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录音棚的门就打开了，先走出来的是个单臂的女孩，米冉还没太在意，然后又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子，米冉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都是残疾人？！
最后走出来的倒是个正常人，穿着暴露的小短裙，肩膀上纹了一只蝴蝶。
这便是林粒本人了。
和传闻中的一样，外表颓废而骨感。
米冉走了过去: “林小姐，我是红线联盟的人，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林粒站住了脚步，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你是我妈叫来的那个…”
“对对。”
林粒一边走一边道：“你在休息室等我吧，我下了班再去见你。”
于是米冉就去了休息室，只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林粒回来。直到大楼的保安都来赶人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放鸽子了。
打电话问林粒，对方还很是无辜道：“我下午临时去赶一个通告，实在太忙了，都把你的事儿给忘了…要不然，你明天下午再过来找我吧！”
第二天，米冉再去，再次被放鸽子。林粒这次的解释是:“我们公司来了两个顾客，老板要我作陪，实在不好意思，没时间见你。”
丫的，过分了！
分明是想避她嘛！
第三次去，米冉学乖了，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自个堵在了录音棚门口。结果林粒刚一录完歌，出了门，就看到一个气呼呼的姑娘站在门口。
米冉:“林小姐，你这下该有时间了吧！”
林粒还是没理会她，径直走了过去。
——她这是认定了要把母亲请来的人晾到底。
米冉只能使出杀手锏了，于是追了上去。
双方狭路相逢，在电梯间门口。
米冉挡在她的面前:“林小姐，今天中午我请客，对面二楼包厢一起吃，怎么样？”
林粒看了她一眼，按下了电梯的门铃：“不好意思，我没时间。”
米冉不依不饶道: “晚上，你的母亲就要过来问今天的见面了。假如她对我的工作不满意的话，你说，依你妈的脾气，她会不会找个更难缠的业务员？！”
林粒这才站住了脚。
“下一个业务员，她不会在公司堵着你，而是在你家门口堵着你，堵到你答应契约婚姻为止！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堵人家家门口这事儿，阿朵以前干过不少。
林粒这才没好气道：“好吧，我们谈谈。”
****
包厢并不大，墙上挂着禁止吸烟的标志。
然而一坐下，林粒就点燃了一支烟，吞云吐雾，淡淡打量着米冉——
她还以为母亲找了个什么样的高人来对付自己，结果是个红线联盟的普通女业务员。对方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母亲怎么会选上她呢？！
米冉拿出了合同书： “这是你母亲和我们工作室签订的协议，林小姐，下面三个月，我将会负责你的契约婚姻事项。你配合也好，不配合也好，这是跑不掉的事情。”
“不用进行什么契约婚姻了，”林粒忽然道：“我有男朋友了，只是我妈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而已。你再给我介绍别的男人，就是来介绍一个男小三插足我们的感情，这不是很无聊吗？！”
米冉一愣，下意识道：“那你男票是个残疾人吗？”
她记得很清楚，林粒的恋爱史上标注的是无，但是取向方面标注了慕残者。
林粒倒也落落大方道: “是的，我是慕残者，我当然喜欢残疾人。”
米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那么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林粒忽然站了起来：“这是我的私事，你无权过问！”说完，她就要走了。
“等等！”米冉喊住了她，也是冷冰冰道：“林小姐，我无意拆散你和你的男朋友。只是我得告诉你——红线联盟有爱情保护机制。只要你们去总部登记一下恋爱关系，那么任务就会自动终止的。”
——为了防止有人利用红线联盟的关系网找小三和情人，所以总部规定了：凡是已有配偶的人员，不符合契约婚姻的规定，会自动过滤在匹配名单之外。
“…林小姐，只要你们去登记一下，往后，你母亲再请人来接手你的事情，总部也不会允许的。”
听到这话，林粒却沉默了。她点了一支烟，静静坐在沙发上，大大的眼睛注目着高脚杯中的红酒。
米冉趁机走了上来：“你想想，只要你修改了关系状态，那么红线联盟会自动放弃你这个顾客的。无论你母亲怎么要求，联盟也不会去派人拆散你们。这样不是一劳永逸吗？”
林粒却道：“那你得让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林粒却答不上来了。
米冉笑，她看了出来，林粒应该没有男朋友，找个借口也不找个靠谱的。
“林小姐，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以后，请告诉我你的答案。”
说完，米冉就拎起包包走了。
＊＊＊＊
晚上回家，米冉就翻阅起了慕残者的资料。
——慕残在心理学范畴上来讲，属于“变.态心理”的部分。这倒不是说慕残者就是变态和神经病，而是说这是一种“非正常心态”，才称作是变.态。
书上介绍说，慕残者主要分为以下三种:
D: Devotee，慕残者，是指那些被残疾人所吸引，并幻想自己的性.伴侣为残疾人的健全人。①
——说白了，这是憧憬派的。
P: Pretender，扮残者，就是指的那些幻想自己为残疾人，并且通过扮演残疾人（使用绷带，拐杖，轮椅，支架等道具）来获得快感的健全人。
——说白了，这是演技派的。
W: Wannabe，自残者，比上面那两个更严重点。是指的那些真正渴望成为残疾人的健全人。某种情况下，他们甚至会通过自残等方式来达到目的。
——说白了，他们是实践派的…
米冉判断，林粒的情况属于第一种。
她的慕残心理只停留在爱慕的阶段，幸好没有往后面两个发展。
至于慕残者的心理成因，据说很复杂。有的人天生就是喜欢这种，那么谁也没办法。就像环肥燕瘦，各有所好一样。有的人就是觉得残缺和病态的才是美，你能拿她怎么滴？！
君不见断臂的维纳斯，也被奉为爱和美的女神。
看完了心理书籍，米冉又翻了翻联盟的手册——
在业务员守则中，也有关于慕残者的记载：一旦确认顾客为慕残者，那么可以申请进行特殊匹配。也就是说，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去匹配残疾人资料库。
但是慕残者申请的要求和条件都比较高，不仅需要开具医学证明，双方还要签署知情同意书。
这都是因为手册中的最后一句话——
“从变.态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一些慕残者的心理存在着严重障碍，他们本身就不适合组成家庭。”
活久见了，一向恨不得拉郎配的联盟还有劝人不结婚的。
由此可见，在正常人眼中，慕残者，不是属于正常人的那一类。
米冉合上了手册——
这就这样吧，假如林粒实在不想改变现状的话，她也没必要强人所难。
都26岁的人了 难道林粒自己还不知道好歹么？！
＊＊＊＊
第二天一大早，林粒的电话就来了——
“米小姐，我的男朋友他不肯跟我去红线联盟公证，那能不能就我一个人去公证？”
米冉听到这话，大大松了一口气。
很好，林粒真的有个残疾人男朋友，那么她就不用接这个顾客了。
“不能，谈恋爱这种事哪里有单方面宣布的？你们必须一起去登记。”
“可是他走路不方便，而且不愿意去。”
米冉转念一想，又道:“这样吧，林小姐，你不妨告诉我你男朋友他住哪儿，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去劝劝他来公证。”
林粒犹豫片刻，道——
“北京郁金香残疾人疗养院，他叫冯戈，是个双腿截瘫者。”
第51章 051冯戈
林粒的个人空间叫做【布拉塔迪的海妖】, 这个名字来源于一部经典惊悚片《布拉塔迪的黑羊》, 别名《哈维医生的残疾女友》。
电影中, 奥斯卡影帝布特扮演的哈维医生, 人前人后两个面——
一面是治病救人的天使。
一面是占有欲强烈的病.态慕残者。
他为了满足自己的强烈慕残癖，于是勾引了一个双腿残疾的少女安娜。安娜本来想当哈维的贤妻良母，却沦为了他的女奴，等到她察觉哈维是变.态的时候, 已经为时太晚了。
——作为一个慕残者，哈维只对残疾的女人抱有性趣。他将安娜囚禁在了布拉塔迪的一处地下室内，当做羔羊一样虐待。
不见天光的地窖、小皮鞭、手脚镣铐、还有女人的呻.吟…
米冉看的瑟瑟发抖，不禁搂住了男票的一只胳膊。
陆斐源看她怕成了这样，也是好笑：“要不要开灯看？”
“不用不用, 开灯看就没氛围了。”话正说着，电视上的哈维医生的脸忽然凑近, 他举着一把手术刀, 朝着观众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
米冉“妈呀！”一头扎进陆斐源的怀里面, 连声音都在打哆嗦：“变变变变.态！”
“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强求自己看？”
陆斐源笑, 女朋友投怀送抱的感觉很好。
米冉也是无奈：
“因为我这次接的顾客是个慕残者…至少她说自己是个慕残者。我想分析一下慕残的心理状态, 可是为什么每一部电影都这么恐怖啊！”
陆斐源好笑道：“在一般人的眼中, 慕残者就是这么恐怖的存在。”
“你这么一说, 我更害怕了。明天要去见林粒的男朋友, 我现在有点慌。”
“不用慌, 我陪你去。”
陆斐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眼中尽是柔情。
米冉摇了摇头: “不用你陪我，带着你这么好看的男朋友出门，别人都以为我在炫耀似的。”
陆斐源：“你有这个资格炫耀。”
她靠近了他的心脏位置，聆听着他的心跳，忽然很想撒娇 ：“就怕这一炫耀，你就被别的女孩惦记上呀，我还是把你金屋藏娇比较好。”
陆斐源颇为无奈道：“…金屋藏娇是形容女人的，别乱用典故。”
“哦，反正你别跟我去啦，我一个人能搞定的。”
笑话，她一个健健康康的人，还怕去见一个残疾人么？
****
西山脚下，北京八宝山公墓一旁。
司机师傅穿过了两个山洞隧道，一条白桦树林立的国道，就停在了一个隐蔽的白色建筑群前。
郁金香疗养院，是一家综合性的疗养院，专门接受孤寡老人和残疾人。这里的路有点难走，米冉打了50多块钱的滴滴，还爬了一个山头，才到达了疗养院的门口。
她和林粒约好的时间是九点，可是到了十点，林粒还是没有来。
丫的又放她鸽子！
米冉决定自己去找冯戈。
看门的大爷，给她指明了方向：“你找冯戈？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图书馆那边看书。”
米冉留心问道：“那这个冯先生，他是怎么截瘫的？”
“嗨，说来话长，这小伙子他倒霉啊…”
老大爷告诉她，冯戈今年三十岁，原本是个学建筑的大学生。但是十年前，他去了外地游玩，碰上了一场6级的地震。地震将他住的酒店给震塌了，同行一共八个游客都被埋在了废墟底下。
冯戈是最后一个被救出来的，可因为长时间的压迫，导致他的双腿血肿坏死。不得已，冯戈实施了小腿的截肢手术，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之后，冯戈就从学校里辍学了。
“…冯戈他的爸爸妈妈早就没了，家里其他人看他残废了，都不愿意照顾他，就把他扔到了这个疗养院里面来，任他自生自灭。”
说着，老大爷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园：“平常，他也就在图书馆里看看书，或者是给花浇浇水。也很少有人过来看望他。你们是他的朋友吗？”
“我们是他朋友的朋友。”米冉这么说。
很快，米冉就见到了冯戈。
她以为一个双腿截肢的人，怎么也得该坐在轮椅上才是。结果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冯戈正“站”着——
男人的一边身子靠在书架上，一边用假肢艰难地单腿伫立着。他伸出一只手，去够上层的一本书。阳光顺着他瘦削的脸庞流淌了下来，可以看到他脸上聚攒着细小的汗珠。
一个简单的拿书举动，他都做的十分吃力。
米冉情不自禁走上前去，她个子不高，但是勾起脚尖，正好可以拿到那本书。
是一本《城市计划大纲序》。
作者：梁思成。
林徽因的丈夫，中国著名的建筑学家。
米冉将书交给了他：“先生，你是要这本书吗？”
“是的，谢谢你。”
冯戈抬头看了她一眼，然而这一眼就收不回来了——面前的女人很美，很乖。五官端正又柔和，眼神纯纯的，不带一丝的侵略性，却是个陌生的面孔。
于是问道：“你是新来的护工吗？”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冯先生。”米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书桌，再看看他裤管下单立的腿，于是道：“我们先坐下来说话吧。”
“不用了，我习惯站着。”冯戈拿起了一副拐杖，撑起了双腿的假肢，“走出”了图书区。然后停在了落地玻璃窗前，淡淡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米冉问道: “冯先生，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粒的人？”
“认识。”听到这个名字，冯戈的脸色沉了沉，却是问道：“她又闯什么祸了？”
“不是她闯祸，是这样的:她的母亲委托红线联盟，给她找一桩契约婚姻，但是林粒说你是她的男朋友…”
米冉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之前，她还怀疑林粒是在撒谎，可是现在见到冯戈本人，她又觉得林粒没有撒谎。
——想一想吧，一个双腿截瘫了的男人，还“习惯”站着说话，这证明了他身残但心不残，这本身就能赚得女人的母爱泛滥。更何况冯戈长得还挺帅的。任何一个女人，如果喜欢这么一个男人，她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可是出乎意料，冯戈否认了自己是林粒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