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孩子了?

是,没错,她有孩子了。

第二百零五章

又林的待遇一下子提升到了国宝的地位。

朱慕贤从大夫走了就一直象梦游似的,脸上带着个恍惚的微笑,坐在床边一直盯着她看。而老太太和大太太听了好消息就直接过来了,扯着郎中你一言我一句的发问。郎中脾气甚好,或者是对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了,笑呵呵的一点儿都不恼。

大概做郎中的最爱诊出来的就是这种脉象,所以才把这种脉象叫做喜脉。得了喜讯的一家人自然是喜出望外,郎中也可以额外领一份儿红包。

老太太坐在炕边,拉着又林一只手:“你这孩子,自己身子自己都不留心,这都快三个月了才知道。”

大太太心情格外得好,难得的替儿媳妇说了句话:“她还小呢,这又是头一次,什么都不懂。”

老太太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呵呵的笑着,问:“怎么请的不是常来的方郎中?”

又林小声说:“我以为就是肠胃有些不适,别的也没什么。现在又还在正月里,用不着那么小题大作,搅得全家节都过不好。所以就想悄悄请郎中来看看,没事当然好…”

老太太笑容满面:“你还年轻,这些事不懂得,也不怪你。你娘家离得又远,想商量一下也找不着人。”她拍着又林的手背说:“现在可知道了?赶明儿可不能把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儿。这么大意,过年事又多,万一有个差错,那一辈子都后悔不来的。”

这会儿郎中也被请到外头去说话了,屋里就她们娘几个,说话倒也随意。又林既惊喜,又有些惶恐——还有点儿难为情。

老太太说:“你现在有身子,头几个月正是该当心的时候。天气冷,就不要去上房请安了。”

她看了一眼儿媳妇。大太太当然绝对支持并赞成老太太的这句话。

“正是,可得要当心才是。”

“还有啊,大厨房的饭,我看你是吃不惯的。”老太太说:“这些天我也注意了。你吃得还没我屋里的猫多呢,瞧瞧这脸儿,都瘦了一圈儿了。这怎么能行呢?打今儿起,你的饭从我院子里的小厨房做,想吃什么只管说,可不能亏着。”

这是头一回大太太由衷赞同老太太的意思,又林刚到京城的时候。老太太也从小厨房给她送过汤什么的,大太太还在肚里嘀咕,老太太实在是太娇纵小辈了。这媳妇进门,就得先让她知道厉害,有个惧怕,将来才好管教。上来就捧着哄着,将来那尾巴还不翘上了天?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老太太不管说什么。大太太都一迭声的赞同。 “你这儿伺候的人都年轻,不晓事,”老太太开始唠叨起来。很不放心。 “有胡妈妈在呢。” “她一个人,只怕也照应不来。要不然,你这身子都有快三个月了,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个原因可复杂着呢。

胡妈妈刚入冬的时候得了场风寒,虽然不重,可是为了避讳,也有多半个月没到又林跟前伺候,就怕过了病气。胡妈妈毕竟不年轻了,小英她们也都是从来没有在北方过过冬天的,但是她们年轻。身子也结实。胡妈妈有了年纪,天气一下子冷起来,就有些受不住了。等她病好,家里又忙活起来张罗着过年,哪里顾得上这些了?胡妈妈倒是记算着又林来月事的日子,可是上个月她的月事还是来了。这也怨不得胡妈妈。

可是老太太那儿不会考虑这么多,这么复杂的因素。她只想着,幸好又林这阵子除了胃口不好,没出什么别的岔子。瞧外面一地冰雪,看得人心惊。要是又林不小心跌一跤摔一下,那还了得? 李家人特意打发这个胡妈妈过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图她年纪大经得多,好在这些事情上提点照顾么?要干活儿那自有年轻的人呢,她不就是有这点儿用吗?

可她连又林有了身子都没发现,这分明就是失职。如果胡妈妈不是又林的陪嫁而是朱家的人,老太太这会儿只怕就要把人叫来训斥一番了。只不过碍是她是陪房妈妈,要给又林留面子,才没有这么做。可即使这么着,也把胡妈妈好一阵叮嘱。言下之意,要是她再不周到细心些,老太太就要打发身边的人过来照看孙媳妇了。

胡妈妈一脸羞意。她是真没有发现——虽然又林说胃口不好,她也有些狐疑。可是一算日子,应该是不会,只当是脾胃不和,还想着做些调理的汤水好给又林补补呢。

即使没把胡妈妈给换了,老太太也指派了一个媳妇,人称莫嫂子的过来桃缘居这边照应伺侯。这莫嫂子生得白胖,说话和气,又林一问,人家都生过四个孩子了,三男一女,堪称经验丰富,怪不得会被老太太委以重任。

大太太也想把身边得力的媳妇派一个过来的,不过看老太太已经打发人了,她总不能在这事上和婆婆争先,只能做罢。

又林可没昏了头。

这些优待,可不是给她的,是冲着她的肚子来的。

但是那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好不容易等人都走了,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之后,又林坐在那儿出了半天神,然后嘴角慢慢绽开一个微笑。

她有孩子了。

朱慕贤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又林一个人在那儿自得其乐。

“觉得怎么样?”

“嗯,没什么特别的。”又林实话实说。身体上的确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但是心里头…觉得有些奇怪。

既欢喜,又忐忑,还…有些感动。

朱慕贤把妻子揽在怀里——如果可以,他是想紧紧抱住她的。可是头一次做父亲,他不知如何是好,读过的那成箱成柜的书本,在这时候一点儿用场也派上。他生怕用力大了一些,就会把妻子给碰坏了。

“要辛苦你了。”朱慕贤郑重其事的说。那模样,仿佛又林承担了什么千斤重担一样。别的事情都可以说夫妻一体,可以分担。可是这件事情,只能妻子独自承担。

又林忍不住好笑:“有什么辛苦的,世人不都是这样。”

话是这样说,可是朱慕贤还是十分紧张,书都看不进去了。

“你尽管温书,全家上下…还有我跟咱们孩子,都指靠你呢。”

这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还有,商量要不要给于江送信去。

按又林的意思,先不送。一来天太冷,路也不好走。二来,现在月份还浅,不稳妥。

老太太那里也是这个意思,等月份大些了,更妥当了,再给于江李家送信儿去也不晚。 日子一下子变得清闲起来,既不用请安,也不用伺候婆婆,更没了往来应酬。原来她还要做些针线活计,现在朱慕贤也不大肯让她做了,只能看看书,练练字。大太太和老太太那里天天打发人过来问长问短的。

立春之后,天气一天天渐暖起来,院子里桃树鼓起了花苞,然后一朵朵的桃花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暖风吹得全绽开了。不是那种单瓣的,细薄的花朵,是专为观赏而栽培的,一重重繁复瑰丽花瓣。院子里的几株桃树,除了一株是深红,其他都是浅粉色。又林折了一枝插在案头的花瓶里,整间屋子似乎都被染上了这种暖洋洋的粉色。

春闱的日子一天天更近了,又林的肚子也渐渐隆起——原来大家都穿着厚厚的冬装,什么都都看不出来。但是一换上春装之后,就能看出明显的变化了。这种变化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令人欣喜而惊奇的,小夫妻俩是这样,桃缘居的其他人也是这样。

唯一并不欣喜的,大概就是半夏了。

听说了自家奶奶的喜讯后,半夏也很欢喜。不过她欢喜的理由和其他人有点儿不太一样。自家奶奶有了身孕,这代表什么?代表她和四少爷不能再同房了。这么一来,要么长辈安排,要么她自己贤良一下,总得安排一个人吧?那个人,除了她半夏还能是别人吗?

可是老太太和太太居然都没有想到一样,全没吱这个声。

半夏想了好久才明白——肯定是因为四少爷的前程。

一开始大太太就想给儿子房里放人的,是四少爷自己说要备考不想分心。现在也是一样,眼见着又是春闱了,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安排。

半夏告诉自己,她得耐心。春闱不是快了吗?她的机会也不会远了。很快…她不用再等多久了。到四少爷一考完了,老太太和太太那边儿肯定会有所表示吧?到时候就算自家奶奶还不情愿,那也由不得她了。

要真让太太指下人来,还不如在自己人里选一个呢,这个道理她肯定会明白。

院子里的桃花儿开了,半夏也偷偷掐了几朵,关起门来,她把花儿别在自己的头上。

粉嫩嫩的桃花儿映着粉扑扑的一张俏脸,半夏对着镜子反复的打量自己。

一个女儿家的好时光就只有这么短暂,她得趁这时候抓住机会才行。

第二百零六章

这次春闱,朱家不但有一个儿子要下场,还有一个女婿也是同科赴考,大太太虽然跟庶女不亲近,但是也没有一心巴望着她过得不好。要是石沛清也能考得中,那当然更好。

所以大太太每天拜佛祷告的时候,第一总是先求儿子吉星高照,今科顺利得中。第二就是替儿媳妇求的,求一个大胖孙子。第三呢…求求全家平安的时候,也顺带替石沛清求一求,要是他也能得中,朱心瑜也算得了个好结果,儿子也多了一股助力。

相比之下,二太太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韩氏进门日子也不短了,只比又林晚那么两个月。看着她也比又林结实,可是到现在肚子也没有消息。

对孙子的企盼,二太太可比大太太要渴切得多了。大太太虽然也盼孙子,可是大儿媳妇毕竟已经给她添了孙子,大房后继有人了。二太太却不然。她的大儿子朱长宁虽然也娶过妻,可是妻子却难产过世了,孩子也没能保住。到现在朱长宁也没有续弦,现在二儿子成了亲,二太太自然对韩氏的肚子寄予更高的期望。

本来呢,如果大房也没有消息,二太太也不会这么心急。可是眼看着李氏的肚子都鼓起来了,自家这田里还颗粒无收呢,二太太怎么能不急?

二太太这阵子除了替女儿明娟相看亲事,还为长子亲事发愁。

照二太太看,长子一表人才,什么样的好姑娘娶不得?可是现实也摆在面前。那好人家、好姑娘,何必给人做继室呢?

凭良心说,朱长宁生得还算端正,可是性子却有些不讨人喜欢。本来就刻薄阴郁。自从丧妻之后,那性子越发古怪,他屋里原来有两个通房。病死了一个。剩下一个也没什么姿色,一年里头也难得亲近几回。

再加上他不如朱正铭,身上也没担什么正经差事,整天连门都不大出,二太太想给他再续娶一房媳妇,就不能太挑剔。

人品、相貌、门第,三样都拿得出手的姑娘肯定不会嫁给朱长宁做填房。二太太在碰了几次壁之后,也只能把条件略放低些,往庶出姑娘、或是门第次了一等的人家里去挑。

二太太觉得,面子固然重要,可是大儿子现在这样。娶个合适、贤惠的更要紧。而且她还琢磨着,不能娶那年纪太小的,真娶进个十四五的,比儿子小了十来岁,这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朱长宁那种别扭的个性,只能人家讨好他,哄着他,没有让他倒过来去哄小姑娘的理儿。 再者说,二太太还有个不能说出来的理由。

这姑娘年纪大点儿。身材长开了,才好生儿育女——前一个媳妇,虽然是赶着老爷子被问罪家里人心惶惶的当口临盆才出的事,可要是她再长个两岁,只怕就能生得下来,母子平安了。

照这个标准去找。还真让二太太找着一个。那姑娘因为守孝才耽误了佳期,现在已经十八了。二太太打听过了,姑娘倒是性情温厚,在家里也帮母亲料理家务,做长媳应该不成问题。 听说这消息,二太太就中意了一半了。现在她就想找个机会能亲眼见一见。人品好,家世也算相当,可要是长得太说不过去了也不成啊,这夫妻要同床共枕过日子的,长得太不入眼了,儿子看不上,夫妻也恩爱不起来。再说,那出门应酬也太拿不出手了。

结果还真让二太太找着了这么个机会,带着儿媳妇韩氏和女儿明娟一起出门去拜寿。这过寿的是二太太娘家嫂子的舅母——这关系扯得够远的。这种已经拐了两三道弯的亲戚,本来是不用来的,若不是为了相看儿媳妇,二太太也不会上门。

韩氏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婆婆这回出门来拜寿,一为了相媳妇,二是为了让小姑子多出出风头好说亲,于是打扮得相当的低调,务必做好那陪衬红花的绿叶。

而且二太太临行前还嘱咐她,要是有机会,就去和那白家姑娘说说话——二太太毕竟是长辈,再急着相看也得注意身份,更不可能拉着人家姑娘问长问短。可是韩氏年轻,和未出阁的姑娘多说几句话,倒不会有人见怪的。

韩氏当然得应下来。

不过韩氏心里有点儿别扭。

旁人家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不过一般都是当嫂子的去和未来的弟媳妇攀谈,打听消息,查看品貌。到了朱家这儿,倒过来了,她一个做弟媳妇的要去相看大嫂——

幸好那白姑娘比自己还年长一两岁,要是大伯子续娶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自己还得冲她喊嫂子,那才让人别扭呢。

老天保佑,让这白姑娘性情真象别人说的那么温厚吧,妯娌间要是闹起气来,几十年都太平不了。明晃晃的例子现摆在眼前呢,现在朱家的大房和二房不就是这样?大太太和二太太怎么都说不到一块儿去,就算一起到老太太那里请安,那也是互不理睬的,两人只要搭话,不出三句就得吵起来。

这哪是一家人?分明是住在一起的仇人。

再说小姑子明娟,生得只能说还过得去,脾气却着实是大了些。二太太千挑万挑想找个好女婿,可是明娟那个性子,要给人做媳妇,非得好好磨一磨才行。不过小姑子难缠这倒不妨事,她总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当亲戚处就行。

二太太带着儿媳和女儿出门上门,范妈妈正好从外头回来,避到一边让他们的车先出去。看着车过去了,范妈妈正要进门,后头忽然有人喊她。

范妈妈回头看——得,也不是别人,是表姑娘于佩芸的丫头添香。

于佩芸过去长年累月的住在朱家,添香这丫头对朱家只怕对于家还要熟悉呢。

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于佩芸听从于家的安排嫁了刘家,大太太是彻底恼了这个外甥女儿了,不但不想见她,甚至都不愿意听人提起她的名字。于佩芸曾经两次三番来求见大太太,大太太都是让人传话,压根儿不见她。

以前添香在朱家,和范妈妈关系倒也不错。她这会儿情急的喊了两声,范妈妈也不好装没听见,只能过去招呼一声。

“这不是添香姑娘吗?可有日子没见啦。”

添香匆匆忙忙给范妈妈福了福身:“范妈妈好。您老这是打哪儿来啊?” 以前添香待人可没有这客气,于佩芸在大太太那儿有脸面,添香这丫头在朱家也是挺神气的,虽然对范妈妈也不至于失礼,可也没象今天这么客气过。

范妈妈情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

不就是于佩芸在大太太那儿碰壁,所以想拐着弯儿的让她给递话儿呗。

范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听添香说了一会儿好话,又塞给她个荷包。

她既没应下给帮忙,也没有一口回绝。等打发了添香,范妈妈到了没人处看了那荷包——才不过两个锭子,加起来也就二十两。

范妈妈把银子在手里惦了惦,嗤笑了一声。

就这么点儿小钱儿,还想让人办事?

这表姑娘从前脾气大得很,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到底是吃了亏,长进了,知道托人办事儿得花钱打点。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哪。现在朱家已经有四少奶奶了,而且四少奶奶待人宽和,出手大方,现在还怀了身孕,正是金贵的时候哪。表姑娘还能再怎么着?难道还想挤进门来做个二房奶奶?或是让大太太发慈悲,再收容她住下,继续当她那神气活现的表小姐?

范妈妈是不会给她传这个话的,她现在一门心思向着四奶奶呢。瞧人家四奶奶那算计,开了茶叶铺子,生意做得稳稳当当的,又买了个院子,眼看着赁出去又是一笔进项。听四奶奶那意思,原来开春是想置点地的——可这一有身孕,就耽搁下来了。

家里这么些太太奶奶们,哪个有四奶奶这么阔绰?将来自家儿孙跟着四奶奶,那饭碗是稳当当的。

范妈妈去大太太那儿回话,顺口说起在门口见到二太太出门的事儿。大太太当然知道马氏出门是干什么去的。也不瞧瞧她那点儿出息,自己娘家才什么门第?还老做梦想娶个十全十美的好媳妇。现在她们二房出去应酬人家给面子,那可不是冲着她马氏,而是冲着老爷子,冲着他们大房的体面。倘若这会儿就分了家,二房还能剩下什么?

还有她那个闺女,样样拿不出手,还想着攀高枝儿,做白日梦呢。象样的人家哪看得上她?除非二太太多多的陪送。

范妈妈也跟着帮了几句腔,她知道说什么会让大太太心里痛快。

关于于佩芸,还有添香,范妈妈一字儿没提。

她听说于佩芸现在处境不怎么好,丈夫五七之后她就离了刘家,于家对这个丧夫的大姑娘压根儿不待见,听说好象她回来的那天差点儿没能进门,现在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第207章

就象一句老套的话说的那样,又林现在觉得每天都是全新一天。她无比新奇,每天都能在自己身上发现一些新的变化,与昨天不同。

她用一本册子,细心的把这个过程记了下来。并不是每天写,但是至多隔一天或是两天。

这里没有相机,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记录影像的东西。她只有用笔记下来。这样,等孩子出生了,或是再生下一个孩子的时候可以翻出来比较对照一下。

朱慕贤头一次看她写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写到第三篇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又林写的就是白话,朱慕贤就在旁边守着她写,等她写完了就马上拿过去看。

又林是用写日记的形式写的。年月,天气都写着,下头写的也就是日常的琐碎事情。

就象二月初一那一天写的,天气晴暖,院子里桃花儿开了一朵,有蜜蜂飞了来,围着花朵团团打转。早起有一阵子胸口发闷,但是干呕了一阵没吐出什么东西来。早饭吃的山药粥熬得很入味,山药和米粒都熬化,喝起来稠而软,十分适口。穿衣裳的时候发现腰带原来打的那结已经有些发紧了,朝外又放了约摸一寸。

朱慕贤一边看一边笑。

又林伸手把册子抢了过来:“笑什么?我知道我没念过什么书,写不了朱老爷您那样儿圣贤文章,您快别看了。”

朱慕贤笑着揽住她:“写得很好,比我们做的文章写得好多了。字也好,这样记下来倒很有意思。过个几年再拿出来瞧瞧,多有意思。咱们以后天天写,要是你身子不舒服,那你来说。我执笔。”

又林把墨迹吹干,细心的放在案头:“不过是写着玩儿的。头一次怀上…我也不大懂什么,又怕自己将来会忘。才想随便记一笔。”

是的,并不是为了给别人看,她只是怕自己会忘记。

记忆会变得模糊,但是写下来的墨迹会清楚的将她每一天的感想保留下来。也许等她发稀齿脱,垂垂老矣的时候,还可以把这册子拿出来读一读,那时候再回想起现在。应该会感慨万千吧。

她怀胎已经五个月,给于江也送过信儿了。李家人自然是喜出望外,不但打点了许多吃的穿的用的东西送来,还把两个稳重老成经过事儿的婆子也打发了来伺候。大太太未免要说一句小题大做,谁没生过孩子?至于这么张扬么?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儿媳妇有多尊贵的身份呢。

范妈妈劝着:“看您说的,这四奶奶是他们家长女,这又是头一回怀上,他们家里人不能过来,打发几个人过来服侍也算是尽了心。”

大太太唔了一声。琢磨着,娘家打发人来也有好处,起码儿媳妇看着熟识的人,心里更踏实。李家打发来的人,那肯定服侍得更精心。说来说去。好处也没落别人手里,那怀的可是自己的孙子,生下来又壮实又伶俐,大太太自然更喜欢。

四奶奶写了一封长信,细致的把怀胎要注意的事情叮咛了一遍。又林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自打有了身孕。她觉得比往常更想家了。她想念远在于江的家人,父亲母亲,祖母,两个弟弟…想念她住过的屋子,想念后院子里栽的杏花和芭蕉,想念于江的春风和江水…

不过更让她高兴的是,家信上说,李光沛最近可能上京一趟,不过日子并没定下来。又林十分欢喜。按她想,李光沛若是赶在春闱之前到,那也就是这几天了。如果赶在春闱之后呢,那也就是多半月功夫,总之用不了太久。总之,肯定会赶在春闱放榜之前到的。这样一来探望了怀孕的女儿,二来,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女婿的好消息。

每到大比之年,京城总是最热闹的,全国的举人都云集在此,文运昌隆,人气兴旺。

“我没什么事儿,你去书房吧,不用陪着我。”又林起身替他整了下领口:“今天还出去吗?”

“今儿不出去了。”

朱慕贤临考在即,日子一天天临近,又林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从举人到进士,这一关上卡了不知道多少人。朱慕贤乡试名次不错,这次应该也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