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收拾了一只包裹随身带着,其余诸物一概舍弃不用。

收拾好了,易齐去寻易楚辞别。

先前,两人已叙过很长时间的话,也抱着哭过两回,这次分别在即,易楚仍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再四地叮嘱她,“切莫乱说话,头几天先打听好府里的规矩,凡事按着规矩来,不懂的地方多问问,问清楚了再行事。”又塞给她一个荷包,“里面是些碎银子,不多,约莫二十多两,听说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你拿着也好打点人。”

易齐知道家中的状况,二十多两银子已经是易郎中一年多的辛苦钱,欲推辞不要,可听易楚说的有理,自己手头没银子是万万不可。

因此,只略略推拒就收下了,又斩钉截铁地说:“日后我有了银钱,定然会百倍千倍地还姐姐。”

易楚紧紧抱了抱她,没再言语。

婆子笑着催促道:“离得又不远,几时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或者请大姑娘去玩几日也使得。时辰不早了,世子爷恐怕等急了。”

易齐辞别易郎中,半是伤悲半是欢喜地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里面放着茶水点心还有梳妆用品,一应具有。婆子殷勤地伺候易齐洗了脸,重新给她匀面上妆,又精心梳了个新发型。

易齐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伺候,原本因离家而产生的伤悲逐渐散去,只剩下满心的欢喜与自得。

易楚因着禁足并未出门送易齐,只在医馆里待着,听顾琛说马车走得看不见影了,才恹恹地走到后院。却没回东厢房,而是进了西厢房。

因刚才开箱重新收拾包裹,西厢房的东西一团乱,褙子、罗裙还有绢花扔得到处都是。

易楚少不得一一捡起来,分门别类地归置好,重新放到箱笼里。

收拾的时候,蓦得想起三天前辛大人说过的话,“将西厢房收拾出来,会有远客来访”。

也不知这远客是什么人?

第68章 客至

家里凭空少了一个人,易楚突然觉得不习惯起来,又加上禁足令仍未取消,还是不能出医馆。易楚闲得无聊,每天去西厢房看看,倒是把桌椅板凳都擦得干干净净,床上的被褥也都拆洗了。自己屋里也倒腾了下,将先前绣好的嫁妆以及准备好的布匹都归置起来。

柳叶时不时地带着吴全过来,倒是经常提起易齐,“什么时候回来?阿齐真有福气,还能捞着到那么显贵人家去做客,去了之后肯定顿顿吃酱牛肉。”柳叶最爱吃酱牛肉,可惜,只能过年时吃上那么薄薄的两三片。

易楚便敷衍地笑笑,“少不得住上三两个月,吴夫人喜欢阿齐的性子,家里还有两三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子,要是玩上瘾了,一时半会儿且不能回来。”

上次吴峰来接易齐,就是用吴夫人做的幌子。街坊四邻都知道易齐得了贵人青睐,要去享一阵子福。

这已经是极好的安排,至少保全了易齐的名声,还给她留了条后路,以后若是在郡王府待不下去,还可以回易家。

一转眼,到了清明节。

天气转暖万物复苏,柔和的春风吹绿了柳梢的嫩叶,也吹红了春水河畔的桃花。

柳叶跟着吴嫂子去春水河玩了一天后,回来大发感慨,“一大片全是粉色的,足有十里地,风一吹花瓣纷纷往下落,跟下桃花雨似的。河边种着柳树,很多公子在树荫底下吟诗作画。”脸一红,声音压低,“还有公子跟小姐一起出去玩,我看到他们拉手了。”

易楚打算给父亲做件春衫,正低头描花样子,闻言解释道:“这个时节男女可以结伴出游,但还是得避着点嫌疑。那些敢拉手的,多半是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妻,就跟上元节的情形差不多。”

柳叶了然地点点头,又问易楚,“那么好的风景,你怎么不去玩玩?我看你整天不出门。”

易楚自然不好说是被父亲禁足,就道:“刚退亲,想必外头还有闲言闲语,倒是避开些好。”

柳叶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说法,脑海里忍不住又浮现出春水河边藏在花树间偷偷摸摸拉着手的男女,脸上红了红,有心打听一下胡二,又怕被易楚笑话。

转念想到易楚也曾拜托自己去汤面馆送东西,她有把柄在自己手里,自己还怕什么,反正就当闲聊说起来呗。

而且,易楚也不像随便乱讲话的人。

主意打定,就状似随意地问:“阿楚姐上次做的清水丸子很好吃,你都是从哪里买猪肉?”

易楚不疑有他,笑着开口,“你也要做丸子?附近卖肉的有一家,一家是晓望街尽西头姓张的屠户,另一家就是杏花胡同姓胡的。我们家的肉大都在张屠户那里买。”

“姓胡那家不好?”柳叶目光暗了暗。

“不是,胡二人实诚,从不在秤上动手脚,有时候三厘两厘的零头还都给抹了…我爹是觉得不好占人家便宜才不去的。”

柳叶复欢喜起来,憋在心里的话转了好几转,才说出口,“胡二看着年纪不小了,应该成亲了吧,怎不见他娘子出来帮忙?”

易楚笑道:“还没成亲哪里来的娘子?胡二今年应该二十一,年纪是不小了。”

“那有没有说亲?”柳叶按捺不住,脱口问道。

易楚敏锐地听出她话语里的急切,目光在柳叶脸上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柳叶羞红着脸低声道:“我偷偷听我娘曾跟我姐提过,给我在京都留意着人家…我姐也说,得找个实诚的。我见过胡二两次…”磕磕巴巴地把两回见面的情形说了说。

易楚见她信任自己,这种事也不瞒着,便也坦率地说:“胡二虽然粗了点,但品行好,性情也不错,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不过他家的事,比乱麻都难缠。娘亲没什么心眼儿,父亲宠着小妾,上头还有个瘫痪的祖母…虽说已经分了家,可一旦有什么事情,总还是枝叶相连的一家人,保不准会找到胡二头上。”

详细地把胡家人的品性说了遍,又指出与胡家结亲的好处与坏处。

到最后,才郑重地说:“咱们女子不比男人,说亲时一定得慎重点,千万别像我…回头你考虑一下,再跟吴嫂子商量商量,亲姐妹之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柳叶感激涕零地走了。

易楚看着面前描了一半的花样子,脑中突然浮现出柳叶描述的情形——在云霞般的桃花林里,公子摆脱贴身侍候的小厮,寻到了相思已久的心上人,隔着花丛偷偷地看。姑娘见状,羞得面如桃花,假借丢了手绢支开了丫鬟。两人隐在绚烂的桃花树下,偷偷地勾了勾手指。

不由低叹,今生今世也不知有没有机会与辛大人同游桃花林。

若是一同出游,辛大人那么大胆,定是不甘心只这么拉拉手。

想起之前,他像抱婴儿般抱她坐在他腿上,嘴唇贴着她的耳畔低语,如同屋檐下呢喃的燕子。

易楚脸上浮起甜蜜的笑意,目光温柔如水。

好半天回过神来,易楚瞧瞧屋角的更漏,怅然地叹口气,准备去厨房做饭。

刚走出屋门,就听到医馆门口传来“吁——”一声,有人勒住了马,又听有人说,“这里就是…”

声音很熟悉,赫然就是心底惦念的那人。

易楚情不自禁地掀开夹棉帘子探头向外瞧去,刚好看到父亲撩起袍摆当地跪了下去。

竟然行这么大的礼!

是被逼无奈还是…

易楚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外,见父亲已被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扶了起来。父亲垂首站在老妪身旁,神情甚是恭谨。

这人是谁?

易楚心生不解,视线很快地被站在马车旁正在往外搬东西的高大身影吸引住。

辛大人眉若墨染、鬓似刀裁,眼神幽黑深亮,穿一袭鸦青色细葛布直缀,腰间束着条同色的丝绦,丝绦尽头缀着块婴儿手掌般大小雕成蝙蝠形状的白玉。

整个人儒雅沉稳,透着股洗尽繁华的质朴,却又隐隐流淌出丝丝锐气,让人不敢小觑。

辛大人坦然地由着易楚打量,心底的柔情如同微风吹过的稻田,一浪接着一浪,绵延不绝。

易郎中与老妪寒暄几句,眼角瞥见易楚,忙唤道:“阿楚,快来见过你外祖母。”

原来是外祖母到了。

易楚想到父亲行的大礼,也提着裙子准备跪下去,谁知刚曲膝,便被老妪拉进怀里,嚎啕大哭,“我的琇儿啊。”

易楚被哭得不知所措。

便有个清朗的声音道:“娘,快进去吧,在大街上哭哭泣泣,被人看了笑话去。”

易楚回头看,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瘦削,穿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眼神明亮中透着与年龄不怎么相符的深沉。

卫氏这才反应过来,一手牵着少年,一手牵着易楚,在易郎中的引领下进了客厅。

辛大人与大勇将马车上的行李搬到正房门口的石阶上,便要告辞。

卫氏见状,颤巍巍地出来招呼,“杜公子,你忙碌这半天,进来喝杯热茶。”

辛大人扫一眼低头恭立的易楚,又扫眼神色阴晴不定的易郎中,笑道:“老太太,今儿你们一家团聚,我都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给您问安。”

卫氏感激地说:“这一路承蒙公子照顾,否则我们娘儿俩老的老小的小,还指不定能不能走到京都。明天公子一定来,婶子给你做常州菜吃。”

少年也朝辛大人长揖到地,“卫珂代母谢杜大哥高义,明日家母必备酒水答谢,还请杜大哥切莫推辞。”

一个自称婶子,一个口呼大哥。

辛大人面颊发僵,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又偷眼去瞧易楚,看她唇边盈盈笑意,知道她定是取笑自己,心里一阵气恼。

可瞧见她欢喜,那气恼便似发酵的面团,软绵绵地尽数化成了柔情蜜意。

辛大人咬牙答应,“老太太盛情,晚辈不敢推却,明儿一定来。”

卫氏慈祥地笑,“那就好,那就好,婶子等着。”

辛大人走后,易楚沏了茶来,让卫氏坐到正位,重新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又起身给卫珂行礼。

卫氏跟易郎中说起往事,“你爹走时还不知道有了孩子,我也没想到都这般年纪了…也是观音菩萨保佑,不教卫家断了后…这些年亏得族里照顾,我们母子才能活下来,只是族里也不宽裕,不能老是拖累族人。

“正月初一给族长拜年时,听族长说京里有人打听阿珂他爹,我挺纳闷,我爹娘早就没了,阿琇也没了,谁还能打听我们,别是族长听岔了。哪知过了二月二没几天,族长就带着杜公子来了,说是你托他打听的,要带我们娘俩上京。头先我没信,觉着这十几年没通个音信,怎么突然就找上门了。杜公子就画了张像,一张是你的,一张是阿楚的,你跟以前没怎么变化,阿楚活生生就是阿琇的模样…我寻思着,我跟阿珂一贫如洗,也没什么给人骗的,索性就跟杜公子上京。

“一路上都是大勇头前里安排,吃的住的样样妥当,到了天津卫码头,杜公子驾着马车又接着我们回京都。我这把老骨头总算重回故里,又能喝到京都的水了…我跟阿珂先在你这暂住两日,回头赁间屋子,我们就搬过去。娘还能动弹,能养活自己,阿珂也有把子力气,又识几个字,也能挣口吃的…借你的地儿做顿饭,答谢杜公子…”

易郎中急急俯身行礼,“娘千万不可如此说,既然来了自然就住在家里,没有出去另住的理儿…都是小婿不孝,辜负阿琇的嘱托,应该早点将娘与珂弟接来才是…当年岳父大人对我颇多照拂,又将阿琇许配于我,我曾答应阿琇,将娘视同自己的亲娘,伺候娘颐养天年…西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稍后我与珂弟搬过去,娘就住在正房里。”

卫氏坚定地推拒,“自古哪有丈母娘住在女婿家里的,娘住在这里已是不该,倘或再住了正房,岂不被人指着鼻子骂。再说,你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不住正房谁能住?”

易郎中见卫氏坚持,再不敢违背,只得应了。他仍住在正房,却吩咐易楚尽快将原来书房旁边的西耳房收拾出来,让卫珂居住,又让易楚寻被褥出来晾晒,去去潮气。

易楚少不得一一应着。

正说着话,突然院门口传来嘹亮的喊声,“是易先生的府邸吗?”

“是,”易郎中整整衣衫迎出去。

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拎着两只食盒走进来,“杜公子吩咐的席面,四荤两素,一盘花卷一盘包子都在这里了,先生找盘子换过来吧。”

闻到饭菜的香味,易楚肚子紧跟着叫了起来,这才醒悟原来中午还不曾吃饭。

辛大人倒是细心,还能猜出他们无心做饭,特地叫了席面。

易郎中也深有感触,有心不想受他的恩惠,可又不得不受。

就像他千里迢迢将卫氏送到京都,就像这八珍楼的席面。样样做在他心坎里,让他想推辞也无从推。

易郎中无奈地掏出荷包问:“共多少银子?”

“杜公子已经结过了,老太太慢用,先生慢用,公子小姐慢用。”小厮笑着跟屋里所有人都打过招呼,才拎着空食盒步履轻松地离开。

卫氏看着满桌子的菜,笑着叹气,“庭先有这样一位弟子,你岳父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会羡慕。”

“弟子?”易郎中疑惑地重复。

“杜公子说他仰慕你的人品与才学,曾跟你学下棋,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情。依娘看,杜公子并非顽劣愚钝之人,他要是想学,你就多教教他。”

易郎中暗暗错了错牙。

他与辛大人对弈十数次,出去三五次平局外,其余都是败绩从无胜过。

他竟然还说跟自己学棋?

可当着卫氏跟妻弟的面又无从解释。

易郎中觉得自己就像蒙着双眼的毛驴,被辛大人一步步地牵着,按着他划定的路线走。

第二天,刚到辰正时分,辛大人就兴冲冲地如约而至,带了条两斤左右的活鲤鱼和半条猪肋骨,恭敬地对卫氏道:“以前在先生家用饭,很喜欢吃阿楚姑娘做的鱼汤…上次去常州,吃过一道糟扣肉,老太太帮我做这个吧?还有酒酿排骨,味道也极好。”

哪有请客吃饭,客人在主家点菜的理儿?

可辛大人这样做了,卫氏却非常喜欢,觉得辛大人实在不见外,便笑着对易郎中说:“这会没有病人,不如关了门,你跟杜公子下两盘棋?阿珂在旁边也跟着学学。”

易郎中心头顿时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第69章 松动

搁在前两个月,看着父亲震怒到抓茶盅打人的情形,易楚是再想不到父亲还会有跟辛大人一同下棋的一天。

也绝想不到,自己还能再为辛大人亲手做羹汤。

可今天,辛大人不但堂堂正正地来吃饭,还被外祖母奉为座上宾。

易楚开始觉得,即便有再大困难,辛大人也会逐一解决吧。

就像他写给她的字条,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等我”,他并不要求她做什么,只让她等。

等着他上门求亲,等着他亲自迎娶…

想起将来,易楚感觉重新充满了希望,手下也越发利落,用刀背“啪”一声,先将鲤鱼敲晕,然后刮鳞,剪掉鱼鳍,再就是剖肠开肚。

卫氏看着她熟练的动作知道是做惯了的,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卫琇。她生下卫琇后好几年再没有过身孕。卫秀才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当成手中宝,亲自教养她读书写字下棋画画。

卫琇聪明,琴棋书画什么的学得快,可对针黹女红却毫无兴趣,厨房也难得进几次。

后来有一天,卫琇突然缠着她要学针线,又在厨房围着她身边转。她开头不了解,慢慢才看出来,自家闺女看上了经常与她爹商讨制艺时文的易庭先。

易庭先母亲早逝,只跟父亲相依为命,身上的长衫袖口处缀了两块补丁,补丁的针脚粗大歪斜。

卫琇是看着心疼了。

卫琇对易庭先这个女婿是很满意的,卫琇过世十几年了,他一直没有另娶,独自拉扯着阿楚过日子,还将阿楚教导得这么好。

如果卫琇泉下有知,定然也会感觉欣慰。

因见易楚已将鲤鱼处理好,正要盐渍一下,卫氏找了个斧头,准备剁排骨。突然一双大手接过她手里的斧头,“老太太且等会,这力气活我来。是我疏忽了,下次该把骨头剁好才带来。”

竟然是辛大人不知何时进了厨房。

易楚暗地里错了错牙,这次的饭还没吃,就想到下次,还有下次吗?

辛大人是客,卫氏怎可能让他动手,急着去夺斧头,“这本就是女人干得活儿,男子哪好进厨房?让婶子来,看脏了衣服。”

正拉扯的工夫,辛大人已将骨头切得齐齐整整,个头大小也差不多。

辛大人笑道:“我口味偏甜,老太太受累多放点糖。”

卫氏忙不迭地答应。

易郎中是辽东人,口味重,卫氏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可嫁给卫秀才三四十年,又在常州生活了十好几年,口味应该偏甜。

辛大人这是明晃晃地讨好卫氏。

易楚一边低头洗菜一边腹诽。这人只要用了心,能把人哄得晕头转向,前阵子父亲将他引为知己,这会儿外祖母又拿他当亲侄子。

之前,跑了半个京都到积水潭给她买点心,把她拥在怀里说买地建祠堂,又说在晓望街买宅子,方便她照顾父亲。

件件桩桩都说到她心坎里。

也不知吃了多少糖,说出来的话甜得能腻死人。

想到此,易楚忍不住窃窃地笑。

正是仲春时节,医馆通向后院门口的夹棉帘子已换成石青色的棉布帘子。调皮的春风不时掀起帘子一角,窥视着医馆下棋的两人。

辛大人在易郎中面前执弟子礼,执白先行,易郎中执黑后走。

辛大人棋艺本就胜过易郎中,加上占了先,布局运筹上就没什么压力。何况,即便输了也没什么,准女婿输给准岳丈是应当的。

辛大人看着面前的棋子,心却飞到了厨房里。

方才,他剁排骨,眼睛却一直粘连在易楚脸上,她低头洗菜,瞧不真切她的神情,却看到她的唇角,很好看地往上翘着。在听到卫氏一口一个“婶子”时,那笑意越发明显。

显然是在取笑他。

辛大人颇有点沮丧,自己虽比易楚年纪大,可才大了八~九岁,根本算不上长辈。先前,易郎中与他平辈相交,而现在卫氏把他当侄子,还有卫珂,叫大哥叫得要不要那么亲切。

一家四口人,有三口把他当成易楚的长辈。

辛大人觉得,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辈分的问题了。

怔忡间,易郎中已走完一步,正等着辛大人走,岂料过了许久不见动静,一抬头就瞧见他清俊的脸上那抹笃定的微笑。

明知道他费尽心思就是在算计自己的女儿,自己却无计可施,甚至还不能对他甩脸子。

人家千里迢迢地把岳母接过来,怎么也算是大恩,他不能以怨报德。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岳母请他吃饭答谢,看着他堂而皇之地进门。

按理,到别人家做客,不该客随主便,跟主人稍谈片刻等待饭好,然后去饭厅用餐,就这么简单。

可他倒好,趁着自己找棋的工夫,大咧咧地跑到厨房转了圈。

就算当年他跟卫琇已经定亲,再去卫秀才家里吃饭,也没像他那么随便。

偏偏岳母很是喜欢。

想到此,易郎中心里极为不虞,重重地“咳嗽”了声。

辛大人恍然,假模假样地叹口气,似是思虑了许久,才慎重地落下一枚棋子,堪堪落在紧要处,十步之内,易郎中布局好的阵势便会土崩瓦解。

卫珂才刚入门,自是瞧不出来,只觉得姐夫下得很轻松,而杜大哥却极吃力,每每落棋都要再三思量。

一局棋,下了一个多时辰,总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