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安扁嘴道:“就知玄序藏了好东西!手艺这么精深,少不得整治新鲜玩意儿!”
玄序笑着拉闵安上岸,两人赤脚走向厨房,闵安跟在玄序身后,见他光韧的脚掌踩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湿濡濡的印子,忍不住心下一动,自己也跟着去踩那些水迹,想把自己稍小的脚印装进大一轮的轮廓里。
如果踩着足迹,就能走进他心里,更好。
闵安心下暗想着,禁不住在嘴边露出一点开心的笑容。
玄序将闵安安置在通风的窗台边,洗手和面,炸出一个个金灿灿的虾球丸子。他取来桂花蜜,又裹了一盘枣泥米果,放在灶台上蒸熟。
闵安吃到了香甜、清淡两种口味的糕点,越发觉得来对了地方。
到了傍晚,玄序再次让闵安大开眼界。
玄序点了四盏灯,悬挂起来,映得满屋雪亮。桌上摆放着金锡箔片、棉布、锦衬并针线等物,甚至还有一个椰子壳。
闵安趴在桌边兴致勃勃地问:“做什么?”
玄序微微一笑:“要想进山洞去不受蛰,秘诀就在这里。”
闵安看了半晌不得要领:“到底是什么嘛!”
“防护衣甲和避雷帽子。”
闵安拈起已经缝制成形的金箔衣甲说:“这个我知道,是穿在身上的。可进洞为什么要戴避雷的帽子?”说着,他还敲了敲椰子壳。
玄序笑道:“我查过探测天气的地辊针,知道这两日要下雨,先做来给你预防着。”
闵安一听讨人烦的毛病被玄序知晓了,心虚得直嘀咕:“怎么你也知道我下雨天爱犯病呀。”
玄序十分了解闵安的内心,自始至终温和地笑着:“我不会嫌弃你一分,只有在我身边,你才能断了这毛病。”
第73章 治病
当晚,大雨如期而至,不远处的天空扯过几道亮闪,照耀着白木桂林山尖。
闵安趴在窗前听檐雨滑落,滴滴答答之声仿似唱着歌。玄序在屋里点了一盏檀香,气味缭绕在画卷屏风上。他见闵安的背影落得清静,也未去打扰,自己拿了账本坐在桌前一一查看。
账本上记载了乡农向他倾售桂花粉、红枣、蜂蜜的情况,他特地征辟了一间大屋,用来储存货物。闵安听雨时,风中还传来阵阵浓甜香气。
“玄序,这郡里的秋货快被你收完了吧?”
玄序听到问话,抬头答道:“我曾放下风声,只要是桂花这三种存货,就全收。”
闵安兴致勃勃地问:“收这么多做什么呢?”他曾厚颜想过,即使自己爱吃玄序做的枣泥米果、鲜炸丸子,也用不着收这么多的食材嘛。
玄序招招手:“你过来,我教你一个赚银子的法子。”
闵安眼前一亮,立刻靠近了桌边。玄序执起一支毛笔,在白纸上勾描,画出了一碟糕点。他的手腕端得方正,并无多余动作,纸上的画作却活灵活现。
“白木郡是昌平府贡品的源头,专程进献秘制桂花糕和枣泥金果饼,其中桂花、红枣、蜂蜜是主要的食材。我将这三种买光,朝廷若是派来采办,发觉短时间内没了食材,必定会再去收集其他的馅料,到那时我可派人在市集上放出,经我改良的蜂蜜桂花红枣馅,倒手赚得大批银子。”
闵安听得惊奇不已:“那采办的官员见你横扫了存货,不会治你的罪吗?”
玄序含笑道:“目前,昌平府律法中,无任何一条罪名可证明我商货有错。”实则上他也有足够的银子买光所有的秋收货品,打得依照惯例下乡来的官员措手不及。
闵安抓头道:“你这是倒买倒卖吧,官府毕竟看不上眼的,小心点为好。”
玄序不以为然笑笑:“我只做幕后的老板,底下还有打短工的人跑腿,出了罪名也担不到我头上来,放心吧。”
闵安相信玄序的能力,心里暗想,难道他的银子就是这样源源不断赚来的吗?他的方法确实与常人不一样啊。
“奇巧的玄序。”闵安喃喃道,下了结论。
窗外,一道惊雷炸过屋檐,吓得闵安缩肩一抖,从桌前倒向了玄序那边。玄序连忙挽住闵安的肩膀,低声道:“不要怕,仔细瞧着雷电,别眨眼睛,你会打败它。”
闵安躲在玄序手边一脸菜色:“它又不是妖魔鬼怪,我为什么要打败它?”
玄序微微一叹:“难道你想一辈子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雷电如同长在你心里的鬼怪,面对它,才比躲避强。”
闵安将信将疑地走到窗边,睁大眼睛看着天边的闷闪。一道惨白的光亮轰隆劈在院子里,青石砖仿似碎了一点。闵安又跳回来,决计不敢再朝前看了。
玄序将闵安安顿在座椅里,再取来一床薄毯将他围好,蹲下身来笑了笑:“瞧仔细了,我戴帽子给你演示下。”
闵安在脑子里浮想着玄序头戴椰壳帽身披金箔衣的奇怪样子,嘴角不由得翘起,即便一个人被留置在屋里,也不觉得害怕了。
玄序走出门去,过了一刻才出现在窗口前,借着灯笼的亮光,对着闵安笑了笑。闵安见到他一贯温和的笑容,心下更是安定不少。
雷霆过后,一只装扮齐全的山猴突然从旁屋闪跃出来,在院子的青石砖上转着圈儿。玄序在鱼竿上钓了一串瓜果,引得山猴抓食,使它无心在意头顶上不断闪落的雷电。
闵安看着院子里的猴子把戏,开心地笑了出来,同时,他也看清,经过玄序手艺整治的衣甲帽子,确实是可以防雷的——至少,它没让猴子遭到雷劈。
有了如此心里慰藉的闵安,尝试着走出院子,站在雷电轰鸣的夜空下一刻,尽管他两腿微颤,也未像往常一样逃走。
治好他毛病的第一步成效已经显现出来了。
玄序看在眼里,喜上眉梢。他站在闵安身旁,温声说道:“帽子只是给你鼓气用的,并不能真正防雷电,你能走出来,才是最大的成功。”
闵安有些紧张地挨近了玄序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玄序抬眼看着黑沉沉的夜幕,算着时间。不多久,应他之约的乡民来敲门了,喊得震天响:“朱公子,朱公子,我家的一对娃跑出去钓虾,现在还没回,帮我找找吧。”
玄序撑伞走向院门,见闵安迟疑地站在屋檐下,问道:“你不来么?”
闵安一咬牙,低头钻进玄序伞下,揪着玄序的衣带,亦步亦趋地跟过去了。
一把油纸伞,撑起了一片宁静的天地。
玄序带着闵安走向静寂的街巷,闵安紧张地问:“人都到哪儿去了?”
玄序低声安抚:“郡外有条河,他们去那边了。大叔家的一对儿女平常爱去巷子杂货铺买零嘴吃,所以我才想着带你去看看。”
闵安安心地走进了巷子里。越朝前走,越是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熟悉。
十一年前一个雨夜,滴水的屋檐,渗着冷气的地砖,泼开一片血色的夜空,还有围聚在他和哥哥身边的那些泼皮无赖。
竟然在乡郡的陋巷里再次出现。
闵安的眼前是一块空地。四五个穿着黑衣短裤的年轻人,站住屋角处,对着地上匍匐一团的麻袋拳打脚踢,嘴里呼喝着:“叫你偷,叫你偷,活腻了么!撞在小爷手里,横竖只有一个死字!”
鼓起的麻袋下传来女童的哭声,还有男童的求饶声,与雨点交杂在一起,冲刷着闵安的耳鼓。
闵安捂住耳朵,难以置信地蹲下身子。十一年前的哥哥也是这样护着他,避免他让泼皮踢到,手上还紧紧握着那块偷来的糕点。
麻袋下的女童在哭着:“哥哥,抱住我,我痛!”
闵安猛地站起身,捞起民舍下的竹篙,大喊一声“住手”就冲了过去。
第74章 探查
大雨倾盆,雷声轰隆。
闵安右手捏紧竹篙,用尽全身力气,朝拳打脚踢的泼皮无赖们扫去。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看似凶狠的泼皮,武力却不堪一击,不多久就被闵安打散,各自跑开了。
闵安丢了竹篙,蹲坐在雨水里,发觉麻袋下寂寥无声,心下揪得紧,伸手去揭开一角。
求老天保佑兄妹两人平安无事。
他的心底只有这个念头。
底下空空如也,只有堆积在一起的沙包,盘成了两道小小的拱起的人身。
满心的紧张松弛之后,回想起悲痛往事的闵安坐地大哭。如果十一年前,也有一个人路过陋巷,救下他和哥哥,那么现在的他必定还能守在哥哥身旁,即使日子过得苦一些,也能让他们笑开怀携手共度困厄。
可是他终究失去了哥哥,带着满心的伤痛和悔恨存活于世。他恨自己,若是忍住饿,哥哥就不会去偷茶楼的糕点,也不会招来坏人的打骂。
那么多的如果,偏生没能改变他幼时的命运。
雨水冲刷着闵安的脸庞,雷声掩盖不了他的嚎啕,天公陪着他尽数倾倒哀伤。玄序走过去,撑着伞遮住闵安的身子,极清楚地说道:“你明白了么?这与十一年前不同,你现在长大了,有足够能力自保,甚至还能改变很多事的结局。”
闵安拉住玄序被雨水溅湿的衣摆,仰头看他:“是你安排的么?”
玄序并不伸手拉闵安起身,只对他说道:“沉溺伤痛于事无补,站起来。”
闵安站了起来,玄序又说:“记住这里,它是你的病魔,也是让你解开心结的地方。”
闵安环顾四周,这才看见屋角那边还有一条夹道,一对长相聪敏的兄妹挤在屋檐下,冲着自己笑着。
哥哥拉着妹妹的手,向闵安鞠躬:“谢谢哥哥救了我们。”
隔着雨帘,闵安仍能看清一对孩童干净的眉目,内心大为震动。他们能完好无损地面对着他,向他笑着,当真让他看到了一个不同于他的将来。
孩童们又向玄序鞠躬,撑起屋角的伞,一起走向了茫茫雨幕。
“好孩子,不费我苦心安排。”玄序轻叹了一句,不知在赞许谁,推着闵安回到了宅院里。
闵安不解地问:“你怎会知道我六岁时的事情?”场景竟然布置得那样相似。
玄序淡淡道:“老爹说的。”
闵安一听是师父转述的内容,心知师父没把玄序当外人,更是打消了疑虑。他回屋泡了一个热水澡,睡得极安稳。窗外雨声隆隆,也不能惊醒他的美梦。他在梦里,已经和哥哥一起坐在竹林里读书识字,活得美满。
玄序关好窗户,回头探望了一下闵安的睡容。他的脸很沉静,呼吸均匀,再也没有任何受梦魇困扰挣扎的姿态,可见已放下了心结。
可是玄序的心结并未解开。他坐在床边,执起闵安的手腕,低声说:“闵聪并未死,你知道么,以他对你的影响,势必会改变你的想法。若我求得他的支持,你也会支持我么?”
闵安兀自沉睡着,没法回答玄序。或许,玄序并不需要回答,只是像他所希望的那样,求得闵聪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和计划,随后就能获得闵安的谅解。
他毕竟是朱家寨人,所做的事情,是与抵抗朝廷有关。闵安为世子效力,刚好与他的意见相左。
慢慢来,总有解决所有困难的那一天。
玄序不会为未到的担忧瞻前顾后,因此他很快地站起身,掩好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雨气沉沉,青黑的山尖上不时盘旋过两道雷闪。
闵安与玄序装扮一新,齐齐钻进了白翅黑背蜜蜂所占据的山洞里。洞壁渗水,嘀嗒有声,干涸处便落下大片白灰香粉。两人越朝前走,火把越发跳跃不停,火光快要熄灭时,闵安只觉头痛胸闷,不由得一下子坐在石块上大口喘气。
玄序拿出水囊,给闵安喂食了清神醒脑的药丸。
闵安借着火把看清了洞内的光景。就在他脚边不远处,扑倒着一具腐烂的尸身,从残存衣着上可推断出是进洞查探的官差,标志性的帽翎和腰牌仍在,显露出他的来处:昌平府衙刑房公捕。
闵安合手向尸身拜了两拜,将腰牌取过来说道:“这位大概就是一直未归案的巡捕大哥,听说当初衙门派人来去旁郡案发地查找,谁都没料到他竟然死在十里外的地方。”
玄序脱下外袍,小心收敛了尸身,将骸骨放在石块下,给亡故的巡捕就地垒了一道石头坟。闵安休息妥当,要朝深处走,玄序拉住他:“里面的苦腥味太重,恐怕是蜂窝,再走进去就有危险。”
闵安拍拍周身穿戴齐整的衣甲,笑道:“已经走到这步了,再回头也不划算,好歹抓只毒蜂子归案,我才能回去交差。”
玄序无奈,将闵安的头脸包好,随着他一起摸向黑洞深处。火把已熄,玄序就取出夜明珠照亮,让他们勉勉强强抵达了一处阴湿地方,穹窿顶上的石灰岩腐蚀出了数以千计的洞眼,里面塞着草末屑,不多久,一只只体大背高的蜂子闪着翅膀钻出来,震得草屑树籽纷纷落下。
闵安一心记挂着查清毒源便于结案,连忙掏出网兜抓捕白翅蜂王。玄序一边看着他,一边打量着洞里的光景。山洞蜂巢是四周山峰的汇集处,东南西北四面都可行走,可见除去他们进来的那条路,其他的郡子也有入口。在石灰水结集的笋柱后面,扑倒着两具乡农打扮的尸身,依稀可辨面目,血肉并未腐烂干净。
玄序走近细细查看,突然察觉到,里面这两具尸身与外面的巡捕尸身有些不一样。乡农的指尖触着地面攒生的一圈白菇,身上的肉色呈黑红色,像是失水而竭的迹象。
闵安抓到了两只白翅蜂王,小心收在罐子里,也走过去查看玄序发现的景况。他懂得验尸,不多久就给出了答案:“这两位大叔不是被蜂毒蛰死的,倒像是走到这里,气力不支倒地,然后活活渴死的。”
玄序看着乡农手指的白菇,心下奇异,没有答话。
闵安凑过去看了看白菇,说道:“在毒蜂出没的地方,又是个阴湿处所,这类的野菇多半有毒。”他怕玄序不信,取出银针试了试毒,针尖果然变黑了。
玄序顿时像是失了兴致,笑着说:“走吧。”闵安起身就走,玄序落在后,隔着巾帕挖了几朵白菇,小心收进了腰包里。
白菇一旦被挖,地底的根眼里就冒出一点淡香气。白翅蜂子突然闻香而动,扑打翅膀就蛰了下来,玄序拉住闵安的手,使出全力朝外跑。两人边躲边打,衣衫头巾散落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逃出石洞后,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又双双笑了出来。
“进洞一趟,成了叫花子。”闵安笑着,替玄序理好了衣襟。
玄序拉住闵安朝草坡下滑,急急说道:“快去通知郡衙,将洞口封起来。”
闵安随后报告了郡衙长官,石洞里有毒蜂,让自己写的封条发挥了作用。
当晚,玄序烧了几道菜给闵安吃下,又点了安神香助他休眠,见他睡得安稳了,才带上门走向了偏房。偏房铁笼里,还关着那只用来做演示的山猴。玄序刮了些白翅蜂王分泌出的白灰香粉,和在糖浆里给山猴吃下,不多时山猴就要倒毙在桌上。他连忙取出浸泡好的白菇,分出一点喂给山猴,再过一刻,山猴就蹒跚着站起身,颤巍巍地跳下桌去。
玄序仔细看着山猴的动作,推算着时间。山猴走了几步,没捱到门边,突然又一头栽倒,再无动静。玄序走过去探了探它的鼻息,已是冰冷。他小心收敛它的尸身,放进和山洞湿气一样重的地坛里,封存起来,以待数日后验尸。
如果不出他的预料,山猴倒毙后的症状应与乡民一样,也即是表明,白翅蜂王看守的白菇,实在是它们的天敌,能一时缓解它们的蜂毒,不至于让中毒者马上发作倒地死去。中毒者服食了白菇后,以毒攻毒,能阻遏毒血流畅,是以山洞里的乡民并未显露出中毒迹象,到了最后只是因为体力不继的缘故,被活活困死在蜂巢,留下了被蛰死的假象。
山猴之死,却是玄序有意为之。他特地挑了一点白菇作解药给山猴服下,看它抵不住毒发时也不加分量,目的就是为了便于查看它以后的反应。
玄序做了一番试验之后,心里就有了底气。趁着天黑,他去了趟羊倌的住所,再摸进洞挖出了一圈白菇,小心收藏起来,随后洗净了身子睡下。
天色刚亮,玄序洗漱完毕走到碑林收蜂蜜,按照以往的惯例,再去了羊倌的石屋收集消息。羊倌见他来,接过他的赏银,利落说道:“我打听过了,知道白蜂洞的人不多,也就这郡子里的几个老家伙,快要死干净了。白蜂洞的其他出口,东面的落在旁边郡子的官道上;北面的落在悬崖石壁上,鸟儿都飞不过去,公子可以不操心;南面的有点棘手,一直通到了清泉县郊野,听说那里有兵农挖沟修墙,正堵在了山前。”
玄序听得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羊倌见他面有喜色,更是顺溜地说下去:“这两天郡子里的文书传得急了些,都说楚南王的二公子下乡郡巡查,还说昌平府里加紧了盘查,在找一个要犯,关口又没贴出绣像来,那人是男是女都弄不清。”
玄序听完所有,弯腰作揖,答谢羊倌,随后提着陶罐走回宅院。
闵安蹲在河边捞虾子,大概在挂记着可口的明虾球。玄序满足他的口欲,炸出虾球,趁他吃得高兴,劝告说道:“蜂毒太霸道,最好炸断出口,封死了洞穴以防万一。”
闵安迟疑地说:“在山洞口围了石台栅栏,贴了封条就足够了,不用炸山。”
玄序反问:“若是有不懂事的孩童走进去呢?”
闵安想了想,只能应道:“其余三处出口在哪里?”
玄序一一说明。
闵安擦了嘴说:“那我拿着昌平府的办事腰牌去走动吧,劝得其他郡子长官封山堵洞口,保证当地民生不再受影响。”
玄序笑:“你一人忙得过来么?不如拨出两个地方让我帮你。”
闵安画出山势走向地图,标注出了四方出口,细细考量着,最终说道:“那可不行,公务事怎能假手于平民。外头风险太大,你还是待在这里吧。”
玄序微微笑道:“我也需去旁郡收秋果,怎会闲下来等着,不如各自办完事再回到这里聚一聚。”
“好。”
闵安说了一些闲话,备好所需之物,去了郡衙通知官员封山炸断入口的方法。他的提议得到肯定,官员随即就炸断了本郡入口,封死了山洞。闵安见事已奏效,提议派出其余两名公差,分别赶赴北面和南面的县郡,如法炮制劝得长官封洞,他自己则去了东面的郡子公干。
他选东郡,也是经过一番考虑的。北面难度小,留给其他公差,方便他们行事。南面会走回清泉县,他再也不愿走回头路了,所以就选了东面。
闵安顺着山头翻越,还没走到东郡官道上,就听得轰隆一声大响。只见山坡整片地抖动,火药的余声连绵炸开后,各个小山头都翻滚出了泥浆,哗地一下泼洒下来,用铺天盖地的威力,顷刻就吞没了瘦瘠的山道。
闵安只能折返回去,绕过炸开的山道去东郡。他小心爬下断口,沿原路返回,泥浆滚滚,冲过来一名甲兵,手里还紧紧捏着一个标旗。
闵安眼疾手快拉住那名甲兵,自身被他一带,险些冲下右侧的山坡。闵安将两脚卡进折断的树干里,死命地借力,问道:“军爷是哪个营里的?怎会走到这里来?”
甲兵满身满脸泥浆,呼吸困难,只能动了动手里的标旗。闵安吃力将他拉到树干上,喘口气,将水囊里的水喂给他喝。
甲兵清醒过后就说道:“我是楚南王府二公子队里的骑兵,先来探路,突然遭着了火药炸山。我还来不及打旗语传回消息,泥浆就落下来了,你赶紧去看看,我家公子还好么?”
第75章 救援
东郡炸山如此快速进行,得力于白木郡衙门所派公差游说的效果。
公差之前,自然还有幕后指使者。
玄序来到白木郡已有半月,通过钱银笼络了一批人,使得羊倌四处放牧给他收集消息,郡衙里的书吏与他称兄道弟,最紧要的公差位置上,还安插了朱家寨的人——一名叫做朱八的典史。
既然朱家寨以帮役的名义派出本家人,可见那处衙门里有需要监察或者辅助的贪官。因此朱家寨人要求外出公干时,长官也不会拒绝。
朱八领着典史之职,带好火药赶往东郡,比闵安先走两个时辰。他骑马掠过官道,打量两旁坡岸,看到的景况果然如玄序说的那样,经过两日大雨的浸泡,土壤已经变得松垮了不少。再加上数以万计的白翅蜂钻进山洞里,一代代繁殖下来,分泌出的白灰香粉腐蚀了洞壁,使得洞穴内淘空了,此时外人再点上火药扔进去,极易形成摧枯拉朽力道来覆没整座山头。
朱八对着东郡长官一阵游说,长官并不了解洞穴内部的情况,听说繁苦差事由他人来代办时,乐得顺水推舟,点头应允了朱八的请求。
朱八做事极为快速,取得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他钻进山洞里寻了个石壁薄弱处,放置好了自身带来的两筐火药,铺好引线,退了出来。东郡其他的衙役见状,纷纷抬进他们的火药,将引线编成一股绳,交给了朱八手上。
朱八劝说所有人退出了山头,也阻隔了官道上远远跑来的一支锦旗队伍的消息。
非衣的随从正骑马护在了马车外。
非衣拿着昌平府刑房书吏转告的三个地点,赶去最近的两个郡子,都未打听到闵安的消息,由此推断他必定是去了最后一个案发地东郡。非衣不知闵安先赶到了白木郡探望玄序,闵安也不知非衣正在找他。
两人走岔了两三天,中间的时机恰好被玄序掌握到了。
玄序派出了朱八。
朱八此时就在官道上方的山头上。
非衣的马车走到官道最为宽阔的地方时,右侧山脊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响,紧跟着,地动山摇。非衣知道出了变故,立刻掠出马车,唤随从弃马。
可是铺天盖地的力道来得太快,一大片泥浆如同倾倒的盆水瞬间砸在他们身上。非衣使出全身力气,两手抓过离得最近的随从,随着泥浆的冲击势头滑向了左侧山崖下。
整支队伍的惊呼声不绝于耳。泥浆似水流一般冲刷着所有人的耳目,非衣眼力高于其他人,下坠间对底下的一点白碎亮光看得真切,就发力喊道:“朝白光跳!那处有水兜着!”
一句提醒话之后,能在坠落间调整身形的随从,都纷纷砸向了泛着水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