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东城铺子里实地考察了一番,让伙计们称量了几只猪的大小和重量,董少泉揣着单子就过来找张蜻蜓商量了。没空寒暄,直奔主题。

“这些猪要是生着来卖,一定卖不起潘叔定的价。就算是再好的猪肉,但贵了五倍的价钱,我想大伙儿还是愿意买便宜猪。”

张蜻蜓也想到这个问题了,“那咱们是要卖熟食么?可是若是一般的煎炸烹炖,大伙儿自家都能做,谁愿意买这么贵的?若是买得起的有钱人,也瞧不上这些寻常做法,还是卖不动。”

她想到的,董少泉也想到了,“所以咱们若是要卖的话,就得卖个京城之中独一无二,别家都没有的东西,这才能坐地起价。”

“听你这口气,是想好了?”

董少泉确实有个主意,“一般寻常酒楼做的都是烤乳猪,但我记得小时我爹曾经带我到过齐鲁一带,吃过当地一道特色菜,是烤全猪。我方才看了下,那些北地贩来的猪个头都不大,若是用来烤的话,倒是又体面又应景,正好适合过年人家买回去撑门面。只是不知道找不找得到这样的厨子,或者姐姐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么?”

“没了!”张蜻蜓本就是一乡下姑娘,哪里懂得这些吃吃喝喝的事情?“那你坐着,正好把这些账给结了,我现就去找老三他娘,让她帮忙打听打听。”

董少泉本说她现在还身怀有孕,不宜劳动,要换个人去,但张蜻蜓早就跑没影了,只得摇头坐下,开始算账。

铺子里的生意恰好原计划是做完今日就要关门的,是以老主顾们来得特别多,伙计们也忙得不可开交。只是这回又新进了这么多猪,到底要不要接着卖下去,谁心里都没底,都等着东家拿主意。若说不卖,回头又上了新鲜猪肉,岂不招人骂?

“不卖,连这消息也别传扬出去。”董少泉果断传下了话。

这些猪肉本来就贵,不是普通人家消费得起的,若是贸然出手,反而在老主顾们心中落下一个出尔反尔的印象。不如断了退路,也好逼着自己要多想些法子。

只是看着潘云龙转交过来的账单,要按着五倍的价格付出钱去,那他和张蜻蜓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就算帮潘大叔白干一年长工了。

董少泉不禁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说啥也不在潘茂广眼皮子底下做买卖呀,谁知道就被他老人家惦记上了呢?不过,要是真的能有机会封个官儿,倒是让董少泉有点动心。他并不是官迷心窍,只是觉得,若是自己有了官身,是不是将来再站在某人身边时,就不用再忍受那么多的白眼?就算是对于九泉之下的爹娘,也能有个告慰了。

“什么?都不会?”

一日下来,张蜻蜓别说跑遍了蒋姨娘熟悉的酒楼,就是不熟悉的酒楼也一家家去问到了,结果没一个厨子会做烤全猪。

那能不能套用烤乳猪的法子呢?蒋姨娘特意请了相熟的大厨出来,跟张蜻蜓当面解释了下,“一般像烤乳猪,因为个小皮薄好入味,所以各家虽然口味不同,但差不多的做法还是晓得的。但要烤那么大的猪,又有那么厚的皮肉,要烤得透还烤得入味,那要用的炉灶锅具,以及方式方法都是不一样的。这就像是隔行如隔山了,要是找不对方法,实在是难以烹制。”

这下麻烦了,空对着一屋子猪,没人会做,这可怎么办?

到底是蒋姨娘见多识广,给她出了个主意,“外头的厨子不会,保不定有些王侯府上的厨子就会呢?我回家帮你问问,你也去那些交好的府上问问。特别是祝姑娘,她家姑姑可是贵妃,能不能找御厨打听打听?”

这话说得有理。张蜻蜓此刻也避不得嫌疑,当即就派了各路人马去交好的人家询问,就算不是会做烤全猪,有什么做猪的名厨名菜也帮着推荐下。现在不好往潘府里头回消息,但可以送到忆江南来,张蜻蜓就在那儿翘首以待了。

这最后一天的生意,忙得天都黑了才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各路人马齐来交年终的最后一笔账,不大的忆江南是进进出出,极为忙碌。

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一直就在外头盯着,直到确认潘府的二少奶奶在这儿坐镇,才转身报信去了。

现在不用为收猪发愁了,章泰富就跟着伙计们一起卖猪肉。他也不嫌脏臭,只要是正经活计,年轻人吃点苦又怕啥?

等着生意忙完了,本说就直接回家了。因他知道,平常回去交账的伙计是可以在忆江南吃个饭再走的,张蜻蜓已经跟酒楼打好了招呼,给她的伙计们准备着两菜一汤,有人来的时候,就给他们打一份,要管饱。

章泰富不是嫌那里的饭菜不够好,而是心疼在那儿吃饭要花三姐的钱。在朴实的小伙子看来,一切进馆子的花销都比在家吃得贵。

可是今儿是最后一天,伙计们都要回去交账,他想了想,三姐给他这些天代步的那匹马是否也该交回去了?于是便跟着大伙儿一起回来了。

但没打算吃饭,交了马,跟张蜻蜓打了个招呼,就想走了。只是瞧着三姐皱着眉头,似乎心情不大好,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三姐,这是咋的啦?咋不高兴呢?”

张蜻蜓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说你也不帮不上忙。对了,你还没吃饭吧?就在这里吃些再回去吧,别饿着肚子往家跑。”

章泰寅赧颜应了,很为了自己帮不上忙而羞愧。可是要走却有些担心,于是迈出去的步子又缩了回来,“不是大伯那儿又出事了吧?”

“不是!”张蜻蜓瞅他一眼,怕他胡思乱想,回去反而影响了爷爷奶奶,便说了出来,“你别瞎猜,爹那里没事,是为了这些猪,你少泉哥哥想了个主意,要做烤全猪,可是问遍了全京城酒楼里的大师傅,愣是没人会做,那咱们这些大猪可怎么卖?”

章泰富听了这话,犹犹豫豫地站在那儿,憋了半天,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讲。

张蜻蜓发着愁没注意,可董少泉瞧见了,“阿富,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若是有就大胆地说,别怕。这些猪咱们进得可不便宜,要是不能想个好法子卖了,那咱们可就要亏血本了!”

啊?章泰富一听这话就急了,“那要是会烤这大猪是不是就不用亏了?”

张蜻蜓听着这话不禁诧异地抬起头来,“你会?”

章泰富有些脸红,“我不会,但奶奶会从前我们村子里人家办红白喜事,那一百多斤的大肥猪都是请奶奶去烤的。全须全尾,可香呢!”

张蜻蜓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两眼放光,“你这话当真?”

章泰富抓了抓头,“是真的,只不知奶奶做的,能不能跟京城里的大师傅做的比。不过咱们齐鲁那一带的老人多半都会这一手,只咱家奶奶做得最好。乡亲们还说,咱家出了大伯这位大人物,足见咱家是有福气,只要是要做烤大猪的,也愿意请奶奶去,都想沾沾咱家的光。”

齐鲁?章三小姐听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真不好意思,还做人家女儿呢,连老章家的出处都没搞清楚,这个脸可丢大发了。就在手边的不知道问,反倒满世界打听去,这要让人知道,岂不笑掉大牙?

可董少泉没空笑话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那咱们现在方便过去问问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走吧。

张蜻蜓二话不说,抓了章泰富,又让人绑了只猪,一同去了大姐家。

章贺氏要烤是没有问题,“只做这种猪可费事得很,得先养上六七日,不给吃的,只喂以清水,让它减减膘,也是排出体内秽物的意思。然后用各式酱料腌渍了再来烘烤。普通的炉子也不行,得专门挖一个黄泥窑,架上去之后用果木香料熏上整整三天三夜,才能烤出那种香气。烤完要是不当天吃掉,还得涮上蜜汁,浸在卤水里焖着。否则放到次日,那皮也紧了,肉也柴了,香味也跑光了,可就一点不好吃了。我们在乡下,若是要做这个,都得至少提前十天半个月地算好日子,才弄得出来。”

她细瞅瞅这北地的猪,“不过你这猪个头小,想来时间要不了那么久,要是现在就搁起来弄,倒是刚好赶上过年那几天了。”

赶上过年好啊,这不就正好可以卖高价了?董少泉立即道:“章奶奶,麻烦您说下那泥窑得建成什么样的,我这就回去安排人手准备。”

还真的要她亲自出马么?要是做一只两只无所谓,但要做这么多,章贺氏可真有点紧张起来了,“我们乡下人摆弄的东西,能上得了你们京城这大台面么?万一我这要做的不对你们京城人的胃口怎么办?那么多猪,岂不都赔了?”

“没关系!”祝心辰适时打发人送来的一张定心丸。

“我们小姐去宫里请教了御厨,恰好有位姓黄的大师傅会做这种烤大猪。我们小姐就代二奶奶说好了,请您这儿派个人,上他家去细问问,到时重谢便是。”

那事不宜迟,董少泉现就请了章贺氏,跟着这小厮找到那黄大厨的家里。果然,基本做法和章贺氏说得一模一样。只是黄家又有些地方做得更加精细,还有他们家独门配方,这个却是在外头买不到的。

董少泉心里有了底,就跟黄家人私下商议好了,也不要学他们家的做法,只把他们家的配料买些出来,当然,得和宫中的有所差别,毕竟,皇上吃的御膳要是民间随便仿冒了,那被抓住可是一条不小的罪名。拣去那些贵重难寻的配料,只要能保证比一般的烤猪香些就行。

那黄师傅倒不贪心,也怕惹祸上身,听他这么说了,就干脆写了个配料方子给他,“这是我们自家做着吃的,你们要不嫌弃,就拿去再斟酌着改改吧。”

董少泉一见人家这么痛快,立即奉上二百两纹银,算是一锤子买卖,大家都乐得相安无事。

这猪的事情解决了,张蜻蜓也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董少泉和章贺氏主理就行,也让章泰富这小兄弟多出点力。这可是个好苗子,张蜻蜓心中有了盘算,只等老爹一家被放回来再说。

回到府中,有两个好消息等着她,一是萧森终于醒了,二是潘云祺也打发人去过吴德府上了,随后负责监视的人就发现吴府派人去了忆江南。

张蜻蜓挑眉一笑,她也是时候请君入瓮,好好唱一出大戏了。

第301章 捉拿归案

放假的日子伙计们是轻松了,但当老板的就辛苦了。让少泉去忙活那批猪的事情,这最后结账的事情张蜻蜓就责无旁贷了。

幸好之前绿枝已经算得七七八八了,只要再把最后几天的账合上,就没什么大的问题。这样的小事情当然不需要潘二奶奶亲自出马,只需袖着两手,嗑着瓜子儿喊一嗓子,“彩霞,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就把人困在屋里,老老实实算了一天。

丫头们想笑不敢笑,咱们这位二奶奶,可是太会偷懒了,不过萧老夫人却赞她做得对,“这当主子的,就是要学会调教底下的人办事,若是什么都要主子来干,你有多少力也不够使的。”

瞧见没?这才是真正会办事的高手。于是张蜻蜓很放心的,笑嘻嘻地挽着老太太去大嫂那儿串门子了。

三个小不点都在她那院子里养着,别看都不会说话,可就跟三只白白嫩嫩的小妖精似的,成天勾着人的魂儿,一天不去看上几回,细细把玩把玩他们的小肉手小脚丫子,亲亲那比豆腐还嫩的小脸蛋,总让人心里不踏实。

这还真别说她了,就连潘云龙和潘云豹兄弟俩,再忙得神出鬼没,也总要抽出时间来这儿瞧上一眼。

当然,兰心那孩子,张蜻蜓也来瞧了。生下来就没娘的孩子虽是可怜,好在叶菀瑶行事倒还大方,是真心拿那孩子当自己的在养,照顾得无微不至。就算是潘云祺不怎么放在心上,但能有个知疼知热的嫡母,也不算太命薄了。

“你真打算把他放在你名下了?”张蜻蜓放下孩子,问叶菀瑶。她若是果真如此做了,那这个庶子就是他们三房的长子了。

叶菀瑶点了点头,“到时还请二嫂帮着说几句好话,这孩子命苦,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以后有他跟着我,好歹我们娘儿俩还能做个伴儿。”

见她眼圈都红了,张蜻蜓忙劝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再怎么说,小叔也姓潘,再怎样,也不至于…”

叶菀瑶却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道:“二嫂,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也不会拿话哄我。可是有些事,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的。好多话,我不说你也明白,好多事可能你比我还清楚。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二嫂,我今儿在这里求你了,若是将来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步,我求你劝着大哥大嫂也帮帮我,帮帮这孩子,可以么?”

她深深一拜,行了个大礼。

“你这是干什么?”张蜻蜓赶紧把她扶了起来,看着她已然泫然欲泣,跺了跺脚,“行,我答应你了!”

叶菀瑶这才略放宽了些心肠,却自嘲地一笑,“想当初咱们初进门时,我总觉得自己比你强。就算位份在你之下,也总以为日后定能在你之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时值今日,谁曾想我唯一能求的人,竟是你呢?”

“你也别这么说,这不关你的事。”张蜻蜓想竭力安慰她,却觉得这样的言辞实在是太过苍白乏力。

身为女子,前半生的命运系于父母,后半生的命运却系于夫子身上。若是遇到个不成器的男人,这辈子再怎么要强,又有何用?

“哦,对了。”叶菀瑶忽地想起一事,颇有几分赧颜,“有件事,是小姑拜托我好几回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

叶菀瑶极力压低了声音,“是云霜,她上回瞧见夏大夫,印像很不错,想问问他可曾婚配…”

呃…这事张蜻蜓还真不敢乱点鸳鸯谱,自家小姑的脾气她知道,长相平平,还娇生惯养,虽然没什么心机,不会害人,但也没有当家主事的能力。

夏仲和虽然只是个医官,但好歹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他当日不会为了攀龙附凤对胡惜容存一份妄想之心,现在就更不会为了潘家的权势而动心迎娶。

不过这样直接地拒绝,恐怕会伤了小姑的心。张蜻蜓想想也有些不忍,便将夏仲和与胡家叔婶的关系说了。

叶菀瑶是个伶俐人,一听就明白了,“这亲咱可不敢结,若是小门小户还好,要是摊上那样的亲家,日后打着咱家的名声做些什么,那可就麻烦大了。二嫂放心,此事我会去跟云霜说的。”

张蜻蜓说了会子闲话,也就散去,只是心头却在琢磨,说起来几位小姑都到了适婚的年龄,这老大不小的不解决,也确实是个麻烦事儿。云霜和夏仲和是明显的不合适,但云霏呢?

还是算了吧。张蜻蜓想想胡家叔婶那副嘴脸,实在是不愿意跟他们扯上亲戚关系。日后若是能遇着家境贫寒,又人才出众的女子,再推荐给夏仲和,让他们家彻底没了指望,小两口的日子才好过。

这样一转念,又想起自己房中的几个大丫头来。

绿枝是不用说了,巧云跟林寿的事听说也基本订下来了。

要搁在从前,打死林权也看不上白亮一家人。可是现在他们老哥俩平起平坐,接触的时间长了,他也感觉出来了,白亮人虽老实,但可一点不笨,该精明的时候比谁都有心思。巧云那丫头更是个千灵百巧的,像上回卢月荷难产,说起来还真亏了她提点着自己儿子,才立下大功。那姑娘脸上虽有块胎记,但却不是什么病症,再说小模样还是很周正的,日后生下孩子也未必就是那样,于是便松了口。两家约好了在张蜻蜓面前提过一回,待忙完这个年,就给他们成亲。

眼见旁人都要成亲了,徐吉荣也急了,徐贵终于拗不过儿子,来跟张蜻蜓说了一回,只没想到他们家看上的是墨冰。张蜻蜓还怕她不愿意,没想到墨冰一口就应了。

雪砚的事情给她很大的刺激,徐吉荣虽然没那么机灵,但好歹也是个实诚人,又没有什么兄弟妯娌的关系要处理,跟着这样一家子人过日子,就算会被公婆刁难,但也是家家户户的常事。她也想让自己早些安定下来,不再为旁的事情分心了。

行吧,各人的路各人走。横竖是她们自己选的,张蜻蜓没有意见。只是彩霞,还有榴喜她们可怎么办呢?

这两个丫头,按说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只是名声都有些折损了,尤其是榴喜,这回没有给章府雪上加霜,张蜻蜓心里一直记得她的好处,想要给她找个好归宿的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回院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张蜻蜓一直想着心事,没注意到院门前还有人在蹲着,冷不丁地突然冒出来,倒把她给吓了一跳。

那人见闯了祸,跑又不敢跑,傻乎乎地站在那儿,耷拉着脑袋认错,“二奶奶,奴才该死,吓着您了。”

听着这瓮声瓮气的声音,整个府上再不会有第二人了,张蜻蜓诧异了,“白麒麟?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虽憨傻了一点,但极是懂规矩,从来不会干些逾矩的事情,这个时辰正是内院准备关门落锁,一应小厮都应该回避至二门外的时候,他还来干什么?

白麒麟抓了抓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里取出一物,“我想把这个给彩霞,但她说不要。”

张蜻蜓凑近了细细一看,噗哧笑了。那是一个钱袋,脏兮兮的,还有些猪油腻子在上面,很不好看。但里面却鼓鼓囊囊的,装着不少钱。

见她笑了,白麒麟更窘,只觉脸上烧得慌,“是不是…我弄错了?那,那我就不送了,我…我走了!”

“等等。”张蜻蜓让捂着嘴偷笑的小丫头们退后几步,上前悄声问:“你为什么要送这个给彩霞?可不许撒谎,老老实实回答我。”

在二奶奶面前,白麒麟盯着脚尖不敢撒谎,磕磕巴巴地答,“我,我听人说,姑娘都喜欢这些花儿朵儿的东西…可我知道,知道我笨,我怕买不好,就想把我的钱都给她,让她去买自己喜欢的就好了…”

张蜻蜓明白了,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问他,“那你喜欢彩霞?是想讨来做媳妇的那种喜欢?”

白麒麟的脸一下涨成紫色,半晌才憋出一个嗯来。

张蜻蜓又步步紧逼着问:“那你为什么喜欢她?”

白麒麟退到墙角,窘出一脑子的汗来,很是局促地答,“她,好人…给我拿吃的,我算错了钱,她也不凶我,还好好跟我说…”

哦,张蜻蜓恍然,估计是彩霞偶尔的一番客气,让这傻小子想入非非了。不过真的是想入非非吗?

张蜻蜓想了想,问他,“这些钱你拿回去,人家还没给你做媳妇呢,怎么能收你的钱?你这不为难人家嘛!”

哦,白麒麟点头恍然,终于明白了,“那…那该怎么办呢?”

张蜻蜓给他支了一招,“你明儿带你妹子去街上逛逛,让她拿着这钱帮你挑两支珠花,或者什么女孩儿家戴的小首饰,用的小帕子之类的东西,再送过来。不要太贵重,别致就好。”

白麒麟有些疑惑,“再来,她就能要了么?”

张蜻蜓笑着反问:“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你的心意尽到了,她要实在不要,你就送你妹子喽,反正也不会浪费,对不?”

白麒麟想想似乎是这么个理儿,高高兴兴地谢了张蜻蜓,走了。

等张蜻蜓回了房,没一会儿,彩霞就捧着账本找来了,“二奶奶,账已经算好了,请您过目。”

好。张蜻蜓接了账本,笑眯眯地翻看着,“不错不错,做得很好,回头也给你发个大红包。”

彩霞脸上微红,忍了半晌,还是忐忐忑忑地问道:“二奶奶,您今儿…您是那个意思吗?”

“你说什么?”张蜻蜓耍赖装傻。

彩霞无法,只得跪下了,“您是要把奴婢许配给白家那小子么?”

张蜻蜓呵呵笑了,“起来说话,彩霞啊,你说一个女人嫁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彩霞怔了怔,低头想了想,“是男人真心疼她。”

“聪明。”张蜻蜓竖了竖大拇指,尔后叹道:“要说麒麟这小子傻,也不算真傻。起码他知道自己笨,这一点就比很多人聪明了。他也知道自己可能花了钱也办不好事情,所以宁愿把钱全都给喜欢的姑娘,让她自己花。这件事上,我倒觉得他很聪明。”

彩霞低头思忖了半晌,“二奶奶,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若是…”

“你还不明白。”张蜻蜓摇了摇头,“我只是给白麒麟提了个醒,要不要接受可在于你自己。将来的日子都是要你们自己去过的,你若是不喜欢,我勉强来做甚么?若是真的不喜欢,拒绝就是了。那小子虽傻了一点,倒还不至于死缠烂打。你别想太多了,今儿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彩霞若有所思地怔了怔,心事重重地退下了。

接下来,张蜻蜓可没空管这些事了,账目既然已经算出来了,她就该给大伙准备发红包了。规矩和去年的一样,只是今年的生意格外好,又不好大张旗鼓地买这买那,便想给各家添些打赏。

倒是董少泉想了个心思,让她跟绸缎庄粮油铺先付了钱,写了些票据回来,再分发给大家,就不怕他们舍不得花钱买东西了。

这个法子很好,而且各家可以去买自家喜欢的东西,既省事还讨人欢喜。把这些事情都料理妥当,很快,张记猪肉铺的新年聚会就在忆江南上演了。

这个日子是没有瞒人的,光是她这边这么多下人要出去,就有无数双或羡慕或妒忌的眼睛看着。

临出门前,把周奶娘她们都给留下,只带了老实巴交的琴姐。

可许多人不解,“二奶奶,您为什么非要亲自去呢?”

要钓大鱼,当然要用香饵。

当一帮子伙计们拖家带口地到齐了,关上门刚说几句吉祥话,一队官兵就气势汹汹的破门而入了,“你等百姓,好不知利害,居然在太子国丧期间聚众饮酒作乐,全部捉拿归案。”

第302章 陷害

周叔原是个老实人,在刑部衙门里已经当了快三十年的差了,也不过是从小周混成老周,从普通的小衙役混成个掌管十几号人的小头目。

虽说吃惯了公门里的饭,多少都会长出张仗势欺人的脸,但熟悉周叔原的人也知道,那就是个纸老虎,树叶掉下来都生怕砸到头,表面上凶归凶,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真能下得了重手,狠得下之心之人。

又因不擅逢迎,在刑部里并没有太深的根系背景,故此今日,就理所当然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接上级指令,到忆江南来拿一伙罔顾国法,在太子国丧期间聚众吃喝玩乐的百姓。

说实话,当瞅着这一屋子老老小小,几乎得有一二百口子人给他们的出现吓得心惊肉跳之时,他当时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心中暗骂那举报之人,实在是太缺德了。

这大过年的,乡里乡亲聚一聚又怎么了?怎么就碍着那起子小人的眼,一定要来举报?要是些精壮汉子倒还罢了,可瞧瞧这满屋子的白发老人和垂髫幼童,这要是拿下大牢,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可是怜悯归怜悯,但身上的职责所系,由不得他不公事公办,“嗳,出来一个主事的,还有成年男人都站出来。老人把孩子看好,不许乱跑。”

这是他唯一可以小小包庇的地方了,只希望这些人能够配合,赶紧随他回衙门里去交差,至于老人孩子们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满屋子的人听到他的话之后,都把目光落到一个年轻的小妇人身上。瞧她这衣色打扮,像是老板娘模样,论起样貌,很是标致,颇有些大家风范。周叔原不敢多看,略扫了一眼,就垂下了目光。

小妇人此刻怀里还抱着个小娃娃,见他们进来,也没有惊慌,只把那孩子还到父母的身边,施施然走上前来,不慌不忙地问:“这位官爷,请问是谁举报我们聚众饮酒作乐的呀?”

各朝各代的律法中均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民不举,官不究。如非遇上官府巡查而被捉拿归案,差役们出来抓贼拿赃都是要有人举报的。但为了避免有人无中生有,颠倒是非,是以所有到官府来举报的人,都必须落下真实名姓。正当举报会有奖赏,但万一举报不实,可也是要追究其相应责任的。

这小妇人能够作此一问,证明她还懂点律法。但周叔原只是奉命出来办事,但究竟是谁举报的,他还真不知道。沉下脸道:“哪来这么多的废话?你男人呢?叫他出来,随我上公堂走一趟。”

小妇人微微笑了,“妾身的相公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嗯…您要问的话,得麻烦大人去一趟边关,问问我家公公才行。”

周叔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普通妇人哪里敢如此回公差的话?莫不是她还有些来头不成?

“那你相公是谁,公公又是谁?”

小妇人笑容里隐约有一抹骄傲,“小妇人夫家姓潘,夫君名叫潘云豹。”

周叔原听得这个名,便隐约觉得有些耳熟,正在回想着,就听小妇人在他耳边悠悠道:“至于我家公公么,他老人家的名讳我这做媳妇的也不好说。只知道他老人家现在边关,统领着南康兵马,做一个元帅之职。”

轰!

周叔原的脑门子一下子就炸开了花,瞬间犹如五雷轰顶,震得他连魂魄都找不着了。姓潘,还当元帅的,整个南康国妇孺皆知只有一位。

回过神来的周叔原只有一个念头,他给人陷害了,还是大大的陷害了,让他带着这十几个手下,来捉拿潘大帅府上的儿媳妇,他就是长了八个脑袋也不够人这么玩的呀。

还有那个潘云豹,不就是京城四大著名纨绔虎豹豺狼里的一个么?听说最近是消停了,给他老子带上了边关,好像还立了功劳。不管是真是假,在前方打过仗的能有几个不是杀人如麻的?

周叔原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不是给人五马分尸,就是给乱刀砍死吧?

张蜻蜓倒是觉得这个官差心地不错,就冲他刚才只要带管事的男人走,就没存在着难为他的意思。可一报出公公和小豹子的名号,还是把这位大叔给吓坏了。

瞧这脸白的,简直都赶上了外头屋顶上的积雪了,好心问一句,“您没事吧?”

周叔原直愣愣地转过脖子,抖着嗓子道:“小…小人冒犯了,告退,告退。”

这两个字习惯性地一出口,他忽地就回过神来。是啊,他干嘛傻不愣登在这儿给人当枪使?他可以回去呀,可以说自己没找着人,或是扭了胳膊摔了腿,再不然就是旧病复发,突然倒地不起,总之只要不是他把人给拿回去,潘家父子找他干嘛?

差役们就见从来都是按部就班的周老大,忽地就跟喝了两斤烧刀子似的,脸红脖子粗地吼,“还傻站着干什么?都给我滚,快滚。”

“嗳嗳!”张蜻蜓一看这可不行,要是把这位吓跑了,接下来的戏可怎么唱?赶紧把人拦住,“官爷,既然你也是奉命行事,就这么走了,回去怎么交差?”

哎哟,我的姑奶奶,周叔原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个不必您担心了,是小的该死,没弄清情况,冒犯了少夫人,还请多多包涵告辞,告辞。”

张蜻蜓一看这样可不行,这人也太老实了,得吓吓他才行,于是放下了脸,“你以为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任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周叔原真是想挖个坑给自己埋起来,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桩差事了呢?看看,到底是把人给得罪了吧?

得,既然是衙门里头有人暗中使坏,把他推下了水,那他为了自保,也就只能破釜沉舟了,“少夫人,那依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不用多加考虑,周叔原已经做出选择。比起得罪那隐在后头不知是何方神圣的阴险举报人,他还是先抱好元帅府的大腿比较靠得住。再说了,周叔原心里也憋着一口气,这样利用人也实在是太无耻了吧?既然你们不把我老周放在眼里,想拿我去填炮灰,索性我就投靠这边了,看你们还能怎么办。

很好,张蜻蜓对这个知情识趣的周大叔又多了份好感,“为了免你难做,我可以带着所有的人随你上公堂走一趟。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周叔原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忽地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张蜻蜓挑眉轻笑,“给我把那个举报人找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要跟我们老潘家过不去。”

“这…”周叔原只觉脑门上有些冷汗都冒出来了。毕竟在官场打混了三十年,他隐约猜出些了,这是有人要捋潘府的胡须呀。

可是他现在还有退路么?把心一横,周叔原抱拳道:“劳烦少夫人稍等片刻,那下官这就去查问。”

“可以!”不过张蜻蜓还有个要求,“为了证明我们的清白,现在所有的人都跟我一起,退到隔壁房间去,周大叔你留几个差役看管着我们,免得到时说不清楚。”

周叔原瞧着那些桌上才略动少许的酒菜,心下诧异,张蜻蜓此举,不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么?可是他也不敢反驳,依言行事后,回了衙门。

张蜻蜓安抚了伙计们,耐心地就在此处等待。想来,某人应该也布了眼线在此,现在得知这样的消息,恐怕就有些坐不住了吧?

吴德真是坐不住了,一把抢上前,问那管家,“你说什么?衙门要来拿举报之人?”

“是。”管家哭丧着脸,一脸的倒霉相,派去举报之人可是他娘家的亲侄儿。那孩子倒好说话,给了串钱就欢天喜地地去办事了。只自家老婆可是个母老虎,一听说此事惹上了官非,生怕伤着娘家侄儿,立马在家拍桌子摔碗,逼着他出面解决,并且扬言,若是他不解决,就让侄儿供出吴德。

不过家里的母老虎闹归闹,有些话却说得非常中肯,“这些可都是官爷们之间的事,干啥非逼得咱们这起子做奴才的挡在前头?你瞧瞧万金虎,那么壮实的一个人,因告章家之事吃了一顿板子,命就去了大半条,老爷给的那点赏钱,还不够买药的。若是折了性命,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谁管?你可不要死心眼,等着把命都搭进去了,难不成还要我们孤儿寡母地上街头讨饭去?”

所以管家暗藏了个鬼心眼,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子,然后告诉吴德,“我家那浑小子实在是年纪小不懂事,官差一上门,就把老爷您给抬出来了。老爷,您说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还能怎么办?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事情的发展虽然与他想象中略有不同,但应该基本还在掌控之中,吴德微眯了眼问:“那潘少夫人在酒楼之时是否给拿个正着?”

管家一听就明白过来,忙不迭地道:“是,听说地方和东西都封了。就是想捣鬼,那厨子也是跑不掉的。爷,咱就是上了公堂,也一告一个准。”

吴德微微颔首,冷笑起来,“那本老爷大义凛然,指证官宦人家也没什么不对。走,去准备一下,到公堂之上会会这位潘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