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玄浩冷冷地道:“你好关本王什么事?”
令狐团圆沉默。
西日玄浩不看她也不管她,席地用餐。杲北郊野上的风吹拂面庞,怪冷的。
过了一会儿,西日玄浩道:“坐下!已经够碍眼的了!”
令狐团圆耷拉着脑袋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推给她一碟食物她就吃,他倒了碗水她就喝,侍女和主子的位置好像颠倒了。
西日玄浩完全失去了与她说话的兴致,对这该死的浑球他就是没办法。半年过去了,他倒想看看她变了没有,现在不用看了,浑球就是浑球。
他不想说,令狐团圆却想问。问又不太好问,西日玄浩的性子她清楚,稍微言辞不慎,他便会立刻给她颜色看。她心中正琢磨着切入的话题,嘴上就“嗯嗯”了两次,没“嗯”出话来,反被西日玄浩抢白了,“想问就问,不问就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令狐团圆一挑眉,但看着他冷峻的面庞上淡淡笼着的一层疲倦,她又按捺住了。尕苏镇上,耗费心力的不仅只有她。
“听平镇说女眷随后到来,那海岚会来吗?”她选了个不咸不淡的话题开场。
“不来,王氏和袁初一过来。”他忽然紧盯着她的脸,阴阴地道,“陪同本王的侍妾。”
令狐团圆一怔,冷不防被他一手捏住了下巴,下巴很痛,脸蛋仿佛被那一双狭长凤目切割。
“看看你这丑样,真叫本王倒胃口!”话虽这么说,他修长的指头却摩试了一下她的唇。涂成妖魔鬼怪般的一张脸,唯有菱形的两片唇保持着原色,那唇微微张开,西日玄浩眼明手快才没被她咬到。
“哼!”他飞快地收手,她横眉冷对。本想与他好好叙旧,但这八字不合的家伙,又跟从前似的只会惹她生气。
令狐团圆没去收拾碗碟,自有平镇麻利地扫尾。梁王在一旁很讲究地饭后漱口,一口水又喷到她鞋面上,她跳了下脚,忍气吞声地走了。
再次上路,令狐团圆没心情笑了,她很不舒服,不习惯长时间骑马的她被颠簸得两腿内侧疼痛,估摸磨破皮了。潘微之看了出来,也不顾周围军士包围着,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翻成横坐。
“厉害!”一旁军士赞了声,而落到两人身后的田胖子这下确定,梁王殿下弄来的这三人没一个简单的。不过最厉害的不是这小子,而是那中年汉子,田胖子能感觉到,那汉子的修为绝不在他之下。
西日玄浩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没有回头看,更没人敢偷窥他此刻的面色。
傍晚时分,到了晟木纳草原的边缘。万丈霞光之下,草原最美丽的夏季展开了怀抱,如梦似幻地迎接众人的到来。水草丰美、碧野千里、鲜花盛放,一片片色带融成令人目不暇接的美景。第一次来到草原的令狐团圆心旷神怡,天地辽阔,旷原绚丽,风中飘散的青草气息,让她暂时忘却了腿间不适,而她身后的潘微之则陷入了草原植被的诱惑中。
“霞草、翠雀、天仙子、百里香、八宝景天。。。。。。”这是草原的草名。
“马兰花、干支梅、苦菜花、水红花、野菊。。。。。。”这是草原上盛放的群花。
听潘微之喃喃的话语,田胖子恍然明白了,对植被如数家珍,原来是他,那他身前的女子就是她了。
明白过来的田胖子忧喜交加,忧的是他该假装不知道还是如实上报,喜的是这三人都有能耐,他们加入队伍乃如虎添翼,而梁王对他挑鼻子瞪眼的兴趣就会转移了。
四月学着潘微之,冲田胖子憨然一笑,于是田胖子浑身肥肉扑扑地颤动了。这年头诡异的事太多,明远郡主化妆成丑妇,御医冒充愣头小子,而顶级武圣的修为达到了顶点,连笑都能杀人。
众人各怀心事,纵马踏入草原,在晟木纳南部的村落扎营。
入夜后,令狐团圆三人被带入梁王的营帐。西日玄浩独坐席上,顾侍卫和平镇分立两旁。
令狐团圆瞅见桌案上摆放的女式裘衣,心中一暖,这人也知草原昼夜温差大。潘微之看的却是裘衣旁打开的包袱,苏信是个明白人。只有四月什么都不瞧,神色黯然,他每每见到梁王,就忍不住想到死去的女儿。
西日玄浩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不与令狐团圆说话。
“此间没有外人,本王就直说了,带上你们三个累赘一同上路,得解决两桩事儿。”他冷冷地盯着潘微之道,“首先是你,若叫本王见到南越陈留的贵公子、盛京名噪一时的潘御医,见到就砍了。”
潘微之只得苦笑,他是不准他露脸。
“再则,把桌上这些物件用了。苏信那边不必担心,他越有心计就越不会那么早摊牌。”然后,西日玄浩痛斥了潘微之一顿,无非是庸医无能、书生无用。营帐内无人吭声,都知晓得让梁王自己捋平了怒气。西日玄浩骂得无趣了,瞥眼看令狐团圆,冷笑道:“还有你,给我洗干净脸,洗不干净就找抹布把脸包了!”
令狐团圆连忙点头。南人不习惯北地的气候,杲北的风吹在她脸上阴阴刺痛,是得找蒙巾包起来,就是他说话太难听。
潘微之看西日玄浩缓了神色,上前道:“殿下,再往北恐怕不宜药熏清毒。”他将令狐团圆的情况一说,西日玄浩的面色又难看起来,再次骂了句“庸医”后,他当即决定明日滞留南部草原,于午间先修理一个累赘。
一通话后,三人被赶出主营帐,去了平镇命军士为他们搭建的帐篷。
帐篷里,令狐团圆洗干净脸,听潘微之温言轻叹:“梁王殿下很不寻常。。。。。。”
令狐团圆心里有事,随口接道:“当然不寻常,放眼大杲,哪个有他脾气坏、嘴巴毒。”
潘微之笑了笑,令狐团圆浑身不舒服了,小声嘀咕道:“他其实心眼儿不坏,就是在他那个位置上,好心眼儿都得藏着捏着,须得浑身长满刺儿见人就扎!”
潘微之又是一笑,令狐团圆更不舒服了,丢下毛巾道:“你莫笑了,我看着寒。”
潘微之便不笑了,令狐团圆觉得还不对,小心地道:“我不是说你易容的模样难看。。。。。。你不管什么模样都不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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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微之轻轻摇头,“不早了,今儿赶了一日的路,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令狐团圆这才磨磨蹭蹭地道:“那个。。。。。。那个。。。。。。我还有事。”
潘微之明白了过来,但四月不明白,听她又吞吞吐吐地说了几句废话,四月肚肠很痒,沉声道:“有什么事你倒是直说啊!”
令狐团圆红着脸道:“我。。。。。。我下面,我腿磨破皮了!”
四月目瞪口呆片刻,旋即闪身出账,“我去散步。”
此次仓促北上,潘微之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未放一件替换衣裳,装的都是各类药品和医用物件。他取出一粗瓷小瓶放在桌上,也道:“我去散步了。”
潘微之步出帐篷,正碰上前来送衣的军士。西日玄浩一到晟木纳草原,便为令狐团圆购置了裘衣,见到潘微之后才想到,混球光鲜,两跟班邋遢也不像话,所以他等军士置办好几套男装才一并送出了手。
潘微之接过衣物,军士客气地道:“若有任何需要,请与平大人说。”
远处的田胖子见到潘微之谢过军士,抱着衣物却还立于帐篷前,便走过去搭讪起来。潘微之说话滴水不漏,田胖子只得一直傻笑。两人说话间,忽听到帐篷里令狐团圆“啊哟”一声,田胖子急忙往里闯。潘微之拦不住,只见他圆滚滚的身子钻进帐篷,又迅速白花花地弹了出来。
“啊哟!”这一声却是田胖子惊呼。他进帐篷撞见令狐团圆光溜溜的一截儿小腿,令狐团圆似乎正在穿裤崴了脚。田胖子未及反应过来,已被她丢了一头粉末,他一边往外跑还得一边喊,“对不住,对不住了呀。。。。。。”
潘微之讶异地走了进去,令狐团圆把玩着空空如也的胭脂盒,对他笑道:“我用不上了,也别浪费。”
潘微之这才明白过来,她早就上好了药,穿整齐了衣裳,却故意作弄田胖子,替他赶走了他。
潘微之侧身而笑,笑她这幅样子,卷着宽长的袖管将胭脂盒抛上接下,也不管一双裸露的小腿白玉般的耀目刺眼。
“把腿收起来吧!”
令狐团圆敛了笑,小声地问:“明儿怎么办?”药熏清毒潘微之曾与她提及,一是需气候炎热,夏季草原的正午日光直射满足此条件;二是要布置暖室,西日玄浩有能力办到;但三就见不得人了,她只有脱个光光,才能让药尽可能多地渗入肌体。
潘微之完全背过了身去,柔声道:“没事的,我即便闭眼也能下手!”
令狐团圆窘了窘。
这时候,兜风回来听到两人对话的四月道:“我会帮你们看着的!”
然而次日午间,四月却没能做到。
依照潘微之的要求,西日玄浩命军士布置了一个医帐,医帐密不透风,帐外架起六个火盆。在草原最酷热的午间,十二位照看火盆的军士光着膀子,汗油满身。医帐内另设三个火盆,煎烤着各类药物,浓重的熏烟只有一个出口,透过医帐顶的拇指大环扣,笔直地激射向天。
西日玄浩在医帐外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推开四月闪身而入。四月有心相拦,可那人是梁王,他一个迟疑,就只见帐门掀起蹿出药雾,随即帐门盖上,飘出的药雾飞散。
“你来得正好!”潘微之低闷的声音令西日玄浩不禁一怔。他看不清两人,唯有暗红的药雾刺眼,堵塞鼻息。医帐犹如一个火炉,更烤得他心烦气躁。
“帮我按住她!”
西日玄浩惊诧,连忙箭步向声音方向而去 。先是潘微之模糊的身形显现,而后是躺在长桌案上的一尾“活鱼”。
令狐团圆在桌案上挣扎着,宛如一尾上岸的鱼扑腾着手脚。她光滑油亮的脊背,在妖艳的红雾中闪动着勾魂夺魄的魅光,令西日玄浩屏息。
“她现在很难受,深入骨髓的迷毒发作,奇痒和钝痛并发。”潘微之清冷地解释了一句,“请殿下压住她的上身,我要起针清毒。”
西日玄浩回过神来,他不谙医理,也知晓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封禁她的气脉,必须得要流通的血液才能顺毒发之势彻底清除迷毒。他果断地伸出双手压住了她的脊背,触手的滑腻、鼻尖隐约飘荡的她的体香都顾不上了,得牢牢压制住混球才是正事。
令狐团圆脊背受制,双脚还在动弹。西日玄浩骂了声,又戛然而止。他眼里不差,近距离下,他看清了桌案上的两方丝帕,估摸起先是用来遮盖她的私密部位,后被她挣扎滑脱,这也使西日玄浩明白,混球失去了神智。
“我需从尾椎骨开始,殿下注意,别让她咬了舌。”西日玄浩骇然,盯看潘微之汗淋淋的面庞,后者苦涩地道,“你何时见她喊过一声痛?”
他立刻低声凝视手下的少女,她虽被压制着,但汗湿的长发间露出的双耳却在轻颤,仔细观察,何止双耳在颤抖,她几乎每一寸肌肤都在抽搐。
“我要下针了,殿下慎着用力。”潘微之取出金针。
西日玄浩憋气硬声道:“她就是得多尝点儿苦头!”
潘微之毫不理会,一掌压在她的臀上,寸长的金针点刺入尾椎。同一时刻,她猛然抬头,西日玄浩看得分明,她紧闭着双目,一张脸在红雾中抖落一片水珠儿,而红唇已被咬破,他默默地弯下身子半蹲到盘坐,以胸膛顶住她的头。
潘微之手起针落,沿着她的脊椎骨一路点刺,针针见血,他每刺一针她就浑身一抽。西日玄浩觉得医帐里越来越压抑,他按住她越来越难,竟似再也压制不住,几乎双手都要从她肌肤上滑开。
这时候,医帐外忽然吵闹起来。西日玄浩狭长凤眼一斜,不知不觉中,以他的修为在帐里也额间沁汗。
平镇和顾侍卫未能挡下,田胖子没有必要去趟浑水,只有四月双手叉胸蔑视着来人。
“你是何人,见到本将竟敢无礼?”高头大马上的应三德俯视四月,马鞭早已捏在手里。
“你又是何人,胆敢闯殿下的营帐?”
应三德狐疑起来,平镇都不敢拦他,此人却敢放肆无礼,什么来头?再看医帐上蹿升的烟雾,应三德断定里头定有蹊跷。越不放他进去,他就非要进去瞧瞧,这儿又不是盛京,这儿是晟木纳,他应家的地盘。西日玄浩北上的消息一传到他耳里,他便与手下商议,预备好好款待这位尊贵的王爷一番。
四月其实早猜到了他的身份,在晟木纳上如此嚣张,并自称将军的就只有应淑妃的堂房侄子、官封天罡飞骑的应三德。应三德不喜秦王的阴险,与沛王颇为投契,但为人胸无点墨,行事总短分寸,也只有他才会来触梁王的霉头。
“我乃天罡将军是也,小子让开!”应三德一鞭抽了过去,四月轻巧地抓住鞭梢,回他一句:“我乃梁王麾下无名小卒一个,大人荣幸。”
鞭子被拉成直线,应三德骤然变色,不是被四月争锋相对的话气的,而是震惊于四月的身手。他的鞭、他的出手有多少斤两,他自己很清楚,四月能如此轻巧地接住,可见他的武力不亚于淑妃。
应三德身后的顾侍卫、田胖子也为之惊讶,四月待在令狐团圆身旁半年,修为竟精进如斯!应三德虽是个草包,但应家人的武功都相当了得。
“好身手!”应三德赞道。杲北武夫信奉的是武力至上,四月有此实力,应三德便认可了他的放肆。应三德松了力,四月便运巧劲将鞭子丢还于他。
“将军过奖。”四月抱了抱拳,只要应三德不闯,他便以礼示人。
看出名堂的平镇立即道:“应将军,我家殿下很快就会出来,殿下若看到将军你亲自来迎,肯定非常欢喜。”
应三德显然不给平镇面子,大笑道:“喜欢,谈不上吧?不过我确实来得急了,赶上梁王不方便了,看在这位壮士的分上,得,我且候一会儿吧!还未请教壮士尊姓大名?如此好的功夫,小卒真是说笑了!”
四月不亢不卑地道:“无名姓杜。”
“哦,杜侍卫。”
田胖子再次寻思,出自“七月”的杜四绝口不提四月,这里头很是微妙。田胖子能想到的平镇都想到了,两人均不言语,只有顾侍卫听着亲近。即便他们武功盖世,只要身为皇家侍卫一日,名姓都不重要。
西日玄浩耳听外面安静了下来,心却更难平静。随着医帐内的药烧完,妖娆的药雾由浓转淡,他的视野逐渐清晰,令狐团圆接近完美的胴体呈现,只是一片光亮的脊背就令他目眩神迷。混球的身子之美,他于九华宫就感触过,此刻香汗混着红雾,从朦胧到若隐若现,在他心目中的混球恍然从未长开的纯洁少女,变幻成无处不透着魅惑、可毒杀世间所有男子的美女。原先他是不信好色的沛王、闷骚的秦王等人的言语,后来他却信了,此刻更确信无疑。有些女子初看不过如此,脱了衣裳却是国色天香。
西日玄浩竭力克制着遐思,偏生混球还抵着他的胸膛不停地颤动。半年前,甚至更早就扎根他心底的冲动,与她那一夜的冷酷转变,扭成恨与欲望。西日玄浩腕间加力,死死压住那不安分的家伙,压她不死,压死了事。
令狐团圆的双手原本一直死抓着桌案下的楯木,她修为虽失,但剑客双手的力道远大于常人,早把桌案抓得坑坑洼洼。此刻她前后受力,超越了所能承受的负荷,竟硬生生地掰断了两桌脚间的楯条。西日玄浩一惊,目光与潘微之对撞一刹那,又随即回到令狐团圆身上。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双肩,没了楯条,她便抓了离她最近的他。
西日玄浩的脸陡然阴沉下来,不因为她用力地抓着他,而是因为潘微之的眸光中只有一片镇定。半年里头能发生很多事,当日潘微之俯首认罪的话语犹在他耳畔。
西日玄浩突然惊痛,抓着他的令狐团圆顺势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他蹙眉竖目,一手毫不犹豫地揪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拉开了她,可她的手依旧牢牢嵌在他的肩头。下一刻,他错愕地看到她睁开了双目。
她没有流泪,眼里也没有迷惘,汗水流淌的脸上,清晰可见痛苦复杂的表情。痛苦是她面部肌肤的抽搐,复杂是她正在努力对他微笑。她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抓住她长发的手就此松开。
潘微之挪移上来,手持最后一根金针道:“再忍耐一下,这一阵下去就结束了。”
西日玄浩冷冷地道:“废话少说,给我扎!”
潘微之一怔,但见令狐团圆奋力挺身,却是软绵绵地落下。潘微之垂睑,揪心至极。
令狐团圆奋力抬身,她的唇距离西日玄浩只差半分,便失了浑身内力软倒下去。西日玄浩瞪着她垂落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他突然明白了过来,他当即双手抱住她的头,冷眼对潘微之道:“别傻看着碍眼,快点儿扎你的针!”
潘微之淡漠地道:“我自有分寸。”他一手拂开她的散发露出后颈,这一针至关重要,这一部位下针稍有不慎,轻则终身瘫痪,重则一命呜呼。潘微之一向稳定的手此际竟一下下抽搐,他竭力调整呼吸不果,无奈只能先对自己下了手,西日玄浩只顾手中的令狐团圆,没看到潘微之一针扎入了自己的手臂。
令狐团圆双手勾住西日玄浩的肩头,浑身的难受不及前后这两个男人带给她的压力。仿佛一把重锤把她击扁,一根刺如期而至,戳穿头颈,戳穿她身体的全部,连颤抖都被打压进重压下,偏偏迷毒的昏迷毒效已经消失,她十分清醒。
这根刺扎得很深,拔出得很果决,转瞬之间,她的脑海已闪过无数念头。她不是第一次在某人面前一丝不挂,她也不是第一次体会到生命力不可或缺的人和事,世俗的枷锁、情谊的百折千回,还有什么比眼下更拷问她的心?即已到如此田地,她还傻乎乎地低头有什么用?
一滴血珠儿在她后脖颈上绽开,迅速化为血花,血花顺着后背散成两路,又流成三小支,止住。
令狐团圆放开了西日玄浩,忍痛坐起。她这一坐,两个男人顿时一呆,强烈的感官刺激与她从容的举止令人自惭形秽。
“衣服!”她摊手,洒脱至极。
潘微之连忙从一旁取来她的衣裳,西日玄浩倒吸一口冷气。
一片青裳荡起,她卷藏了自己,两条玉腿放下,套上了桌案下摆放的鞋。她站直,又摇晃了下身子,两只手立刻在她两侧扶住了她。
西日玄浩扫了眼潘微之,后者的手慢慢垂落,跟着整个身子瘫软下来,斜歪在桌案旁。他的修为低微,在医帐浓重的熏雾里为令狐团圆清毒,耗神太甚,强撑也只有最后的一扶。
令狐团圆转头望他,却被西日玄浩横抱起来。她挣扎着,他在她耳朵上一咬,“你想他现在就死吗?”
她的鞋滑脱掉地,潘微之瞅着破旧的布鞋,喘息道:“还要一次。。。。。。推宫过脉。”
西日玄浩哼了一声,医帐内太压抑,他更不愿混球再被人看个遍。
医帐的门帘终于掀开,众人只见梁王大步而出,怀中抱着仿似刚从水里捞出的一女。少女埋首在他臂弯里,一袭青衣遮掩了大半个身子,却露出一截儿白玉般还滚着汗珠儿的小腿。大多数军士均移开了目光,只有田胖子和应三德直勾勾地瞅着。这是一双曲线流畅、脚踝纤细、脚弓优美的腿。田胖子认得,昨儿才惊艳地目睹过。应三德则忘了身在何地,对方又是何人。
西日玄浩薄怒,凤目斜扫,“顾侍卫何在?给本王杀了这两人!”
顾侍卫大惊,这两人能杀吗?应三德面色难看起来,而田胖子当即知晓他触了梁王的逆鳞。
周遭一片沉闷的时候,令狐团圆忽然动弹了一下,西日玄浩将她提了提,狠狠地道:“平镇你去收拾,医帐里还有一个。”
不等平镇行动,四月已抢先入内背出了潘微之。看了看面色各异的众人,四月硬着头皮对西日玄浩道:“殿下,救人要紧,别的事暂且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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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日玄浩未置一词,径自往主帐去了。杀不杀人,挖不挖那几人的眼珠子,不过在他一念之间,现下要紧的是最后处理一下混球。
应三德目光四人分别进入两处营帐,半天没有吭声。他的侍卫请示:“将军,我们这就回去吗?”
“不,既然来了,没有这般灰头土脸回去的理儿。”应三德摆了摆手。听到两人对话的平镇上前软言相慰,此番应三德倒受了,他心里其实是明白的,他不过在草原上横行霸道,而梁王却横行大杲。
“那女人是谁?”应三德与平镇搭讪。
平镇尴尬地答:“她是殿下的侍妾。”
“那后面杜侍卫背走的又是何人?”
“那是。。。。。。侍妾的兄长。”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呢?”
平镇编着语焉不详的废话,田胖子却跑了来,对应三德干笑道:“应大将军,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看日头正猛,倒不如我们找个凉快地儿吃肉喝酒,岂不快哉?”
应三德这才仔细打量起胖子,梁王对着两人发狠,一人是他,另一人就是这胖子了。这么一打量,应三德认出了他,滚刀肉田守正的体型在大杲武官中独一无二。
“好啊!”于是,应三德乐呵呵地随田胖子去了。
平镇心底叹了口气,梁王不待见的人凑一堆了,不过他不待见的人貌似有些多呢。。。。。。
西日玄浩只在主帐里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匆匆出帐下令拔营继续北上。顾侍卫眼尖,梁王面上虽无表情,但额发已湿透。
“还呆着做什么?”西日玄浩骂了声,顾侍卫连忙去吩咐,又被他喊住。
“找两辆车来。”
“是。”
西日玄浩转身,迟疑了片刻,还是回了营帐。令狐团圆正在穿衣,总算有了分女儿家的羞涩,她暗地里怨恨了一句,好像前面他把她做了似的,他走近她,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一道道红印淤青,他心中又一软,那是他留下的。半年前他在王府里力道不对,推宫过脉不是偏重就是过轻,而这一回他全用了重力,甚至几乎是咬着牙下的手。
令狐团圆背转了身,他眯起了眼。星点血迹被汗水冲刷,再次呈现光泽优美的裸背。即便他一次次强迫自己贬低她,可实际上她是漂亮的。她的脊背被玄衣遮掩,那件青衣被当做汗巾早已湿透,眼下她穿了他宽大的衣衫,黑白鲜明对比下,与他所有宠幸过的女子霄壤之别。
令狐团圆嫌袖管宽大,才卷了一下便被他扣住手腕,他压着声音道:“全藏起来吧!”她望着他,他又恶气地道:“你少给我找麻烦。”她又瞅他扣她的手,他当即撒手。
她满满放下袖管,然后转身端起桌上茶壶,对着壶嘴一通猛灌。他从行囊里取出一方洁白的丝帕,她一边灌水一边瞪着。他并没有为她抹嘴的意思,他走到了她的身后,蒙住了她的脸。她只好放下了茶壶,丝帕在她脑后打了个死结。
西日玄浩回到她面前端详片刻仍觉不够,又取来了裘帽盖住了她的脑袋。丝帕与帽檐之间露出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他深沉地凝视这一双眼,直到她也定睛。
“你哥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