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走,不准跟来,不然......”

“你这样闹没用,皇上的旨意从没人能改变。”宗霆劝说她,不敢过多靠近,生怕连映瞳狠下心真伤害她自己。

柔顺乖巧的外表,性子却格外固执倔强,与慕容尉迟那种个性的人相处,她只能是被伤害最多的那一方。

她笑了笑摇着头,“不要提他,我不想听见和他有关的。”随后她轻声说,“宗霆,求求你,让我回家。”

易江南说对一点,南溟皇宫与她则是巨大牢笼,她是慕容尉迟豢养的金丝雀,被折去羽翼,卑微的讨好他,日复一日等待主人给予的恩宠。

易江南的话不断回旋在连映瞳耳边,“那他是谁?为什么不来救你?或者他已经忘记你。”

她脑海浮现那一双碧绿眼眸如翡翠通透若水。

玄之、玄之......

每一次想念,心头憋闷的疼,九年了......

还记得他离开南溟那夜对她许下的承诺,甚至他愿意和幼年的她非常慎重的手指打勾勾保证。

纵使杳无音信,她却牢牢坚信彼此承诺。

若真无人救她,最终有一天,她这只金丝雀必然撞笼身亡。

日落,城外偏远荒郊,慕容尉迟策马疾驰赶到。

连家老宅,三层小楼在连映瞳进宫前晚,被一场大火付诸一炬,如今烧焦的残破朱门挂满蛛网、层层石阶烙上大火留下的黑黑痕迹,失火后的宅子经年被风吹雨淋,腐朽不堪,夕阳余晖里,倒像是一只阴森的口随时准备吞噬进入的人。

慕容尉迟站在中庭仰头,连映瞳正坐在最顶层扶栏上,双腿腾空,身子靠在一边廊柱,偶然她摇晃双腿,腐朽木栏发出快要不堪重负的闷响,抖落一大片尘土掉落。

他慢步踏上台阶,连映瞳侧目痴痴瞧着夕阳西沉,仿佛不曾察觉逐渐靠近自己的慕容尉迟。

“连映瞳。”

他连名带姓喊她,应该生气了。惹他生气是什么后果,她见识过,她当然害怕,内心却莫名腾起一丝兴奋。

“皇叔父还记得这里。”还是漫不经心轻轻晃动双腿,突然脚上的一只绣鞋掉在地面,发出重重一声,回荡整个中庭。

“想死就跑远点,被朕找到你比死还惨。”他脚步停滞,笑的淡漠。

“这里是我家,那时我不肯入宫,你带我回到这里,然后亲手烧毁一切给我看。真想死的话,我一定要回来这里。”她说着侧目瞧着他,清亮眼眸如初,却带着令慕容尉迟心惊的坚定。

她身子微微朝前倾去,腐朽的木栏再一次发出苟延残喘的声音。

这算得了什么

“过来。”他命令道,已然快速朝她冲过来。

她轻笑,却道,“慕容尉迟,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话音刚落,她身子前倾,这次直直坠向地面。

耳边有风声,身子变的好轻,她阖起眼帘任由自己朝下快速坠去,哪怕被折去羽翼不能飞翔,骨血里仍旧向往自由。

突然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紧她,风声戛然而止,她被他紧紧钳制,有个声音凶狠而暴虐在她耳边,“朕买了你的命,也只有朕才能毁了你!”

她被粗暴的塞入老宅外的马车,陷入突然而至的漆黑,她习惯性蜷起身子,她的弱点慕容尉迟全知道。

而慕容尉迟,美的炫目又极其危险的男人,看不透猜不透,仿佛没有丝毫弱点。

他身子重重压着她,双唇用力反复碾转她的唇瓣,她想也不想就咬他,反正不是第一次咬他,索性更狠。

他同样回敬不留余力,强硬撬开她的口,汲取她所有的呼吸与气息。她口里血腥味越来越浓,两人的血交融,分不清彼此。

这次的吻不甘心只流连她的唇,他一寸一寸顺着她身体曲线朝下移动。慕容尉迟知道衣衫包裹下的娇躯有多美,曾经多少个夜他拥抱她入眠,柔软幽香的身体在浴池那次展现在他眼前。

她的身子有反应,微微发抖,紧紧闭起双眼,眼泪流的更凶,就是不肯哭出声。

他的小宠物、小女孩长大了,为了一个男人三番四次放低身段求他,甚至还用死威逼他就范。

“为了易江南你连死也不怕,现在这算得了什么。”慕容尉迟用最冷漠的声音说话,他撩起连映瞳衣衫,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浑圆,指腹薄茧磨砺细滑肌肤。

他不贪情/欲,却因为她起了欲念。

“这算得了什么?!”她终于开口,“因为你,我变成了什么样,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慕容尉迟抬眸,眼底燃起的一丝欲念褪去。

女人的示弱,女人的眼泪的确能征服天下男人,慕容尉迟也是男人。只是他分的出,连映瞳的示弱掺杂了太多虚假,他容不得。

现在她的声音非常委屈,简直委屈至极!

三年了,他委屈过她一分吗?

“我是宣威将军的女儿连映瞳,并不是常宁郡主。如果有一天被拆穿假身份,我该怎么办?人人都说你疼爱我,可你当我是一只小鸟囚禁我。宫里没有人真心待我,我连说句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我对易江南只是同情,你不肯放过他,因此要杀他,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样?不会再有人敢接近我,这比杀了我还痛苦。这些我能对谁说?在宫里,我只是一个人,永远的一个人......我害怕......”

怎么做能令你开心

连映瞳哽咽说着,说到最后断断续续。

慕容尉迟垂眸,听她说,只是她一个人,永远的一个人......

她手臂横过遮住眼睛,说完那番话她又陷入沉默,只有身子还在不停发抖。

她不怎么对他笑,即使要笑,那笑容半真半假令他觉得不舒服;她更不会对他哭,仅有几次也是因为他手段强硬吓着她。

她用坚硬外壳保护自己,他非要将她的壳砸碎,拔掉她用来防卫的满身尖刺。就像最初在奴隶市场等着被贩卖的那样,单薄无助那么可怜,必须要接受他给予的恩泽。

独独忽略一点,她骨子里的刚烈与固执却不会轻易磨平。

有一刻,小小触动慕容尉迟的心。

“瞳瞳。”他低头贴在她耳边,“朕忽视了这些,让你委屈好久。你别哭了,再和朕说说话好不好?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怎么做能令你开心点?”

连映瞳不需要他一时好心情来哄她,只说,“放过他。”

她说的,慕容尉迟不会不知道其中所指。

然而,他没出声。

“骗子。”她侧过脸一刻不想再见他。

黎明前夕,慕容尉迟带她返回宫里。

按照原定计划,天亮,她随慕容兰心离开南溟皇宫前往郊外的庵堂祈福。

她的脚有伤,慕容尉迟抱她坐进马车,她回避他的目光,今天易江南会被执行斩手。

慕容尉迟紧绷一张脸,两人间始终气氛颇为紧张。

“皇姐一路顺风。”最后他对慕容兰心简短一句,语气淡淡。再不看连映瞳一眼,放下车帘。

专门替萧廷芳诊脉的太医院正,心惊胆战地跪在萧太后面前。

“情况到底如何?”

“回太后,贵妃娘娘腹中......”太医停了下,似在斟酌后面的话该怎么说。谁人不知道萧贵妃腹中孩子何等重要,前些日子见红,经过调理本渐渐好转,可诊脉结果却是......

“到底如何?”

“胎死腹中。”太医不敢隐瞒。

“大胆!”素来平和的萧太后突然厉声道,目光似刀尖粹着寒光。

“太后息怒,萧贵妃脉象的确如此,微臣斗胆,死胎需要及时堕下,日子拖久,只会对贵妃身体有害!”太医伏在地面内心惊慌,还是一字一句说的仔细清楚。

良久,“贵妃身子弱导致小产,再无其他原因。”

“微臣明白怎么做。”

萧太后无言,轻轻扣转手掌里的佛珠。

有了一子一女后,她又先后两次怀有皇儿,最后皆是胎死腹中,现在轮到了廷芳。

耳边响起女子咬牙切齿的诅咒,很多年过去,依然清晰。

太后冷笑自言自语道:“到最后还是哀家得到了他,你个贱/婢,哀家要你死都不会安宁!”

朕要她,谁敢不准

萧廷芳不可置信刚才太医所说,“不可能的,我的身子明明好转,我一直很小心,旁人送的东西从不碰,吃喝皆是皇上特意备下的小厨房所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的孩子怎么会胎死腹中!”最后四个字说完,她捂着唇抑制不住大哭。

“这个孩子与你母子缘分薄,不过也失去的值得。”

“姑姑?”

“听姑姑话,先堕了死胎。”萧太后用力按住情绪激动的萧廷芳,保养精致的面容掠过一股狠戾。“廷芳,姑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这个孩子!”

慕容尉迟亲自去了大理寺监斩,断手呈上,手腕齐齐斩断,迎面血腥味扑鼻。

受刑的人昏死在地,慕容尉迟示意拖走,随行侍卫全部远离刑房在外守护严密,就连宗霆也不留身边。

他扭转对面墙壁一处灯具,严丝合缝的墙壁慢慢移动成了一扇暗门。

门里别有洞天。

粗粝高大的墙壁嵌入手臂粗壮的铁链,牢牢捆住一男子,他身体的琵琶骨与脚踝被尖锐倒钩刺入,倒钩活生生长在皮肉中,他活动范围只有几步距离。

男子古铜色肌肤身形高大,骨骼健壮,虽然很瘦,却能想象到未被囚禁前的风采。

他半阖眼帘,听见声响动也不动。

“宣威将军别来无恙。”慕容尉迟轻笑道。

他嗓音好似被熏哑过,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缓慢,口齿含糊,要仔细聆听。

“罪臣连利扬见过皇上。”

“你哪里想见朕,对了,瞳瞳来过大理寺。”

纷乱长发遮住他面容,依稀从散乱发间可见刀削斧凿五官,眼睛那里留着被利器割伤的痕迹。

“罪臣是瞎子。”

“那朕告诉你,瞳瞳今年十五岁了,出落的很美,聪慧伶俐。”

连利扬沉默片刻,缓缓回答,“谢皇上不杀之恩。”提起瞳瞳,他语气有不经意变化。

慕容尉迟笑道,“你有两个女儿,听说最疼爱瞳瞳,朕如今也明白为什么。瞳瞳很讨朕喜欢,朕后宫那么多女人,没一个及得上她。朕准备封她为妃,将来为朕生下龙裔。”

蓦的,连利扬身体朝着慕容尉迟方向一动,铁链撞击石壁发出巨大响动,琵琶骨与脚踝的倒钩毫不留情撕扯骨肉带起大蓬鲜血。

他几乎吼起,“她是个孩子,罪臣该死,求皇上放过瞳瞳!罪臣全族性命还不能平息皇上的怒气吗?”

“密谋造反的逆臣死不足惜。”慕容尉迟语气淡然,“朕想知道的,你宁死不说。不说就不说吧,对朕并无多大意义,朕只想要瞳瞳。”

“兰心不会让你这么对瞳瞳的。”

慕容尉迟语气骤然冷冽,“朕要她,谁敢不准!”

对情爱,疯狂固执到可怕

“不能,你不能碰瞳瞳,你会后悔的!”连利扬嘶吼道。

“后悔什么?”慕容尉迟笑出声,“每晚她都睡在朕怀里,夜里醒来若朕不在,她还会哭着找朕,她离不开朕的。”

慕容尉迟的话对他造成极大刺激,连利扬仿佛成了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拼尽全力要挣脱铁链。

一时响声大作,他四肢伤口鲜血淋漓,将他染成血人还不自知,不能自控的继续狂性大发,石洞封闭,血腥味浓重的散不开。

慕容尉迟的笑容渐渐隐去。

走出刑房,宗霆等候在一边。

“微臣该死,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治愈宣威将军。”

慕容尉迟不以为然淡笑道,“比朕预期好很多。”刚被关在刑房的连利扬中了奇毒,眼睛被刺瞎,喉咙被灌药不能说话,只比死人多口气而已。“朕得不到的,旁人同样也得不到,何必着急。”

还是平素表象那个慵懒漫不经心的慕容尉迟,他耐性超乎常人的好,三年等过,也不差多等些日子。

他知道,连利扬多活一天,就有人会比他更着急。

远郊四周树木郁郁葱葱,最小的也有几十年树龄,庵堂掩在树丛里多出几分与世隔绝的清幽僻静,连映瞳刚到第一天就出了状况。

“这天气梧桐飘絮的厉害,郡主千万不要再出去。”厉璇关闭所有门窗防止飘落进梧桐毛絮。连映瞳呼吸不畅,喉咙痒的难受止不住咳嗽,更糟糕的她眼睛落入飘絮,不过揉了几下反而痛起来。

“小祖宗,不能揉。”慕容兰心见状心疼至极拉住她的手不给连映瞳再碰眼睛。

厉璇在行李中拿出瓷瓶递过去,让连映瞳深吸一口。

她照做,药清凉入肺,喉咙顿时舒缓良多。一时疲惫困倦加剧,连映瞳沉沉入睡。

“这入了眼睛可麻烦了。”慕容兰心担忧。

“公主不必担心,皇上一早就特意吩咐奴婢准备好些药,就是怕郡主在庵堂小住吸入梧桐毛絮或迷了眼睛不舒服。”

“皇上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梧桐树?”

“起先郡主身子不大好,每次出行前皇上都会派人巡视路线和住处,对郡主身子不利的东西,就要及早做准备。”

慕容兰心听了一怔,思忖会儿道,“璇姑姑,阿麟有你带大,他对常宁到底是怎么想的?”

厉璇表情平淡,只说,“公主看着皇上长大,您知道皇上个性,看中的从不会放手。”见慕容兰心脸色微动,她顿了顿低低一句,“或者说慕容氏的每一个人,哪一个对情爱不是固执疯狂到可怕。”

疼在心里九年的他

慕容兰心安排她住在后院,靠近后山,大白天的也安静非常,最重要这里没有种植梧桐,她不必再受罪。

少了以往监视她动静的人,她觉得呼吸舒畅。唯一不舒服的,她仍旧为易江南的事心情郁闷。

厉璇解开缠绕连映瞳眼睛的最后一层纱布,她慢慢张开眼睛,转动眼珠,不再疼了,就是眼前景象还有些模糊。

“要不了多久就看的清楚了,郡主再忍耐一下。”厉璇见她还是闷闷不乐,临行前想必又和阿麟闹的不愉快。“山后有一大片蒲公英,郡主很喜欢的,奴婢带你去转转?”

“嗯,谢谢璇姨。”

后山出乎意料之外的美,尤其那一片长势喜人的蒲公英,远远望过去,像覆盖绿草间的初雪。微风吹过,蛛丝状细软的毛随风起舞,洋洋洒洒飞满四面。

她吹着玩,表情快乐的像个孩子,十五岁该有的笑容。

山里凉意丝丝袭来,连映瞳不想过早离开。难得她开心,厉璇不忍心破坏,“奴婢给你拿件斗篷来,郡主在这里等着,千万别乱走。”

“知道了璇姨。”她坐在一侧,模样乖巧听话。

的确她很听话没有乱走,等着璇姨回来的时候,她却差点被人呵斥赶走。

那人厉声道:“这片地是我家主人专有,这些用来入药的东西被你糟蹋,你好大的胆子!”

连映瞳依稀看到来人也是侍卫装扮手里弯刀出鞘对准她,显然这个人不是宫里带来的侍从,大概是王孙侯门的随从。

见她无动于衷,那人口气更不友好,“快走,不然小心双手不保。”

这一句无疑令连映瞳来了火气,动不动就砍断人的双手,和慕容尉迟一样令她厌恶。她索性说道:“山里的东西天地生长而成,怎么成了你家主人专有的?再者,这在南溟地境,就算要成为私有,那也属于南溟帝王。你主人若不是皇上,就更没资格说这里是他的。”

“伶牙俐齿的丫头,找死!”来人被她一番话呛住无法反驳,恼羞成怒中挥刀刺向她。

刀锋挟带风声一并朝着连映瞳,她身形不动唇边一抹淡笑,浓丽眉眼斜睨,气势惊人,“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