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轻轻地,触了触他的头发,说道:“你有白头发了。”
没有回答,顾永平依旧倾着头抽烟,烟雾袅袅地升起。忽然,他伸出手,将钟晨的手紧紧握住,然后他说:“是的,你帮我,把他们全都拨掉。”
“好。”钟晨由他握着手,小声地回应。
“我很卑鄙吧?”
“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这个样子,我还要把你留在身边…”
“不会,别这样说,我自己想留下来。”
他抬头看着她,她是他的神,高高的,从光亮处,伸手过来,给他救赎。
他不由自主,喃喃说:“钟晨…你借我的,总有一天,我会加倍还给你。”
这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听在钟晨的耳中,却是轰隆作响,她的眼角,湿润了。
这场爱,走到今天,终于得来一句公道话。
真好,虽然只是借,哪怕只是借,即便只是借,终究会有还的一天,不枉她这些日子以来,所有流过的眼泪和痛过的夜晚。
(四十九)
顾维深醒来的时候并不多,但顾永平再也不敢离开他半步。
所有的工作,他都在医院里完成,甚至,他会在走廊里开会。
公司的下属不会提出来帮忙,因为已经这么多年,知道他必是亲力亲为,不会同意。
只有钟晨可以守在这里,只有钟晨来的时候,他会稍稍地睡一下。
他睡得很浅,一点小小的声响,都会让他醒来。
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钟晨爱他,钟晨把门关上,守在他身边,悄悄地关掉他的手机,甚至有一次,她把手掌护在他的耳朵上,对他说,这样你可以睡得久一点。
他笑,他说:“好,就这样,让我睡得久一点。“
但是,没多久,护士推门进来测体温,他马上惊醒过来,坐起身环顾四周。
“别紧张,是测体温。”钟晨忙说。
“哦…”他松懈下来,但却不再睡了。
“你不能这样,你回家去休息一晚上。”钟晨忧虑地说。
“没关系,我习惯了。”
“怎么可能习惯,你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
“已经足够。”
钟晨无法说服他,只能闭嘴。
而短暂的睡眠,往往会让他忧虑更甚,此刻,他长久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父亲,陷入沉思。
钟晨不想打扰他,走出门去,站在走廊里。
有一根日光灯管坏了,忽明忽暗的,闪烁不停。
朱教授走出来巡房,看见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顾永平的女朋友吧?”
钟晨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朱教授很满意这个答案,与她站在一起,腼腆地问:“那个…我想问一下,简繁你认识吗?”
“认识。”
“好久没见她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不太清楚。”
“他们家里,是不是有变故?”
“我确实不太清楚。”钟晨守口如瓶。
朱教授有些失望:“你不知道顾家的情况吗?”
“什么情况?”
“他们家就这么两个人,以前只要住院,跑前跑后也就这两个人,虽然有钱,他们从来不让下属来帮忙,那时简繁也和你一样,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现在她不来了,换你来,你没问过?”
钟晨转头,见到他眼里急切的表情,她已明白他的期待。
“我没问过,也许她很忙。”
“再忙,也不至于不来啊!”
“你找她有事吗?”钟晨反问。
“没事…我只是问问。”
“你跟他们家很熟?”
“一直跟这个病人嘛,不熟也熟了。这家人,也不容易,有钱又怎么样,还不如楼下捡垃圾的,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顾总,想当年我见到他时,也算是大好青年,这些年熬下来,可比原来差远了。”
“是吗?”钟晨不理解,她觉得顾永平是最好的,哪怕他疲惫不堪,在她,都是好看的。
“当然!还有简繁,我第一次见她,可是吓一跳。”
“吓一跳?”
“对,我还在想着顾维深怎么有这么美的一个女儿,没想到…”他骇笑。
“现在也还是很美!”
“是啊…”朱教授答,他的声音有些悠长。
那盏快坏掉的日光灯,在头顶滋啦啦闪烁,钟晨低头,看自己的鞋,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