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团圆噗一口,险些喷酒湿了万福。
雍帝莞尔:“没有那胡乱的配料,只是酒。”
令狐团圆这才放下心来。
“人若其酒,眼见为虚,亲历为实。”雍帝微有感叹,但须臾后就换了笑颜,“换换口味也不错。”
令狐团圆只知道,换了酒后她就醉了。任她暗运内劲,吐呐调息,酒力都化不去。
“落英缤纷,世外桃源,怡然忘怀。难得一醉,不复重来。”雍帝的淡淡言辞,仿佛带着蛊惑和催眠。
令狐团圆最后就趴在他膝上睡着了。
令狐约眼见雍帝横抱起少女,步入内殿,耳闻他的三子轻声叹息,他不由得紧张起来。陛下灌醉少女,意欲何为?
众臣礼送雍帝离席。
令狐约咬了咬牙,起身步出正殿,由外迂回,去寻雍帝。
15什么东西
更新时间2010-3-16 16:27:42字数:2711
15什么东西
听着从阆夕宫传来的乐曲声,潘亦心来回地踱步,然而走步并不能剪除她的烦恼,只令她越来越难受。
最后她停步于铜镜前,顾影自怜。她比令狐团圆美貌,潘静初给她提鞋都不配。可是她们一个成为了陛下最宠爱的郡主,一个跟着一道走红。听宫女说陛下一手搀着一个,亲自带她们走入了新修的宫殿。
潘亦心凝望着镜中娇艳如花的面容,悲从心生。一滴泪打在镜面上,散开一滩水渍,又迅速下流,拉出一条水迹。
淡雅的香味房中飘起,一个女声幽幽地问:“很不服是吧?”
潘亦心猛地转过身,惊诧的见了一位妖娆女子。入宫以来潘亦心一直自诩,她即便不算皇宫中最美艳的女子,也是首屈一指的妩媚艳丽。但与眼前的女子相比,她就如同一枚青涩的果子。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同样一身六品的女官服饰,金尚仪端庄秀丽,桃夭却风情万种,而她从来没见过宫中有这号的六品女官。
桃夭束手伫立,道:“我是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得清楚你自个是谁?”
潘亦心无力地跌坐椅上。她是谁?她是陈留潘家的姑娘,她是宫中无人问津的潘才人。
“你想对我说什么?”
桃夭微微一笑:“有一点我同你是一样的,我讨厌令狐团圆。”
潘亦心惊讶地抬起头。
“你说她的命未免也太好了吧?什么好处都轮她头上。”桃夭句句说出她的心声,“明摆着出身不正来路有问题,她的父亲待她一如己出,优渥公子唯她马首是瞻,陛下更是为她重修阆夕宫,隆办生辰。她凭什么到处春风得意?同样是来自南越名门氏族的你,却沦落到只比寻常宫女好那么一丁点的地步。”
潘亦心咬着唇道:“不要说了!”
桃夭反问道:“我不说你就不想了吗?还有呢,她从小有名师指点剑道,与粱王关系暧昧…”
“住口!”潘亦心喝道。她心中的那根刺名为粱王,生生被桃夭拔起,痛苦难当之下,她竟似有泪夺眶。她已经认命了,不能待在西日玄浩身畔,留在宫廷与三千佳丽一较高下,可结果却那么凄惨。
桃夭神秘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搁在铜镜旁。
“我能令你成为陛下的宠妃,不过代价是你要帮我一个忙,这也是帮你自己。”
“这是什么东西?”
“此物名为幽欢,以指尖挑一点混入香粉里,便叫人意乱情迷,若把一整盒都用了,就是夺人神智丧其五感的毒药。”桃夭盯着她道,“可叫人逐渐痛逝所有感官,痛苦的死于无边孤独和黑暗天地里。”
潘亦心夺过盒子奋力朝她掷去。盒子打到她身上,跌落地上,翻开盒盖,却是空空如也。
在潘亦心惊愕的目光中,桃夭嘲笑道:“你若不肯,此生就如同此盒,一无所有!”
潘亦心紧缩眉头,对方早知她会丢弃,故意先给了一个空盒。
桃夭又说了一番话,她听后目瞪口呆。
“我还会来的,你自己思量。”桃夭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盒子,含笑步出九华宫。下次来,想必她能真正带上幽欢了吧?
***
令狐约站在阆夕寝室门前,等了许久才被万福领了进去。
两少女并排躺在床上,雍帝背对着他,凝神望着少女们熟睡的脸。
令狐约叩首,雍帝挥了挥衣袖。
令狐约起身拱身而立。雍帝轻叹道:“就让朕安静的多看几眼,你都舍不得吗?”
令狐约低声道:“臣担忧小女酒醉,无心触怒龙颜。”
雍帝回身,坐下后悠悠地道:“你呀,什么事儿都小心翼翼,可是胆子大起来的时候,又比谁人都野!”
令狐约仿佛在证实雍帝的评价,紧接着道:“有句话臣憋在心里多年,始终不敢与陛下说。”
“今儿终于想说了?”雍帝好笑地反问。
令狐约正色道:“是。”
雍帝瞅着他,和气的神色被他一言激怒。
“令狐团圆千真万确是臣的骨血!”
寝宫里顿时杀气密布,强大的气劲吹鼓起令狐约的衣袖,拂动起少女的床帷。
雍帝强自压下杀气,又听他一字一板地道:“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你这是找死!”雍帝双眉拧起,比起粱王不知要凶多少倍。
令狐约在他的气劲下,勉力支撑,但闻雍帝冷冷斥问:“你为何不说以身家性命,你令狐全族的性命担保呢?”
令狐约扑通跪倒在地。
“说不出了吧?令狐约!”雍帝缓慢收回气劲,吐出一口浊气道,“难为你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可是,只要是朕想要的,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会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令狐约额间冒汗,他拼了自个的性命都换不来令狐团圆。刚才的话,确实是他憋了多年,一直在按捺一直在希望永远不会对雍帝说的话。可是,他到底说了,却只换回雍帝的震怒,毫无用场。
“你给朕记住,小团圆只可能是朕的骨肉,她是朕一人的!”
床上一贯睡不安稳的令狐团圆翻了个身,压住了潘静初,后者无意识的发出了一声。
雍帝的神情随之平复,他淡然微笑。
“你是位称职的好父亲。如果小团圆是儿子该多好呢…”
令狐约清楚,帝皇的话不可轻信,在朝堂上他都能睁眼说瞎话,何况此刻只对他一人。
“令狐郡公啊,你说如果小团圆是个男孩,朕立他为太子,朕的大杲江山日后会如何呢?”
听他前一句话,令狐约已然猜到了下面是这一句,所以令狐约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更不吭声。
雍帝起身而走。令狐约不仅谨慎胆大,还有一条,老狐狸吃得很准,他不会杀了他,相反,目前他需要他。
***
令狐团圆一早醒来的时候,潘静初还在睡。她没有唤醒她,摸着自己的脑袋轻手轻脚地下床。
桌上醒目的平放着三把剑,令狐团圆头更晕了。雍帝还真全给了她。
她一把把掂量着,不是做梦,这的确是属于她的三把绝世之剑。
潘静初醒来的时候,就见着她傻笑的一幕。潘静初的脑子也一下傻了,起床下地后险些撞到床架。
“你醒了?”
潘静初回过神,只见少女递她明河在天。
潘静初瞪眼半响,忽然意识到她该做什么去了:“我要剑不是糟蹋了剑?我该回去继续研学医术了!”
她嘟嘟囔囔地开始穿外衣。宫廷礼服,宫廷礼仪被她数落了个遍。
令狐团圆笑了:“我跟你一起走。”
“陛下不是要你多留一阵吗?”
令狐团圆正色道:“我爹说,得了便宜别卖乖,拿了好处还不赶紧走?”
潘静初噗嗤一乐。
两人互相打趣了一番,并肩走出寝室。
一位宝林早已门外等候多时,正是令狐团圆宫廷秋选一别后未见的潘亦心。
“亦心姐姐!”潘静初见到远方堂姐,惊讶地喊了声。
潘亦心酸涩地笑了。两少女身穿的虽不是昨晚的盛装,但雍帝使人准备的衣裳一样瑰丽华贵。
“你好,潘…才人。”令狐团圆琢磨了一下还是喊了这个称谓。
潘亦心就更酸楚了,可她能计较吗?人家现在是郡主。
“你怎么来了?你在宫里当才人好不好?有什么要我转告潘爷爷的吗?”潘静初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就是得空了看望下你们。你们也知道,我在宫里轻易出不得…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挺想爷爷的。”潘亦心似盈盈落泪,她楚楚动人的模样叫令狐团圆感叹。一入宫门深如海,能顺手帮衬的她便帮了。
“那往后我来阆夕宫就找你说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别客气。”
潘亦心谢了她,她与潘静初就不急着走了。三人在阆夕宫说上话后,听到动静的宫女便端茶送水的来伺候。
令狐团圆请潘亦心一同用了早饭后,才与潘静初告辞离去。
潘亦心捏着帕子目送两人远去。她们多潇洒呐,对宫人颐指气使,在宫廷里来去自如,为什么她的命就这么苦?
16怒其不争
更新时间2010-3-17 14:01:59字数:3382
16怒其不争
一位宫廷乐师信步而来,暂休了潘亦心的哀叹。
宫廷的男乐师不仅屈指可数,而且极少露面,只因皇宫的男女之防远胜其它。潘亦心垂下头,想从对方身前走过,对方却喊住了她。
“潘才人且留步!”
潘亦心只得停步,微微抬首,瞧见了黑衣金钟袖的乐师。这人就是宫女们闲言碎语时,提过的十一月大人吧!雍帝宠信的乐师十一月,据说是在某年十一月,被陛下拣回宫的。
不少宫女幻想,往后放出宫,能寻一个像十一月一样的夫君。但潘亦心见到他,除了觉着他容貌清秀,并无特别之处。宫廷里可怜的女子太多…
“乐师大人有何吩咐?”
十一月拢袖道:“才人请随我往昌华宫!”
潘亦心一惊,被桃夭说中了!她说只要她见了令狐团圆,陛下必然会召见她。
十一月微微颌首后,引路带她往昌华宫。
她一路惴惴,马上就要见陛下,那么桃夭会不会又说中了?桃夭说,宫廷美女无数,陛下早看厌生烦了,惟有特殊的女子才能被陛下惦记上。凭什么应淑妃那么丑,却得宠几十年?这就是原因。
潘亦心被十一月带入了昌华别院,穿过肃然庄严的昌华宫,她便知道,这将是她扭转命运的一次赌博。昌华别院岂是寻常宫人能涉足的?那是整座大杲皇宫最神秘的所在。雍帝临幸妃嫔从不在昌华别院,宫廷中曾踏入过别院的妃嫔唯有应淑妃一人。
昌华别院的侧厅,横匾上书有三个丑陋的金字。日遐迈。
十一月命她此间恭候,她独自站了片刻,望见那三字后,目光便再不能移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年轻的少女会变成少妇,少妇很快会憔悴了容颜,人老珠黄后,女子还剩什么?倘若不能得到夫君的宠爱,膝下无子又举目无亲,最后只能凄凉的老死。
当雍帝退朝后,迈入别院侧厅,所见的就是潘才人脸挂珠泪,幽怨哀伤的模样。
“陛下!”潘亦心等他走近,才回过神来,急忙下跪。
雍帝从她面前走过,她只看到玄衣衣摆,金龙浮动。
潘亦心忐忑不安的伏在地上,久久听不到雍帝的话语。陛下似乎坐了下来,陛下仿佛接过了宦官递上的茶水。陛下在看她?还是没有看她?
***
令狐团圆送潘静初至太医府,并没有急着走。她怀抱三把宝剑,模样滑稽的去见了潘微之。
“怎么不找人替你拿着?”院子里的潘微之停下了手中活计,好笑地问她。
令狐团圆瞟眼潘平等人,潘微之略一诧异后,支退了众人。
“你想与我说什么?”
令狐团圆将天音剑递给他:“给!”
潘微之双手接过,但闻少女道:“昨儿陛下不是劝我酒吗?那酒居然是桃花源!他说里面没乱放配料,但我吃着还是上头。我乘他不注意,借着酒醉,把酒撒到了这剑上。你给我瞅瞅,到底是什么酒?”
潘微之慎重应下,桃夭那挡子迷毒的事他还记忆犹新。当日那盅酒众人吃过后,他拿余酒回来研究,可惜酒液混杂的配料太多,一直没有头绪。如今少女又给他一个样品,正中他下怀。
令狐团圆眨一下眼,又道:“剑鞘里封着,不过我估摸酒水还是消失了,着实没办法保存下来。”
“给我些时日,我尽量试下,到底是什么酒——”他微微笑道,“能叫你吃醉了。”
令狐团圆笑道:“就送你也无妨!放心弄着,弄坏也无干紧要!我走了,不用送了!”
潘微之手捧天音剑,目送她大大落落地走了。这么个看似糊涂的人,其实一点都不含糊。
桃夭他们迟早还会对上!
潘微之紧握手中的剑,很多事无须言明。
***
潘亦心跪了一株香后,雍帝才轻声细语:“你起来回话!”
潘亦心起身后,宦官退走。雍帝审视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片刻后问:“你在陈留见过小团圆?”
“是的。”
雍帝又问:“那时候你没处置好,叫小团圆走错了,去了粱王的房间?”
潘亦心只觉腿脚发软,勉力答:“回陛下,是奴婢的过错。”
雍帝轻飘飘地再问:“你还想继续留在宫里吗?”
潘亦心喉间堵塞,说不出一个字,泪珠不停地滚落。昨晚桃夭最后的话响彻她心扉,你见了令狐团圆,陛下必然见你,陛下问过你与她相识,便会放你出宫。这既是陛下不要你了,也是陛下爱屋及乌的怜悯你。你若寻常答是或默不作声,出宫后就等着青灯伴老,陛下碰过的女人岂能再嫁?但你若依着我的话做,保管你一步登天。
一切都在桃夭的预料中。接下来,她只要小女儿态的酸溜溜地说,陛下既然不要我了,我走便是了,再哭个不休,男人就会心软。桃夭还说,男人吃多了温顺腻味,偶尔换点酸的就能吃出甜味。宫廷里又有几个女子敢在陛下面前扭捏作态?撒点寻常人家的女儿娇气?现今大杲皇宫里,少的就是这一味。
“想好了吗?”雍帝凝神望着。南越女子的娇柔,确实别有风味。
潘亦心泪眼模糊,吸吸鼻子后,她终于做出了她这一生最重要的选择。
她又跪伏在地,颤栗着出卖了桃夭。
“禀告陛下,昨夜曾有一位女官对奴婢这样说…”
雍帝不发一语,静静的听她说完。她已停止了落泪,然而梨花带雨,更显姿色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