花草,看上去春意盎然,又不显得浮夸稚嫩,很适合池江夫人这个年龄段的日本女性,优雅又不失风趣。

  腰带是用打籽绣绣的织带,花纹像图腾,骆静语看不太懂,猜测会不会是池江先生的家纹。

  这种高级定制的和服,会反映出主人的性格和爱好。骆静语摸着下巴,心想池江夫人应该是一位热爱自然、知性优雅,又很传统守礼的女性。

  他拿出素描纸画起草图,这一晚画完樱花树,他只打算将发梳的设计简单理个思路。和服上是八重樱,发梳自然也用八重樱,还要搭配钻石,不能太复杂,要不然池江先生学不会……

  骆静语画得投入,不知过了多久,发现大腿上的礼物已经睡着了。

  他摸摸小猫,拿出手机看,居然已过凌晨!

  可是,欢欢还是没理过他。

  骆静语很失落。

  占喜就像失联了一样。

  她在周一早上给骆静语发过一条微信,说这几天不方便聊天,但没说原因,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来过消息。

  骆静语没办法,也不敢打扰她,只能每天做一个合格的铲屎官。

  晚上,礼物再也没在纸箱里睡过觉,都上床和骆静语一起睡,认准一个位置,乖乖地挨在他身边。骆静语起先不太习惯,睡过几晚后也适应了身边多出一只温软的小东西。

  跨年夜,他依旧工作到很晚。

  过零点后,骆静语起身去厨房煮了两个水煮蛋。

  他拿起一个鸡蛋,用马克笔在蛋壳上画了个笑脸,然后左手拿着蛋,右手用手机拍下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是:新年快乐。

  几分钟后,他在一片欢腾的朋友圈刷屏里看到一条占喜发的圈。

  配图是一只喷着水花的卡通鲸鱼,配文也是:新年快乐。

  看着这条朋友圈,骆静语上翘的嘴角就没下去过,心里又酥又暖。

  他站在流理台旁把两个鸡蛋剥壳,一口一口慢慢吃掉。

  鸡蛋真好吃!绝对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

  新年第一天,万象更新,占喜穿着迟贵兰买的新衣服,一件红彤彤的羽绒服,带着一麻袋特产,在老妈的陪同下去长途汽车站坐车。

  这几天,老爸去厂里上班,奶奶很少出房间,占喜一直和迟贵兰待在一起,真是苦不堪言。

  买好大巴票,迟贵兰陪女儿在候车室等车。

  母女两个并肩而坐,占喜没再玩手机。她已经佛了,在老妈面前完全可以戒掉手机。

  迟贵兰又开始絮絮叨叨,占喜也没表现出不耐烦,始终温顺地听着。迟贵兰说了一阵子后突然闭嘴,转头看着女儿的侧脸,沉声问:“欢欢,你是不是嫌妈妈烦啊?”

  “没有啊。”占喜一脸无辜,“怎么会嘛。”

  “我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迟贵兰伸手拉拉占喜的衣领,把翻翘起的兜帽毛边捋顺一些,继续说,“但是,很多事你还是要听妈妈说一句,你毕竟才二十多岁,还不成熟。”

  占喜平静地看着母亲。

  “妈妈文化不高,你爸也是,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们那个年代不好,没有办法。”迟贵兰说,“你就不一样了,我们家没有重男轻女这种观念,这点你应该知道,甚至可以说,比起阿杰,我们全家都更宠你。”

  “你读书好,爸爸妈妈就算拼了命也会让你读,从来没想过‘女孩子读书多有什么用’这种事,你要是能读研读博,我们就会一直供。结果你说不想考研,行吧,我们也随了你。”

  “为什么要让你进体制?你想过没有?你的性子单纯,在那种私人单位,你是拼不过人家的。你不像秦菲,脸皮厚,会来事,要不然她一个女人家能做业务员吗?我想都不敢想你去做业务员!为了谈生意陪男人喝酒,还要加班,出差,搞不好还被男人揩油。”

  “你的性格就适合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做好分内事就行了。你是女孩子,妈妈不求你做什么女强人,只想要你安安稳稳过日子,嫁一个好老公,生一、两个孩子,娘家婆家都把你当宝,一辈子平安和顺。”

  “妈妈知道我们家条件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差,我和你爸以后都有养老金,不用你们管,房子够大,万一拆迁就更不好说了。我们还有个商铺,你哥在钱塘也有房有车,真的不差的呀!你要有自信,像王赫那样的男孩子,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是高攀!要我看,他条件都只能算一般!”

  “你长得多漂亮啊,气质又好,在我们那块儿,谁不知道老占家的小女儿长得好!读书好!又听话!人人都说你将来一定能享福。当然妈妈不希望你做全职主妇,那样会被婆家看不起。所以,进体制,端上铁饭碗,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出路!你要是考上了,优秀的男孩子那是随便你挑!”

  “也是因为你太乖,又太漂亮,所以肯定会有很多男孩子追求你,妈妈怕的就是这个。”

  迟贵兰摸摸占喜的脸颊,“不要像你嫂子,还有你那个罗什么的同学那样,还没被婆家看过呢,就急吼吼地和男人处对象,甚至同居!还有尹莉也是,自己买的房子,居然让男朋友住进去,这像什么话?万一分了呢?我可真是看不上!女孩子要洁身自好,别听社会上讲的那些恋爱自由,大多数男的,结婚都在乎这事儿,这是你的资本!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