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东西却没被嘉成帝公示,只公示了吴阁老当年如何指使项竘掘了虞城县河段的河堤,以及如何密谋重回朝堂,还有吴家在沿海一带走私的部分信息。
只凭这些信息,就足以让人为之震撼了。
嘉成十八年,注定是风雨飘摇的一年,而嘉成十八年的结束,也是以血腥杀戮作为结束。
吴阁老及项竘等涉案官员,皆被判以满门抄斩,家产抄没。其他涉案较轻的官员,则是被处以罢官为民,或是流放充军等。
腊月二十这一日,菜市口人满为患,都是前来看杀头。
随着一声令下,刀落头断,也是破了自打大昌建朝以来,高官还是文官罪不至死的惯例。
既然是满门抄斩,那就是老少皆不放过。
陶邑同果然赶在皇命下来之前,把吴宛琼给休了,甚至主动送去了锦衣卫。且不提他这行举如何受人嘲笑,吴宛琼既然已被休弃,自然就不再是陶家妇,而是吴家女。
她此次也在被抄斩的行列中,却无人知晓人早已被换下了。
就在菜市口人满为患之际,一辆青帏小车悄悄驶出京城。
他们的方向也许是江西,也许是江南,不过谁又知道呢?注定引不起任何波澜。
*
嘉成十九年,注定是充满了新气象的一年。
随着河南等地,以及朝中吴系一派人纷纷落马,自然空下了许多位置。嘉成帝提拔了不少官员,朝中一片新气象。
而因为嘉成帝手持那本从吴家抄出的册子,谁也不知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还有什么内容。所以与吴系以前有过来往的官员,俱是人人自危。
都十分消停的情况下,嘉成帝自然朝权在握,朝廷上下如臂使指,说不出的顺心如意。
借此机会,内阁也有所变动。
随着吴阁老被满门抄斩,高居首辅位置的徐阁老终于可以功成身退。
其实以他的年纪,早就该退下了,尤其近两年多是健忘,入宫来内阁的次数屈指可数。
之所以嘉成帝不许他告老,不过是占个首辅的位置。
内阁本是八人,这一下去了二人,还是首、次辅的位置。表面上大家与寻常并无两样,实则早已蠢蠢欲动。
嘉成帝的安排彻底打消了这种蠢蠢欲动。
他提了前浙江按察使叶莒,及礼部左侍郎林邈入阁,又提了谭亮谭阁老作了首辅。
命令发下后,朝中一片哗然,却又不意外嘉成帝会这么干。
这样一个专断独行的皇帝,怎可能把首辅之位让给有才之人。当然也不是说谭亮无才,不过谭亮的年纪也就比徐阁老小了几岁,如今也是七十好几的人,这般年纪能做什么,不过是占个位置罢了。
其实嘉成帝的种种安排早已有了迹象,叶莒乃是嘉成帝的人,也是位能臣,因为资历不够,所以先是放出去主持各地乡试,为其积攒人脉,再是放置浙江这个至关重要之地。
如今镀金回来,也合该是入阁了。
倒是林邈的入阁,让朝中很多人都有些看不明白。
因为此人一直籍籍无名,虽是入翰林院后,就被提拔成了中书舍人,后升至侍讲学士,再之后做了礼部右侍郎。
这确实是为朝臣入阁的路线,可朝中比他出众的朝臣不是没有,怎么偏偏就轮上了他。
只有那些许人明白,此人能入阁大抵还是因为收了两个好学生。
一个陈坚,明摆着是徐阁老的接班人,只是资历和年纪都不够,暂时还在翰林院里任着侍读学士,教着几位皇子读书。
干得是清贵的差事,待熬够了年头,入阁是可以想象的。
一个薛庭儴。虽是这师生二人自打入了朝后,就不再来往,可这种不再来往明摆着就是做个样子,谁知道内里如何。
于名分上来讲,此二人就是师徒。
这个薛庭儴就不得了,浙江平乱开阜,不过十年不到,便坐上从一品的高位。这趟回京又被封为太子少傅,去一趟河南赈灾,直接把吴系一脉俱都拉下了马。朝中文武百官,舍他其谁,恐怕没人有这种手腕。
这样的国之栋梁,再加上其六元及第的光环,日后铁板钉钉的阁臣,青史留名的人物。
所以,林邈会入阁也能想象。
不管下面人是如何猜测,总而言之朝堂上经历了一次新的洗牌。洗牌之后,朝堂又是如何局面,暂时谁也不知道。
而值此之际,薛庭儴也有了实缺,被任命为户部右侍郎。
以其的资历,乃至功劳,都足够了。
可三十岁的户部堂官?也算是创了新例。
薛庭儴又大出了一次风头,其中种种暂不细表。
*
对于招儿来说,男人升不升官,对她来说似乎没什么区别。
她现在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搬家。
搬家这件事看似不起眼,实则里里外外要打理的事太多,再加上又面临招娣临产,薛庭儴升官了,总要摆个酒吧。
这些都是事,全压在她一个人头上。
连着忙了半个多月,这些事才算弄罢,一家人俱都迁至东华门附近的薛宅里。
到底是御赐的宅子,怎么可能会差。
看似只有三进,但因为有个很大的园子,比起那些五进的宅子也不小。在交接过来前,都是新修葺的,崭崭新新,雕梁画栋的,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最重要的是位置好。
如今薛庭儴有了实缺,每天都得去上朝。若是换做以前住的地方,估计三更就要起来,如今五更起,卯时上朝,根本不怕会迟。
外面已是晨光初露,薛庭儴还赖在榻上。
“你到底起不起?再不起去迟了,是时被监管朝仪的御史记名,那该多丢丑。”
招儿很心累。
养个男人,却跟养个孩子没什么区别。平日里他倒是很正经,可不正经起来,比毛孩子还让人累心。
又不是她要上朝,弄得自己比他还累,每天都要准点醒来,然后叫这个活祖宗起来上朝。
其实这么长时间,薛庭儴还没迟过,不过招儿将此归咎于她的劳心劳力,自然觉得责任重大。
薛庭儴在她胸脯上揉了揉脸,眼睛依旧闭着:“再睡一会儿,昨晚半夜才睡。”
“你也知道你半夜才睡,谁让你昨天闹那么晚。”提起这个,招儿又气又恨,揉着腰的同时,一把将他掀开。
他也就滚在被褥里,继续睡着,一点都没有作为当爹当人丈夫当一位朝臣的自觉。
招儿穿好衣裳,回头看着褥子里的男人很无奈。
她扬声叫丫头们备水,等水壶、帕子都拿进来了,她又将人挥退,拧了帕子,过来给薛庭儴擦脸擦身。
任劳任怨地擦。
擦完后,又拿出中衣给他穿。
这厮一点都不愧疚的,明明闭着眼,还知道该抬腿抬腿,该抬手抬手。好不容易穿完,招儿也被累得不轻,一巴掌拍在他腰臀上。
“你快起来,不然等会我把宁宁叫来,让你没脸当爹。”说着,招儿就背过身去洗漱了。
等她洗漱完,男人已经起来了,就是哈欠连天,还没睡醒的模样。
“你这阵子干什么了?总觉得你好像很累的样子,陛下让你去当苦力了?”
招儿不过是一句戏言,实际上还真让她说中了。
薛庭儴就是被拉去当苦力。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肥,求营养液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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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第245章
第两百四十五章
薛庭儴到户部,在经过一番熟悉环境后,就投入了日常职能之中。
户部掌管整个大昌疆土、田地 、赋税、户籍、官员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其下按每个省份又设十四个清吏司,并有掌铸钱、掌库藏、掌仓储及盐务、漕务的专属衙门。
算是六部之中,官员最多的一个府部,同时也是担子最重、最忙碌的一个。每年到户部核算国库收支,及两季收粮、税银押解、官员发俸之时,经常忙得几天几夜都不合眼,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因着尚书杨崇华还兼着次辅的位置,所以下面左右侍郎的担子格外重,下面什么都要管,也什么都得管。
可户部不同其他,涉足的方方面面太多,这都需要薛庭儴去进行深入了解,才能明白其中的门道。
最近薛庭儴就忙着看鱼鳞册、黄册,各省近几年的收支情况,以及各省赋役、漕运、盐务等有关的文书。
这些文书整整塞满了好几间屋子,薛庭儴每天除了上朝以外,及处理府部内公务,还得看各种文书,也不怪他会累成这样。
大致将自己每天要干的事说了一遍,招儿咋舌之余,不免有些心疼道:“你不是总告诉我要知人善用,用人不疑,怎么现在自己倒是凡事都亲力亲为上了。你可萧规曹随,事情先让下面办着,你多看些日子也能摸个明白,何必逼自己这么紧。”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收拾停当,春芝她们也把早饭提了过来。
两人去了次间用饭,招儿这时也想明白了。
“难道你是想干什么事?”
还真让招儿又猜中了,薛庭儴确实打算干些事,才会如此上心。
见他不说话,招儿边吃边道:“我虽不知道朝廷的户部是怎样的,左不过就跟咱们做生意一样,只要把账本子管住了,活计也就齐全了。就算不能齐全,也就是些边角零碎,光指着你一个人肯定不行,你得弄几个放心的账房才可。”
其实招儿也就是给他打个比方,不过倒是给薛庭儴找了些思路。
匆匆吃罢,薛庭儴穿上官袍去上朝,招儿则去睡回笼觉。
*
下了朝,薛庭儴回到户部。
他这个副堂官空降而来,当初也在户部是引起阵阵热议。
后来见他管事少,倒是成日和那些死物较上劲儿了。他这行径搁在别人眼里,要么是个喜欢揽权的,要么就是个大傻子。
后者肯定不可能,可前者还有尚书杨崇华,和左侍郎彭俊毅,怎么也轮不上他,久而久之也没人对他太过在意。
不过都知道他是陛下宠臣,倒是都愿意给他几分薄面。
也因此他从外面进了户部,一路上都是‘薛大人’的招呼声,他一面点头回礼,就进了自己的值房。
来到桌案前,上面摞着几本厚厚的册子,他坐下后继续埋头苦读中。
……
户部左侍郎彭俊毅下了朝后,并未回户部,而是去了内阁大堂。
这各部长官都兼着阁臣的差事,寻常回府部少,居内阁之多,免不了各部副堂官会来商议部内之事,所以大家也都视如平常。
值房中,彭俊毅向杨崇华禀道:“最近薛大人调阅了各省的鱼鳞册、黄册,以及各省赋役、漕运等文书,所涉之广,让人难以猜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杨崇华五十多岁的年纪,瘦长脸,留着一缕胡须。双眉之间有山字纹的深褶,看面相是个内敛认真之人。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杨崇华在朝中风评甚佳,多年来执掌户部,极少出现什么错漏。而早些年国库虚空,全指着他‘管家有道’,才能让大昌各处运转下去。
这次首辅之位空缺,都以为他要坐上首辅的位置,他的呼声也是最高,哪知却被老迈的谭亮以资历最老给占了,而他只能沦为次辅。替其抱不平的官员数不胜数,他本人倒一直处变不惊。
“你还是多看着些,以陛下的个性,将此人放进户部,必有其目的,且目的不小。我等虽都为朝廷效力,但有些事还是提前知晓,以免措手不及。”
“部堂大人说的是,下官已经命人盯着他了,若是有事,必然禀来。”
之后,二人又说了一些户部其他事,彭俊毅才离开内阁。
*
京城的天暖的迟,但进了四月,百花也盛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各家各府上都热闹起来,这家摆个酒,那家办个赏花宴。赏完了兰花赏海棠,赏芍药,名目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其实说起来是赏花会,不过是一些官夫人彼此的交际罢了。
官夫人们的圈子也分很多个,最上等的就是一些公侯权贵与高官之家的女眷。
如今薛庭儴也算是朝中新贵,人年轻,官位高,作为其夫人的招儿,自然也炙手可热。
只是招儿不喜这一套,也和这些官夫人们打不来交道,出门极少。
不过她也不是没朋友,像陈坚的夫人徐氏,因着两个男人关系不错,两个女眷免不了有些来往。而借着徐氏,招儿也认识了一些官夫人。
徐氏是个很典型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颇通文墨。她与陈坚成亲后,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感情还算不错。
孕有一女,名叫如月,比宁宁要大一岁。
这日,徐氏邀招儿前来家中做客,招儿带了宁宁同来。薛庭儴今日刚好休沐,就送了母女二人到陈府。
到后,他和陈坚在前院说话,招儿和宁宁则是来了后宅,
平时招儿见多了徐氏温婉淑静的模样,今日到来却见她面上带恼,好像被谁惹生气了。
“这是怎么了?”招儿在徐氏对面坐下。
徐氏摇了摇头,默默不语。
倒是如月多了句嘴,似乎有些不忿道:“是三姨母和四姨母,她们说娘占了徐家的大便宜,如今不过是来借些银子,便推推挡挡,不把她们当姐妹。可她们已经借了咱们家很多银子没还了。”
这——
招儿不免有些错愕。
徐氏忙道:“如月,娘怎么和你说的,家里的事不要当着外人说。”话说出口,她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又道:“你带宁宁妹妹出去玩,我和你招儿姨说话。”
如月听话地带着宁宁下去了,徐氏这才苦笑地看着招儿道:“招儿姐,你别生气,我只是……”
说着,她露出赧然之色,有些难以启齿。
招儿浑不在意道:“没事,谁家没点儿破事,不当你如此说。只是若真如如月所言,此事你光生气也没用,还得想个解决的法子才是。”
徐氏叹了一口气,才道出原委来。
徐家是山东望族,在当地也是根基深厚。像这种传承多年的大族,一些旁系支脉特别多。
徐氏是徐首辅老来女,徐氏被生下的时候,徐首辅已是花甲之年,也算是铁树开新花,让人咋舌不已。
徐氏上头有两个哥哥,四个姐姐,自然不是一个娘所生。事实上徐氏也不是嫡出,不过是徐阁老一个姨娘所生,徐夫人早已去世多年。
兄弟姐妹彼此之间年纪悬殊太大,也致使几个姐姐都嫁了,徐氏方正年幼。
值得一提的是,徐阁老的两个儿子都是平庸之辈,再加上朝堂上的局势错综复杂,徐阁老能让嘉成帝信赖多年,就是因其不朋党,不徇私。
所以徐阁老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在朝为官,而是在山东老家待着。
不过不能提拔徐家人,不代表不能提拔其他人,像徐阁老几个女婿,都算得上是人才出众。可惜不像陈坚赶上了好时候,又确实是个人才,徐阁老的重心便慢慢转移到陈坚的身上。
如今外面都知道陈坚是徐阁老的接班人,虽他现在不过是个闲散的侍读学士,但俱是不敢小觑。
头上顶着个当阁老的先生,最好的同门位高权重,陈坚又教着几个皇子读书,前途不可限量。外面人也就只能看着,这里面人就免不了会眼红。
其中就有徐氏的几个姐夫。
姐夫都有意见了,姐姐自然也少不了受影响。
尤其这几个姐姐年纪俱都比徐氏长不少岁,免不了在徐氏面前摆些长姐如母的架子。
至于借银子这事,也是基于这种心思。
徐氏的几个姐姐总觉得陈坚两口子占了徐家的便宜,自己没占到,再加上徐氏出嫁时,嫁妆确实比上面几个姐姐丰厚些。而陈坚出身贫寒,自打娶了徐氏后,日子明显过得富裕起来,她们免不了觉得陈坚两口子把整个徐家都搬空了。
所以明明也不是日子过不下去,总会找些由头管徐氏借银子。
一次两次也就罢,徐氏偷偷的也就借了,可都来管她借,又不止一人。陈坚的俸禄也不高,一个五品官,能有多高的俸禄,很多时候还得徐氏的嫁妆贴补。
一家人过日子都是能省就省,如今倒好,省下的银子都被人借走了,还一副你就该借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