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维他的人多的是,可是没有谁的恭维话让他这么开怀。
“后日把泰烈一起叫来吧。”
安王说的轻猫淡写,小冬想了一声,低下头。
安王算是这今时代难得开明的老爹,不重门第名声,只看重人品。小冬想,她真的很幸运。
虽然上一世她有许多缺憾,母亲也早早去世,父亲另外成了家还有了儿子,她跟着外婆长大。外婆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很少和她说话,没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头晒太阳,一坐半天。后来周围的高楼越建越多,把小院的阳光都遮得一干二冬。
然而这一世她拥有的太多了,似乎是为了补足上一世所缺失的,她有疼爱她的父亲和哥哥,有胡妈妈,有圣慈太后——将来,她大概还会有更多。有丈夫,有孩子,有一个家,属于她自己。
请客的那天,天难得放了晴。一早起来胡氏给小冬梳了一个飞仙发髻,又给她点上梅花妆。小冬对着镜子左右端详,飞仙髻梳得高,显得人一下子又精神,又稳重。梅花妆衬着小冬肌肤更显得白皙,好象一下子大了三五岁一样。
第六十三章 生辰 下
也许走为着不那么冷清,安王破例穿了一件大红锦袍,戴着玉带,小冬一见之下顿时惊艳:“爹爹今天穿的好象新郎馆。”
安王笑着指她:“冬胡说,你越大越没规矩了。”
小冬笑着说:“就是象嘛,哥哥你说是不是?”
赵吕顿时作难,顺着爹爹,未免扫了小冬的兴。顺着小冬,那爹爹这边…恩,赵吕到底是在外头历练过的,很是圆滑的说:“妹妹今天过生辰,爹爹自然想替你添喜气。你瞧,我不也穿的很鲜亮么?”
小冬抿嘴笑,瞅瞅安王又看看赵吕,一个穿着红,一个穿着紫。
遗传真是件奇怪的事,安王就很象圣慈太后,而赵吕的眉眼肖似安王,但是脸庞口鼻都不象。据说是象去世的姚王妃,小冬没见过她,不知到底姚王妃是什么样子,应该也是位美人吧?
安王平素居家都是以浅淡闲雅为主,明明才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的人,正是男人的黄金时代,也不好生拾掇打扮,平时就算过年也没穿过这么鲜亮的颜色,不得小冬不惊艳啊。
两人请过安,张子千也来了,他送了一只金羊给小冬,那只羊胖胖的憨憨的,小冬道了谢,笑着说:“这羊生的这样肥,让你破费了,其实瘦些小些就很好。”
她是属羊的,这些年玉羊金羊不知收了多少。张子千这只看起来倒根肃几分卡通意趣,羊角弯起,中间的孔穿着红绦,可以佩在身上。
张子千说:“原来还想打只大一些的,只是忒俗气了。郡主不嫌简薄好。”
安王和赵吕也各有礼物,安王的礼物丰厚,又让小冬发了笔小财。
赵吕的礼物有趣,有大大小小一套象牙雕的小人儿,者穿戴打扮都不是中原的模样。
“这是海商从外番带来的,这些小人儿的穿戴都是比着他们当地人的穿戴来的。”
小冬也看出来了,想必那地方一定很热,女子只穿着短短两截衣裳,胳膊大腿全露在外头,戴着大串的手镯,还有臂环和脚镯。男子腰间只围了一块布,脖子上戴的兽牙项链,雕工很是精致,一丝一发都鲜明生动,面部表情更是各不相同。还有小孩儿,小狗,实在可爱。
“真好,谢谢哥哥,这套东西不易得吧?”
赵吕得意的一笑:“也设什么。我在叶安,妹妹给我赶了那么些衣裳鞋袜,那也不易得啊。”
说话间有人禀报,秦烈来了。
小冬心里有点发虚,把象牙小人儿放回盒子里,既想朝外看,又有点抹不开面子。安王绣着笑看她一眼,仿佛全洞悉了她那点儿小心思。赵吕则是面色有点古怪,好象有些气忿忿的一一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只怕每个有姐姐妹妹的男子,都对自己的姐夫或是妹夫有一种敌视心态,总觉得这个人把自家姐妹拎走了,生怕自己姐妹被亏待了。
不管屋里人各自心里想什么,秦烈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小东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裙摆,上头绣着大幅的牡丹,花纹富丽秀美。
“给王爷请安。”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秦烈直起身转过头来,朝赵吕拱手,赵吕心不甘恃不愿的也回个礼,寿秦烈的目光有点恶狠狠的,哪象是看着表兄弟的样子。
秦烈心情大好,哪怕赵吕的脸色比现在还黑十倍,他也不放在心“小冬妹妹。”
这四个字说得又软和,又清晰,一个一个字象从舌尖上缓缓滑过,小冬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烈微微一笑。
赵吕在旁边大声咳嗽,小冬头一低,脸转向一边。
那眼里的情意脸上的笑意都太露骨了!
这当着这么多人呢,他以为是偷偷翻窗进了她的闺房时那样,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头一赵吕就不答应。
秦烈也知道自己的目光太放肆,可是他收不回来。
小冬的衣着打扮与往日大不一样,挽着发髻也好,穿的衣裙也好,都有一种别样的美丽,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好几岁。梅花妆点在旁人脸上秦烈也见惯了,可是总觉得别扭,象是蹭上了红泥没洗干净一样,脏合全的一点儿都不美。可是点在小冬的额头上,恰如雪里红梅,分外娇俏。
几个人坐在一起吃了寿面,秦烈从头到尾都忍不住那一股子喜气,目光不时的飘过来,小牵在赵吕的低气压下恨不能装成隐形人,幸亏有张于千在,和安王谈笑风生的,席上才算不冷落不尴尬。
好不容易这顿寿面格将吃完,赵吕一把挽住素烈,脸上的笑容简直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吧?来来来,我送你出去。”
“好小子,亏他一向把他当兄弟,想不到却是弘狼入室啊。小时看起来很是忠厚诚恳,结果不声不响偷偷摸摸就要拐了自己的妹妹!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那表情那象是要送客,简直象是要去杀人灭口。小冬站起身来,安王却指着椅子说:“你就不用出去了,外头冷的很。”
小冬只好又坐了下来。
好吧,反正就算拦了这次,也有下次,赵吕要是存了心想揍秦烈一顿,那是迟早都要揍他的,不然这口气可出不来。反正赵吕不可能把秦烈真的灭了口。
安王气定神闲,小冬坐立不安。赵吕这送客一去,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回来时面色红润,神活气爽一一就是颧骨上一大块乌青,袖子还撕掉了大半截。
“哥哥你…”
“没事,没事儿。”赵吕笑着一样手,脸上的伤却因为他笑时牵动了,又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
小冬心说我知道你没事儿,就是不知道秦烈是不是全须全尾,没让你揍出个好歹来吧?
虽然心里担忧,耳是小谗看着赵吕那张英俊而滑稽的脸,还是忍不住笑。
晚饭时分素烈又偷偷的溜了来见小冬,眼上两只硕大的黑圈,简直如国宝熊猫一般。嘴唇也破了,说话时颇有些费力。
“你和哥哥打架了?”
秦烈一摊手:“我是没办法呀。都和他说了别往脸上招呼,我就任他打。结果他哪儿不揍,那拳头就往脸上捶,我要再不还手,他非把我的头打成猪头不可。”
真幼雅。
不过小冬觉得她理解赵吕的心情。
啊,你说不打脸就不打脸了?凭什么你说了算?我还非就得打你的脸了,打得你没脸见人才好呢。
小冬一面腹诽,一面在自己的药箱里翻了翻:“这个是雪蛤生肌膏,你拿去涂一涂。”
“不用不用,我这就是一点儿皮外伤,哪用得着这么金贵的药。”
“给你就拿着。”
小劳把药瓶塞给他,秦烈接过药瓶十丽也一并握住了小冬的手。
“没事儿,不用担心。打完这顿出了气,以后他就不会找我麻烦了。”
那可未必。
小冬有把握,若是秦烈娶了她,又敢对她不好,赵吕的拳头再捶上去绝对比这回还要猛得多。
屋里暖热,小冬只穿着夹衣,淡淡的紫色衬着粉嘟嘟的脸,秦烈就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她,小冬不理他,低头做自己的针线。案头的瓶子里插着一枝蜡梅,淡淡的花香气袅袅弥散。
然而他的目光越来越炽热,小冬做了个深呼吸,瞥他一眼:“你老看我做什么?”
秦烈只是笑,不说话。
小冬到底脸皮没那么厚,侧过身不理他。可是仍然能感觉到那目光灼灼如实质,就那么盯着她不放,简直象是饿极了的人盯着丰盛美食一样。小冬实在话架不住,把针往绷上子一别:“天不早了,你该走了。”
“好,就走。”
秦烈说着站了起来,小冬往后退了一点,防备地看着他。
上次素烈走的时候给她搞突然袭击,她可还没忘呢!
秦烈站在那儿,刚才那种灼热的目光变得平和而温存。
“小冬,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我听着呢,你说。”
秦烈深吸了。气:“我喜欢你,有好几年了。”
小冬心头一跳,抿唇低着头。
“我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真听他把话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好象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释放,那种感觉让人觉得轻盈而甜蜜,可是同时又有一种酸酸的滋味,交织在一起,让人想战栗,想流泪。
“那…我走了。”
秦烈的目光有些期盼的意味,小冬知道他在等什么。
可是,她现在真的说不出来。
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陌生。
秦烈走了,梅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溜达到小冬身前,弓身跳上上她的腿。
小冬的手在它柔软光滑的皮毛中缓缓滑动,把梅花抱了起来,脸也贴了上去。梅花抱起来又软又热,小冬的脸和它的小脸儿贴在一起。
梅花享受地用下巴蹭着小冬的手,听见主人在它耳边很小很低的说了句话。
“…我也喜欢你。”
梅花当然是听不懂的,它只是被小冬弄得耳朵有点痒痒,抖了抖耳朵,“喵一一”的叫了一声。
第六十四章 定亲
秦烈不声不响的,央了媒人前来求亲了。
他果然捐了一个五品游骑,官职不大不小,属于有了身份,但是没有职位也没有俸禄的那一种。这种捐官儿的京城遍地都是,大多数捐了官的都指望弄个实缺干于,秦烈这目标明确,捐官是为了娶老婆好看。这倒和秦可卿死了贾蓉捐官一样,仿佛记得他捐的也是个五品?
可他是死了老婆…呸呸,真不吉利。
小冬觉得这一切变幻得太快,象是在做梦一样。
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安王应了,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婚期定在来年四月里。安王府开始给小冬预备起嫁妆来,首先最大个儿的就是宅子一座,田庄若干。也是,秦烈在京城没有个正经的家,要成亲的话难道在四海聚宝的后院儿里办喜事?他肯安王也不肯。
不过在安王送的宅子里成亲,秦烈这不…咳,成了入赘了么?
不过秦烈自己毫不介意,还兴致勃勃问小冬要不要和她一块儿去宅子里看看,屋子要怎么修整,园芋要怎么布置,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不过他的热情建议被胡氏狠狠泼了一盆冷水,胡氏自然不会放小冬和他出门的。秦烈于是把提议打了个折,将房舍园子图一并画了送来,让小冬尽管挑剔修改。其实房子图样小冬这里已经有一份了,只是没有秦烈画得这么灵动,那纯粹是房子样子,秦烈着连花园里栽的什么树都一画的不差,柳树松树一目了然,不象那张图纸上倒树的时候几个小xx表示了。
看来秦烈的木工真没有白学。
小冬微笑起来。
她在这张图上看到的不光光是秦烈精致出众的画工,还有他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和期待。
是的,期待。
秦烈那张光芒四射的脸,那活力十足的干劲儿,仿佛打了鸡血啊。
那小冬期待吗?
应该说,即使有期待,也被繁琐浩大的婚前准备工作给压迫得一点儿不剩了。
小冬先看了安王给她的嫁妆单子。大到宅子房子。小到马桶痰盂,简直包罗万象无所不有。怪不得古人总说女子出嫁十里红妆,连两个红漆马桶都要扎一抬,那可不得延绵十里?据说有人婆家娘家离着近的,就是街头到街尾,那就要特意绕远路去兜圈子,务必让半个城的人都看到自家的风光。
小冬的嫁妆不但包括单子上的,还有些单子上没有写的。
比如姚王妃留给小冬的首饰私房田契,这些嫁妆单子上就没写。
赵吕还给了小冬一份儿厚厚的添妆,这个小冬可不愿意接。
“这是沈母妃留给哥哥的,将来哥哥送给嫂子,再传给儿孙的。”
“留给我就是我的,我乐意给谁就给谁。”赵吕黑着一张脸,不象送礼倒象打劫:“莫非妹妹觉得和我不是同母,要和我生分?”
“不是不是。”
“那就收着。”
小冬低下头,眼眶热热的,心里也酸酸的。
整房子,打家俱,打首饰,做衣裳,小冬琢磨着,这和现代结婚也差不多,买房装修买衣服买钻戒——不过有一样现代没有的,而且是极重要的,就是下人。
现代生活便利,不象这今时代,连例马桶都得专设人来干。采买需要人,打扫需要人,厨房需要人,马房需要人,外头有田庄有铺子那就更需要人。谁说古代贵妃早上起来就可以绣花闲聊混吃等死的?要干的事儿多着呢,人事调派就是一门大学问。
这些小冬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现在差不多是系统的全面的学习,如何判断甄别一个人的能力与操行,如何用人,如何打理钱财。一个合格的主妇,自家一年有多少进项。有多少开支,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小冬被这些统得头晕眼花,真恨不得甩下一句:姑娘我不嫁了!
是,现代主妇也得理家,两口子一个月挣多少钱,要还多少房贷,菜钱米钱电费水费媒气电话网费,得有人情来往开支,还想挤出一点儿余钱来储蓄理财。可是,和小冬现在接触的这些相比,小冬觉得现代的还真是太简单了——最起码不用象现在一样,光记下人的人名就是件浩大工程。
天气渐渐暖起来,终于能脱下冬装挂上春装。圣慈太后从宫中又打发了四位老成的女官来,专事教导小冬怎么当家,怎么理事,厨事安排,还有一位专职替小冬保养身子。
不是太医,这位应该算是营养健康师,而且是专门服侍女子的。
小冬被从头管到脚,早上什么时辰起,晚上什么时候睡,吃什么,怎么个吃法,吃多少,甚至洗脸梳头这些也都被她接管了。小冬不禁感概一一原来古代女人保养起来一点都不比现代逊色,也有面膜,也有按摩,也有健身操来帮助柔软腰肢活动筋骨强身健身的。不过这健身操的名儿更好听。帮助活动关节的叫圆舞,帮助柔美动作调整身形的叫雀舞,还有一种叫巾舞,拿条手帕当道具,那位女官的手腕动作叫一个灵动美妙啊,小冬真是以为观止。
可惜她一上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帕子险些把自己的两只手缠绑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