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本就不懂,自不晓得李家的深意,只当是顺便而已,因此,外间传言,都尽是李家种桐油树的事情。
“唉,倒底是女儿家,没什么大局观啊,就为了那点桐油,至下这么种桐油树吗?”程家三爷叹着气。
自上回程家丢了贡墨权后,程三爷就病倒了,休养了这些天,才算是好了一点。这会儿正跟侄子聊着天。
“唇寒齿亡哪,三叔,我们要不要跟李家联合起来?我怕田家这先朝李家下手,下一家搞不好就是我们家。”程大约沉着脸色道。
“暂时田家不敢,说起来李家‘带孝送松材’这一招使的好,如今县里,谁不在背后议论这事情,我听说连墨务局和监墨局的几位大人对此似乎也有意见,把田本昌叫去敲打了几句,田家如今算是里外不讨好,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程三爷沉着声道。
言公公敲打田家是因为言公公尚欠着李家一份人情。
而墨务局的黄大人却算得上是清流一党,对于这等事比较忌讳,所以,田家被他敲打也是不冤。
啜了口茶,程三爷继续道:“咱们先不管李家田家,这段时间,给我都静下心来,好好总结这一次贡墨竞争失败的事情,知耻后勇,积蓄力量,田家这一场子,我程家总是要找回来的。”
至于跟程家是不是跟李家联合,程三爷虽然很欣赏贞娘的制墨手艺,但在商言商,在他看来,田家如今虽然气盛,但低子虚,根基浮。因此,如今势头虽猛,但不遇事便罢,一遇事那势头必然一泻千里。
反倒是李家,虽然目前正遇难关,但根基什么的都在,并未太伤及筋骨,所以,程三爷倒是想先观望着,这鹤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嗯。”程大约点点头。
…
李氏墨坊。
“景东,贞姑娘,你们看看这烟…真是好烟哪。绝对是黄山百年松烟的品质。”邵管事拿着一筒烟匆匆从外面进来。
这些烟正是李正言从罗家松场拿回来的松脂油点的。
“我看看。”李景东捻过一丝烟在手上细研,光润,深墨,更兼细腻,竟难得的是有一丝绵柔之感。这是烟细到一定程度的表现。
“好,好。”到得这进李景东算是全部放下心了。
“好了,如此,我们李氏墨坊可以算是暂时摆脱原料之困了。”贞娘亦是笑咪咪的道。
邵管事和李景东都点头。
邵管事心里算是对贞娘服气了,说起来当初李贞娘非要罗家松场,还要种桐油树。他心里是很不痛快的,不免也有些丧气,直到这些松脂油运回来。他才知道贞姑娘背后的用意。
为此贞姑娘还跟他道了歉,之前不说明是因为松场没有拿到手,怕万一消息泄漏了出去田家变卦。
如今又得如此佳烟,邵管事心里再多的不快也已烟消云散了。
“邵伯,景东叔。接下来就是大力烧烟了,点烟的马师傅走了。我想接过点烟的事情,毕竟这前我只是在家里制点自制墨,于墨坊流程是不熟悉,正好从头学学。”贞娘这时候道。
这是贞娘思考良久的事情,她毕竟是刚接手墨坊,之前她事事出头那是事急从权,如今原料有了,墨坊也走向正常生产的路。如此,墨坊有邵管事和李景东打理,她再事事指手画脚的反倒不美。再说,她虽然会制墨,在现代时也管着家里的制墨小工坊,但同李家这等大墨坊是没法相比的,所以该学的她还是不能放松。
听得贞娘的话,邵管事同李景东想视一眼。
如果说邵管事一开始是服气的话,那么这会儿邵管事真是要另眼相看了,有头脑,做事冷静,如今更有此等的谦虚踏实的学习态度,老夫人的眼力果然不凡。
不过…
邵管事想了一下道:“贞姑娘,点烟棚那边都是些粗鲁的汉子,贞姑娘一个姑娘家…”
言下之意自不用多说了。
贞娘微笑着回道:“如今既然入了墨道,这些个顾忌也顾不了太多,再说了,贞娘主要是要管理着整个点烟棚的进度,只段跟几个点烟棚的棚主打交道就成,我想把马嫂要过来,这样有事就让马嫂去传,也就没什么太多的忌讳了。”
马嫂便是以前日日在贞娘小摊上买墨的婶子,她相公是坊里杵捣大师,她以前也常跟着老夫人跑腿,所以贞娘想把她要过来,做事方便一点。
“嗯,成,把马嫂给她用。”一边李景东点点头。
这样的话,邵管事也没意见了,说起来贞姑娘的点烟技术是极好的,想着点烟棚里那几个小子,仗着一手点烟技术,对他邵管事都横眉竖眼的,这会倒要看看这些个小子在贞姑娘手下吃瘪的样子。
想到这里,邵管事便点头,又去叫了马嫂来。
随后贞娘又跟邵管事和景东叔说起来开发再和墨的打算,这事要先让和墨坊和熬胶坊先准备着。
“你有把握?”一听再和墨,李景东和邵管事都瞪起了眼,哪家墨坊不想弄再和墨呀,可是一直以来,再和墨少量的试制还成,要想大批的制总是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而且品质还上不去,最终不得不放弃。
“至少这块墨我已经吃透了。”贞娘拿出上回程三爷给她的那块再和墨。
李景东接过去同邵管事看了看,随后两人都一脸振奋:“好,那我吩咐和墨坊和胶坊准备着,贞娘这段时间除了点烟的事情,再把心思放在再和墨上,咱们再拼一把。”
“嗯。”贞娘点头。
第五十八章 服不服
辰时,雾蔼刚刚散尽,墨坊的工人就三三两两的走进工棚,上工了。
吴明权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这会儿就站在棚外的一块大青石上抽着最后一口烟,过会儿烟瘾,等到进了点烟工棚,是不准再抽烟的。
“权叔,权叔。”这时,二狗嘴里咬着一块黑面饼子冲到吴明权的身边。
“干什么,臭小子,不会是又想请假吧?你一个月请多少假了啊,再这么混下去我可跟你不客气了。”那吴明权瞪了眼睛。
他是老夫人娘家的远亲,自小就在墨坊里跟着点烟师傅学了一手点烟技术,如今已升为油烟棚的棚主,用后世的话来说就相当于车间主任,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多少算得一个工头了。
因此最见不得二狗这般打混的。
“哪能呢?我是那么没眼色的吗?”那二狗撇着嘴道,随后又神叨叨的道:“权叔,我听到一个消息,管点烟的马师傅不是走了吗?听说贞姑娘要直接管我们呢,哎哟,以后咱们就是娘姨手下讨饭吃喽。”
二狗不阴不阳的说着。
“什么怪话,贞姑娘接手墨坊,咱们大家不都已经在她手下讨饭吃了吗。”吴明权闷声道。
“那哪能一样啊,虽说贞姑娘接手墨坊,但如今管事的还不是邵管家和李东家吗?贞姑娘就是一个名义上的虚头,可如今直接管着咱们的烟棚,那以后指手划脚的,咱们这几尺的汉子岂有不憋闷死了。”二狗咋巴着嘴巴道。
“那你什么个意思?咱们不过是个工人,还能不让她来管着?”吴明权抬起眼打量着二狗,这小子做事一向不好好做,但歪门邪道的心眼儿不小,听他这话。不定那肚子里就憋着坏呢。
“谁说不让她来管着了?”二狗强辩道,随后扫了周围一眼才在吴明权耳边低语道:“她来不来管咱们是管不着,不过,咱们也得让她知道些规矩,不能太过指手划脚的,怎么样?咱们合计合计,给她来个下马威?”二狗冲着吴明权抬抬下巴道。
“怎么个下马威?这可不能乱来的啊,贞姑娘毕竟是东家,真要过火,说不得咱们都要卷铺盖回家了。”吴明权沉声的道。
谁接手墨坊。对于低下的工人来说其实没太大区别的,反正都是一样做事,更何况这位贞娘自接手墨坊以来。做事倒也中规中矩,因此,大家伙儿对这位贞姑娘倒也没太大的意见,反倒是贞姑娘几次亮相,颇有亮眼之处。也因此大家伙儿也算是接受了她。
但接受了并不等于就愿意让她在自己的领域里指手划脚。
“放心放心,不会过火的,我刚听账房那边的人说了,贞姑娘一会儿来要点烟棚看看,这贞姑娘总归是一个姑娘家,天气开始渐热了。咱们点烟棚里也热的很,一会儿大家都光着膀子,想来那贞姑娘自没法子进门了。她不能进门,那以后自也没法子指手划脚了,对吧?咱们这可没做啥,棚里热,光着膀子很正常。”二狗贼兮兮的道。
吴明权听得二狗这翻话。别说,这小子鬼心眼还真是多。这个方法行,谁也没话说的。
“行,那你去通知大家。”吴明权冲着二狗道,一事不烦二主。
“得令。”二狗颠颠的跑进了工棚里。
没一会儿,工棚里便传来几声怪叫的轰闹声,工人们嘛,都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
“贞姑娘,往这边走。”
贞娘处理先在账房那边看了一些过去的账目,这些也是要学习的,到得辰时末刻,贞娘便叫上马嫂朝点烟棚那边去。
马嫂在前面带路。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点烟工棚前。
“马嫂,马嫂唉,止步请止步。”二狗之前早就张望着这,这会儿看到贞娘跟马嫂过来,连忙冲出来阻止,还一脸狗腿子样。
“二狗,你又在混了,还不快来见过贞姑娘。”马嫂一瞪眼。
这二狗自出身就没名没姓,她的娘亲是个半掩门的,在二狗三岁时就病死了,这小子三岁后就在街上要饭,李家守后院门的丑婆有一天路过,看他饿的难受,便给了他一块饼子,结果这小子就赖上了丑婆了,丑婆对他倒也不在意,有吃的时候就给他一口,没吃的时候就由着他饿,这小子就这般的长大了,最后李家看这小子跟丑婆有缘份,干脆就让他在李家工棚里做活。
只是这小子自小就在街面上混,混了一身闲汉的毛病,包打听不说,也从来不好好做事,得过且过的,人不坏,就是挺烦人的,所以,每回马嫂见了他,都使不得要敲打他几句。
贞娘这会儿看到二狗,也有些眼熟,倒是想起来了,太白楼贡墨竞选的那会儿,这小子就是在外面侃八卦的,别说,这小子那劲道,若换在后世,就是狗仔队的料子。
“马嫂,真冤枉啊,我哪里敢混喽,我还得靠着工棚赚的钱讨媳妇儿呢。”二狗立马叫着屈,随后又立马的冲着贞娘问道:“请贞姑娘安。”
说着,又一脸赤胆忠心的道:“我这可是为了贞姑娘好啊,工棚里都是粗鲁汉子,如今天开始热了,工棚里点着烟,那更热了,大家伙儿都光着膀子呢,贞姑娘怎么好进去。”
马嫂一听,立刻瞪眼,先朝前走几步,掀开工棚的帘子朝里面看了看,随后啐了一声:“要死。”随后转头冲着二狗道:“还不快去让大家把衣服穿起来。”
“这可不成,如今快到收第一茬烟煤的时候了,这时候穿衣服,那穿衣服的风声还不把烟煤拂的到处都是啊。”二狗立刻的道。
都是墨坊的人,自然明白,在点烟的时候尽量避免各种风声。
“贞姑娘,要不我们下回再来,下回来之前先打个招呼,让工人们好好拾掇拾掇。”马嫂冲着贞娘道。
贞娘看着二狗那贼样。哪还不明白这些个汉子的意思,不就是不服自己是个女人吗?想给自己下马威呢。
“不用,马嫂,给我拿块布条来。”贞娘冲着马嫂道。
布条?贞姑娘要布条干什么?马嫂一脸疑惑,不过贞娘要,她自然就去拿,没一会儿布条就拿来了。
贞娘把布条往眼上一蒙,然后让马嫂帮她在脑后系牢,便侧过脸冲着马嫂道:“我们进去。”
“这,贞姑娘。这成吗?”马嫂看着贞娘的样子,这样倒是不用见那些汉子的光膀子了,但这样进去能干吗?
一边二狗也是一脸奇怪。这贞姑娘是这要闹哪样啊。
“没事,进去吧。”贞娘拉了拉马嫂。
“好。”马嫂劝不了贞娘便扶着她进了工棚,那二狗自是颠颠的跟着,他很好奇这位贞姑娘倒底要干什么?
不但二狗好奇,便是工棚里的点烟工人见贞娘这样进来也十分的好奇啊。这位贞姑娘此举算得上是奇人奇事了。
贞娘自不理会他们这些,只上静静的站在那里一会儿,便突然举起手,指着最里面那一排点烟灯道:“那一排可以收烟煤了,再不收烟煤就要老了。”
吴明权正好奇着贞姑娘到底要干什么时,就听得贞姑娘这话。下意思的便取了那一排一盏油煤上的瓷碗,果然的,里面的烟煤正是收取的最佳火候。立刻的,便让工人收烟。
“这一排要添油了吧。”贞娘这时又指着身前的一排油灯道。
众人望去,这一排的油灯油果然已见底了,立刻的,不用吴明权招呼。自有工人开始添上油。
“那一排,火力太大了。都爆火花了没看见吗?点烟以中火为宜,这等大火,烟料未成,便已焦了。”贞娘又指着后面一排点烟灯道。
管理后一排的点烟灯的工人立刻忙不叠的去调控火侯,额上已经冒汗,这位贞姑娘,可真是神了。
“贞姑娘,贞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一边二狗立刻咋咋呼呼的道。
“很简单哪,气味和感觉,点的烟老不老,我想不止我,便是你们中有些人也能闻的出来吧。”贞娘微笑着道。
吴明权在一边微微点头,这烟老不老他倒是也能闻的出来,但是象贞姑娘如今这样,在一片点烟灯着通过气味分辩出哪些烟老没老,那他不一定能做倒,由此一点,便可知贞姑娘点烟之术已高过他。
“至于油灯没油,同样也是气味,油灯没油,火力自然不及,火力不及,烟煤就不透,气味就少了一种中和之感,这样的烟煤同样要影响墨的品质的,到于火力太大,烟煤会焦这点就不用再解释了,你们多是烧了好些年的点烟工了,这点应该明白。”贞娘又一一的道。
“贞娘,佩服。”吴明权这时拱拱手。
“吴棚主客气,只要你静下心了,这些你一样能感觉得出来。”贞娘回道。
“还有一点,如果我是故意把火力控小,那如何能跟缺油而产生的火力小分辩出来?”一边二狗仍是不死心的问。
“缺油和故意将火力控小是两回事,缺油是整根灯芯油枯了,这时候的火苗会有一种空的现象,那么它烧出来的烟,就会燥,但如果是故意将火力控小,那灯芯是被油浸透的,那么烧出的火头必是实的,它烧出来的烟自然是中和润泽的,不会燥。”贞娘说着。
“服了,服了…”二狗拱拱手。
第五十九章 中庸之道
由马嫂扶着转了一圈后,贞娘就出了工棚,拿下了布条,眼眼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随后又跟吴棚头交待了一些点烟时火控的问题,贞娘便离开了。
贞娘离开后,工棚一众汉子也交头接耳起来:“这贞姑娘真是了得啊…”
“完了完了,贞姑娘这般的内行,以后想打混就更难了。”不用说,说这话的定是那二狗。
“行了,都专心做事,火候控好,中火为宜,油都给我加的满满的,我可不希望到时咱们工棚交的烟煤都是下品,那时丢的可是大家伙的颜面。”吴明权冲着大家道。
有着贞娘之前那一翻刺激,再加上吴明权这一翻话,工棚里的点烟工算是憋起了劲道,一个个闷头干起活儿来,两眼盯着火头,稍有晃动便立刻调整,其间更是打醒起十二分的精神,用鼻仔细的闻着烟煤的味道,及时把握取烟煤的时机。
如此,到得中午,工棚里出来的烟煤品质果然比往常要高上一品,乐得吴明权嘿嘿直笑。
这时,便有厨娘送来伙食。
“贞姑娘吩咐了,大家伙儿辛苦,今天每天碗里多添一勺肉。”胖胖的厨娘咧着嘴道。
众点烟工一听今天能吃到肉,一个个连脸和手都不及清洗,黑乎乎的脸,黑乎乎的手便拿着碗筷直接去盛饭盛菜,又被厨娘一顿子笑骂。
汉子们皮糙肉厚的,哪会在意这种笑骂,有那溜气点的,更是回上几句不荤不素的话,惹得气恼的胖厨房威胁不给肉吃,一个个才又说尽好话。
“权叔,我去看一下丑婆啊。”二狗吊儿啷当的捧着碗挤到吴明权身边道。
吴明权斜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他碗里还没有动过的肉块,知道这小子定是要将这肉拿去给丑婆吃,这小子虽说烦人挺烦人,但孝心还是有一点的,于是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啊,若是误了时辰,我可会扣你这个月的工钱的。”
“保证不会误。”二狗举手发誓,那一个月的工钱就是他的命,他能让权叔扣吗。
说着。二狗捧着饭碗一溜烟的就跑去了李宅的后门。
李府的后院有一个后门跟墨坊相通,是便于以前老夫人进出的,而守后门的正是丑婆。
这丑婆一脸烧伤的疤痕。样子可怖,是当年李老爷子收留在家里的,平日就守着后门,性情古怪,跟谁都合不来。也就二狗这等没脸没皮的能凑上前说上几句,平日里闷不啃声的跟个鬼一样。
“阿婆,快吃肉,这可是贞姑娘给我们加的餐。”二狗把碗里的肉划拉到丑婆的碗里。
“贞姑娘?听说你们今天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结果反倒是让她给你们一个下马威了。”丑婆夹着一块肥肉进嘴里,又把瘦肉夹回二狗碗里。牙齿不好,瘦肉吃不动了。
“哎哟,这事情都传到您老耳里啊。哎呀,咱们的面子算是丢尽了。”二狗唉声叹气。
“这样好的很,也让你们这些个混小子见识一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省得学了一点点烟技术,就牛哄哄的。”丑婆冷着声道。
“是是。您老教训的是。”二狗嘻笑着,却是毫不在意。随后就快速的将碗里的饭划拉到嘴里,含含糊糊的冲着丑婆道:“您老慢吃,我走了啊,权叔现在越来越难说话了。”
说着,他放下碗筷就一溜烟的往回跑,他得赶紧回去,回去迟了,权叔还真会扣他的工钱。
“二狗,听说你们烟棚今天想给贞姑娘一个下马威,结果反倒让贞姑娘给你们来了个下马威,你们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二狗正跑着,又听到这句话,抬头一看说话的叫郑复礼,不由的呸了一口。
郑复礼是邵管事的外孙,郑管事的儿子,今年十九岁。
这郑复礼仗着邵管事和郑管事在墨坊的背景,那在墨坊里混的相当不差,尤其是前年,更拜了秦师傅做师傅,如今已经接手和墨坊的事情,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瞧不起他们这些点烟的苦力。
而自然的点烟这边人也瞧不上他,一来二去的,双方常常起争执,两方都看对方不顺眼。
这会儿点烟棚出了这事情,自然落到郑复礼等人嘴里取笑了。
“我们当然有出息了,今天得了贞姑娘的提点,我们油烟棚的烟煤品级又上了一层,接下来就要看你们和墨坊的事情了,若还是象以前那样和不出好的油烟墨,那你们就自己去跟贞姑娘交待吧,可别再拿我们的烟煤当借口了。”二狗吹着口哨,一脸不屑的冲着那郑复礼道。
李家以松烟闻名,和墨重在轻胶,而油烟墨却多重在重胶,胶不同,和墨的配方自然就有很大的区别,但李家开发油烟墨时日尚短,所以制成的油烟墨品质往往并不理想,以前遇到这样种况,往往是互相推诿,郑复礼他们指责油烟煤不佳,而油烟工棚这边自然是指和墨技术不行,每回为此,两方私下里不知要扯多少烂账。
如今,二狗这回话自然是讥笑和墨坊的技术不行了。
“谁拿你们当借口了,我看你们都是烂泥扶不上板壁,贞姑娘的提点怕也是白花心思了。”郑复礼等人讥笑了回去。
“废话不多说,等这回的烟煤定品后就见分晓了。”二狗一副等着瞧的样子道,今天上午的烟煤出来,权叔已经说了,绝对是一品的。这回该他们看郑复礼等人的笑话了。
说完,挥挥手,不再理会郑复礼等人,赶紧回工棚。
“哼。”郑复礼看着二狗的背影,冷哼一声。
“郑师傅,早上邵管事就派人来让我们准备好和墨对胶的事情,说贞姑娘要制再和墨,这位不会是也要到我们坊里来上烟棚那么一出吧?”这时,一个伙计凑到郑复礼耳边道。
“让准备就准备好就是了,咱们静观其变。”郑复礼脸色不太好的道。他自小就是墨坊重点陪养的技师,自有着一翻自负。他倒要看看这回贞姑娘能整出什么样的再和墨来。
想着,便带着几个回和墨坊了,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好。
中午,贞娘是在李府吃的午饭,同陈氏等人聊了聊墨坊的事情,又去看了看七祖母,七祖母还是老样子,那样子看的人有些心酸。
想着下午要弄再和墨的事情,贞娘并未多留。跟陈氏等人告辞一声,便从后院进了墨坊,路过后院井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老阿婆正弓着腰,吃力的提着一桶水。
“阿婆,我来。”贞娘连忙上前。
那老阿婆抬起脸,贞娘猛不丁的倒抽一口气,那张脸叫红褐的疤痕给占满了。那嘴更是因为疤痕之故歪斜着,跟鬼片一样。
“阿,是丑婆。”贞娘深吸一口气才打着招呼,知道这阿婆正是守后门的丑婆。
平日里她偶尔也从这后门进出,只是丑婆性子古怪,一般都躲在屋里不见人。这回还是贞娘第一次见到她。
“怎么?吓到啦。”丑怪嘿嘿怪笑一声,声音十分的沙哑,难听的很。
“嗯。猛一见惊了一下。”贞娘嗯了一声,也不否认,这样一张脸,若是说初次见到不吓到的话,那才是骗人的。
说着。贞娘便先一步提起水桶,跟着丑婆一路走。
“放下。不用你假惺惺的可怜我。“丑婆暗哑的声音道,听不明任何情绪。
贞娘侧过脸冲着她笑了笑:“阿婆,这谈不上可怜,只不过举手之劳,阿婆认为自己需要让人可怜吗?显然不,对吧?我帮你提水,只不过是尽晚辈的一点心意,更何况这水太重了,阿婆你提不动,贞娘帮一把,这有何不可?”
“哼。”那丑婆哼了一声。
贞娘没在意,只是看了看丑婆,心里自不由的猜想着这位不知因什么原因弄成这样?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什么蓄意伤害,只不过是一场意外。”那丑婆似乎知道贞娘想什么时候,又冷哼着道。
“嗯。”贞娘倒是坦然的点点头,许是以前小说看多了,看到这样的情形,总会去猜想背后各种狗血情节。不过,想想也是,世间哪有那许多的狗血,大多都是意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