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正抚摸着搁在桌上右手侧的一个精致礼物袋，闻声笑着抬头朝她看去，然后，那笑容便定在他俊美的脸上。
自再见她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放下长发，一瞬间，他仿佛穿越十年光阴，回到了那年巴黎的饰品店。
其实她的五官变化并不大，改变的只是气质和□□，从少女蜕变成了一个女人。
“Aurora，你今天很美……”
“之前不美吗？”她笑着在他对面坐下，视线落在礼物袋上，“这个——该不会是礼物吧？”
他把东西递到她面前，“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礼物是Cartier的新款手镯，标价在六位数，这价格对她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对他却是笔巨款。要知道他这次接拍《迷梦月城》的酬劳也不过一万五一集，且是按出场集数算钱的，单这一个手镯就去掉了他一半的收入。
“买这么贵的礼物干什么？”她忍不住抱怨，“哪有你这么花钱的！”
他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拿起手镯起身来到她面前，弯腰执起她的手腕，为她戴上，“刚好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你不喜欢？”
苏惟看着他期待的双眼，有点哭笑不得，“你送的礼物我当然喜欢，但买个百八十块的就行了！买个这么贵的让我怎么收？要是艺人都像你这样送经纪人礼物，赚的还不够买的！”
她想要取下，却被他按住了手。
柔光下，她唇色莹润如玉，长长的卷发漾出碎金般的光芒。他犹豫了下，还是在那发上抚了抚，然后将散在她颊上的散发替她夹去耳后，“你不光是我的经纪人，你也是我的Aurora。”
看着对方深而柔软的眸色，苏惟心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尚还来不及抓住体会，便已消失无踪。
“我近期没有再去法国的安排，所以用不了多少钱，这收手镯你戴着吧，就把它当成我迟到的十六岁礼物。”他回到桌对面坐下，语气里仍似有内疚。
“你今年不准备去法国？”苏惟知道法国对他的意义，他是在那里度的蜜月，对他来说那里充满了他和白夏虞最美好的回忆。
“不去了，从现在开始我大概会很忙。”原诩缓缓笑了笑，目色有些惆怅，“以前是我自己心里有问题，现在我不敢说这些问题完全没了，但我想试试看。只是已经停摆了这么多年，现在等于一切重新开始，这条路会走的很辛苦，我没有权利要求你陪着我熬，所以……”
“所以你想换经纪人？“她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Aurora，我是希望你能陪着我，但是你可以换种方式，我不想你辛苦，也不想你到处受人冷眼。这种事我会交给其他人去做，而你，应该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如果说她进M&S是为了找他，那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她也没必要继续困在这里了。助理也好，经纪人也罢，她的确都做的很好，但这些应该不是她梦想的事业。
他不能因为自己困住她。
“你怎么知道这些年我没有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她冲他孩子气的眨眨眼，“你不是曾经问过我，十六岁之后我到底去了哪里吗？其实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说到这里，她却停了下来。
“然后呢？”
浅光下，他的神情专注而温柔。这一刻，苏惟突然觉得很圆满。其实她一直是幸运的，每一次，在她跌到谷底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改变她人生的事，令她重新找到生存的意义。
像是他在马赛救了她，又像是后来她在一场自我放逐的旅程里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然后，我找到了自己的梦想，并且实现了它。”她再度笑了。或许也是时候，告诉他一些事。
她一直在等他说出重新开始这句话，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或许根本不会走进摄影世界。
“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你就会明白了。”
这时的苏惟并不知道，明天的娱乐圈，将会被一件巨大的丑闻所轰动，而事件的主角，正是今天刚刚被她明言嘱咐过万事低调的阮成泽。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62
『旧照与旧事』
阮成泽的艺人生涯, 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 恐怕一辈子都和低调无缘了。
艺人的生活，原本应该像过山车, 高有时低有时，偶尔连转几圈，偶尔安静攀爬, 偶尔又高速掠过，如此节奏, 才能在保持曝光率的同时，又平衡好自己的生活。
若一味的高速飞转，到最后只会全车脱轨, 损失惨重。
而作为一个在这行待了十多年的资深经纪人，商郁自认事无大小，但凡落在他手里的, 总有应对方法。直到这天, 这辆名为阮成泽的过山车，全线脱轨。
事情发生的时候, 苏惟刚从她位于三十八层的公寓离开。
原诩发来消息说他已经到了小区大门外，她看着手机笑了笑。她今天打算带他去自己的工作室——一栋位于城东临湖区的别墅。
别墅上下三层, 是独栋小楼, 位属湖畔商业圈, 是那里错落有致的商铺之一。别墅前身是一家红酒会馆，后来因经营不善倒闭，苏惟去年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 除了买下那套高层公寓，也一并购置了这套别墅。
当初她的想法是一套自住，一套做工作室。高层公寓隐秘性好，所以她便请了人重新设计装修别墅，把那里改成工作室。
别墅闹中取静，视野一流，天气晴好的白日，甚至可以在别墅内看见湖对岸流动的车辆。内部面积虽然没有她的高层公寓大，但上下加起来也有近五百平米。
Elliot回国后，就一直住在那边。
他有点整理癖，尤其喜欢整理她的摄影作品。
别墅一楼墙上的照片，如今比她公寓里的还要多，且严格按照时间排序，并在下方标出了摄影作品的拍摄日期、地点、主题。
很多事，她根本不必多说，只要把原诩带去那里，他自然就会明白她所说的梦想以及她如今的现状。
黑色的吉普就静静停在路边，这几天气温渐高，不过早上八点多，室外就已超过三十度。
车内，黑发的清俊男人正靠在那里浏览手机。她伸手敲敲车窗，他侧头朝她看来，那双原本带着淡淡疏离的清润眼眸立刻漾起温柔。
她绕去副驾上车，清凉的冷气扑面而来，她长长舒了口气，“你早饭吃了吗？”这么早的时间点，以前他根本还没起床，更遑论如此神清气爽的从城南一路驱车抵达这里。
“还没，想和你一起吃。”他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有些难以控制的惊艳浮现，却又在同时被他垂下的睫毛挡住。
从昨天开始，她便有一些地方不同了。
这种不同，并非单指她昨天那条Burberry的黑色薄纱蕾丝透感高叉中长裙，又或是今天这件Chanel白色暗纹低腰无袖连身裙。
诚然，价格是一个问题，但最大的变化是她的着衣风格。
分明是极其奢侈的衣饰，但放在她身上反而变得自然，就像是不再刻意隐藏一些事，恢复了她原本的生活习惯。
但不管如何，无论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对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也因此，他信任她，没有多问。
驱车去吃早餐的途中，Elliot来了电话。
“苏，出事了，有点棘手。”Elliot很少会用这么严肃的口气和她说话。
“怎么了？”
“阮成泽有几张照片在网上被公开，这件事有点严重，恐怕会影响这次拍摄。”
能严重到影响拍摄的照片，绝对不是一般的暧昧绯闻。而且，这才多久啊，她昨天才告诫过商郁一切低调，今天就惹上事，就算是故意找麻烦，也没这么快吧！
苏惟习惯性的去按额角，“你现在在哪？”
“我刚接到商郁电话，现在准备去阮成泽住所。”工作室距离阮成泽的湖畔高层很近，走路也不过二十分钟。
“你先别去，我就在附近，过来接你。”
“你也去？”
“去了解一下情况。”挂掉电话，苏惟朝原诩歉意道，“抱歉，临时出了点事，没办法和你吃早饭了。你在前面商业圈路口停一下车。”
原诩目视前方开着车，没有看她，“是不是为了阮成泽的事？”
“你知道？”
“你上车之前，我有看到网上的新闻，因为又和女人有关，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他皱起眉，脸色不太好看，“你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助理，这些事应该交给他的经纪人去解决。”
“我知道今天爽约是我不好，不过这件事影响到之后的写真拍摄，所以我一定得过去。”苏惟既然决定告诉他，便也没有隐瞒。
“写真拍摄？”他将车停在路口，随后侧头看她。
“对，他经纪人之前找我，我接了这个工作。”她降下车窗，朝不远处的Elliot挥了挥手，随后又朝原诩道，“本来今天是想先带你去我的工作室，然后再慢慢告诉你的。其实，我现在真正的职业是摄影师。”
即便有了准备，他依然感到惊讶，“时尚摄影师？”
苏惟点头，Elliot在这时开门上了后座，见到开车的原诩，发出赞叹，“你是原诩吧？听苏提过你，说你本来今天要过来工作室，你的脸真漂亮！”他职业病犯，盯着原诩看了又看，“果然是三百六十度无视线死角……”
面对一个男人这样直接的赞美，原诩显然不太适应，道谢后，他重新发动了车子。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是Elliot，是苏的助理。”
“你好。”他调转方向的同时，视线掠过后视镜里的异国男人，他总觉得他有些面熟。
五分钟后，车子通过门卫，在阮成泽的临湖公寓外停下。
“你先上去。”苏惟朝Elliot吩咐，后者立刻下了车。一路上，原诩都没有说过话，却频频看后视镜，她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
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开了口，“他不是恩萨，你才是，对不对？”
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让他莫名震惊。
他想过各种可能，也许她寻获了家人，又或是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唯独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传闻里的顶级时尚摄影师。
“这就是我今天想让你知道的事。”她看着他明显惊多于喜的脸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当初以那样的身份出现，根本没机会提到这些。”
“我明白。”他抿了抿唇，反握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点……吃惊，只是没想到，这短短十年，你竟然会获得这样的成功。”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Aurora，你很厉害，我为你骄傲。”
“等我处理完这件事，我会告诉你我这十年的经历。”她想下车，却被他拉住。
“你和他，还在一起？”一提到这件事，他心里便极度不舒服。
“对。”在苏惟看来，她和阮成泽只是有些理念不合，矛盾冷战罢了，并不影响他们的关系。
原诩沉沉叹了口气，“Aurora，他真的不适合你。我不是因为和他关系不好才这么说，等你看过这次绯闻的照片你就会明白了。其实，上次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他当年和冯雅白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在他们闹翻之前，有人见过他们深夜一起在酒店出现……Aurora，这一行，还有这一行里的人，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你放心，我并不盲目。”苏惟朝他笑笑，“我上次就说过，他是个不屑伪装的人。我是摄影师，我明白，镜头有时是会骗人的。这次的事，虽然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照片，但我相信他。”
车门开了又关，透过车玻璃，原诩眸色沉沉的目送她离开的背影。那双略带清寒的眼眸里，纠葛着一些情绪，似乎是落寞，又似乎是眷恋。看着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里又多了些冰冷。
公寓大楼门口，早已不见她的身影。原诩收回视线，启动车子离开。
照片并非新的，而是几张陈年旧照，甚至因为拍摄的手机像素太低而显得有些模糊。
不过，照片里男主角的脸却依然能清晰辨认，那是少年时期的阮成泽——在他刚刚出道的十五岁。因为是抓拍，也没有调光，背景显得有些暗淡，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张沙发。
他半靠在那里，表情有些怪异，脸部带着醉态的红晕，明显是喝了酒。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张照片里的另一位主角。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材一般，长相也一般，却穿了件风情万种的透视睡衣，斜靠在阮成泽当时尚显单薄的肩膀上，一手滑入他T恤的领口，一手勾住他脖子，将红唇印在他脸颊上。
这四张照片是连拍的，无PS痕迹，背景人物都一样，只是动作有些细微变化。但这已足够让人判断出当时发生的事，很显然，这是一组艳#照。
而根据网络爆料的内容，里面那位女主角，是当时圈内非常有名的一位女制片人。
阮成泽黑色成名史、光鲜外表下不堪而腐败的内在、混乱的圈子、这世上再也没有男神了……等等所有的词汇语句，再加上这四张照片，便组成了这则震惊大众的丑闻。
的确，目前看来，也只能用丑闻来形容，因为这些照片已经脱离了绯闻的范围。
所有人都被惊住了，一室的沉默中，Elliot开口打破了越来越冷的气氛。
“不得不说，嗯，他当年的发型的确不太适合他，后来那些要好的多了！”
“Elliot，这种时候还是别开玩笑了。”苏惟将手中的平板放回茶几，看向对面沙发的商郁，“他当时是不是被灌了酒？照片谁拍的？”
商郁取下眼镜，用力揉了揉鼻梁，又重新戴上，“如果大众都能像你这么清醒犀利就好了。对，他当时被灌了酒，不光如此，他还被下了药。如果我没猜错，照片应该是冯雅白拍的，只是当时我过去的晚，不知道中途还被拍过照！”
苏惟看向昊枫，昊枫朝她点头，表示这便是上一次他想告诉她，但最后没有说的真相。
“看来我之前把他和冯雅白的事想的太简单了。”苏惟长长叹口气，瞥了眼另一侧紧闭的卧室门，“他怎么样？”
“很不好，对他来说，这是最不想回忆起的一件事，是他人生里的耻辱。这么多年，我对此一直保持缄默，真正知道实情的人除了我们三个，就只有当事人。”商郁说着，走去吧台处取了瓶红酒出来。他倒了几杯红酒，回到沙发前，见苏惟紧紧蹙起的眉心，倒是笑了起来，“不要乱想，这件事对Yves而言的确是耻辱，但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当时真遭到了那种事。只是以他那种自负的性格，被人下药算计还差点被一个老女人睡了……这本身就已经是很大的耻辱了。”
商郁伸手，将其中一杯酒推给苏惟，又示意昊枫和Elliot自便，“大家都先喝一点吧，因为从今天开始——我们将有一场很艰难的仗要打！”迟疑了下，商郁还是朝苏惟道，“关于范惠尔那里——”
“我知道，我等会先找认识的人，你也一起，我们开个视讯会议，看是否有办法先把事情解释清楚，并商量解决方法。”
“谢谢。”到这一刻，商郁真是庆幸自己当初挑选助理的眼光。
夜幕降临，星泓娱乐某层的独立办公室内，一袭干练职业装的高挑女人立在落地玻璃前，安静注视着这个她打拼了很多年的城市。
她知道，今夜有很多人都无法安睡。
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那个人，现在一定在心里恨透了她吧。冯雅白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扯动唇角笑了笑。
一切恩怨、敌对都有其存在的必然理由。
这十一年来，她看着阮成泽从默默无名的新人一路成长为人气爆棚的超级巨星，心里挣扎纠结以及不甘一次比一次来的更甚。可同时她心里也明白，导致今天这种结果的原因，正是她自己。
所以她那些不甘，无论再怎么膨胀，都不可能找到一个宣泄口。
其实，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十一年前，阮成泽也曾信任过她。从他被她在大街上贸然拦下，到最后走进M&S签约。这所有的过程，引导他的人都是她。
当时的她虽然已经是一个当红乐队的经纪人，但对此并不满足，她明白想要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永远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同一处。她想要一个资优的新人，带着对方进军影视圈。
在她看来，阮成泽那张脸简直就是为电影而生的。
可也因为这张脸，在他刚刚签约没几天后的一次圈内聚会上，一位非常有名的电影制片人向她发出了某个暧昧的讯号。这种事时常都有，她也见过几次，并不陌生。
那时，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他穿的那么普通，高中在读，整个签约过程里他的父母都没现身，那位被他称为叔叔的监护人不过是个四十来岁的普通男人。她以为他有的，不过是一张脸，以及与同龄少年完全不同的清冷气质。
那天聚会后，她用以暗示的方式向他委婉表达了这件事。
十字路口，转左是从零开始，慢慢攀爬以及一个不定的未来；向右则是一条扶摇而上的成星之路。她觉得以他的聪明，这个选择应该不难做。结果那晚，他只是看着她冷笑几声。
那一刻，她从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眼中，感觉到一种胜过言语无数倍的不屑和鄙视。
她认识他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到底大了他七岁，又是带他入行的人。所以她对他的态度很生气，同时她也觉得窘迫。傲气和自尊，这些东西她也有，只是身处这一行，很多时候只能强迫自己无视。
她虽然生气，但那时对阮成泽很有好感，也不想被他讨厌，于是解释了几句，同时让他放心，她不会逼迫他做任何不愿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