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半笑不笑地说,“如果你相信有前世这么一回事的话。”
“你没和我的任何一位前世结婚?”
他摇头。
这个答案简直是令人大跌眼镜:“为什么?”
“皮皮,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
“再大也不过是个地球。我总不会跑到冥王星上去吧?”
“总之,我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找到你。每次找到你时都晚了一步。你已经爱上了别人。”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皮皮,你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女人。”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帝王将相才意志坚定,”皮皮举手反对,“我特容易转弯,真的。”
“那就是我的魅力不够。”
“你?魅力不够?”皮皮怀疑地看着他,“怎么可能?”
皮皮暗暗地想,祭司大人仪表出众风度翩翩,居然还有人没看上他,难道就因为他是狐狸吗?转念一想就更郁闷了。为什么大家都没看上,偏偏自己就看上了呢?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冤大头?
“或者说你越变越傻,终于傻到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光头,“我要好好地谢谢陶家麟,一定是他把你变成这样子的。”
下了出租,进了贺兰静霆订的一家宾馆。在路上他说他对陕西的很多县市都熟,西安也来过很多次。皮皮则完全没到过西安。她家穷,从小到大没怎么旅游,心里很是兴奋。
因为一直有皮皮牵着手,贺兰静霆没用盲杖。到了宾馆的前台,皮皮交出身份证,正准备订房间,贺兰静霆忽然说:“请问这里有蜜月套房吗?”
皮皮暗地里拧了一下他的手,又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贺兰静霆不理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当然有。”女服务员说,“不过,我们要看结婚证。”
红本子递过去,鲜红的大印,崭新的日期,墨迹尚未干透。皮皮窘了窘,见那服务员扫来怀疑的目光,又镇定地笑了笑,还故意将身子往贺兰静霆的身上靠了一下,作亲密状。
宾馆从进门到前台要经过好几处台阶,长短高低各不相同。皮皮牵着贺兰静霆,走路不能太快,上台阶时还要先停下来提醒他一下,告诉他台阶的数目,拦杆的位置。大厅的客人不算多,见这对情侣中居然有一位盲人,不免纷纷侧目,打量皮皮的目光多出了一份同情。皮皮暗暗地想,今后的白天便是这样过了,出门在外贺兰便要这样依赖她,心底顿时升出了一种庄严的使命感。是啊,她喜欢这种感觉,胜过家麟扔了她远走高飞。
她听见服务员笑道:“唉呀,两位今天刚刚结婚,恭喜恭喜。”
拿了钥匙正要离开,服务员忽又附耳说道:“浴室的镜橱里备有新婚用品。进口的牌子,放心用吧。”
她愣了一下,不知所指何物,见服务员一脸暧昧的笑,回头看贺兰静霆,脸上没有笑,顿时明白了。
“电梯间往右走。”服务员说。
“不用,我们上楼梯。”贺兰说。
皮皮只好带他去了楼梯间。她依稀记得贺兰静霆喜欢走楼梯,还以为他有幽闭恐惧症。唉,皮皮望着茫茫的楼梯,对自己说,既然嫁了祭司大人,就要习惯祭司大人…
套房在六楼,早有人将他们的行李送了进去,爬到三楼时,皮皮终于忍不住说:“楼下明明有电梯,干嘛不用?有人追杀你吗?”
“节约电。”
“这是宾馆,又不用我们付电费。”
“那还是要节约。”他依然抓着她的一只手,跟着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好吧,爱护环境。皮皮只好带着他往上爬,“六楼到了,这是最后一步台阶,前面没有台阶了。”
他轻盈地走上来,忽然将她堵在墙边:“皮皮,今天的洞房怎么过呢?”
“什么怎么过?我们是不能那个的,对吧?”皮皮说。
他的手滞了滞,脸靠上来,顶着她的额头:“可是,皮皮,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呢。几百年了呢。”
“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皮皮年纪虽然不大,在报社跟着记者们混见多识广,“用双层的,可不可以?”
“我没试过,不过一定管用。”
他吻她的脸,找到她的嘴唇,舌尖挑进去,凶猛地吻她。她怕人看见,用力地挣扎,他按住了她的手,身子绞到她身上。
她不由自主地推他。
“别担心,我预先吃了药,现在我的功力很弱,不会伤害到你的。”
“你吃了什么药——”
“别问。”
“贺兰,我喘不过气——”
他不肯放过她,牢牢地将她揽在怀里,仿佛将一只蚕塞进了蚕蛹,口吐丝线将她层层封住。她企图抓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硬,而且很短,她只好用力拧他的耳朵。
“轻点啦——”她叫道。
“好吧。”
他放开了她的嘴,又去吻她的胸膛,用力地吸吮,她的全身都开始滴水…
打开门,他们直奔卧室。
卧室的当中是个心字型的水床。他将她横抱起来,抱进浴室,在她的指点下,四下摸索着找到那盒保险套。
然后她倒在床上,隔着薄薄的床罩,温暖的水波在身下荡漾着。她的眼亮晶晶的,腮若桃花。他喂了她一杯水,却仍然饥渴,而且全身都干涸了。
“你怕不怕?”他问。
“会很痛吗?”
“我尽量小心。”
“那我…会不会死?”
“不会的,我保证。”他微笑,“你不是要你的头发吗?这样是最快的办法了。这叫内丹。通常的情况下我们在一起你是人丹。今晚就让我做你的人丹吧。”
他的指尖带着一股寒意,如一枚旗子轻轻抚过她光滑的脊背。她背对着他,看见床裙上镶着的闪钻在灯光下五颜六色地闪烁着,地板上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他进来得很快,痛得她抽了一口气,身子随即僵硬了,几乎不能动弹了。他双手握住她的腰,似乎要帮她站起来。可是她不但起不来,胸腔都似被一股森冷的锐气充盈着,呼吸一下都痛。她大口地喘气,胸口被他抚弄得坚硬起来。修长的手指抚到她的唇间,按进去,她轻轻地叼住,然后她吃了痛,用力地咬了一下。
一定很痛,他却没有缩手,一直让她咬着,仿佛这样所有的疼痛都有了着落。她只觉整个身子都跟着他下坠,无边无际的深渊,不知何时是底。然后,他一下子将她顶到高处,火热地撞击着。她顿时失去了重力,全身被他举起来,像一道彩虹升到半空,所有的肌肉都被他拉扯着近乎强直。他们一直紧崩着,他从各个角度挤压她,没完没了地要着她,然后她便喜欢了,换了姿势,角力般纠缠上去。她流了很多汗,开始只是呻吟,叫着“贺兰”。后来渐渐气短,连名字也叫不出了,只是双眼惺忪地看着前方,没有思考,没有顾忌,只有最原始的快乐。他们配合默契,像一对野兽在丛林间跋涉,没有目标,不是不停地向前走,向前走。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终于停下来,她已累得没有半分气力。踉踉跄跄地到浴室洗澡。水有点冷,她还是不清醒,猫在他身上叫痛。他轻轻地抚慰她,帮她清洗、帮她擦净身子。温存体贴、柔情款款。她忽然想,《聊斋》不就是这样的么?一见钟情,日日盘桓,狐狸精一点一点蚕食着人的元气,直至干涸。也许她也是这个结局吧?他将她送到床边坐下,披上睡袍,从行李中找出盲杖,问她冰箱和饮水机的方向。她又迷茫了,觉得这一切不过是生活中最普通的一幕,晏尔新婚,乏累了,丈夫给妻子倒杯水,如此而已。
在陌生的屋子里他完全找到不到方位,只能沿着墙走。倒了水,一只手摸索着送到床边。她一饮而尽,喝得太快,几乎呛住,他轻轻替她拍背。
“还要喝吗?”他问。
“不要啦。”
“好点没?”他说。
“挺好的。”皮皮觉得,在祭司大人面前也不能失掉了气度。自己刚才的表现太哀怨了。明明想要,到最后都是自己缠着他,却摆出一副受虐的样子。
“这么说…”他坐到她身边,“你很享受?”
“那个…啊?…”
皮皮想说,当然不是啦。又怕祭司大人自责技术不好,要改进。技术还是挺好的,就是很折腾,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地折腾。贺兰解释说,若不是为了她的头发,其实也不必用这么长时间。皮皮左思右想,没想出合适的回答,一抬头,黑影又压了下来。
半夜,皮皮忿忿地说:“那一盒是不是被你全用光了?”
“还剩两个吧?”
“那你是不是吸了我很多的元气?”想着自己的头发,皮皮欲哭无泪。
“你吸了我的还差不多。”他说。
“为什么我的腰很痛呢?”
“我给你按摩。”
他用指在她周身的穴位按压。她原本已累得昏昏欲睡,给他一按,就像点了火一般,身体又开始发热。他像瑜伽师那样用手掰动她身上的每一个关节,过了一个小时,她已完全清醒了,不知不觉满脸通红,尤如喝醉了酒一般。
“看你,脸色多好。”他幽幽地笑道。
他轻轻地将她的身子一拨,让她面对着自己。将牡丹的花瓣洒在她身上。
“我饿了,要吃夜宵了。”
他用蜂蜜洒满了她的全身,然后用嘴衔着着花瓣递到她口中:“要不要尝尝牡丹的味道?”
这回他是缓缓地进来的,态度很温柔,动作很节制。他一面慢慢地深入,一面俯身下去,用嘴一点一点地咬掉她身上的花瓣。
“我以前是这样吃东西的。”他说。
她轻轻地喘气,瞪大眼睛,看着他像一只趴在树上的树獭,来来回回地舔掉了她身上的每一处蜂蜜。
“喜欢这样吗?”他问,眼中带着一丝顽皮的笑。
祭司大人很喜欢游戏哦。
皮皮轻轻地抚着他的头,悄悄地说:“喜欢的,贺兰。”
42
什么是故事?
故事就是这座宾馆,四平八稳的建筑,年深月久地站在那里,风雨无阻地等着你进来,进来扮演一个角色。
你进入了角色,心灵千变万化,你倾泄欲望,忘了承载这个故事的房间。
你走进不同的房间,你走进不同的故事。
皮皮和家麟之间的是不需要故事的。他们曾经如此亲密,他们拥有共同的童年、记忆、和伙伴。可是,从开始,皮皮与贺兰之间就有个巨大的空隙,靠着强大的故事来支撑,强大到除相信,无法置疑它的真相,强大到不自觉地陷入其中扮演个角色。
可是,自从家麟离开皮皮,在皮皮的心中,另一样东西同时也垮掉。
信任。
每当一个人企图靠近她的时候,她变得非常疑心。
天亮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雨声很大,夹杂着雷声。
皮皮听见自己包里手机的铃声大震。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贺兰静霆,他还在熟睡。头压着枕头,长长的睫毛偶尔闪动一下。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打开手机。
“皮皮!”
“啊,奶奶?”
“你妈说你去西安了?”
“是啊,您没看见我写的条子吗?”
“皮皮,别怪奶奶迷信,你能赶紧回家吗?”
“怎么啦?”
“今天早上我到金福寺门口给你算了一卦。师傅说,你这几天有大灾。”
皮皮奶奶每天早上都去金福寺晨练,有段时间和门口算命的老头子混得厮熟,经常可以免费咨询包括股票、健康、婚姻、子孙乃至如何找到丢失的钥匙之类的信息。
“唉,奶奶,您知道我不信这个的啦。奶奶我还有事,挂电话啦。”
“喂喂,等等。我们关家就你一根独苗,万一出了什么事,让奶奶怎么活呀!”
“您又来啦。上次不就是您听信哪位大仙的话硬让爸买个什么股,结果把全家的钱都套进去?您还信哪?亏还没吃够吗?”
“不是上次那位师傅。是位新来的师傅,人人都说他算得准。皮皮,人家‘纯阴不生,纯阳不长’,你八卦纯阳,命硬克夫。今年是阳年,这个月是阳月,你是金命,今年土旺,土旺埋金…”
“好啦好啦,”皮皮打断奶奶的话,“这几天我过马路小心点,总可以了吧?”
“好好的干嘛突然要旅游?是学习太紧张吗?”
“是啊,奶奶。”
“那万事小心,天天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吧,奶奶惦记着呢。”
“好。”
皮皮挂了电话,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按了几个从来不用的功能键。
手机上有万年历,查出这一周的天干地支。
计算机就在手边。皮皮立即上网查询。
今是“戊戌”日,纯阳, 到黄昏就是“丙戌”,再次纯阳。
她的脑中乌云密布。
多米诺骨牌忽然间倒向另一个方向。疑心发动,细节开始新的组合。
天天接触新闻的人都知道故事的背后还有故事。同一故事从不同的嘴里说出来,会有不同的版本。
那个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苏湄,为什么会碰巧出现在舞厅?那个九百年前的故事她为什么知道那么多的细节?
是偶然相遇,还是刻意安排?
祭司大人和她结婚,是为了更快地拥有她吗?
昨夜他那么卖力地“调动”她的情绪,是为让自己想要的东西到达最佳状态吗?
还有,还有…
慧颜的故事是真的吗?
起码第一次听时,皮皮很感动。因为这是个煽情的故事。皮皮在这方面缺乏免疫力。是那种看动画片都能感动得涕泪滂沱的人。如果是佩佩,可能会说这不过是某个玄幻小说的知音版。如果是小菊更要嗤之以鼻。
想到这里,皮皮从心底打出个寒噤,全身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难道今天就是她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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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精最怕三样东西:雄黄、狗血和死掉的喜鹊。
她关掉了计算机。
冰凉的硬木地板,令她觉得足冷。她到衣橱找来双袜子,正要穿上,蓦地在旁边的墙镜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她吓了一跳,那是她吗?脸惨白,额泛青,眉间道黑气。双眼上各有个可怕的眼圈。瞳孔发暗,连眼白里都充满血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画了烟熏妆。
她木然地看着镜中人。
一双手轻轻地按住了她的头。她猛然转身,听见贺兰静霆说:“我吓倒了吗?”
她的心咚咚乱跳,强自镇定地说:“没,没有。”
他的个头并不小,为什么总也听不见动静。他从身后揽住她,将脸贴在的肩上,轻轻地摩挲着。胸前满是他的呼吸,甜美中荡漾着□。她感到一阵恐惧,想躲开,却被他搂得更紧。帘外雨潺潺,秋意阑珊。水珠划过树叶,一滴一滴,发出轻脆而枯燥的响声。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镜子,幽微朦胧的光线,镜中像有一道鬼影。身后的贺兰尤自不觉地吻着她的后颈,手从背后伸过来,解开衣带上的花结。她被挑逗得轻哼了一声,身子一倒,扑到镜子上,仿佛扑进一潭深水。镜中的人影拼图般地拆碎,道道呼吸勾起团团薄雾,顷刻间又被汗水化去。她像一道雨刮被他推来推去,镜中人揉搓得变了形,身子绞着汗,如一道暖风掠过冰凉的湖面。他的身躯有种无法形容的舒适,令她一次又一次地沉溺其中
他们像两个童年的孩子嬉戏玩耍,在镜中消磨了短促的晨光。
是啊,切都可能是假的,但彼时彼此的快乐定是真的。
他们紧紧拥抱,静静等待呼吸的平静。
过了一会儿,他问:“外面下雨了?”
“是啊,很大的雨。”
“我去洗个澡。”他松开手,拾起地上的睡衣,给她披回去。
“去看看外面的花店里有什么花卖。”她飞快地换衣服,佯装镇定地向门外走去。
他突然把抓住她:“别走,就在里陪着我。”
他的语气很轻,孩子气地乞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