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紧张地盯着屏幕,等待对方的回答。
此时的骆静语的确吃了一惊。
鸡蛋老师晚上去逛丰林夜市了?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吗?
她是不是还从他面前走过?
可是夜市街一个晚上的客流量成百上千,骆静语只待了半个小时,哪里会这么幸运与她擦肩?
该怎么回答呢?
说自己晚上也在丰林夜市吗?鸡蛋老师会不会问他去干什么?回答去找摆摊的同学玩?鸡蛋老师会不会又问你的同学摆摊卖的什么?甚至问摊位是哪个?
说去逛夜市?她会不会问是一个人还是和朋友?一个人多奇怪啊,和朋友,又是和谁?男的女的?
思来想去,骆静语觉得怎么回答最后都会扯到谎言,干脆在一开始就把这个话题给截断了。
【好大一头鱼】:我没有去过。
占喜:“……”
很好,聊不下去了。
曲线救国吧!占喜决定换个方式去钓鱼。
【鸡蛋布丁】:今天好冷啊,外面风好大!呼啦呼啦地吓死人了。我住高层,都怕玻璃窗被风吹破,你那儿呢?你住几楼啊?
骆静语想象不出高层玻璃被风吹到的恐怖声音,便回答——
【好大一头鱼】:我这里还好了,我装上双层的玻璃。
啊!臭小孩居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占喜很郁闷。
【鸡蛋布丁】:我一直不知道,你住在哪儿呢?东南西北哪一块呀?
【好大一头鱼】:我住青雀门的位子。
嗷嗷嗷青雀门!没错了就是他!占喜激动地差点蹦出被窝。
【鸡蛋布丁】:哇!那我们住得很近哦,我也住青雀门附近耶!小鱼小鱼,什么时候咱俩面个基啊?
骆静语发出消息就后悔了,他忘了鸡蛋老师就在青雀门上班,原来房子还租在公司附近。不过他有另一个疑问——
【好大一头鱼】:面哥基是什么?
【鸡蛋布丁】:面基,就是见面!
【好大一头鱼】:[尴尬][尴尬]鸡蛋老师,我不是想要见面。
【好大一头鱼】:我告诉给过你了,我很不好,你会要害怕我,真的不要见面。
占喜:“……”
【鸡蛋布丁】:可是我想见你呀~[可怜]
【好大一头鱼】:你看到我真真样子,不会这样想了的,你相信我,我是真的为了你思考。
“啊!好烦啊!”占喜郁闷地拿着小鲸鱼往枕头上砸,可怜的小鲸鱼弹了两下,又被占喜捞回来,抱进怀里。
这鱼太难钓了!她不敢和小鱼说自己可能已经见过他了,就怕伤害到他。照他这坚决的态度,指不定知道了能把她给拉黑呢!
这人到底在坚持什么啊?还是在掩饰什么?
占喜从来没有这么主动地去约过一个人,还一次次被拒绝,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咬咬牙——
【鸡蛋布丁】:小鱼,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什么条件,我都不在乎的,我把你当好朋友了,只是想和你见个面,你都不答应吗?
【鸡蛋布丁】:猫猫卖萌.jpg
【好大一头鱼】:鸡蛋老师,我把你也是当朋友,非常非常重要朋友了,所以你请原谅,真的我不想要见面了,我愿意一直手机陪伴你聊天,如果你觉得烦我了,告诉给我,我不会烦你了,真的我是不想要你失望。
——我不想失去你,想要一直陪着你,哪怕只是以一个网友的身份。
这是骆静语的心里话。
占喜躺平了。
也不是说要放弃,只是她似乎能体会到小鱼的心情。
他真的很害怕与她见面,不是排斥,是那种想见又不敢见的矛盾心理。
他为什么那么确定她会失望?会讨厌?会害怕?
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
不过没关系啦!占喜知道他就住在楼上,虽然最近一次在楼道里见到他,还是认识顾心驰的那天,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但占喜相信,她总能再在楼道里、电梯里见到他。
去抓鱼吧!
从现在开始,占喜决定撒开渔网,找准时机,一定要逮到这条滑不溜秋、油盐不进的笨蛋鱼!
——
周日,占杰打电话问占喜,要不要去他家吃饭,占喜没答应,说要和大学同学聚会。
占杰问:“那个晴晴,还是那个罗……”
“Both!”占喜回答。
占杰:“Boss?你老板也去?”
占喜:“……”
获得自由的周末,占喜才不要去哥哥家呢。
她几乎穿越一整个城市,去城东找罗欣然玩,赵晴晴也从学校里溜出来,三个女生看了场电影,又一块儿吃晚饭。
吃饭时,占喜说到前一天和王赫相亲的事,赵晴晴很好奇,说想看看王赫的照片。
“看什么呀,都把我拉黑了。”占喜托着下巴丧丧地回答。
罗欣然乐得不行,问:“那你最后饭钱转给他了吗?”
占喜叹气:“都说了拉黑了,没来得及转。”
罗欣然安慰她:“算了算了,下一个会更好。”
占喜突然就想起小鱼,问罗欣然:“哎,欣然,你还记得上回陪我去看房,电梯里见到的那个穿黑衣服的男孩子吗?你说他是帅哥那个。”
“什么帅哥?”赵晴晴来兴趣了。
罗欣然回想了一下:“昂,记得,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说他是帅哥啊?就因为眼睛好看?”占喜真诚地发问,“我后来又见过他几次,他每次都戴着口罩,你说,他会不会是脸有什么毛病啊?”
“啊?”罗欣然被占喜的脑洞打败了,“这我哪儿知道啊?我看轮廓,应该长得挺帅的。”
占喜又问:“那你说,一个人要长成什么样子,会让人觉得害怕呢?”
罗欣然和赵晴晴对视一眼,赵晴晴迟疑着说:“……烧、烧伤?”
“唇腭裂?”罗欣然补充。
“啊!”占喜的这声“啊”喊成了一个波浪线,都感到心疼了,小声说,“不会吧。”
罗欣然笑起来:“那人家戴着口罩,谁知道呢?你真好奇,就去让他摘了口罩给你看看呗。”
赵晴晴附和:“嗯嗯嗯!喜儿你这么美,你去撩谁都能拿下!”
占喜怂了:“我不敢……我怕他会打死我。”
和两个女孩散场,占喜坐地铁回家,半路上接到迟贵兰的电话,被噼里啪啦骂了一通。
王赫和介绍人告了状,说占喜很粗鲁,没礼貌没教养,一点也不像外表看着文文静静的样子,仗着自己长得漂亮,眼高于顶,根本不是诚心找对象。
占喜活到二十三岁,还是头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
她戴着耳机听老妈在那边开炮,也不反驳。等老妈骂累了,她突然换了语气,嗲嗲地说:“妈妈,人家还小嘛,现在不想找对象啦,平时又要上班又要复习,很累的呀,也没时间和男孩子聊天。要么等我考上公务员了你再给我介绍男孩子,好不好嘛。”
迟贵兰:“……”
挂掉电话,占喜发现身边坐着的一个大爷正眼神怪怪地看她,她冲大爷笑笑,又恢复到一脸木然。
对付迟贵兰,她也算是身经百战,吵不过的时候干脆就发嗲服软,只要不常用这招,偶尔一次还是很有效的。
看看手机,文琴在工作群里@所有人,第二天上班要穿正装,提前半小时到岗,严禁到公司吃早餐,因为日本人的考察团队要来了。
占喜想到那盆“好运来”,明天,孙总应该就会送给那位日本客户,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那是小鱼做的花,因为这盆花,她才认识了小鱼,所以对于日本人的到访,占喜其实满期待的。
想到小鱼,她又想到和两个室友的谈话,她们猜测小鱼是唇腭裂、烧伤或其他面部畸形,占喜光用想的都觉得很难过。
她问自己,如果小鱼真是这样的情况,她会害怕他吗?
答案是,不会。
不管小鱼是什么样子,她都觉得他是个超级可爱的男孩子。
——
周一早上,以那位日本客户为首的一支五人团队,准时来到公司,开始为期两天的考察。
整个公司严阵以待,孙总要求所有人着装正式,桌子整理干净,严禁叫外卖和下午茶,要是有人收私人快递,一律罚款。
占喜提醒小鱼,这两天可千万别再给她送惊喜,因为那只会变成惊吓。
那位客户叫池江俊介,是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礼仪上带着日本人特有的谦恭有礼。HR的女生们其实和考察团队无关,占喜也只是远远地瞄见过他。
林岩作为这个项目的技术负责人之一,全程和孙总一起,陪同客户方讲解方案。两天考察顺利结束,周二下午,林岩带着池江先生团队里的一个年轻男人来到HR,说是要找占喜。
占喜惴惴不安地起身:“找我?”
年轻男人递上名片:“占小姐您好,我姓董,是池江先生的助理兼翻译。是这样的,池江先生收到孙总送的那盆烫花作品,非常喜欢。孙总说这份礼物是您联系定做的,所以池江先生特地让我来感谢您。”
占喜受宠若惊地接过名片:“不客气不客气,池江先生喜欢就好。”
董助理又说:“其实,池江先生的妻子这几年也生活在钱塘,是一位资深的烫花艺术爱好者,但因为语言不通,所以一直没能在本地找到同好。池江先生就想请问下您,这盆作品是哪位老师制作的,他后期可能会请这位老师再定做一些烫花作品,也可能会让他的妻子和这位老师交流一下,不知道您这边方不方便告知对方的联系方式。”
“方便的,我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占喜第一反应是把小鱼的微信推给董助理,又一想,小鱼那聊天水平真是很赶客,别说对方是日本人,就算是中国人,也很难沟通顺畅。
再说了,小鱼只是小伙计,他是有老板的。
于是,占喜就把方旭在Q站的主页告诉给董助理,让他给方旭发私信即可。
董助理拿纸笔抄下“小鱼鱼手作烫花”的店名,向占喜道谢后,和林岩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林岩临走前,回头看了占喜一眼,低声说:“你穿这身很好看。”
占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灰色的西装西裤,面试前在淘宝买的,三百多块钱,秦菲说穿着像房产中介。占喜努努嘴,觉得林岩是不是该重新配个眼镜。
占喜坐回工位,立刻给小鱼发微信。
【鸡蛋布丁】:小鱼小鱼,我可能帮你拉到客户啦!
【好大一头鱼】:?
【鸡蛋布丁】:就是那盆好运来的新主人,日本人,说很喜欢你的作品哦!他可能还想再做别的作品,我把你老板的联系方式给他了,这算不算打开国际市场啦?[呲牙]
【好大一头鱼】:[捂脸][捂脸]烫花在日本是很多人喜欢,本来比国内更加欢迎。
占喜刚想纠正他,应该是“受欢迎”,字还没打完,小鱼又发来了。
【好大一头鱼】:我现在不方便,在地铁,很多人。
【鸡蛋布丁】:哦哦哦,你出门啦?去哪儿啊?
占喜现在逮着机会就去套小鱼的话,想摸清他的私人信息,小鱼从来没怀疑,每次都很老实地回答。
【好大一头鱼】:爸爸妈妈家。
占喜上齿咬了咬下嘴唇——
【鸡蛋布丁】:你大概几点回自己家呀?今晚还聊天吗?
【好大一头鱼】:聊,78点钟了。
【鸡蛋布丁】:好好好,那你坐地铁吧,我不打扰你了。
放下手机,占喜托起下巴,小鱼说他晚上7、8点回家,这是个好机会啊!她是不是可以行动一下啦?来个……守网待鱼!
晚上6点50分,天早就黑透了,占喜吃过饭,裹着那身厚厚的灰色羽绒服,围着围巾,独自一人坐在小区入口处不远的长椅上。
长椅边没有路灯,很暗,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区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
占喜本想穿得漂亮些,可外头实在太冷了,而且,她总有一种感觉,和小鱼见面,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就行,不需要特意打扮。
她都不敢玩手机,就怕错过小鱼,坐得端端正正,眼睛始终盯着大门。
这几天气温只有2、3度,夜里更冷,风还大,吹得身边的几棵大树哗哗作响。占喜坐了十分钟后,原本暖暖的手就冻得不行了,两只手藏进衣兜里,跺着脚瑟瑟发抖,脸蛋儿也被风吹得冰凉一片。
又等了十分钟,她连着打了三个喷嚏,还流出了清水鼻涕,她拿纸巾擤掉,心里突然感到委屈。
她这是在做什么呀?傻子一样的。
但如果不这么做,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偶遇小鱼。
占喜只在搬家那天碰见过小鱼,后来再也没在小区里见过,十来天了,这人神出鬼没的,又死活不答应见面,占喜不想放弃这个好机会。
——
这天是阎雅娟五十五岁的生日。
五十五也算个整数日子,骆晓梅、高元和骆静语都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陪老妈庆生。
晚饭是骆晓梅做的,热热闹闹一桌子菜,和寻常人家没什么不同,但又有很大的不同。不同之处在于——这一家五口在一起时没人说话,只能看见一只只翻飞着的手。
吃完饭,高元陪老丈人下象棋,骆静语主动去厨房洗碗。阎雅娟跟进来,拍拍他手臂,骆静语只能扭头看向老妈,知道她又要进行餐桌上说了一半、被老爸打断的催婚大计。
阎雅娟手语打得飞快,脸上表情显示出她的心焦:【小哲都谈过四、五个女朋友了,你怎么都不急的呢?你姐姐、姐夫给你介绍女孩,为什么不去聊聊?那些女孩条件都不错,相貌也漂亮,你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嘛!二十六岁的人了,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呀?你把要求告诉我,我去给你问。】
骆静语把头扭回去了,眼睛盯着水池,阎雅娟拽一把他手臂,他没动,她干脆伸出双手捧着儿子的脸颊,迫使他转过头来。
她瞪着骆静语,骆静语也看着她,阎雅娟发现这样子没法打手语,两手一松刚要“说话”,骆静语立马又把脸冲向水池。
阎雅娟气坏了,儿子从小就这样,愿意听的时候看着你,不愿意听了就把头别开,你再是跳脚他自岿然不动。反正听不见,头一扭眼一闭,管你说的什么他眼不见为净。
最后还是骆晓梅进来解围,哄着劝着把老妈带出厨房,她再进来时,骆静语已经洗完碗,正拿着抹布一个个擦净碗盘。
骆晓梅三十岁,留着及肩发,容颜清秀,身上有语文老师特有的温婉气质。
她拍一下弟弟的手臂,骆静语转头看她时,神情懒洋洋的,显然不想再聊之前的话题。
骆晓梅无奈地打起手语:【我会劝劝妈,让她不要那么操心你的婚事,但你也不要这么气她,她有偏头痛,你就乖一点嘛。】
骆静语抿着唇点头,骆晓梅又比划道:【小鱼,我问你,你是不是不打算找对象了?】
她看着自己年轻的弟弟,他似在沉思,垂下的眼睫轻微颤动,良久,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骆晓梅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也知道常婷的事让你不好受。但是小鱼,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以前避免不了的东西,现在很多都可以避免。而且,姐姐说句不好听的,其实你也可以找一个和我们一样先天性耳聋的女孩,不生孩子,就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也行呀。】
骆静语看完姐姐的手语,半点儿没考虑,很果断地摇头,表示拒绝。
【为什么?】骆晓梅眼一瞪,见他又别开脸,往他手臂上拍一下:【问你呢,为什么?】
骆静语答不上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认识任何陌生的女孩子,不管对方是什么条件。
骆晓梅看着弟弟倔强的样子,心里一动,拽了一把他的胳膊,骆静语只能转身面向她。
骆晓梅问:【小鱼,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骆静语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说破关于感情方面的心事,经验太匮乏,根本掩饰不住,一层绯红迅速漫上双颊,把骆晓梅都看呆了。
骆静语窘迫地擦干手,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7点了,想到自己和鸡蛋老师的约定,他对姐姐打手语:【我要走了,晚上还有事。】
骆晓梅眼睛瞪得滚圆:【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骆静语想否认的,抬起手却否认不了,最后只得匆匆和父母道别,在姐姐、姐夫满含深意的注目礼中,落荒而逃。
——
等过一个多小时,眼看着时间过了8点,占喜整个人都冻木了,上下牙齿咯咯作响,嘴里呵出一团一团的白气,可小鱼还没回来。
就在占喜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提前回家了的时候,小区大门入口处,出现了一个高高的黑色身影。
占喜:“!”
那个年轻的黑衣男人沿着主路往最南边的那栋高层走,还是那副样子,拉下兜帽,戴着口罩,两只手揣在兜里,迈开长腿走得很快。
等他走过去十来米,占喜起身,悄悄地跟了上去。
她不敢离他太近,怕被发现,可他走得好快啊!占喜没办法,只能用小跑的跟上去。运动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脚步声,占喜心惊肉跳,生怕他会回头,幸好,他像是没有察觉,一直顾自往前走。
他快要进到单元门时,一个刚丢完垃圾的大叔跟在他身后进了门。占喜瞪大眼,立刻冲了上去,小喘气地跑进电梯间时,那两个人居然都已进了电梯,占喜大叫:“等等等等等等还有一个!”
她几乎是扑到电梯轿厢里,两个男人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占喜立刻看向电梯按键面板,发现已经被按了两个楼层,十二楼和十五楼。
占喜:“……”
咬咬牙,她生平第一次,做了一件很欠揍的事,长按那两个亮着的按键,生生地把它们都按熄了。
黑衣男人:“?”
大叔:“?”
两个男人都震惊了,完全不懂占喜的操作。占喜按下八楼,人往按键面板旁的轿厢壁上一靠,抬起头,几乎是用挑衅的眼神看向电梯里的两个人,主要目标自然是那个黑衣男人。
大叔上下打量她,上前一步,重按十二楼,看黑衣男人站着不动,又帮他把十五楼按亮。
占喜:“!”
她瞪了大叔一眼,飞快地又把十五楼按熄了。
大叔:“???”
黑衣男人:“……”
大叔嘟囔了一句,决定不再多管闲事,占喜昂着头,直直地盯着那个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眨巴了几下眼睛,看着按键面板上灭掉的十五楼,跨过一步,像是很无奈,右手从衣兜里伸出来,重新按下十五楼。
等的就是现在!
占喜的眼睛都快怼成斗鸡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右手看。她看得非常清楚,他的右手小拇指最下面那节指背上,就是有一颗红痣,半粒芝麻那么大。
位置、颜色、大小,和“小鱼鱼手作烫花”主页视频里的那只手,一模一样!这两天,她研究了不知道多少遍呢!
哈!笨蛋鱼,傻瓜鱼,呆头鱼,就是你没跑了!
占喜心脏怦怦乱跳,没再对电梯按键捣乱,蹭啊蹭地挪到黑衣男人身边,站在他右后方一步远的位置,看着液晶屏上的楼层显示,电梯已经在往上,三楼、四楼……
占喜伸长脖子,双手背在身后,怯怯开口:“那个……你是不是好大一头鱼啊?”
黑衣男人没反应,直直地站在那儿,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楼层显示。
大叔缓缓扭头看向占喜,眼神微妙。
五楼、六楼……
占喜不懂他为何不回答,是因为戴着兜帽没听到吗?她扭捏了一下,提高音量问:“你是好大一头鱼吗?”
黑衣男人依旧纹丝不动。
大叔:“……”
占喜的脚几乎要踮起来了:“是吧是吧?”
大叔插嘴:“他是好大一个人!”
占喜:“……”
她回头看向大叔,表情委委屈屈的。
要不是有这个大叔在,她也不会这么端着,早就大呼小叫了,他居然还要糗她。
大叔皱着眉头痛心疾首,仿佛在看一个年纪轻轻、漂漂亮亮,却已经脑壳出了问题的神经病:“你是从哪儿看出他是一头鱼的?妹子,你不对劲啊!”
占喜刚要张嘴,“叮——”,八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她脚步没动,大叔嘴角抽抽地看着她,连那黑衣男人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口罩上露出的那双眼睛里写着好奇。
占喜脸颊涨得通红,终于在电梯门就要关上时,不大情愿地走了出去。
这一瞬,她突然下了决心,转身面对电梯里的两个人,快速地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在电梯门行将关上的那一刻,“咔擦”拍下一张照片。
她没看那大叔是什么表情,视线只集中在黑衣男人身上,成功地看到他的眼睛瞬间瞪大,眼神里满是错愕和惊讶,就跟见了鬼一样。
电梯门关上了,继续往上,占喜站在八楼电梯前,把刚拍的照片发给小鱼。
拍糊了,根本看不清人,但她还是睁眼说瞎话。
【鸡蛋布丁】:糊照.jpg
【鸡蛋布丁】:小鱼,我刚在电梯里碰到一个大帅哥,你看他帅吗?
小鱼没有回。
占喜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她只是不想等下去了,不想猜下去了,不想再和小鱼斗智斗勇地玩游戏了。
她要是一直不知道他是谁,也就算了,可她知道了呀!这三天她几乎寝食难安,心里总是记挂着他,日子都要没法过。
占喜摸摸鼻尖,麻麻的,肯定已经冻得通红,她将背脊靠在白墙上,眼睛无神地盯着早已关闭的电梯门,也不知站了多久。
突然,“叮——”的一声,电梯响起提示音,又停在八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占喜抬起头,看到轿厢里只有一个人。
他的兜帽已经被拉下,露出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口罩还戴着,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睛,此时睁得老大,正震惊地看着她。
占喜的背脊离开白墙,站得笔直,也呆呆地看着他。
他从电梯里走出来,却不敢向她走近,电梯门在他身后关上,占喜能看到他的上半张脸,脸色都发白了,估计受了很大的惊吓。
她一下子感到好放松,嘴角浅浅地笑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歪过头对他说:“嗨,小鱼,我终于抓到你了。”
第17章
她是谁?
那个站在昏暗楼道里的女孩子, 如此年轻,个子高高的,头发长长的,穿着一件臃肿的羽绒服, 脖子上围着黄色格纹围巾, 有一张白皙漂亮的小脸, 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笑得像个耍了小聪明后求夸奖的孩子。
骆静语怔怔地看着她,觉得她应该是个陌生人。
内心却又反驳, 不是的!她不是陌生人, 你认识她。
不不, 他怎么会认识她?
他认识的那个女生, 不应该是长这样的。方旭见过她呀!说她三十多岁, 个子不高, 大众脸, 和他自己透过蛛丝马迹猜测出来的完全一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骆静语的思维陷入混乱, 心里明明有个答案,手机上刚收到的照片更是佐证, 却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也不愿相信。
早已形成的思维定势一夕之间被全盘推翻,他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 乱成一锅浆糊。
啊,高中时的数学老师果然没说错,他的逻辑思维真的很差,接受事物只看表面, 不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
她居然……这么好看, 又聪明又好看!
而他, 却是个实打实的笨蛋。
占喜看着面前近乎石化了的男人,心中泛起波澜,笑意渐渐收敛下来。
哎呀,她是不是搞砸了?惹小鱼生气了?
占喜扯扯嘴角,尴尬地说:“小鱼,是我,鸡蛋布丁,好巧啊,我就住在你楼下。”
骆静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她说话时,他更是仔细地盯着她的嘴唇看。但此时此刻他的心脏跳得巨快,脑子太乱了,连唇语都读不出来,只看到她在说话,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分辨,都没搞清她在说什么。
关键时刻掉链子!
听不见,不会说,现在紧张得连读唇都不会!骆静语你究竟下楼来干什么?就不能装作看不懂消息吗?
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自、自什么网?
骆静语后悔了,就他这智商,凭什么和鸡蛋老师斗?鸡蛋老师可是双学位大学生!头脑多灵光!他还傻乎乎地不管不顾跑下楼,就为了自……什么辱吗?
他连成语都记不住几个!
看着对方那瞬息万变的眼神,占喜真的慌了,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她原本真挺得意的,还想逗逗小鱼,这时候已经变成愧疚自责。她还是太心急、太莽撞了,小鱼显然没有准备好见面,可她却不顾他的意愿,硬生生地让他掉马。现在好了,他生气了,是不是会像王赫那样骂她有病啊?
占喜的嘴巴噘了起来,耷拉着眉眼,垂头丧气地说:“小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骆静语的读唇能力虽然暂时屏蔽,眼睛还是能用的,清楚地看到面前女孩的表情变化,原本生动活泼的笑脸渐渐变成一张哭丧脸,小嘴瘪着,令他更加烦躁懊恼。
是因为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吗?她不高兴了?
但他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骆静语所有的伪装哗啦啦全部瓦解,彻底放弃抵抗,连着僵硬的肩背也松弛下来。
反正他人都在这儿了,逃也逃不掉,就别再垂死挣扎,告诉她吧。
他摸出手机,在备忘录打下一行字,语句很简单。
打完后,他向那女孩走了几步,与她只隔着不到一臂远时才停下脚步。
楼道并不宽敞,窄窄一条,两头分别是相对着的801室和804室,面向两扇电梯门的是802室和803室,他们正站在两间小户型中间的白墙边。
骆静语把手机屏幕递到女孩面前。
如此逼仄的空间里,当他靠近时,占喜闻到了一种味道,是来自于他身上的味道。
说不出是什么味儿,不是香水,像是某种植物,或是树木,很清爽,凉嗖嗖的还带着一丝苦。她深吸一口气,那股凉苦味刺激到鼻腔,令她忍不住偏头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骆静语:“……”
“对不起。”占喜摸摸鼻子,这才转回头看清他手机上的那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