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点点头,眼睛仍然注视着庭院的白石路。“虽然岛上没发现黄金,殖民地大臣蒙塔古叫囚犯去挖矿坑,然后囚犯就被派去挖凿。他们挖了四百英尺深,计划才被废止,因为这里的地下水位很浅,坑里不断冒出水来,而且据说在那可恶的圹坑中,每挖深一英尺,就会有两三个囚犯丧命。”

在还没再说一次我的天哪之前,克罗兹就把话吞回去了,不过他心里也只有这句话要说。

“你离开后一年,”苏菲继续说,“蒙塔古那只黄鼠狼、那只毒蛇,就捏造玩忽职守的罪名,劝约翰舅舅将某个和这里的士绅相处融洽的本地医生解职。约翰舅舅与珍恩舅妈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虽然事实上珍恩舅妈并不赞成把那医生解职。你知道,约翰舅舅多么讨厌流言蜚语,更别说去制造任何痛苦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常说他连一只苍蝇也不会去伤害…”

“是的。”克罗兹说,“我曾经看过他很小心地把一只苍蝇从饭厅里移走,然后放了它。”

“约翰舅舅听从珍恩舅妈的建议,让那位医生复了职,这使他成为蒙塔古一辈子的仇人。私下的争吵与指控开始浮出台面,基本上,蒙塔古开始把约翰舅舅称为骗子及懦夫。”

“我的天哪。”克罗兹说。他心里想的其实是:如果换成我在富兰克林的处境,早就把这他妈的蒙塔古叫出来决斗,先在他的两颗卵蛋里各塞入一颗子弹,然后再把最后一颗子弹送进他的脑袋。“我希望约翰把这个人开除。”

“喔,他正是这么做,”苏菲苦笑着说,“不过那只让事情变得更糟。蒙塔古去年搭船回英格兰,约翰舅舅宣布解除他的职务的信也同船寄达。可悲的是,蒙塔古恰好是殖民部部长史坦利爵士的好朋友。”

哇,总督这下真的完蛋了!克罗兹想。他们已经走到庭院远处的石板凳了。“太不幸了!”他说。

“事情比约翰舅舅与珍恩舅妈想象的还糟。”苏菲说,“康沃尔的《纪事报》上刊载了长篇文章,题目是《极地英雄的低能统治》。《殖民时报》甚至还怪罪到珍恩舅妈头上。”

“为什么要怪她?”

苏菲冷笑。“珍恩舅妈和我很像,非传统。你看过她在总督官邸里的房间了吧?上次你来,约翰舅舅有带你和罗斯船长参观?”

“哦,是的。”克罗兹说,“她的收藏品实在很棒。”珍恩夫人的起居室,也就是容许他们参观的部分,从地毯到天花板尽是动物骨架、陨石、化石、原住民战斗用的棍棒、原始的鼓、木雕的战斗面具、看来似乎能让皇家海军惊恐号以十五节速度前进的十英尺长桨、许许多多鸟类标本,而且至少有只猴子标本达到专业等级。克罗兹从没在博物馆或动物园里看过这样的收藏,更别说是在一位女士的卧房里。当然,法兰西斯?克罗兹也没什么机会看到其他女士的卧房。

“有个参观过她卧房的人写信到侯巴特的一家报社,我逐字念给你听,法兰西斯,‘我们这位总督夫人在总督官邸里的几间私人房间,看起来比较像博物馆或动物园,而不像一位女士的起居室。’”

克罗兹发出咯咯声。他也有同样的想法,心里有点罪恶感。他说:“那么,这个蒙塔古现在还在搞鬼吗?”

“还变本加厉呢!史坦利爵士,那条毒蛇背后的毒蛇成为蒙塔古的后盾,让那卑鄙小人复职,官阶和约翰舅舅将他解职的职位差不多,并且寄给约翰舅舅一份申诫令。珍恩舅妈私下告诉我,文件的内容十分不堪,简直就和用马鞭抽打差不多。”

我会开枪射那个鸡奸者蒙塔古的那两粒,把史坦利的那两粒割掉,稍微加热后拿给他吃,克罗兹想。“那真是糟糕。”他说。

“还有更糟的。”苏菲说。

克罗兹在昏黄的光线下寻找泪珠的闪光,但没有看到。苏菲不是会流泪的女人。

“史坦利让社会大众都知道申诫令的内容?”克罗兹猜。

“那个…混帐…‥在他把正式申诫令寄给约翰舅舅之前,把一份副本交给蒙塔古,那只黄鼠狼手下的黄鼠狼用最快速的邮船寄到这里。早在约翰舅舅收到官方寄来的申诫令前几个月,许多副本已经在侯巴特城约翰舅舅的仇家间流传。每当约翰舅舅或珍恩舅妈去参加音乐会或在正式场合行使总督职权时,殖民地的人都在窃笑。原谅我用了淑女不该用的词,法兰西斯。”

我要把史坦利爵士的那两粒蛋冰冷地放在用他自己的屎炸出来的面团上,送给他吃,克罗兹想。他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表示他不介意苏菲的不雅言词。

“就在约翰舅舅与珍恩舅妈觉得事情已经糟糕之极时,”苏菲继续说,声音略微颤抖,但是克罗兹知道,那是因为愤怒而不是因为怯弱,“蒙塔古寄了一份厚达三百页的包裹,给他在这里的地主朋友们,里面包含所有他用来向史坦利爵士控告总督的私人信件、总督官邸文件及正式公文。包裹现在放在首都的中央殖民地银行,约翰舅舅知道,城里的世族及商业领袖中有三分之二已经完成他们的朝圣之旅,到那家银行去阅读资料或听人家说里面写了什么。在那些文件里,蒙塔古船长称呼总督是‘低能’…而且我们还听说,这算是那堆可恶文件中最文雅的用语了。”

“约翰爵士在这里的地位似乎岌岌可危。”克罗兹说。

“有时候除了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外,我也担心他的精神状态。”苏菲表示同意。“约翰?富兰克林爵士总督是很敏感的人。”

他连一只苍蝇都不会去伤害,克罗兹想。“他会请辞吗?”

“他会被召回英格兰。”苏菲说,“整个殖民地都知道。这也就是为什么珍恩舅妈几乎气昏了…我从没看过她这样子。如果不是更早的话,约翰舅舅预期他会在八月底前就收到召他回国的正式公文。”

克罗兹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杖顺着庭院石子路上的一道沟痕向前推。两年来在南方的冰上,他一直期待能与苏菲?克瑞寇重逢,现在他人在这里,但他发现这次拜访全被政治及人身攻击的阴影遮盖。在叹出第二口气之前,他忍住了。他已经四十六岁了,却还表现得像个蠢蛋。

“你明天想到鸭嘴兽池走走吗?”苏菲问。

克罗兹为自己倒了另一杯威士忌。头上传来预报死亡的女妖尖叫声,那不过是北极风吹过船桅上的索具发出的声音。船长很同情几个还在甲板上站卫兵的人。

威士忌酒瓶几乎空了。

就在那时候,就在那里,克罗兹做了决定:在这个冬天,要重新开始用雪橇运送存货到威廉王陆块,就算沿途一片黑暗、暴风雪经常来袭、冰原上那只东西的威胁不断。他别无选择。幽冥号开始有被冰层压碎的迹象,光是在船受损处附近搭建海上营寨也无济于事。一般来说,这种做法有其道理,先前就有好几支不幸的极地探险队在冰冻的海上搭营,让巴芬湾的洋流带着他们向南漂流数百英里,进入未结冻的海域。但是,这里的冰一方面没在移动,另一方面,比起到二十五英里外那块黑暗陆地(不论那是半岛或是岛)的冰冻砂砾地上去搭营,在冰上搭营会让他们更没有防卫力。何况他已经把五吨多的物品贮放在那里了。剩下的部分也应该在太阳再出现前运送过去。

克罗兹啜饮了一口威士忌,决定下一趟的雪橇之旅要亲自带队。在看不到获救希望,也没办法多发一份兰姆酒给船员喝的情况下,温热的食物最能振奋士气了。所以接下来的几趟雪橇之旅,要把四艘捕鲸船上的烹调用炉拆下来。假如两艘真正的船舰被废置在海中,四艘捕鲸船就变成用来航行的结实小船了。惊恐号和姐妹船幽冥号上的费兹尔专利火炉太重了,没办法搬到岸上,而且直到克罗兹下令弃船的前一分钟,狄葛先生都还会用火炉烤比斯吉给大家吃,所以最好还是用小船上的火炉。

四个火炉都是铁制的,和撒旦的蹄一样重,再加上雪橇还得载运更多用具、食物及衣物到岸上贮放。不过火炉上岸后会很安全,可以很快就点燃,虽然煤炭本身也要被拖行二十五英里,穿过遍布冰脊、像地狱一样冰冷的海冰。威廉王陆块上没有树木可当柴火,它南方几百英里内的陆地上也没有。克罗兹决定,接下来就把火炉送过去,而他也会跟着去。他们会拉着雪橇穿过绝对的黑暗以及难以置信的寒冷,让恶魔走在最后头。

一八四三年四月,克罗兹和苏菲?克瑞寇第二天早晨就一起骑马出城,往鸭嘴兽池骑去。

克罗兹原以为他们会搭四轮马车出城,就像他们当日进入侯巴特城寄住时那样,但是苏菲准备了两匹装好马鞍的马和一只驮着野餐用品的载物骡子。她骑马的样子跟男人一样。克罗兹发现,她穿的暗色裙子其实是一条七分裤,她穿来搭配裤子的白色帆布罩衫既女性化又有点粗野。她戴了一顶宽边帽,让阳光不会晒到她的肌肤。她的高筒靴擦得晶亮,皮质柔软,看起来要花上法兰西斯?克罗兹一年的船长薪水才买得起。

他们向北骑,远离总督官邸及首都,沿着一条窄路穿过农场,经过流放罪犯看守所,穿过一片雨林,进入地势较高的空旷郊野。

“我还以为鸭嘴兽只出现在澳洲。”克罗兹说。他在马鞍上一直找不到舒服的骑乘姿势。他从来就没有太多机会或理由骑马。随着马鞍的上下震动与弹跳,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这点令他相当难堪。苏菲在马鞍上则是神色自若,她和马的动作完全合一。

 “哦,不,亲爱的,”苏菲说,“那些怪异的小生物只出现在北方大陆沿岸某些地区。但是在范迪门陆块上,到处都有它们的踪迹。不过它们很害羞,现在已经没办法在侯巴特城里看到它们了。”

听到“亲爱的”的声音,克罗兹感到脸颊一阵温热。

“它们危险吗?”他问。

苏菲轻松地笑着。“公的在求偶季节确实有些危险。它们的后腿上有一根秘密毒刺,刺的毒性在繁殖季会变强。”

“可以杀死一个成人?”克罗兹只在图片上看过这种滑稽小生物,对于它的危险性,他半开玩笑地表示关心。

“除非他的身材特别娇小。”苏菲说,“不过,遭遇鸭嘴毒刺攻击而活下来的人说疼痛相当难熬,他们甚至宁愿去死。”

克罗兹向右看着这年轻女子。有时他很难判断苏菲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认真。以目前情况来说,他假设她是在说真话。

“现在是繁殖季吗?”他问。

她又露出微笑。“不,亲爱的法兰西斯,繁殖季在八月到十月,我们现在应该很安全,除非碰到一个恶魔。”

“哪个恶魔?”

“不是的,亲爱的,是一个恶魔。你可能听人说过塔斯马尼亚恶魔。”

“我听说过。”克罗兹说,“据说它们是种很可怕的生物,上下颚可以张开到和一艘船底舱的舱口一样宽,以凶狠著称,是贪得无厌的猎食者,能将一匹马或一只塔斯马尼亚虎整个吞下肚。”

苏菲点头,表情严肃。“这全是真的。这种恶魔全身是毛、胸腔容量很大、食欲很好,而且相当凶猛。如果你听过它们的声音——我们不应该称那声音叫吠声、吼声或咆哮声,听起来还比较像是精神病院失火时会听到的一团不知所云的胡言乱语与叫骂声——我跟你保证,即使是像阁下法兰西斯?克罗兹这么有勇气的探险者,也不敢再在夜里一个人走进这里的森林或原野。”

“你听过它们的声音?”克罗兹问。他再次注视着她那张认真的脸,想知道她是不是在跟他说着玩。

“喔,有的。那声音无法形容,恐怖之极。那声音会让猎物僵住,让恶魔有充足时间张开它无比庞大的牙床,把受害者整个吃掉。这声音可怕的程度只有它猎物的尖叫声能比拟。我听过一整群羊惊慌地咩咩尖叫,因为一只恶魔正要把它们整群吃掉,一次吃一只,连半只蹄都没留下。”

“你在开玩笑吧!”克罗兹说,两眼仍然盯着她,想知道她是不是说真的。

“我从来不会拿恶魔开玩笑,法兰西斯。”她说。他们正骑入另一片黑暗森林。

“你说的那些恶魔会吃鸭嘴兽吗?”克罗兹问。他是认真的,这问题听起来很蠢,他很高兴詹姆士?罗斯或他的任何一位船员没听见他发问。

“塔斯马尼亚恶魔真的什么都吃。”苏菲说,“不过你运气还不错,法兰西斯。恶魔只会在夜里出来狩猎,除非完全迷路,我们应该可以在夜晚来临前就看到鸭嘴兽池以及鸭嘴兽,吃完我们的午餐,然后回到总督官邸。如果天黑时我们还待在森林里,就要靠上帝来救了。”

“因为有恶魔?”克罗兹问。他故意问得很轻松,但是他感觉得到藏在语调里的紧张。

苏菲拉扯缰绳让她的母马停下来,她对着克罗兹微笑,真诚、灿烂、完全绽放的笑容。克罗兹也让他那匹前行的马停下来,动作却很笨拙。

“不是的,亲爱的。”年轻女人轻声说。“不是因为恶魔。是因为我的名誉。”

克罗兹还来不及想出回答,苏菲却大笑起来,用马刺踢马向前冲去。

酒瓶里的威士忌已经不够盛满两杯了。克罗兹把其中一大半倒出来,把酒杯举在他与隔间墙上那盏闪烁的油灯之间,看着火光在琥珀色的液体里舞动。他慢慢喝下这杯酒。

他们没有看到鸭嘴兽。苏菲跟他保证,在这距离森林里的路有四分之一英里远、直径不到五十码的圆形小池塘里,总是看得到鸭嘴兽,而且它的巢穴入口通常就隐藏在从岸边伸入池里纠缠盘结的树根背后。但是他就是没看到。

然而,他看到了全身赤裸的苏菲?克瑞寇。

他们在鸭嘴兽池畔树阴多的一面享受了一顿美好午餐,一条昂贵的棉质桌巾铺在草地上,桌巾上有野餐篮、杯子、食物容器及他们两人。苏菲叫仆人准备了几包烤牛肉,用布包起来并做好防水处理,然后放进算是这里最昂贵、但在克罗兹先前待的地方却是最便宜的“冰”里,以防牛肉在早晨骑马途中坏掉。他们也带了煮熟的马铃薯和几小碗美味沙拉。她还带了一瓶上好的勃艮地葡萄酒和几个约翰爵士收藏的刻徽水晶杯。她喝得比这位船长还多。

用完餐后,他们斜躺下来,两人相距不到几英尺,东拉西扯地谈了一小时,眼睛一直盯着池塘的深色水面。

“我们是在等鸭嘴兽吗,克瑞寇小姐?”克罗兹趁着谈论极地危险及美景的小空档问她。

“不是,如果它真想让我们看到,我想我们应该早就看到了。”苏菲说,“我刚刚只是饭后休息。现在我们可以下水游泳了。”

克罗兹疑惑地看着她。他当然没想到要带泳裤。他也没有泳裤。他知道她一定又是在嘲弄他,不过她说话时又是一副正经样,让他无法百分之百确定。这使得她略带淘气的幽默感,对他更有吸引力。

她继续开很有挑逗性的玩笑,她站起来,拍掉暗色七分裤上的几片枯叶,然后环顾四周。“我想我就到灌木后面把衣服脱掉,然后从长着草的岸边进到水里。当然,我也邀你一起到水里游泳,法兰西斯,或者你也可以依照自己对绅士风范的认知,选择要不要下水。”

他用微笑让她知道他是个有教养的绅士,不过他的微笑有点漂移不定。

她直接走到浓密的灌木丛后面,没有再回头看。克罗兹还是待在桌巾上,斜着身体半躺着,刮得很干净的脸上神情愉快。他看到她白晰的手臂突然将身上那件白罩衫向上提起,然后披挂在高大的灌木上时,他的表情冻僵了。不过他的阴茎并没有冻住。在他的灯芯绒长裤和过短的背心下面,克罗兹的私密在两秒钟内就从“稍息”直接变成“登上后桅顶端”。

苏菲的暗色七分裤,以及一些白色镶着花边、不知如何称呼的内层衣物,在几秒钟后也和浓密灌木上方的罩衫摆放在一起。

克罗兹只能瞪着眼前的景象。他方才轻松的笑容已经变成死人般的瞠目结舌。他确信他的眼睛快要从头部蹦出来了,但是他无法转过身去,也无法把他的视线移开。

苏菲?克瑞寇走进阳光里。

她一丝不挂,双臂轻松垂在身体两侧,手指略为弯曲。她的乳房不大,但是很高,很白,尖端两颗大乳头呈粉红色,不像克罗兹之前见过的所有女人(妓院妓女、缺牙的娼妓、原住民女孩)一样是褐色的。

他曾经看过真正全身赤裸的女人吗?一个白种女人?在此刻,他觉得没有。即使他曾经看过,他知道现在那一点也不重要了。

 阳光反射在年轻苏菲令人眩目的白肌肤上。她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体遮起来。克罗兹还僵在原先的呆滞状态及无神表情中,只是他的阴茎有了反应,变得更肿胀与疼痛。克罗兹真正吃惊的是:他心中的女神、英格兰女性的完美典型、他早就在心理上与情感上认定为他的妻子及他未来儿女母亲的女人,竟然会有这么浓密、华美的阴毛,看来就像急于挣脱倒三角形里的黑色V字规范。不受规范是他目前近乎空洞的心灵所能想到的唯一形容词。她已经把她的长发解开,任之垂到肩膀上。

“你也要下水吗,法兰西斯?”她站在草地上轻声唤他。她的语调平和,就像在问他想不想再多喝一点茶。“或者,你只是想继续睁着眼睛看?”

她没再多说,以一个优美弧线跃入水中,苍白的手掌与白晰的手臂最先穿破镜面般的水面,身体其他部分接着也进入水中。

这个时候克罗兹开口,准备说话,但是他显然说不出话来。一会儿之后他就把嘴巴闭了起来。

苏菲轻松地游来游去。在她强壮、雪白的背部后方,可以看到她白色的臀部不断向上翘起。她的湿头发在背上分叉开来,仿佛有人用最黑的印第安墨水在她背上划了三笔。

她的头冒出水面,双脚轻松地踩着水,让自己停在池塘远处,靠近她刚到时就指给克罗兹看的那棵大树。“鸭嘴兽的巢穴就在这些树根后面。”她大声说。“我不觉得它今天想出来玩。它太害羞了。你可别跟它一样啊,法兰西斯,拜托。”

像是在做梦一般,克罗兹发现自己站起来,朝苏菲对面岸边一处最浓密的灌木丛走去。当他着手解开钮扣时,手指抖得非常厉害。他发现自己把脱下来的衣服都叠成一个个密实、整齐的小方块,再把这些方块放在他脚旁草地上一个大一点的方形上。他相信他花了很长的时间,但他剧烈的勃起一直不消退。

克罗兹站在树丛后面,听着苏菲游泳溅起的水花声,却还是下不定决心。他知道,他再犹豫一下,苏菲就会从池塘里爬上来,回到她的树丛帘幕后面等身体变干,而在他今后一生,他会一直咒骂自己是笨蛋、没种。

克罗兹透过灌木丛的树枝缝隙窥视苏菲,等到女士转身背对他,朝远处岸边游去时,他才赶紧把自己丢入池塘里。其实他的动作比较像跌进水里,而不是跳进去,不过因为他现在一心只想在克瑞寇小姐转身面对他之前,把那根阴茎弄进水里,不被她看见,所以也就顾不得形象了。

等到他从水里浮上来嘶嘶喘着气,她正在二十英尺外的水里踩水,对他微笑。

“我很高兴你决定下来和我一起游泳,法兰西斯。现在如果公鸭嘴兽带着它的毒刺出现,你就可以保护我。我们要检查巢穴的入口吗?”她优雅地转了身,朝悬垂到水面上的大树游去。

克罗兹发誓在水中要和她保持十英尺——不,十五英尺——的距离,然后,他跟在她后面像狗一样划水,有如一艘快沉没的船无法抗拒背风岸的魅力。

这池塘比他意料中还深许多。他在离她十二英尺处停下来,笨拙地踩着水,好让头能保持在水面上。克罗兹发现,即使在岸边,就是大树树根顺着高约五英尺的陡峭堤岸向下伸入水里、岸上垂下的长草投射出黄昏阴影的地方,他不断摆动的脚和不断探试的脚趾,还是无法一下子就踩到池底。

突然,苏菲朝他游了过来。

她一定是注意到他眼神中的惊慌,他不知道要奋力向后划,或者只是警告她,他现在正在阴茎嚣张的状态下。她停下来用蛙式划水,他可以看见她的白色乳房在水面下晃动,接着她向左侧点了点头,然后轻松地朝树根方向游去。克罗兹也跟着游去。

他们攀附在树根上,彼此距离只有四英尺左右,还好他们胸部以下的水颜色很深。苏菲用手指着树根纠结的池堤上一个可能是鸭嘴兽巢穴入口,也可能只是泥巴凹陷的地方。

“这只是个野营巢穴,或者叫单身巢穴,而不是孵育巢穴。”苏菲说。她的肩膀和锁骨都相当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