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阴要吃肘子的手就顿了一下,太阴了裘衣轻……怎么还有从吃饭试探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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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如此,她刚吃完早饭裘衣轻就将温玉的娃娃抱了过来,说要带她去温玉那里拜访,顺便给她看看孩子。
九阴嘟嘟囔囔的道:“是你夫人的嫂子,又不是我嫂子,我去拜访什么?”
他却又道:“公主所言有理,那便劳烦嫂子来一趟拜访公主好了。”
九阴想来想去,还是跟他上了马车去宋府,裘衣轻抢了人家的孩子怎么好意思还让人家跑过来看儿子啊?
裘衣轻还非要抱着孩子与她同一辆马车,在马车里用孩子逗她,与她说:“我瞧念哥儿好像与公主很投缘。”
那娃娃正咿咿呀呀的伸手扯着她的衣袖对她笑,他如今已经一岁了,长的白白嫩嫩好生可爱,眼睛葡萄一般,睫毛又长又卷,头发还是卷卷的。
九阴记得她小时候头发就是卷的,乱糟糟一团,后来她修道后特意用灵泉将头发改成了黑亮的长直发。
这娃娃不愧是喝了她的血。
她想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去,他却死死拽着塞进了嘴里,眨着眼睛歪头靠近裘衣轻怀里傻兮兮的冲她笑。
“是吗?我这个人从小就招狗和小孩儿的喜欢。”她嘴硬道,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又被那娃娃抱住了手,软绵绵的小脸蛋挨近她手里,可真好摸,“他叫念哥儿?”她下意识的问。
“他叫宋念。”裘衣轻抱着娃娃望着她。
“宋念?”九阴用手指捏着念哥儿的脸,“谁给他取的?”念……是在念着谁?
“我为他取的。”裘衣轻道:“我夫人救过这孩子一命,他理应一辈子都念着我夫人,所以我和嫂子商量为他取名叫宋念。”
念着她。
九阴听着他的声音有些心绪不宁,他笑笑说:“我夫人不想生孩子,我想过了,若她喜欢便将念哥儿过继到身边,嫂子也是同意的。”
嫂子……竟然也同意吗?这可是她和她哥哥唯一的孩子。
“你夫人……”九阴抬眼看他,试探性的问:“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抱着念哥儿替他擦口水道:“她只是与我闹脾气走了而已。”
他的声音低低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她与我说过不想做皇后,我本不该逼她,可我还是逼她一定要做我的皇后……她心里定然是怪我,所以才赌气走了。我若是早点不做皇帝,不逼她做皇后……或许她就不会走了。”
所以他才将皇帝之位让给了裘望安吗?
九阴望着他,听着他的声音心里难过的眼眶发胀发酸,忙垂下眼牵强的笑了笑道:“我想她不是怪你,她只是……只是自己想走了,你不要总怪到自己身上。”
裘衣轻苦笑了一声抬眼看住了她,“怪我,我又不是不知她没有那么爱我,却还逼她做不喜欢的事。”
九阴心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一般,她有些难过又有些气恼,谁说她不爱裘衣轻的?若是不爱他她用得着对他一个凡人如此上心吗?她与他那么多日日夜夜,哪一个瞬间都不是作假演戏的。
她将手从念哥儿脸上抽了回来,气恼的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面似乎是阴了,正飘着小雨,吹进来落在她手背上凉飕飕的。
“公主生气了?”裘衣轻瞧着她突然冷下来的脸问道:“为何?”
他还问!他还问!她对他不好吗?在一起的时候她恨不能将天下亲自打下来送给他!她从来没有对旁人这么好过!
“公主好端端的在生什么气?”裘衣轻歪头去看她。
马车很合事宜的停了下来,宋府到了。
九阴起身道:“我想生气便生气,我生气还要与你报备吗?”她气冲冲的跳下了马车。
裘衣轻抱着念哥儿瞧着她气呼呼的背影,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低头与念哥儿道:“好大的脾气是不是?”
念哥儿咿咿呀呀的仰头冲他笑,抓着他的手串往嘴里塞。
“不能吃。”裘衣轻拽了回来,“我的。”
第68章
温玉一早就在府中等着了, 瞧见他们进府来大老远就迎了过来, 先向九阴行了礼, 又掩不住喜悦的伸手去接裘衣轻怀里的孩子。
九阴险些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张口叫她嫂子,实在是时间隔的太短, 她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回娘家了。
她端起公主的架子进了堂屋中, 屋中一阵果香味, 她进去便瞧见桌子上放着一大碟子熟开口的石榴, 温玉似乎正在剥石榴, 旁边还放着一小碗已经将石榴籽剥出来的, 红盈盈的宝石一样。
也不知这石榴甜不甜。
温玉抱着孩子招待她坐下, 笑着与她道:“公主驾临宋府,也不知该为公主准备些什么, 特意命厨房做了月饼,公主尝尝大巽的特色。”
又是月饼。
九阴看了一眼丫鬟端过来的月饼兴趣缺缺,“我不爱吃月饼。”她又指了指桌上的石榴, “那石榴我能尝一个吗?”
温玉忙命丫鬟将那盘没有剥的石榴给她端了过去, 笑着道:“这是自家种的石榴树结了果, 公主若不嫌弃就尝尝。”
九阴看着那碟没有剥皮的石榴顿了一下, 是了,如今温玉不是她嫂子了,哪里还会亲手剥石榴给她吃啊。
她又觉剥皮吃石榴太过麻烦, 不怎么想吃了。
面前的碟子被人拉了过去, 与她隔着一张案几坐的裘衣轻从里面拿了一个石榴, “啪”一声捏了开, 石榴籽掉在了桌子上,他伸手忽然拉过了九阴的手,将石榴籽剥进了她的掌心里。
凉凉的石榴籽又红又亮,掉进她掌心里像碎掉的宝石,他手指轻轻的将她的掌心堆满了才停下,转头去与温玉说话,说的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念哥儿昨天吃了什么,睡了多久。
九阴瞧着掌心里小山似的石榴籽,低头舔了一口,将山尖尖卷进嘴里,一粒粒的石榴籽在她嘴里被碾碎,好酸又好甜,连籽也是软软的。
裘衣轻又将手伸到了她脸下。
她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看着他的手问了一句,“什么?”
他将目光转回来对她道:“籽要吐出来,你吃了?”
“是啊。”籽是软的,她嚼碎吃了,吐籽也太麻烦了,她吃石榴从来没吐过籽。
裘衣轻瞧着她唇角一勾的笑了,“好吃吗?”
九阴一时之间也不知他是在问石榴好吃吗?还是石榴籽好吃吗?
裘衣轻从她掌心里捏了几粒石榴丢进嘴里,是挺甜的。
一旁的温玉看着他,低头逗着怀里的念哥儿轻轻笑了,王爷……是放下呢呢了吧?
中午吃蟹,宫中不知道什么事裘衣轻离开了一会儿。
也不知是不是裘衣轻嘱咐了温玉看住她,温玉特别热情是带她去厨房挑蟹。
九阴熟门熟路的跟着她,瞧她抱着念哥儿爱不释手的样子,忍不住问她,“我瞧夫人如此疼爱念哥儿,怎么舍得给裘衣轻养啊?可是他逼你的?”
温玉抱着念哥儿笑了笑,“公主怎会这么想?嗣王爷是个十分难得的好人。”怀里的念哥儿咿咿呀呀的抓着九阴的衣带玩,她笑着道:“我是愿意让王爷将念哥儿带在他身边的。”
“为何?”九阴不明白,温玉怎么舍得?
“做娘亲的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她心里也是不舍,虽然她日日去嗣王府看念哥儿,嗣王爷也总是带念哥儿回来玩,但她夜里想起念哥儿来心里也难过,“可有念哥儿在嗣王爷身边,我能稍微放心些。”
“放心?”九阴侧头看她。
她拉过念哥儿捣乱的手,转过头来对九阴笑,那笑里全是苦涩,“想必公主是知道的,王爷曾有过一位王妃,一年前突然……过世了,王爷一直放不下她,刚过世那几天里王爷又犯了宿疾。”
她轻轻叹了口气,“他伤害过自己几次,实在叫人心惊,后来他不知道怎么想通了,跟我说要将念哥儿带回嗣王府养,我想着他顾及着念哥儿,有念哥儿在他身边时常吵闹,或许他能好一些,不会再想着……伤害自己了。”
她摸了摸念哥儿的脸,“嗣王爷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待宋家待念哥儿打心底里好,他将念哥儿带走我是放心的。”他将念哥儿养的很好。
她又看向了九阴,释怀一般对她道:“旁人若与公主说了王爷什么不好的话,公主千万别信,王爷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若王爷能与公主在一起,我是打心底里为王爷为公主开心的。”一年了,她每每想起裘衣轻发病的样子都觉得心惊难过,她是真心希望王爷能够放下呢呢……接受她已经死了,重新开始生活。
无论他再娶谁做王妃,她都是诚心诚意祝福他的。
九阴没说什么,慢慢的往前走着,她们不知道裘衣轻不是想通了,是在想着法子逼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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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衣轻这趟去了好半天,午饭也没回来。
九阴百无聊赖的吃了一顿蟹,等到下午他才回来,将她接回了嗣王府,这次却出奇的没有将念哥儿带走。
连温玉也惊诧不已,他摸了摸念哥儿的脸与她道:“这几日我会有些忙,只怕无法好生照看念哥儿,便留在嫂子这里吧。”
温玉又喜又担忧,怕他这是反常的表现,又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却又见他与九真公主形影不离,想来是真的看开了。
回去的路上下了绵绵的秋雨,凉飕飕的吹进车窗,天阴的像入夜了一般黑。
九阴坐在车里偷偷去瞄他的手腕,他这一年来该不会又割自己的手腕了吧?
“公主在瞧什么?”裘衣轻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见她频频扫自己的手,便将手掌摊开了给她看,“我手上有什么?”
九阴果然瞧见他的腕上多了许多道新新旧旧的疤痕,喉头里动了动却又不好直接问,便问:“你为何不带念哥儿回府了?”
“我要费心照看公主。”他直言不讳的道,他看着她主动问道:“公主可知今日我入宫是去做什么了?”
“我如何知道。”九阴也看他,他问这话想必是去宫里做关于她的什么事了。
果然,他一笑道:“圣上派去你们南昭的探子回来了,带回来一条十分有趣的讯息,他说南昭的九真公主还在南昭,压根就没离开过故土,公主说奇怪不奇怪?”
九阴半点也不奇怪,裘衣轻要想算计什么人,调查什么事哪里有他算计不到的?她这个假公主的身份迟早会暴露,只是裘衣轻的动作太快了些。
“有什么好奇怪的?”九阴靠在马车上对他笑,“真公主来联姻是联姻,国君认的义女公主来也是联姻,此番是大巽与南昭的联姻,是哪位公主来联姻有区别吗?”她将裘衣轻之前强词夺理的话还给他,“只要两国和平友谊,不就足够了?”
“况且……”九阴伸脚轻轻搭在了他的大腿上,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勾着他,“真公主可没有我好看,王爷要换吗?”
她一上车便将鞋子踢掉了,如今只穿着白生生的袜子,裙摆之下露出一小节又嫩又细的脚踝来。
裘衣轻伸手用指背轻轻抚了抚她光洁的脚踝,喃喃一般低声道:“怎么舍得。”
她痒痒的想缩回脚,被他抓了住。
他握着她尖尖的脚问:“脚还疼不疼?”他将她的袜子抽了下去,见她脚上的水泡已经瘪了下去,却还是红红的。
九阴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瞧着他,一颗心被他勾的痒痒,她此次回来简直是煎熬,硬是要装矜持。
那天夜里他依旧坐在她房中等她睡觉。
九阴在榻上翻来覆去,实在等不到他睡觉的转过身来问他,“你不困吗?昨夜你就没有睡吧?”
裘衣轻散发坐在窗下的榻上,闻言从书中抬起眼来看她,他眼尾已是熬的发红,怎么可能不困。
“你若困了就睡,我还能跑了不成?”九阴说完又觉得有些心虚,补了一句,“如今我们两国友谊全靠我联姻,我是不会跑的。”
“是吗?”裘衣轻笑了一下,“你会在意两国百姓的死活吗?”
九阴没有说话,她确实不在意。
“那你要夜夜不睡这么看着我?”九阴问道:“你不累?”
他将书本轻轻合了上,“累,可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屋中仅剩下的一盏烛火晃了晃。
九阴看着他单薄的影子映在窗户上,觉得他好可伶,可伶的她硬不起心肠来。
该死的裘衣轻。
她叹了口气道:“若我与你同|床|睡,你可能安心一些?”
裘衣轻慢慢掀起眼帘看向她,她往榻里挪了挪,空出好大的位置嘟囔道:“你将灯灭了,别叫我的人看见。”
九阴竟然有些脸热起来,她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竟也不知为何心跳如雷起来,听着他的脚步声。
“噗”的一声将最后一盏灯吹灭。
他轻轻的脚步声走到她榻边,又轻轻躺在了她身侧,他身上特殊的气味便飘在她的鼻翼间,他侧着身一双眼在夜色里亮晶晶的望着她,声音低低轻轻的问她,“离我近点好不好?”
九阴鼻子一下子便酸了,她的裘衣轻叫她如何狠得下心?
她朝他靠过去伸手抱住了他,他瘦了好多好多,她听见他猛烈的心跳声,和喉头吞咽的声音。
他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搂的她快要碎在他怀里也舍不得松开,他有千言万语,一万句为什么要问她,可他全部咽了回去,这一次他一定要留住她。
“睡吧。”他抱着她,脸一下一下的轻蹭在她的发上,“我听见你睡了,我便睡。”
第69章
他睡着了吗?
九阴等了很久很久听着他的呼吸, 还是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只能捻了个昏睡诀使他彻底昏了过去。
他这才松软的昏进她怀里。
九阴抱着他睁开了眼, 捧起他的脸来轻轻亲了亲他的唇,低低轻轻的呢喃, “你比裘望安还傻。”
他昏睡着扔皱着眉头, 瞧的九阴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眉心,她知道自己该快点做完任务离开了, 再这样的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忍不住跟裘衣轻开口叫他放下一切跟她走。
她太清楚自己了。
她闭上了眼贴着裘衣轻的额头, 神识抽离进入了裘衣轻的梦境之中。
这个任务做起来对她来说并不难,她刚修道时就听说通过一个人的梦境是可以进入那个人的前世, 只是要修为高过那个人才可以入梦窥探, 且这等行为在正派是明令禁止的, 久而久之便连提起也不许提。
从前她对任何人的前世不敢兴趣,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用修为做这等事。
她轻而易举的入了裘衣轻的梦境——
漫天漫地的迷雾, 什么也看不清,脚下绵软潮湿,像沼泽地一般。
裘衣轻的梦境怎么会是这样的?荒芜的泥潭,没有任何画面和片段,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梦境,其他人的梦境或是梦到的过去事物,或是什么零碎的画面,荒诞的预示梦。
可裘衣轻……他没有梦, 他梦里是一片废墟。
怎么会有人不做梦, 没有梦?连她师父那般清心寡欲之人也会有心魔梦境。
他也曾经说过, 他经常梦到他的父母惨死和春蝉之死,怎么如今是彻底不梦到了吗?
这梦境阴冷潮湿,像他这个人一般,雾气也不像是雾气,倒像是……烟雾。
九阴抬起掌心驱动她的金丹,一朵结着冰霜的红莲也黑暗的迷雾中亮起来,红白两层光芒穿透迷雾,片刻之后迷雾中的某一处亮起来微弱的白光,仿佛在与她的内丹呼应一般。
裘衣轻的前世之门在那里?
九阴踩在绵软的泥潭朝着那处微弱白光快步走过去,离得越近那光越清晰,快到之时她才看清那白光更像是一面镜子,镜子这边是她在迷雾之中,镜子那边是一片白光。
是这里?
九阴加快了脚步冲到那扇白光镜子前,往里面仔细看了一眼,只见里面像是玄冰洞穴,到处是一片冰霜雪白。
她曾见过这样的玄冰洞穴,在她还没有叛离师门之前她们仙峰之上就有一处这样的洞穴,叫“慎独”,名字是她们的师祖取的,她们的师祖曾在那玄冰洞穴之中闭关千年。
她有幸跟着师父去接师祖出关过,虽然没有接到师祖,但远远的瞟过一眼那玄冰洞穴,看起来也是这么白茫茫、寒冰冰的。
白茫茫的寒气之中她看见一人坐在洞穴一侧的玄冰床上,背对着她,一身白银和白发,散在肩上,一动不动盘腿坐在那里打坐,险些融入一片白茫茫中,九阴是先瞧见了他搭在膝上的手指,那手指指尖微微发红,十分的漂亮。
那是……裘衣轻的前世?他在做什么?他前世莫非也是修道之人?
九阴伸手碰了碰那扇光镜一般的门,被猛地弹了开,她收回手指再次运行金丹想要已修为破开这道镜门穿过去,去看看这是不是裘衣轻的前世。
却在运行修为冲过去的瞬间“砰”的一声再次被弹了出去,这次弹的她掌心发麻,那扇门的白光忽然暴涨。
怎么回事?
九阴又试了两次,发现凭着她的修为竟然没办法冲破这扇镜门窥探裘衣轻的前世。
这怎么可能?她如今虽然还没有重修至大成,可裘衣轻不是凡人之身吗?怎么可能比她修为要高,使她不能窥探他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