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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宋太后一扭头便哇地在床边吐了起来,太医院众人吓得三魂都没了两魄,赶紧上前检查药膳是否有什么不妥。

——药膳自然是没问题的,因为此后换着法儿地试了许多种吃食,宋太后都一口也没吃下去。

院正小心地询问宋太后腹中觉得是否空虚,宋太后合着眼虚弱地摇了头。

她肚中根本不饿,但不知道怎么的,心灵却觉得好似被人挖空了一块出去一般没有着落,叫她一细想便觉得心慌得不行。

那感觉便像是忘却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又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空虚得能叫人发疯。

宋太后不知道自己的这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她艰难地开口问扶着自己的嬷嬷,“发生什么事了?”

嬷嬷面露难色。

她身为宋太后身边亲近的人,这几日来一直在近前伺候忙活,该听不该听的早就都听了个遍,晚上睡觉都能被个中不可告人的秘辛惊醒,哪敢在宋太后面前明晃晃地说出来。

嬷嬷期期艾艾地扭头看了看薛振的方向,没得到皇帝的指示,她只得跪到了床前,低声道,“老奴不知。”

宋太后一皱眉,下意识地想要发作,喉咙身体却俱都坚持不住,刚迸出一个愤怒的音节,便疼得自己给憋了回去。

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放声大喊了一天一夜,喉咙才会被折磨成了现在这样。

“肖忠没死。”薛振突然开了口。

虽然只是四个字,却已足够将宋太后吓得浑身一震、面色惨白。

她惊恐地抬头看向薛振,整个人发着抖重复了他的话,“肖忠没死?”

“他对蛊术是不是相当感兴趣?”薛振问。

宋太后面色一僵,正要摇头时,薛振仿佛根本不需要这个问题答案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他在母后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了蛊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宋太后瞪大了双眼,身体上的疼痛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这一刻如坠冰窟、被人凌迟的恐惧。

“他将母后当成了他的解药,”薛振冷淡地说,“因此他不仅逃过了一次死劫,现在还要用你来解蛊。”

照见过肖忠几人的描述来推测,肖忠若是不解蛊,只怕没有一两个月好活就会老死了。

可他既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汴京,便说明根本不担心宫中之事。

“母后若是知道关于肖忠钻研蛊术的什么,便赶紧说出来吧。”薛振盯着宋太后几乎吓得面无人色的模样,“……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母后未必还有下一次机会了。”

宋太后剧烈地哆嗦起来,整个人往床头蜷成了一团,只顾得上用力地摇头,却咬紧牙关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薛振并未继续逼问,他连脚步都未移动过分寸。

不消片刻,恐惧到了极致的宋太后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叫声。

床边候着的众御医只得又立刻上前施救,这次却发现无论怎么也没办法再将蛊虫压制下去,只好跪着同薛振请罪。

薛振却并不意外。

如果蛊虫这么轻易就能被压制,那宣阁就不会留下一命换一命的法子,而是如何一劳永逸地压制住蛊虫、却不伤人性命的办法。

“母后清醒了大约一刻钟。”薛振道,“下次再能压制住蛊虫时,再着人来喊朕。”

虽说刚才只是试探,但果然……宋太后是知道关于肖忠秘密的。

至少,她知道了不少。

这一次碰见宋太后清醒过来,是薛振赶了巧,宋太后再度陷入疯癫中后,他便很快离开了。

就如同秦北渊花了两个月处理他自己的后事,薛振也有许多紧要的事情需一步步铺好。

——他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皇帝和丞相到底不同。秦北渊可以说死就死,但薛振不行。

可一意孤行这四个字已被薛振刻进了骨子里,哪怕顾南衣不同意,他也一定会想办法解蛊。

还她就是了。

全部都还她。

*

宋太后此后果然又陆陆续续清醒了两次,到了三月下旬时,已经整个人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原本富贵端庄的鹅蛋脸瘦脱了形不说,整个人面如菜色,往那儿闭着眼睛一躺时,乍一看简直和死人没什么分别。

还是死了许久的那种尸体。

梁院判在旁这近一个月,光是看都觉得不是人能受得住的。

这可比什么酷刑都来得恐怖。

可取蛊次次都失败,蛊虫狡猾得像是能思考一般,令梁院判愁秃了头。

第三次宋太后醒来时已经完全没了说话的力气,只颤颤巍巍地在嬷嬷手里写了一个“帝”字。

嬷嬷连忙张罗着让人去请陛下过来。

薛振果然很快赶到,面色也有些灰暗,但同宋太后这一宫殿的人比起来,倒还能算得上是好的。

嬷嬷立刻朝薛振跪下,尽量镇定地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想同您说话。”

薛振挥退众人,只点名留下了一个梁院判在旁守着。

梁院判在一众同僚“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同情眼神中留了下来,心中却很镇定。

他一点也不害怕听见不该听的东西。

恰恰相反,关于这诡异蛊虫的情报是梁院判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之一,仅次于即将到汴京城的沈其昌所要讲述的秘密。

前者关系到能否绕开一命换一命的限制解蛊,后者则同解蛊的代价息息相关,无论是哪个都极为重要。

梁院判上一次想尽方法也没能治好昭阳长公主的病,从天而降地得了第二次机会,自然不愿浪费。

宋太后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力气赶梁院判走,只能睁着一双暗淡无神的眼睛盯着薛振的方向。

殿中只剩下三人之后,薛振才走到了床边,他注视了宋太后一会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又坐到床沿,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她。

宋太后用虚软无力的手指飘忽地在薛振手心里写字,有时候连一个字也写不完便要停下来休息片刻,整个人简直比刚出生的婴儿还来得脆弱。

写完一整句话对她来说太过费力,只能挑着写几个重要的字眼。

薛振辨认着笔画,先是一个肖字,再是一个虫字。

他稍一思索便将字与字之间连起来,道,“肖忠确实研习蛊术,这母后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知道了。”

宋太后的手指顿了顿,却接着又写了一个宣字。

薛振拧眉,“……宣阁?”

宋太后动作幅度极小地点头,再度写的还是肖字。

薛振沉吟了半晌,才问,“肖忠知道宣阁为皇姐种蛊,垂涎不渡的作用,所以暗中研习蛊术自己制作了一件赝品种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宋太后点头又摇头,还想再写字,却似乎不知道怎么言简意赅地用一两个字解释,急得咳嗽起来。

梁院判在旁插了嘴,“陛下容禀。据秦相所言,肖忠对蛊术的钻研并不到家,他自己应该也知道如此,不敢贸然使用。恐怕他是在得知自己将死之后,走投无路,才将自己研制出的子母蛊分别种在了他自己和太后娘娘的身上。”

宋太后长出了一口气,点头确认了梁院判的说法。

她枯败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自己的手臂,好像要穿透衣袖看到那颗令她厌恶又恐惧的黑痣。

梦见肖忠的时候她就直觉地知道大事不好,发觉自己手上突然长出这颗痣时更是急迫得策动了半个太医院来诊治,终究是一无所获。

可到底是没逃过,肖忠早说过,他要死也会拉她一起下地狱。

宋太后从前还以为是肖忠大放厥词,现在才知道他是有的放矢,却已经迟了。

四月十二,这个日子光是在脑中闪现就能叫宋太后浑身血液停止流动。

宣阁到底是算准的,那就是她的死期,她已经能看见阎王殿了。

宋太后心有戚戚的短暂期间,薛振思索了片刻梁院判的说法,却揪住了宋太后话中一点细节,“此事宣阁保密得紧,消息从未传出,被宣阁种蛊的秦北渊都没听说过,肖忠怎么会知道?”

肖忠虽然也能仗着同太后的亲近当宠臣权臣,可他那点呼风唤雨的本领要和秦北渊比,还是差了不止一截的。

宋太后面露茫然地摇头。

从她的神情中,薛振看得出宋太后根本没考虑过这问题。

“母后还有什么要说的?”他只能接着问。

宋太后眼睛一亮,写字的动作都快了两分,费力地在薛振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

“密……室。”薛振缓缓地将其念了出来,“肖忠从前有一处密室?”

宋太后点头。

“就在汴京城中?”薛振又问。

得到宋太后的再度确认过,薛振立刻令梁院判出去找人取汴京城内的地图来给宋太后指地点。

梁院判跑着离开,宋太后突然又紧紧握住薛振的手,在他手掌心里写了一个“顾”字。

薛振不由得皱了一下眉,“……顾南衣?”

宋太后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她用力地点了两次头,而后又潦草地写了个“见”。

薛振沉默了下来,没有作答。

宋太后急得将“见”又写了一次。

她想在死前亲眼见到顾南衣究竟长什么样、亲口问顾南衣究竟为什么知道“四月十二”。

得不到顾南衣究竟是不是昭阳的答案,宋太后只觉得自己就算死了也不会瞑目。

薛振这才开了口,思考过后的结果是干脆利落的拒绝,“朕不会让皇姐来见母后。”

宋太后先是愕然,而后领会了薛振话中意思,惊恐地睁大了那双已经在枯瘦的脸上显得相当突兀的眼睛。

“母后曾经为难皇姐诸多,没必要再见一面。”薛振冷淡地说,“……她连朕也不想见,母后自是也不想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短了一点儿……勉强当三更加上了!(??????)??

☆、第 119 章

顾南衣就是昭阳, 昭阳就是顾南衣。

这念头在宋太后脑中疯狂闪动着, 几乎将肖忠没死的震慑都给压了下去。

她回想起自己曾经是怎么听信肖忠的话对昭阳和薛振百般离间, 甚至最后真让薛振准备毒汤给昭阳灌了下去。

昭阳的死讯刚传来时, 宋太后快意得不行,觉得自己终于为儿子铲除了登基亲政的一大障碍,也解决了那句听着玄乎又吓人的传言。

可薛振随即跟着大病一场, 后来又同宋太后的关系渐走渐远, 这导致宋太后惊惶失措地找了唯一一个能商讨此事的人求助——肖忠。

再不久之后, 肖忠也被薛振和秦北渊揪住错处毫不犹豫地杀了,还是赐的一杯毒酒。

肖忠死前一日曾到宫中见过宋太后,说了几句怪异的话,宋太后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 等第二日听见肖忠被赐死, 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她一时之间如同惊弓之鸟,以为秦北渊下一个要杀的便是自己, 惶惶不可终日了好一段日子才恢复过来。

接连从薛振口中得知肖忠和顾南衣都没死的消息, 宋太后终于将这些线索在脑中连了起来。

肖忠想杀的人明明是昭阳!却都无端端祸害到了她身上!

宋太后立时觉得自己是给昭阳当了替罪羊, 愤恨地抓紧了薛振的手, 张嘴便想说话, 却忘了自己的喉咙早已说不了话,只能徒劳地发出几声破碎喑哑的气音。

梁院判还没回来,薛振扭头看了宋太后的神情,他道,“母后恨肖忠是情有可原的。”

宋太后当然恨肖忠, 但她更恨昭阳。

若不是昭阳最先被带回宫中,怎么会有后来这么多事?

昭阳住在宫中、把持朝政十余年,丞相和六部尚书都要看她的脸色办事,究竟她是皇帝,还是薛振是皇帝?

即便宋太后不说话,薛振也将她眼中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但哪怕薛振是皇帝,他也不能更改别人心中的想法。

好在这时候梁院判已经带着一张详尽的汴京城地图从外头匆匆赶了回来,薛振顺势别开了脸去接地图,耐心地摊开后放到了宋太后面前,“母后看,肖忠的密室在什么地方?”

肖忠死后,他的府邸被抄了个干净,后来更是推倒重建,若真有密室,显然不可能就在他自己的府邸之中,而是建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宋太后能提供这点信息,对薛振来说是意外之喜。

他还以为肖忠当年就将宋太后全然瞒死,没将任何涉及自己秘密的事情告诉过她。

不过但凡这两人之间还有些感情留着,肖忠也不会用宋太后来当自己的解药了。

“母后慢慢看,不用急。”薛振顿了顿,道,“肖忠定会落网,母后不会因他而死的。”

这话既是安慰,也是诱导。

其实就算肖忠被抓住,就算肖忠死了,被折磨成如今这幅模样的宋太后也未必还能恢复过来。

但对于强弩之末的宋太后来说,这便是莫大的鼓励。

她勉强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辨别地图上的形状建筑,在薛振的低声解释下找了许久,才终于确定地将手指点在了一处位置上。

薛振看了一眼,是片说偏僻不偏僻,说繁华又不繁华的地带,具体附近有什么,薛振从未去过,便不清楚。

可他能确定当年抄了肖忠家时,他绝对没发现这条地方和肖忠有关过。

人人都觉得宋太后是个草包,她却也有心机在觉得情况于自己不利时隐瞒自己所知道的消息,等到能谋利时才转手倒出来。

薛振将宋太后指的地点牢牢记在心中,拿着地图便要起身离开。

宋太后赶紧抓住薛振,祈求他能再多留下来陪自己一会儿。

薛振看得懂宋太后眼中的情绪,却沉默着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转头扬声道,“来人。”

候在殿外的宫人御医们快步跑进门里重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薛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很忙。

眼下哪怕不吃不喝不睡,时间也不够他用,没有时间用来哄宋太后了。

福林刚往宫殿里走到一半就迎面撞上薛振,赶紧转了个头又跟着薛振往外走,余光只瞥见薛振手中的地图被捏得发皱。

“让李承淮来,”薛振说到一半顿了顿,改口,“把地图给他送去,让他带人去查泗水街附近的民居。”

福林赶紧应了是,不敢细问。

——皇帝没说的,那八成要么是李承淮听了就会明白,要么李承淮压根就不用明白。

而为什么这事交给了李承淮而非秦北渊,就更不是福林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能过问的了。

薛振又道,“还有。”

福林赶紧侧耳恭听,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文,眼看着都要走到下一处宫殿了,薛振也没有继续的意思,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临到了御书房前的时候,薛振才终于开口道,“……还有,明前茶送来最好的那批西山云雾,你带着出宫捎给皇姐。”

福林恍然大悟,“是长公主殿下从前最爱喝的茶。”

薛振紧紧拧着眉,觉得顾南衣可能不会愿意收他送去的东西,特地对福林叮嘱,“无论如何都要交到皇姐手中,不能让秦朗拦住。”

见识过秦朗大杀四方的福林:“……”我哪儿有不被秦朗拦住的能力?

“实在不行,你卖个可怜,皇姐不会太为难你。”薛振道。

福林懂了,他带着贡茶和地图出了宫,先去寻了李承淮,又转头去长安巷送茶。

结果果然是被秦朗给堵在了门外,不得不先是嚎惨又是下跪,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容易才越过秦朗让顾南衣好笑地将装在精美漆盒中金贵的三小罐贡茶给收下了。

茶叶再金贵,秦朗看着也不顺眼。

福林扶着自己跪得生疼的膝盖离开后,秦朗打开盒子看了看,轻嗤,“劳民伤财。”

知道他这是没事找事,顾南衣好笑道,“我从前可都是这么劳民伤财长大的。”

秦朗撇嘴,“你和他不一样。”

顾南衣也不问究竟哪里不一样,她取了个小罐出来看了眼,道,“光是这用来装茶的茶罐都是每年西山最有名的瓷窑专门烤制,千金难求,更何况是里头的茶。有权有势这么好,难怪有的人不想死。”

“你说肖忠?”秦朗道。

“这样的人天下难道只肖忠一个?”顾南衣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