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衣。”秦北渊道,“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这命令来得没头没脑又简单明了,管家虽然一头雾水,但点了头便出去传令了。
秦北渊难得这般坐立不安,他在正厅和自己的住院之间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心腹才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请安,“相爷。”
“说。”
心腹没有一句废话,干脆地道,“小公子与顾南衣今日一早出门,顾姑娘在街上突然晕了过去,苏妩已带了大夫赶去看诊。”
秦北渊倏地抬起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秦朗:网上单恋,倾家荡产(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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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苏妩本是想去太医院请御医的, 但想着要耗太多时间, 干脆先带了自己府里的府医直奔顾南衣院子里, 脑中想了一百一千个叫人恐慌的场景。
可女府医看诊过顾南衣后, 却露出了疑惑茫然的神情,道,“这位姑娘只是稍有些体虚, 一时晕过去或许是近来休息得不好, 又或者是心思繁重, 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的,苏姑娘不必太过担心。”
苏妩哪里能不担心,拉着府医问了半晌才让开了养身体的药方。
将府医送走后,苏妩不放心地皱眉回来道, “这样不行, 我寻个时候跑太医院,将从前常给殿下看病的那位院判请来再看一遍才能放下心来。”
她一早从秦朗口中得知顾南衣生病, 虽然眼看着顾南衣一直毫无异状, 但这突然的一晕倒可将苏妩给吓着了。
苏府的医女已经是医术相当不错的了, 看诊顾南衣时却察觉不出她得的究竟是什么毛病, 怎么能叫苏妩不害怕?
毕竟当年太医院几个资深的老太医翻遍了所有的医术, 也没能想到救治昭阳长公主的办法。
苏妩只能眼睁睁看昭阳一天天逐渐被那不明原因的疾病掏空身体。
事到如今,太医院也仍然说不出来当年昭阳长公主得的是个什么病、又究竟该怎么治。
苏妩已经失去了长公主一回,不敢再因为病症的原因失去顾南衣第二回了。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懒洋洋靠在床头、神情不以为意的顾南衣一眼,只觉得殿下虽然重生了一回,性子却同从前一模一样, 根本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
苏妩又舍不得对顾南衣发火,只得转向秦朗问,“什么时候动手?”
秦朗正在看医女留下的药方,闻言言简意赅地道,“已经开始了。”
苏妩神色一肃,“今天的事情,秦北渊定然已经知道了——你是故意的?”
她说完这话,又忐忑地看了看顾南衣的表情,不太确定顾南衣是不是也知道秦朗的计划。
顾南衣抬了眼,她漫不经心地道,“往年这日也是同今日一样的。”
只不过从前藏得好,没叫秦北渊的眼线发现过,今年秦朗却是有意将这件事透露给了秦北渊。
这几乎是明摆着说顾南衣和昭阳之间有那么一丝联系了。
计划是说得过去的,苏妩也相信秦北渊会上钩,但这上钩只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苏妩看看事不关己的顾南衣,又看看秦朗,“秦朗,我们聊聊。”
顾南衣看他们俩一前一后出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一出屋子,苏妩便回身压低了声音道,“你早说你想好了怎么办,那现在秦北渊肯定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秦北渊不会主动来找我。”秦朗说,“他会等我去求助。”
苏妩想了想,这确实是秦北渊的做法,“然后呢?”
“我会让他相信顾南衣和他就是让昭阳回来的关键。”
苏妩:“……怎么做?”秦北渊是那么好骗的吗?
“我知道庆朝一直有人在寻找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灵药。”秦朗道。
乍听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苏妩皱了皱眉,她大方地承认,“是我做的,早有传闻说宣阁留下一物能救活已死之人,我不死心,一直在找,但一丝线索也没有。”
“或许昭阳从来没有真死呢?”秦朗又问。
他的语气很平静,苏妩却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倏地回头往屋内看了一眼,才回头幽幽问,“你真要这么骗秦北渊?”
“对。”没什么比用真相去骗秦北渊上钩更好的办法了。
秦朗已用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手段,始终没找到他和秦北渊多出来的这一颗痣究竟该怎么用。
虽说几月前顾南衣突然吐血,同他肌肤相贴便能减缓痛苦,但不过是将就之计,秦朗不知道如何能让顾南衣全然恢复正常。
他已经从顾南衣的弟弟,长成她的哥哥,不能无止境地等下去。
秦朗甚至担忧从现状来看,顾南衣身上发生的异状会越来越多,终有一日危及她的生命。
就算顾南衣闭口不谈,秦朗也能知道她隐去了一些事情并未坦白。
——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出现在秦朗梦中一次的宣阁。
宣阁一定知道什么连顾南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但以秦朗目前的地位,尚且摸不到和这位神秘国师有关的情报,秦北渊却是通向宣阁的一座桥梁,能让秦朗获得更多的讯息。
苏妩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显得冷静了不少,她道,“那么我也该出去做点什么了。”
“你去太医院,避开秦北渊。”秦朗点头。
苏妩:“……秦北渊哪里想避开就能避开,薛振这两次出宫恐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但你要尽力去做。”秦朗冷酷地说,“你演得越像,他越会相信自己的推断。”
苏妩偷偷摸摸去请御医给顾南衣看病,又想尽办法瞒着秦北渊,再加上顾南衣在七月初九这一日的突然晕倒,足够让秦北渊做出个大致完整的推论。
再紧接着,秦朗便“顺理成章”地去找秦北渊低头求助,秦北渊便能补全这推论最后的一点确认。
只要秦北渊心中抱有一线希望,又找不到疏漏之处,他哪怕心存怀疑,也仍然会按照秦朗所说的去搜寻和宣阁有关的一切。
苏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和秦北渊斗了六年了都。”
秦朗原想再让苏妩去设计查探薛振身上是否也有那颗朱砂痣,但这事一旦和苏妩说出来,就要和她解释这朱砂痣究竟和救顾南衣有什么关系,骗局便显得不那么完美,遂作罢了。
薛振第二次登门时,秦朗原是想借着打斗的机会亲自一看的,谁知没打起来,兵器都没亮,只亮了顾南衣的脸,薛振就心虚地走了。
这秦朗真没想到。
他原来以为薛振对顾南衣至多是爱恨交加、因爱生恨,见了薛振真人一看才知道实情更为复杂。
——见仇人是红眼睛没错,薛振那眼睛红得可是跟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家长来撑腰、立马就能哭了似的。
秦朗毫不怀疑顾南衣要是给个好脸色,薛振指不定就凑上去了。
“你比薛振大几岁?”秦朗回屋忍不住问顾南衣。
顾南衣回忆片刻,不太确定地道,“陛下还不太会走路时便登基了,我执先帝遗诏辅政时好似有二十二岁了。”
秦朗:“……”这姐弟之间年龄差得和别人家母子差不多。
但这话秦朗只能在心里说说。
因为他比薛振还小上三岁。
“陛下也算我带大的了,”顾南衣回忆了片刻,又道,“世间父母想养个孩子可真不容易,先帝又唯独这一个继承人,我可真怕陛下走了歪路。”
秦朗道,“现在这不是歪路?”
“庆朝太平,世家也在一步步削弱,做得不错了。”顾南衣中肯地称赞完,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只这两次出宫不太应当。我知他担心我还没死、会危及他的性命,可带这些人便贸然出宫,有些鲁莽了。”
秦朗沉默片刻,熟练地道,“他既然怕你怕到要亲手杀你,当然比任何人都怕你没死。”
顾南衣垂眸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接受了秦朗的说法,“但即便如此,他身边近臣也该进言阻止,不该让他这般莽撞。”
“谁能替皇帝做主?”
顾南衣笑了一下,她说道,“皇帝也不能万事都随心所欲的。”
从前辅政的她不行,一人之下的秦北渊不行,如今稳坐皇位的薛振同样也不行。
“那还是不当皇帝的好。”秦朗突然说。
“是这个理。”顾南衣点头赞同。
“你现在过得比以前好。”秦朗又用一种陈述的语调说道。
顾南衣朝他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这其实是一句征询,只是年轻人不乐意用示弱的方法问出来。
她思考了片刻,便笑道,“确实比从前轻松逍遥。”
若不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不得不”,顾南衣其实从未打算成为挟天子令诸侯的那个人。
阖眼之前,她自问已将昭阳长公主该做的一切都做了。
“因而,我现在只是顾南衣。”顾南衣慢慢地道,“虽说汴京城里人人都是昭阳长公主的故人,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怀念起从前的日子。”
秦朗意味不明地说,“毕竟那时你虽然高高在上、手握大权,却是万人之敌。”
顾南衣:“……”她好笑地抬头看秦朗,“做什么揭我短处?”
秦朗转开了脸,“做个确认。”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一章_(:з」∠)_剩下两章晚点更新。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都是固定的早上九点下午六点定时发布,如果再有额外三更会在晚上九点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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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梁院判觉得自己今日出门就是少看了黄历。
他深深觉得要是心有灵犀这么多看一眼, 肯定会发现黄历上面写的是“不宜出门”四个大字。
首先, 这日刚出门没多久, 徒步去太医院当值的梁院判就险些踩进了个污水坑里。
他心有余悸地绕开两步,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两个咋咋呼呼的孩子从他身旁呼啸而过,视若无睹地从水坑里一前一后踩着追打过去了。
梁院判根本没来得及再走远些, 就被脏兮兮的污水溅了一身。
梁院判:“……”这可是今年好容易瘦了些后新做的官服!!
谁知道这一日会不会突然被宫中什么贵人召了去诊脉, 这一身脏了的官服可见不了人。
梁院判只好捏着鼻子掉头回家把压箱底的旧官服匆匆找出来换上代替, 再一路小跑去了太医院,还是迟了一刻钟。
这一刻钟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偏巧院使来寻梁院判没寻着,恍然大悟地给梁院判扣了三日俸禄,美名其曰“小惩大诫”。
这日刚开始, 梁院判便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泄, 还得接着在太医院勤勤恳恳地当值。
时间还不到晌午,宫外便有大员家中管家带着牌子来请御医, 满头大汗地说家中老太君身体不适, 梁院判一看来人, 便知道这一趟腿脚肯定是轮到他去跑的了。
——来人是杨家的大管家, 向来杨家的诊都是归梁院判看的。
他任劳任怨地背起药箱就随着杨府管家走了, 还好杨府准备了马车,否则梁院判还真担心会一不小心再踩第二个水坑。
他可没有第三件官服了。
大约是担心老太君的病情,马车走得很快,梁院判被摇得有点头晕,等下马车时被管家引着进到杨府里, 也没关心自己是不是去了往日里老太君的院子。
等梁院判发觉不对的时候,他已经一脚踏入一处小院,见着站在眼前的苏妩了。
新一任的汴京第一美人不言不语地看着他,凉凉地问,“梁院判,好久不见。”
梁院判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苏妩名声在外,一是她的美貌惊人,二来则是她的身份特殊。
苏家家主是个好官,但对家里的糊涂账却是一头雾水。当年他的嫡妻病逝,只余苏妩一个女儿,自己政务繁忙,便又续弦娶了第二个妻子,将府中事务交给了继妻。
这位继妻明面上庄重淑雅,内里却一直打压才三岁的苏妩,令她在五岁生了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惊动太医院去看诊,才叫昭阳长公主意外发觉。
苏家家主后悔莫及,当即休妻,不愿再娶。
苏妩也在那之后被昭阳长公主接到宫中抚养到了十一岁。
而梁院判,正是当年被派去给苏妩治病、令苏妩同昭阳结缘的御医;也是太医院中为数不多知道昭阳身缠怪病的人之一。
因着三年都找不到能救昭阳的办法,小小的苏妩对梁院判也很是迁怒过一阵子。
昭阳走后,苏妩更是几乎没和梁院判打过照面。
梁院判勉强也算是看着苏妩长大的半个恩人,自诩不和女子幼童计较便揭过了。
毕竟昭阳走后,苏妩对薛振秦北渊一个个的都不假辞色,对梁院判的态度甚至都算得上温和了。
猛地一看见苏妩这幅明摆着就是要找茬的模样,梁院判顿时想起了薛振和秦北渊——那两位都不会对苏妩真的置气,他一个小小的太医院院判能做什么?
梁院判擦了把冷汗,“苏姑娘今日到杨府来作客?”
“不,我是专门来等你的。”苏妩要笑不笑地道,“我知道梁院判嘴巴严实,曾经能将殿下生病的事情瞒我多年,也一定能瞒得住别的事。”
梁院判听这话里夹枪带棒的,顿觉不祥,“苏姑娘的意思是?”
“梁院判随我走一趟吧。”苏妩转了身道,“我是借杨府的名义将你带出来,想让你去替我看诊一个人。”
梁院判舒了口气,心道不就是看个病吗?
只要苏妩开口,太医院里的御医难道还能抽不出来?值得这么大惊小怪鬼鬼祟祟吗?
从杨府侧门悄悄离开换了马车的两刻钟后,梁院判看着眼前的年轻少女,咽了一口惊恐的唾沫下喉咙,收回了自己先前的腹诽。
——是真的值得苏妩这么大惊小怪鬼鬼祟祟。
即便研究药石多年,坚信世间一切怪异都能用医理来解释清楚,看着少女同昭阳长公主相似的面孔,梁院判心里也忍不住打起突来,他结结巴巴地问,“殿、殿下?”
“这是顾姑娘。”苏妩顿了顿,又补充,“年方三六。”
梁院判眼神诡异地回头看了看苏妩这欲盖弥彰的解释,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秦朗,最后看向顾南衣——这第三眼到底没敢多看,没那胆子。
“顾姑娘前些日子突然晕倒了,我府里医女说没有大碍,但我始终不太放心。”苏妩道,“我知道梁院判的医术好,便请您过来再掌一次眼。”
梁院判心中有千言万语想问,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作为一名御医,想要长命的最大诀窍是什么?
首先是嘴严,其次才是医术。
秉持着瞎了聋了的宗旨,梁院判没再废话,小心谨慎地告罪后替顾南衣诊了脉。
他确实医术精湛,一开始还有点紧张,等探了脉象之后表情便严肃起来,忍不住多看了顾南衣两眼,道,“顾姑娘确实有十八岁了?”
顾南衣没开口,她身后的秦朗道,“有什么不对?”
梁院判瞧了他一眼,再度忍住没问秦朗和秦北渊是什么关系,他捻了捻胡须,道,“我观顾姑娘的骨龄约莫在十五岁左右,似乎幼了些。”
“我这人长得是比常人慢些。”顾南衣笑着道。
顾南衣先前不说话便也罢了,这一开口,梁院判又诧异地打量了她。
——昭阳长公主的语气音调可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想当年,汴京里还掀起过一股学着昭阳那样懒洋洋轻飘飘说话的风潮,最终因为都是东施效颦便不了了之。
大家转而去专心学习长公主的打扮妆容了。
“这倒不重要,”顾南衣又说,“我的身体看着还好?”
梁院判心想这怎么就不重要了,但是也没说出来,他垂眉沉思了片刻,才问,“顾姑娘这突然晕倒,恐怕不是第一次了吧?”
“每年一次。”秦朗代为答道。
“可都是同一个时候?”梁院判追问。
“是。”
梁院判又低头思考起来。
他像是在衡量拿捏什么似的,半晌才抬头说道,“我看过许多医书,确有周期性发作的病症,也有毫无规律发作的病症,可一年一度、找不到原因的晕厥,我想并算不上是一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