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衣轻看着她那双笑眯眯的眼,像只狐狸一样,他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好压低了声音道:“就是圣上也会去,我才不想你去。”

“为何?”九阴问他。

裘衣轻抿了抿嘴没说话。

屏风后的老太傅却忽然开口道:“王爷,或许夫人去,也好。”他没有明说,只是意有所指的说了一个成语:“睹物思人,王爷。”

裘衣轻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老太傅不会用成语,便不要开口。”他自然明白老太傅的意思,他的意思正是裘衣轻不愿他夫人去的原因。

在旁人眼里宋燕音有几分像九阴,老太傅是想说九阴去了,或许能让皇帝想起一夜云雨的宋燕音来。

但这让裘衣轻厌恶,既厌恶“睹物思人”利用九阴,更厌恶皇帝看着他的夫人想起宠幸的女人来。

何止是厌恶,他已经打算着在搬倒裘景元之前,绝不让九阴出现在他面前。

“什么睹物思人?”九阴自是也明白这两位的心思,却装不明白的问他。

“没什么。”裘衣轻握着她的手指道:“夫人若觉得游湖无趣,改日我带你去玩你想玩的,今晚便留在府中。”怕她不肯听话,又轻声补了一句,“陪陪我。”

裘衣轻居然在跟她说软话。

九阴瞧着他,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笑盈盈问他:“相公知道我想玩什么吗?”

裘衣轻的耳朵就红了红,想到了不该想的。

她却故意凑过来低低与他道:“我今晚就想玩,相公可是答应过我的……”

他……他答应过她什么?

裘衣轻耳朵都被她吹麻了,忙握住了她的手指,“夫人……”

后面制止的话还没说,就听见九阴继续道:“相公答应过要替我好好出气收拾那宋燕音的,今晚这么好的机会相公怎么能什么也不做?”

裘衣轻顿了住,她……她指的是收拾宋燕音啊。

九阴得逞的抿嘴笑了,还故意问他,“相公想什么呢,想的耳朵都红了?”

裘衣轻慢慢松开了她的手指,无奈的撇开了脸,她便是故意的。

“王妃是何意?”老太傅在屏风后忍不住问道。

九阴手搭在裘衣轻的膝上道:“我今夜就想出出气,相公想想法子将宋燕音住的小宅子给烧了。”

“?”老太傅惊愣的从屏风后瞧住了这位嗣王妃。

裘衣轻也顿了一下,瞧着九阴没说话,她要选在今日放火烧掉宋燕音的宅子,在圣上微服游湖的时候。

“这……只怕不妥王妃。”老太傅开口道:“若今夜烧死了宋燕音,圣上一定会彻查此事,只怕会查出什么对王爷不利……”况且那还是王爷布置的棋子啊。

“谁要烧死她了。”九阴瞧了屏风上的影子一眼,“我自然知道直接烧死她会惹来麻烦,我只是要把宅子烧起来。”

“这……老臣不懂。”老太傅被她说晕了。

九阴“啧”了一声,“老太傅果然是个迂腐的重臣好人,不能懂我们妇人这些个阴险诡计。”

裘衣轻忍不住笑了一声,望着她没有说话,听着她眉飞色舞的道:“今夜一把火烧起来,定是会将皇帝和皇后惊动引过去,皇帝想起这宅子里还养着他的小美人,再见他的小美人惊的魂不附体,且能不心疼?若他心疼的将小美人暂且带回宫中安置,那还不将皇后气死?皇后会放过她?”

九阴慢悠悠道:“皇后这把刀,不用白不用,哪里用你们亲手动手烧死她。”

老太傅从屏风后的椅子里站了起来,惊讶的半天没说话,细细在思量她的话,再看裘衣轻,他仿佛半点不惊讶,笑着望嗣王妃。

“夫人可真是个阴险诡诈的小妇人。”裘衣轻笑着勾了勾她的腰,“但今夜你不能去游湖,这些事也用不着夫人亲自跑一趟是不是?”

九阴不乐意的道:“若我不去,这戏就不够精彩了。”她没有与他说全,留了一半戏份,还有她的小傻子裘望安的戏份呢,天赐良机,裘望安翻身的第一回今晚正好。

“你非要去不可?”裘衣轻瞧着她,“我若不准你去呢?”

九阴忽然凑到了他的耳朵边低低轻轻的问他,“你是不是怕皇帝老儿看上我啊裘衣轻?”

裘衣轻气的捏了一把她的手,她既然知道还问。

“他哪里配。”九阴转着他腕上的珠子说:“裘衣轻,他可不配做你夫人的下家。”

她侧开身靠在他臂弯里望着他,对他挑了挑眉轻声道:“我这是在给你机会利用我呢。”

裘衣轻顿了住,她这话的意思,是明白老太傅“睹物思人”利用她的意思。

她的手指勾着他腕上的珠子半点不高兴也没有,松开手指珠子落回他晚上,她低低道:“裘衣轻,你可以利用我,干嘛跟我这么客气。”

裘衣轻眉头轻轻皱起来,抓住了她的手指,他不喜欢她这么说,“我不会利用你,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他不会利用她来报仇,更不会利用她来做皇帝,这些与她比较起来根本不重要。

第51章

裘衣轻到底是磨不过九阴, 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本想陪她一块去, 却被她和老太傅合起伙来否决了,他如今双腿好不容易有一些些知觉, 若是去了在裘景元面前再出什么麻烦事就前功尽弃了。

说来说去, 他还是说不过九阴。

最后什么都依着九阴的计划做,他留在府中负责去烧宅子, 她与裘望安去游湖。

九阴只应下了他:带着止水去,绝不会去圣驾前露面。

她虽是应下了, 但裘衣轻太清楚, 她是不会听话的,她一向如此, 管不住也说不得。

但到底她是答应带上止水同去,有止水在他稍微安心些, 又嘱咐了老太傅差白微和她做伴, 尽量避开裘景元。

老太傅看着他连连叹气, 王爷实在是太儿女情长了,况且……哪儿就瞧一眼就能看上, 还是侄媳妇。

裘衣轻却心烦意乱的,旁人哪里知道她夫人的手段?若她想, 没有她煽动不起来的男人。

临近黄昏时, 九阴换好了衣服和妆发出来, 裘衣轻坐在院子里瞧着她皱了皱眉, “夫人要穿这身去吗?”

“怎么?不好看吗?”九阴抖了抖袖子, 这一身也是新衣服, 桃花粉的缎子,粉雪似得,她这几日就喜欢这种粉嫩嫩的桃子颜色,连发簪也配成了碧青色的玉蝴蝶,走起来摇摇摆摆很是好玩,“我觉得很好看,相公不觉得我穿这个像个桃子一样可爱吗?”

裘衣轻本是心里堵着,又被她给逗的想乐,确实像个桃子,也可爱至极,可他又不去,她穿这么可爱做什么?

“不好。”他认真与她道:“此次陪同的外邦王子他们国家忌讳这个颜色,对他们来说不吉利。倒也不是说要夫人委屈自己去顾虑外邦,只是夫人今晚是有紧要事要办,越低调越好,免得横生枝节。”

他说的好生有理。

九阴问系统,“这个世界的外邦还有这个忌讳?”

系统犹犹豫豫,“宿主,我这边本世界相关的资料也不全,您知道这是本烂尾小说……所以或许真忌讳?反派大人到底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我觉得他说的有理。”

“不如夫人穿胡服去吧。”裘衣轻又道:“去游湖穿胡服也方便。”

“又不是去骑马,游湖不就坐着?有什么不方便的。”九阴只觉得他在鬼扯的忽悠她,她就要穿广袖,人家游湖都穿的神仙似的,要她穿骑马的胡服,她才不要,“既然粉色不成,那我换那套白色留仙裙。”

“白色也忌讳。”裘衣轻道。

“那就让外邦王子闭上眼睛。”九阴直截了当道:“外邦来贺,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她索性不换了,就穿这一身。

裘衣轻被堵得哑口无言,坐在轮椅里托腮看着她在检查她的小食盒,还与他说:“晚饭我就不能陪你吃了,你自己吃饭。”

她瞧起来倒是兴致勃勃开心的很。

他抬眼扫了一眼身侧的止水,止水心领神会的低头低声道:“爷放心,属下定会寸步不离的护好夫人。”

好在没一会儿白微便来了,与她一同上了裘望安来接的马车。

她走后,裘衣轻坐在安安静静的院子里轻轻叹了口气,他已是不习惯没有她的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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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日落黄昏,橘色的残阳将街道映照的梦中一般。

裘望安要随着皇帝、皇后一道,就没亲自来接她,马车里只有九阴和白微、春桃。

可巧,白微进入穿了一身烟粉色,与九阴的颜色十分相近,九阴笑着问她,“我听说外邦人忌讳粉色可是真的?”

“粉色?”白微诧异了一下,随后笑道:“王妃是听谁说的?我倒是没听过,外邦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九阴靠在马车里笑了一声,“听你们尊贵的嗣王爷说的。”

白微僵在了住,嗣王爷说的?那她……是不是说错话了?坏了嗣王爷的什么计划?

“你不必替他遮掩,我怎么可能信他的鬼话。”九阴挑开车帘看了一眼,街道上张灯结彩漂亮非凡,比寻常可漂亮干净的多,连寻常热闹拥挤的铺子也变的有条不紊起来。

街道上来来往往不少的羽林卫在巡查。

这哪儿是微服啊,皇帝携外邦王子出宫游湖,定然将这京城的各个街道都严查过几遍了,粉饰出一副太平盛世的样子。

宋燕音被安置在哪条街上来着?瞧着这般严查,不知道裘衣轻那边好不好得手。

很快到了城中的沉月湖畔,一排的羽林卫几乎将湖畔绕起来,寻常人不得靠近。

圣驾没来,一群重臣官眷先到等着侯驾。

九阴对游湖没什么兴趣,便与白微先行进去上了一艘老太傅安排好的小画舫,这画舫上是与白微交好女眷,不用猜九阴也知道定然是她相公吩咐的,一定要看好她,将她花骨朵似得保护起来。

啧。

她坐在画舫里听着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吃着她的果子,画舫外夜幕慢慢拉开,夕阳一点点被盖进墨色里,一轮圆月升在夜空,漫天的星星坠进湖面上,风吹过来一湖水光粼粼,真漂亮。

风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琵琶声和女子软语婉转的歌谣声,唱着什么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她趴在画舫的围栏上看着湖光水色听了一会儿,心中竟是生出无限的柔肠来,人间景色万种风情,她曾经以为自己早就看腻了,可是当她被师父关禁在烈焰之狱饱受烈焰之苦时,她想的全是人世间,她想着出来后要大口大口吃肉,大口大口喝酒,要变本加厉的阅尽美色,将这些苦痛补回来,她就是要死性不改,偏不修正道。

可她却从未想过做如今这样正常的平凡人,她从出生起就不曾拥有过做平凡人的资格。

若是她能早些遇到裘衣轻就好了,在她那个世界,在遇到她师父之前,她那时也曾梦想过做个丰衣足食有家人的平凡人。

“宿主如今也可以达成这个未曾达成的心愿。”系统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宿主……也有些可怜,“大反派他对你这么好,一定会护着你平安喜乐。”

“心愿?”九阴拎过来桌子上的白瓷酒壶直接就着酒壶仰头喝了几口酒,将脑袋枕着自己围栏上的手臂,拎着酒壶的手搭在画舫外船栏,笑道:“那不过是我黄毛丫头时的念想而已,我早已不是黄毛丫头了,体会过做魔头的快活,哪里还想做命运多舛的平凡人啊,天下任我逍遥不好吗?”

平凡人做久了未免太腻,不如做老祖好。

系统憋了很久小声的问她:“宿主……您是不是想着恢复之后找您的师父报仇?”

九阴笑了一声:“我师父早就死了,他舍身卫道的甘愿灰飞烟灭将我这个魔头封印在烈焰之狱。”

原来已经灰飞烟灭了啊……

“那您还恨他吗?”系统又问。

九阴笑着道:“修道之人哪有什么爱恨,等你可以长生不老,你就会发现什么爱恨也皆是过眼云烟,你活的太久太久了,千年万年,什么样的爱恨能抵得过这么久的岁月?”她恨的人早已化作白骨,爱的人也灰飞烟灭,如现在这美景一样,当时沉醉,过了也就过了。

系统忍不住的又问:“您……爱过的人是您的师父吗?”

九阴“嗤”的笑了,“我可爱过太多人了,哪个修道之人没有爱过自己的师父、师父、师叔祖什么的,若不多爱几个人慢慢修道之路可太无趣了。”

“……”系统忽然认为他觉得宿主可怜只是错觉。

她撑起脑袋,仰面又喝了一口酒。

春桃忙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夫人空腹别喝这么多酒,仔细不舒服,吃些东西吧?奴婢给您带了蜜桃。”她将食盒里的桃子捧了出来。

九阴扭头看过去诧异道:“府中最后一个桃子今早不就被我吃了吗?哪儿来的?”

春桃替她剥皮笑道:“您忘了是您留给爷的,爷没舍得吃,叫奴婢给您留着。”

九阴那双眼睛在月色下轻轻笑了起来,她是越来越喜欢裘衣轻了。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圣驾到了,画舫中的人忙起身去接驾,九阴却没动,说她在这画舫里接驾也一样,反正那样多的人又不会一个一个点名。

白微也点了头,随其他人出去接驾。

她在画舫里喝酒,听着外面热闹闹的声音远远近近,听说今晚还会放烟火,这可是裘衣轻动手的好时机。

耽搁了有一会儿白微她们才回来,湖面上雕龙画凤的一艘画舫先行起来,那是圣上他们的画舫。

她趴在画舫上正好看见那艘画舫之上有人站在船头东张西望,看见她,慌忙冲她挥起手来。

是裘望安那个小傻子。

他刚一挥手就被看着他的桂月嬷嬷拉了住,她朝九阴这边看了一眼小声对他道:“今日有外邦人在,二皇子定要小心谨慎,万不可惹恼了圣上。”

裘望安委屈的抿了抿嘴,他知道的,不要说话,不要叫外邦人看出他是个傻子还是个结巴给父皇丢脸,可母后又不许他去宋姐姐的画舫上玩,明明里面顾舅舅招待外邦王子就很好。

他看了一眼画舫内,父皇、母后还有舅舅正带着外邦的几个人走出来赏景,他慌忙往旁边退了退尽量不引起注意力。

而九阴的背后一直缩在角落里的止水忽然开口道:“夫人,请您避一避,圣上要出来了。”

有什么好避的。

九阴又喝了一口酒,依旧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瞧着画舫里的一行人走出来,当前的是裘景元,他笑着带几个金发碧眼的外邦人走出了画舫站在围栏旁,正向那几个人介绍风土人情,在湖中绕了一圈,无可避免的扫到了她。

两艘画舫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可一片湖光水色之中只有她一人胆敢趴在围栏上,太容易看到了。

且她一双眼直接明了的望着裘景元,毫不避讳。

裘景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一下,第一眼还没认出是谁,只瞧见一个白生生的女子穿粉色的衣衫,拎着酒壶趴在红色围栏上,细白的手腕随着风中的歌谣一摆一摆的晃着酒壶,在湖光水色里倒是十分风光迤逦。

可当他要挪开眼时忽然又觉得那张脸怎么有些眼熟?

他又看回去看了第二眼,她依旧在望着他,半点胆怯也没有的对他笑了笑,好生漂亮的一张脸、一双眼,好生像……像法华寺里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叫什么来着?他记不太起来了,但他记起来对面这个来,宋燕呢,裘衣轻的新王妃。

她笑着从那画舫拎着酒壶缩进了画舫里,帘子被人拉了下去。

裘景元瞧着帘子上的影子有些惊诧,裘衣轻的新王妃他也见过几次,他印象里不算是个绝色,怎么今夜所见……她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比从前更艳丽了?更……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身侧的顾朝也瞧见了九阴,看着裘景元的目光蹙了一下眉头,又轻声道:“圣上,船马上就要到湖中心停下了,您当心些。”

裘景元收回目光来点了点头,转头对外邦人笑着说了两句,心中却一直在想:他记得法华寺那个女人也姓宋,也叫宋燕什么……她被安置在小宅里不知道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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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湖畔的一家酒馆顶楼观景阁之上,一人穿着黑色衣袍披着黑色斗篷坐在轮椅里,正拿着千里镜看着湖中的几艘画舫,他将千里镜定在裘景元的身上,又慢慢放了下去。

裘景元越早死越好。

画舫停在湖中心,烟火从湖畔的位置升腾而起“砰”的一声炸在空中,映亮湖面。

裘衣轻看着那一朵接一朵的烟火道:“动手吧,趁着放烟火。”

他背后的黑衣人应了一声“是”,消失在昏暗的房间里。

空荡荡的房间里,裘衣轻望着满天烟火姹紫嫣红,又朝湖中的画舫看了过去,不知道她有没有在看烟花,喜不喜欢看烟花。

闹嚷嚷的人声从脚底下传来,大街小巷的人都出来看烟花了。

一轮一轮的烟花将夜幕映照的明明灭灭,是在烟花快要燃尽之时,西边的天际总算亮堂了起来,厚重的浓烟之中熊熊大火将那半壁夜空照亮,滚滚浓烟如同乌云一般升腾而起。

叫喊声就从那浓烟中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跑!”

他在观景楼之上轻咳了一声,烧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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