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额而叹,无奈地刚要说话,却又碰上孩子在运动。我“呃”了一声,抱住肚子。
母亲正好在我发出声音的时候转了头,瞪着眼看我的肚子。我知道肚子被孩子一踢,就会滚滚地微微动着。现在又正好是夏天,我穿得比较少,所以能看的很清楚。
小兰比母亲快一步地伸手附上了我的肚子,好像已经忘记了她正与我置气:“哇!还会动的诶!好有意思……啊,他踢我!”
小叶也好奇地将手捂在我肚子上,“真的会动……他还点我的手心了呢!”
两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孩儿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不断摸着我的肚子,惊喜连连地分享着彼此的新发现。
母亲冲我努努嘴。我会意地一笑:小兰和小叶那点儿小小的不满已经被我未出世就得到了众人疼爱的孩子化解了呢!
任由小兰和小叶继续“玩”我的肚子,反正小家伙每天都会定时精神满满地对我打招呼很久,她们两个可能还要一直惊叹着。
我问母亲:“刚才说……啊,小台最近又在忙什么?父亲呢?”
母亲抬抬眉毛,说道:“你爹还是老样子——我怀疑雷打在他头上他都不眨一下眼的。就说二月底的时候吧,我告诉他,你怀孕了。他只哦了声就没再说啥,真真气死我也!你弟弟啊,更是气人。好好的解决了容家的案子就罢了,居然要求进刑部!当年我最讨厌你爹在刑部,没想到生了个儿子又继承了他的那套本事!唉,这不,他刚参加完兰叶的及笄礼,就出京办案去了……”
当母亲大人忘记对我们孩子自称“为娘”的时候,就是她的某些情绪最高涨的时候。现在我能肯定,她是正在气头上。
我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小台的话,应该没事的,您也不要太担心,他好歹也是父亲大人一手调 教出来的。”
母亲悠然叹道:“为娘不只担心小台的安危,更不喜欢刑部这个地方。那里充满各种我们无法想象的罪恶,凡是进去与那些罪恶打交道的人,也会不自觉地带上了腐烂的味道。为娘到现在都觉得你爹当年出了刑部之后才能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而小台竟自己愿意到刑部去……真让我放心不下啊!”
我从没想到过母亲对刑部还有这番见解——原来她并不喜欢刑部。可据我所知,刑部历来不乏忠臣能吏,更有许多刚强果敢而又两袖清风的大臣,那母亲这不喜欢刑部的理由就有些牵强了吧?
“你不了解也是正常。”母亲笑了笑,“因为你爹在你出世之前就辞掉刑部的官位了。”
本来我以为可以问问母亲关于一些私事的,但是妹妹们都在这里,我不好开口。我实在是想弄清翔成忽然不碰我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
母亲又与我说了好久的话,才拉着依依不舍的小兰和小叶离开。临走前,小兰的视线还黏着我的肚子:“阿姐,我下次还会来和宝宝说话的……”
母亲笑骂她:“没出息的!这次能带你来为娘已经冒着天大危险了!你爹还不知要怎么处罚咱们娘仨呢!居然还有下次!你们两个都及笄了,以前怎么闹都有为娘顶着没事。不过从现在开始,尤其是小兰,要安分些了,省的人家看咱们的笑话——你们阿姐可是皇后啊!再怎么不顾他人眼光也还要为咱们家的皇后着想。”
小兰道:“娘,你还怕爹?咱们出来这一会儿,爹在家可不望穿秋水了……”
母亲一巴掌拍在小兰后背上:“看我回去不收拾你这个乱说话的!”
我听了这话都快笑到不行了:难怪爹爹和小台强令小兰抄书那么多遍还不许她偷懒,我看她的用词……真是该好好纠正纠正。
母亲走的当天晚上,翔成回宫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
我默默地想着:他回来这么晚很少见,恐怕这也是他要变心的一个证据……
总之胡思乱想了半天后,翔成躺下了。他可能以为我睡着了,所以几乎没出任何动静就翻了个身靠在较外面的地方。
我忍不住,我实在忍不住。
于是我挺身而起,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是不是觉得我难看了?你都好久不……没……没碰……我了……”我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把话尾都含在了嘴里。
翔成身体一僵,半晌也起了身,很忍耐地抱了抱我,说道:“乖,你现在这样子我不能……我怕伤到你啊!”
我脸红着继续抱怨:“那你之前怎么也没怕会伤到我啊!”
翔成眼中忽然火焰炽盛,一手箍紧了我,一手在我身上游移着,恨声说道:“婧女!你天生就是来磨人的!谁说我觉得你难看了?我……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忍住碰你的冲动,你居然……”
我撅嘴:“喂,你不是有新人了?”
他挫败地深喘了一下,停住了动作,看样子是在拼命地冷静自己:“真是……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啊……”
随后翔成囫囵地吻过我的脸,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脖子,“不许乱想!孩子都六个月了,我不敢冒险……你都不体谅我,你可知我天天看着你穿这么少睡在身边,对我来说是一种多大的煎熬啊!”
我被他咬得呻吟了一声,气息不稳地嘴硬:“你能熬过去不就是代表着我对你没吸引力了,要不就你,能忍这么久吗……啊……”
翔成冷冷地瞪着我,伸手撕开了我身上薄薄的内衫,“既然你怀疑,我就证明给你看。”
接着,翔成颇费了一些时间来证明他并没有嫌弃我这个因怀孕而没了半分姿色的糟糠之妻。
可我的心里还是有些计较。只不过这次换了个计较的问题。
——难道我真的是母亲大人说的那样,患了什么“怀孕综合症”了?那这个什么什么症状的,到底严重不严重啊……
安和出嫁
本来我这个皇后就对宫外的事情知之甚少,以前还要多亏有小喜这爱打听闲事的丫头在。可自从我怀孕后,小喜也很少把外面发生的事儿带到我面前说了。大家现在一门心思地要为我安胎养胎,弄得我几乎什么重要事情都不知道,小喜又只挑那有趣的小事来说,我听久了也没意思。
然而春天里安和的及笄礼我还是去了的。虽然只是露了个小脸,却也同时有些让各位大臣看看我怀孕后一切安好的意思在里面。看安和郁郁寡欢的样子,并不很期待这个及笄礼。不过她的母妃倒浑身洋溢着兴奋与一种……计策成功后的窃喜。
及笄礼后将近六个月过去了,安和的嫁妆等一应物品已经全数准备妥当,六礼也都忙中有序、有条不紊地做齐全了。只待皇帝陛下一道旨意,皇室中仅存的一位待嫁正统公主就会花落顾家。
我曾经问过翔成,为什么这么急着就把安和嫁出去。他回答说,因为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需要一个相对平稳的朝堂,如果现在不早些把安和嫁到顾家,到时候就晚了。顾家人会疑心安和公主下嫁完全是为了权力牵制,那么安和在顾家只会更难做人。
最后他叹了口气:“等到了九月,安和就一年孝满了。即使我让安和嫁给顾家出于政治考虑,我也希望她能相对幸福。政治联姻是每个君王都必须做的事情,我不过想把它变的稍微美满一些罢了。”
经他这么一解释,我便赞同了他的做法。在原本就对安和不公的情形下,能多考虑一点是一点。安和也是个人,她是翔成的妹妹,或许先皇在位的时候对待安平公主出嫁的事情上不曾考虑过这些,但只要翔成考虑到了,那他就是一个比先皇更重亲情的皇帝。
一个皇帝重一下亲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相信翔成完全有能力能控制住亲情对他的影响,如此说来他就不失为一个好皇帝了。
安和在九月嫁出了宫。
从得知她将会嫁给顾亮后,她只来找过我一次,就是哭得不成样子的那一次。然后她就再也没单独出现在我这里。听小喜说,安和在宫里接受她的母妃和其他一些教养嬷嬷的待嫁调 教。
一如我当时嫁进皇宫需要受到调 教一样,安和身为皇室公主,出嫁前更需要学习。她背负的使命比起嫁进宫的我更重,她在宫外,则时时刻刻都得让自己保持着完美的形象。
我有碍于怀孕等问题,也一直没去看过她。
九月,我硬是挺起大肚子,穿上便服再次出现在百官面前为安和送行。此时的我已经不能穿上朝服,更不适合穿着厚重的朝服。不过我还是坚持了,没有按照翔成的意思留在景泰殿休息。这是安和出嫁前我所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说什么我也要出场。她是个可爱的孩子,错就错在降生在了一个帝王之家——而这也不是她能选择的。
皇室嫁女不许顶红盖头,意在让全天下的百姓见识见识公主的真颜,也是为了显示皇室的天威。
在九月一早升起的似火的艳阳下,安和上过妆的面庞玲珑精致,比起她美丽的姐姐毫不逊色。她的表情很平静,似乎不像是马上就要出嫁的女子。我看着她,忽然就想:我自己当初嫁给翔成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表情呢?
小德子无波无澜地宣读过了翔成的诏书。我侧耳仔细听了听,却不似一般皇帝诏书那样没有分毫感情。它虽顶着诏书之名,可更像来自一个寻常人家的哥哥对即将出嫁的妹妹的寄托、关心与祝福。
记得以前父亲大人对我说过,因为我朝皇室人员过于稀少,所以皇族虽偶有争斗且后宫永不宁静,可皇室人对待同胞手足还是很宽容的。正如我所见到的翔成对待保成、原成的态度,还有他对安和的关照。
谁说帝王总无情?
长长的祝福语念完,百官叩头恭送即将出嫁的公主。
我想我现在一定很滑稽:我一手勉力扶住后腰,挺起肚子挪下了座位,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着。小忧连忙在一边撑着我的胳膊陪我慢慢前行。
我费力很大的力气才走到安和身前。喘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安和,嫂子有话想对你说。”
安和低眉顺眼道:“皇嫂请讲。”
我却没有马上说话,只放眼望了过去,台下跪着一片大小臣工,其中安和未来的公公顾其志也赫然在列——这也应该是我出嫁时的阵容,相较而言不过是少了几个重要人物而已。
回头,翔成深邃的眸光紧锁着我,我对他轻轻一笑,复又转头问安和:“你觉得皇嫂在宫里幸福么?”
安和大约是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场合问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一时也有些愣:“……幸福……”
我点头,对她说:“你是不是觉得皇嫂的幸福只是你皇兄赐予的呢?”
看她的样子是不怎么懂我的意思更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于是换了个说法:“你觉得嫂子是不是很幸福,而这个幸福只是来自于你的皇兄,没有嫂子自己的半分努力呢?”
安和下意识地回道:“这怎么可能呀……”
我笑了:“对,这怎么可能。如果你皇兄愿意让我幸福而我却一味的拒绝抵抗,那我们就不会好好的相守一生;如果只有我愿意付出而你的皇兄却没有回应,那我们也不会相爱。你看你未出世的小侄女,她就是我和你皇兄的期盼。我这么说无非是想告诉你: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要伤心于没有嫁给喜欢的人,感情可以培养——这是嫂子的经验之谈。”
安和低了头,小声地说道:“可是我没见过顾亮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要是他不优秀,皇嫂……我,我怎么喜欢他……要是他不喜欢我,我怎么办……”
我听了,心头也是五味杂陈:“安和,顾亮嫂子是见过的,他绝对不亚于苏台。嫂子不想护短,我家小台在对待女子的心态上有些年轻了,不适合你。小台从不知体谅女孩子,嫂子也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和颜悦色过。这样的男子你喜欢了也就喜欢了,可他永远不会是一个好丈夫。而顾亮……舍弃我们家族间的成见平心而论,从嫂子与他有限的接触中就能看出他的细心体贴,为人也比较和善。你嫁给他不会吃亏。只要你能放下身段放开心扉,他会对你好的。”
安和眼中含着泪水,仰头看着我:“我明白该怎么做的……但是皇嫂,谢谢您!”
我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又拽出手绢给她擦了擦眼角,笑道:“傻孩子,谢什么……”
然后,皇室中最小的公主安和一步一步走下了高高的台阶,穿过了群臣,登上了花轿。
看着她的轿子远去,我在心里叹气。刚才的那段话,我不求能劝进她的内心,只求她能有所感触。她还小,从现在开始的伤心难过要是一直陪伴着她走下去,那她以后可怎么办?
如此,安和也嫁了出去。在这个皇宫,翔成的弟弟妹妹们就只剩下一个吾成了。他们一个一个的离开了皇宫,只留下翔成一人守在这里。而我,就是要陪着翔成在这里度过一生的人。
这天,我感觉身子还算舒服,忽然就想去外廷的泮宫去看看吾成。小喜昨天还是前天告诉我一件事:吾成赶走了伴读,天天在泮宫里自己游荡着,也不怎么学习,弄得新上任的师傅很无奈。
父亲大人虽是太傅,但也只是翔成和保成两人的老师。翔成登基后,父亲大人就没再去过泮宫。所以吾成才能这么大胆,要不父亲大人还在泮宫的话,给他三个胆子也不敢不上课。
我记得前几天是有人对翔成禀报过吾成的事儿。翔成只说相信温状元,他既然对吾成放任自流了,就不必再去刻意过问。
原来吾成的新老师是刚刚走马上任的温状元。他不在礼部好好的呆着当他的主事,反而被翔成支使到泮宫去当老师了?
孩子最近一段时间不怎么好动,据御医说这是产期将至的前兆。所以一进入九月,我身边就跟了一群御医、稳婆,皆是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我这边往泮宫而去,这些御医、稳婆们自是不敢怠慢地跟着我一起走。
泮宫外静悄悄的,没有读书声也没有孩子们嬉闹的声音。看来吾成真把他的几个伴读赶走了。本来翔成觉得吾成一个孩子,又没有了皇兄们的陪伴,难免会感到孤单,所以为他多选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大臣之子与他一起学习。
只恐怕小孩子在一处时间一久,就会说些不好的话,吾成小而敏感,说不定就是因为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一时没忍住就赶走了他们。
小忧要喊人,我做了个手势,她见状闭上了嘴巴,转而又对身后的一行人说:“都小声点儿,别惊动了吾成殿下。”
这算是我第一次来到泮宫。
翔成、保成、容可、小台他们都曾经在这里上过课。父亲大人也在这里教出了一位国君,以及一位贤王。
泮宫正中那间大大的书房里,书案和椅子都摆放得很整齐。
我疑心前排中央摆着的那张最大的书案是翔成做太子时用的。书案上现在已经没了笔墨纸砚,只有一块明黄色的桌布铺在上面,确定这张桌子目前无人使用。靠边一些的一张书案上,则有些凌乱地散着一叠书稿、两方砚台,另有几支大小不一的毛笔错落地搭在笔架上,书案一角危险地摆着一个半边底子悬空的笔洗。
吾成不在这里。
然而我刚一回头,就见一个身穿朝服的男子从屋外急匆匆地小跑了进来。不过他一靠近跪下行了礼,我就看出他那神情并不像他的动作一样匆忙。在他所跪的似乎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无需他太过急着觐见——多么有意思的人,我猜他就是温状元。
果然,他跪下后第一句话就是:“臣礼部主事温庭拜见皇后娘娘!”
我笑了笑,说道:“起来吧。”
温庭起身,静静地立在了一旁。我大方地打量着他: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段不是很高,面容清秀,长得就带着一股书香气。脸上的表情也不多,没有被当场抓住他没开课后的尴尬,反而一副问心无愧的自然洒脱。
打量完毕,我缓缓问道:“吾成呢?”
温庭眨眨眼,似乎对我这个问题很有些惊讶:“回娘娘,吾成殿下今天不在泮宫学习。”
不在泮宫学习那还能去哪里?
我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结果他回答:“这个……微臣不知。”
我问他:“那么你这个当老师的是怎么回事呢?学生不来上课,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松自如地对我说你在光明正大的偷懒?须知陛下叫你来教吾成怎么学习怎么做人,不是让你来放羊吃草的。”
温庭可能对我这个“放羊吃草”的用法很惊奇。他短促地抬了抬头,谨慎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说道:“……娘娘教训的是。”
唉!还以为翔成看重的人才有多么了不起,怎么被人说了几句就默不吭声了。我有些失望,原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为自己辩驳的,即使我是皇后,他也不该什么都顺从于我的说法。
这样的师傅,以后就来教育我的孩子么?甚至于说如意也要在他的带领下学习么?看来还是要把容可请回来啊!
我摇头轻叹了口气,转身要走。没想到这个温庭两步跨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向:“娘娘,是微臣让殿下休息几天再来上课的,请娘娘不要为难殿下!就算是……微臣的罪吧!”
诶?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我疑惑地拿眼看了看他,“温大人这是说的什么?我不过是来看看我儿将来的老师是个何等人才而已。如今看过了,自是要回宫的,又如何与吾成有关了?”
“可您刚才询问……”他再次抬了抬头,随后却仍旧谨慎地低了头。
“啊,那不过只是随意一问,却不料大人原来还可以让吾成省去了学业。”我一个没忍住,还是让不该出口的讽刺出了口——我实在是觉得他有些擅作主张了。
温庭顿了顿,好像在思考要不要说的样子。最后他还是解释了一番:“娘娘,微臣只是觉得……陛下心怀天下无暇顾及其他,吾成殿下的姐姐刚出嫁,有伤心无处说是难免的……不如让殿下自己先安宁几日再来上课也不迟……”
我恍然大悟。吾成最近的失常原来是为了这个!也是我疏忽了,只想到翔成的亲人走了不少,却忘记对于年纪更小的吾成来说,这种亲人远去的感觉会带给他比翔成还大的影响。
想到此处,我和颜悦色了不少,带着感激地对温庭说:“这……温大人,不好意思了,是我误会了你,还望不要往心里去。”
温庭直了直腰,说道:“这是微臣应该做的,娘娘无需挂心。”
“那……呃……”我刚想说些别的,却忽然打住了自己的话头——肚子那里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巨大疼痛,又有阵阵潮湿不断泛出两腿之间,很像是……御医说过的那种羊水破了的感觉……
温庭疑惑地抬头看着我。而我居然还有余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同时感到有些艰难地说道:“我觉得……我好像……要生了……”
温庭瞠目。
这厢我话还没说完,小忧就麻利地紧紧撑住了我,冲我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人吼道:“快点儿!娘娘要生了!”
孩子出世
原本安静得连树叶凋落都能听到声响的泮宫立即被小忧的这句话给惊出了一片慌乱。
随行的御医慌里慌张地冲到我面前又按我的肚皮又拽我的手腕,稳婆们则都一个个摆出了架势,看上去似乎是随时都能将我放倒在地上准备接生。
虽然觉得自己疼得马上就生出来最好,但定了神后的一群人都开始安慰我。从御医到稳婆,每个人都信誓旦旦地说小殿下不会这么快出世。听了他们的话之后,我想我现在最需要的大概就是冷静。否则我可能真的会一拳头挥下去,把这个折磨了我九个多月还嫌不够、至今看着就要出世却还在磨蹭的小家伙给打出来。
“娘娘,我们马上就得回景泰殿等待小殿下出世。您……还能自己走动么?”御医小心地看着我的脸色,“要不就让他们去备辇到里面来……”
“不用……”我缓了缓气儿,觉得似乎疼痛少了一些,“我能走出这里,你让他们把辇抬到泮宫外就行。”
一边愣着的温状元显然没有亲眼见过即将生产的女子是怎么个疼法,而那一脸自在悠然也算是被我前前后后的话语和举动给惊到粉碎了。他几乎是在跟着御医稳婆一起穷紧张:“娘娘、娘娘?娘娘您……这是,这是……可否需要微臣的帮助……微臣能否尽一点绵薄之力?”
忽然一阵剧痛再次袭上我,打断了我原本想说的话。然而我狠命叫道:“你能帮什么!你!好……你……你去把翔成给我喊来!”
叫完我就被小忧勉强地被半搀半架地上了辇。
护送我回景泰殿的路上,中间那阵痛过了一会儿就停止了,可是我一停下来还没松口气的时候,疼痛就再次袭上我的肚子。
“哎哟!”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小忧心急地扶着我,“娘娘,好了好了,我们到了景泰殿了!”
接下来的漫长时间中,我根本就忘了一切,我忘了我是怎么进的屋,忘了我是怎么被扶上了床,忘了我是怎么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的……我甚至于忘了我是该使劲生孩子的。因为我只能感到疼,无休无止的疼!
耳朵似乎还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可我已经没了力气去分析。
“开得不够大……就生不出来……时间还早……怎么会……”
然后翔成极端拔高的声音直直冲进我的耳朵,饶是这么大的动静我还听得一点儿都不全:“为什么早了……不是还有十天……十月初才……九月……什么叫有危险!”
我被他的声音刺激得有些紧张了,但似乎一紧张就能感觉到更加撕心裂肺的疼在我的身下叫嚣着、狂吼着。
好疼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我痛呼出声。
身边好乱!除了翔成,我甚至都能听见太后的声音……不过最多的还是稳婆的“娘娘不要太使劲,还没到时候”以及小忧哭着的“娘娘您能听见我在说什么吗”等等等等……
我想对小忧说,我听见你在哭啦……可是我没那个力气。我的力气全都使在与疼痛对抗这个地方了。此时的我实在是气急了自己对疼痛的敏感,当然更气翔成:都是你这个色鬼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