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橙玉大惊坐了起来,将屋子里的人都轰了出去,道:“您…您说什么,我跑到乾清宫去闹了?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给太皇太后下药了。”赵凌愠怒道:“玉儿,你这次太胡闹了,怎么能说这种话,要是他当真了怎么办。”
沈橙玉汗都惊了出来,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她今年早上才迷迷糊糊睡着,睡前一直在想这件事…后面发生的事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难道她也吃了戴韦研制那种药?
不可能,她从昨晚到现在只吃了紫苏做的点心,喝两杯茶,而且都在自己的殿中,没有可能中毒。
是闻着香了?
也不可能,她用的所有东西都是仔细检查过的,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更何况,香气她怎么会没有察觉。
“是,臣妾一定是中了奸人的计了。”沈橙玉看着赵凌道:“她们想要陷害臣妾,圣上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啊。”
赵凌抿着唇脸色极其的难看,方才乾清宫外那么多人看着。
他要怎么解释,说沈橙玉发疯了?可是她口齿清晰,意思表达的也很清楚!
“圣上。”门外,有小內侍隔着门道:“邱嬷嬷回来了,受了重伤此刻正跪在乾清宫外,求见您。赵将军请您过去。”
沈橙玉听着一愣,问道:“邱嬷嬷回来了?”
难道昨晚顾若离说的都是真的,邱嬷嬷真被他们找到了?
“朕去看看,你不要随意出去走动。”赵凌看了她一眼,又吩咐紫苏,“看好你们夫人。”
赵凌径直去了乾清宫,邱嬷嬷满身污垢,脸上,胳膊上都是擦破的皮,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样子狼狈不堪。
“嬷嬷,你这是怎么了。”赵凌看着邱嬷嬷问道。
邱嬷嬷由女官扶着磕头,回道:“求圣上做主,沈夫人给太皇太后下毒被奴婢撞见,她就吩咐魏公公带着人将奴婢打晕丢在惠风亭的废井里,若不是县主救了奴婢,奴婢此刻已经死了。圣上,求您给奴婢给太皇太后做主。”
赵凌就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僵硬的看着邱嬷嬷,他身后还站着几位一品大员…他有转头去看赵勋,以及朝这边走来的方朝阳和顾若离以及方樱几人。
什么意思,是在说太皇太后的死是沈橙玉和魏谦做的?
“圣上。”邱嬷嬷磕头,“太皇太后含辛茹苦的养着三皇子,对三皇子疼爱不已,可是却换来沈夫人如此恶毒相待,她不过是个垂暮老人,毫无利害,她怎么能这么残忍的下毒暗害。”
“圣上,奴婢以死为证,亲眼所见沈夫人和魏公公害太皇太后,求圣上做主严惩此二人。”话落,她起身猛然朝乾清宫前的柱子上撞去。
现场一片哗然,赵勋三两步过去,将邱嬷嬷拦住,她一激动人就晕死过去。
“先将邱嬷嬷送回去,找太医好好看看。”赵凌一看如此,忙道:“别的事稍后再说。”
杨文雍目光微转,上前就抱拳道:“圣上,此等大事如何能随意处理,沈夫人和魏公公二人如此歹毒,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更何况,您是一国之君,是天下学子的表率,您若有失孝道,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赵凌的脸色极其的难看,他冷冷的扫了一眼杨文雍道:“这是朕的家务事,用不着尔等如同长舌妇一般说三道四。”
“一国之君,并无家事可言,您的家事就是天下的大事。”杨文雍回道:“求圣上严惩此二人。”
赵凌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过去看着顾若离,道:“静安,这就是你要自证清白的方法?”
“不是。”顾若离回道:“我要自证的清白在这里。”她说着,捧着一叠卷宗,“从昨夜到今早,静安寻遍了医书,找到了几列相同的案例,又请了十八位大夫以及几位仵作去验证昨日在杏林春会上发疯死掉的病者,这些都绝对可以证明,他的死和我诊治毫无关系,他是来前服用了药物,至于是什么药,我说不清楚,但是有一人一定能够说的清楚。”
“谁?”赵凌问道。
顾若离就回道:“前太医院院正,戴韦!”
戴韦,大家都认识,当年在京中那么有名,尤其是他闻香识药的本事,令人信服不已。
“至于沈夫人方才说的话。”顾若离回道:“我也很意外,但邱嬷嬷确实是我找到的,在惠风亭的旧亭子里,她后脑被重物敲打,救上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她一醒来就说来见圣上。想必,若没有苦衷她不会冒死这么说。也不会被人丢进井里灭口。还请圣上明鉴。”
赵凌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众人,一想到他要杀了沈橙玉他整个人都在抽着疼,杨文雍道:“圣上,沈夫人都亲口承认了,您…”
“闭嘴!”赵凌怒喝一声,看着众人拂袖回了乾清宫,将殿门关上。
顾若离身后有个女官喊了她一声,她挑眉跟着女官走了几步在抄手游廊后面停下,沈橙玉阴冷着避在后面,看着她,道:“你给我下毒了?”
沈橙玉质问道:“你什么时候下毒的?”
“夫人小心翼翼是没错。可是您不知道的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药都要从口中入,鼻中吸的…”顾若离说着,又道:“夫人还是好好想想,你到底选个什么样的死法吧。”
“顾若离,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死,你太小看我在圣上心目中的重要性了。”沈橙玉怒道。
顾若离不置可否,道:“那就静待夫人的佳音吧。”话落,她拂袖离开。
沈橙玉气的直抖,转过身沿着小道飞快的回了春华宫,刚一进门突然就有人从侧门走了出来,阴郁的盯着她。
“二弟。”沈橙玉眼睛一红,急切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二弟,你快帮帮我。”
对面,霍繁篓怒道:“我让太皇太后生病是想救你出景阳宫,谁让你动手杀她的?你居然还不和我商量,就嫁祸给顾三!”
“二弟。”沈橙玉道:“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各为其主,这一次机会千载难逢,我若不将老妖婆除了,以后她还会接二连三的将我关起来…就连圣上都不敢忤逆她。她必须死!至于顾若离,想要圣上对赵远山起杀心,她就必须死啊。”
“放屁!”霍繁篓啐了一口,道:“我警告过你,你在后宫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你,但是你不要动她。你是将我的话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沈橙玉也生了怒,道:“顾三,顾三。你不过和她认识几天,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年我们相互扶持,过了那么多的难关,你今天为了一个外人来斥责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你让我失望。”霍繁篓道:“赵远山我自能慢慢谋划,现在圣上对他已经渐渐离心,用得着你来这么一出。你根本就是私怨。”
沈橙玉气的红了眼睛,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霍繁篓哼了一声,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语气平和了一些“你昨晚见她了?”
沈橙玉点了点头,“她半夜来找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你当她莫名其妙。”霍繁篓朝她翻了个白眼,“她昨天下午就找到戴韦了,你没看到魏谦到现在都没有机会来找你吗。而且,从昨天到现在赵远山都没有离宫半步,他就是要摆出姿态,这件事他不插手,也不干预,人家早就算计好了,好让圣上无话可说,连埋怨都找不到词。”
沈橙玉心头一冷。
“你收拾一下。”霍繁篓的道:“这一次圣上都保不住你,你赶紧收拾一下明早我带你出宫。”
沈橙玉脸色大变,道:“事情还有余地,我不能这个时候走。而且…”
“没有而且。”霍繁篓道:“你不要自作主张,今天都不要出宫,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敢肯定,今天一定有很多奏疏要圣上杀了沈橙玉和魏谦的。
不管别的证据如何,单她发疯出去说的那些话,还有邱嬷嬷的作证,就已经足够让她死了。
沈橙玉无力的瘫坐着。
☆、209 末路
门外,赵馨柔又蹦又跳的和女官玩着翻绳,沈橙玉贴在窗口看着,紧紧抿着唇脸色煞白。
“我去看看年哥儿。”沈橙玉知道多说无益,霍繁篓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会帮你照顾他。”
沈橙玉回头看了他一眼,进了内殿,年哥儿正趴在床上吃手,流了许多的口水,乳娘拿着帕子擦着,想要将他的手掰下来。
顾若离说年哥儿是先天性下肢肌肉萎缩症,这种病是治不好…
她坐在炕头看着年哥儿,许久之后她才转身出来。
霍繁篓依旧在,声音也是闷闷的道:“先将命保住,等将来情况稳定以后,我会想办法让你看到两个孩子。”
“不需要。”沈橙玉摆手道:“他们在宫中,怎么也不会饿着冻着,圣上会看顾他们。”
霍繁篓就嗯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沈橙玉在霍繁篓的对面坐下来,声音沉沉的,“那时候你只有四岁,跟着老头子,饿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但一双眼睛却黑亮有神,我立刻就知道你和别的孩子一样。”
霍繁篓讥诮的笑了笑,道:“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乞丐,还不是饿了喝水,冷了蹲墙角。我们并没有不同,只是命比别人硬一点罢了。”
“怎么能一样,我们今天到这个位置,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沈橙玉道:“因为生的好,我们三个人被卖去青楼,你被关在笼子里,可不管你表面如何顺从,只要看守的人放松你就想要逃走,最后你成功了,不是吗。”
霍繁篓扫了她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腿,“你错了,我的腿被打断了,被他们诬陷偷钱关在地牢里,那三个月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常常后悔,后悔应该留在那里,至少不会让我吃草堆里的虫子,不会去扒老鼠洞,不会渴了咬着自己的手臂喝血…不会,第一次杀人。”
沈橙玉起身抱了抱他,柔声道:“都过去了不是吗。我们都还活着,以后也都会活着。”
“是!”他微微颔首,道:“你去找大哥,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沈橙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那个女人心里没有你,你不要一头撞在上面…我们这样的人,不配有情爱。能活着已是运气。”
是啊,他的确不配拥有那些,卑贱的出身,寒苦的经历还有阴暗的令他难以启齿的过去,他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她的光芒那么耀眼,身边怎么能有他这样一个污秽不堪的人。
他笑了笑,道:“这是我的事,我心里有数。”
沈橙玉想说什么,已被他抬断,道:“圣上来了。明早过了子时我来接你。”
“好!”沈橙玉点头应是送霍繁篓从侧门离开。
赵凌进来时,沈橙玉正坐在软榻上哭着,手里还抱着年哥儿,母子二人的情形让他看着鼻尖一酸,和乳娘道:“将年哥儿抱走。”
乳娘抱走了年哥儿,赵凌看着沈橙玉道:“玉儿,朕对不起你,没有保护你们母子。”
“圣上,只要您知道妾身是冤枉,妾身就满足了。今天我突然发疯的事,还求圣上帮我查清楚…”她说着微顿,又道:“等妾身去了,还请圣上好好照顾他们姐弟,没有了母亲他们总要比别的孩子不易一些。”
赵凌抱着她,又心酸又恨,他攥着拳头,道:“朕不会杀你,他们一个个的根本没有将朕放在眼里,朕早晚有一天要让他们偿还今日所受的所有屈辱。”
“是!”沈橙玉看着他,道:“您是圣上,是一国之君,如何能被别人压制着,圣上您要振作起来,这天下是您的,是您一个人的。”
赵凌眯着,气的身体每一处都在细微的发颤。
是的,这天下不是内阁的,不是六部的,不是赵远山,而是他的!
“圣上。”沈橙玉道:“赵远山势力已经是根深蒂固,您要想连根除去太不容易。所以您首先要做的,就是自己有可用之人…用那些和他有仇的,有能力的人,只有他们能帮您。”
赵凌知道,便颔首道:“玉儿,你先去宫外住一阵子,等过一阵子局势稳定了,我再去接你。”
沈橙玉道:“妾身已经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为了能将来和您再在一起,让妾身做什么都可以。妾身走了…圣上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凌点点头,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痛的直不起腰来。
顾若离去了同安堂,在同安堂后院的柴房内,点着一盏暗暗的灯,她推门而入和孙刃道:“将他的眼罩解开。”
孙刃应是上前,将戴韦的眼罩解开。
“果然是你。”戴韦一看到顾若离,就恨不得扑上来撕了她,他拼命的摇着椅子,只是人被绑着根本动不了,“顾氏,你这么恶毒总有一天你会不得好死。”
顾若离在他对面坐下来,含笑道:“我活了这十几年,无论什么事我都问心无愧。可是戴大夫是不是这样,就不好说了。”
“要杀要剐随便,你没资格评价我为人出事。”戴韦哼了一声,不愿和她多说。
他这一辈子,就是毁在了她的手上。
“你觉得是我害了你一辈子。可是你怎么不去想想,当年是谁挑衅在先。戴二爷砸我的同安堂,您处处为难我,居然还为此想要害先帝,最终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即便是今天,你若不出现后半生你我不会再见,大家各自安好,你又怎么会被我捆在这里。”
戴韦怒道:“废话少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那边住的是我。”
“你太急切了,找了个不认识的人就想引着我们去你的宅子里办杏林春会,却又处处露着马脚。若非有意为之,又怎么会这样。”顾若离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药,在这方面大约无人能及您半分,沈夫人只喝了一口茶,就有了那样的效果。”
戴韦的药,包括当年先帝假死的药,还有如今的令人失神发疯的药,真的是难得一见…人疯了的那一段时间,别的都不会去做,想做的只是他在清醒时,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一直惦记着的事情。
那个在杏林春会上自杀的人,亦是,他早就想死,所以疯了后第一件事就是自杀,沈橙玉呢…那两日心中一直算计着太皇太后的事情,所以,她会当着众人的面去说那样的话。
很意外,却又很寻常。
“哼!”戴韦冷哼一声,道:“这天下制药、医术,无人能和我比肩!”
顾若离没有反对,戴韦的医术和制药确实不可小觑。
“沈夫人已然如此,戴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后面该怎么做吧。”顾若离起了身,道:“这一回我不会再放了你!”
她出了门,孙刃便戴韦重新堵嘴蒙眼,丢上马车送去了大理寺。
顾若离去了宫里,方朝阳在坤宁宫的偏殿坐着脸色很难看,见她进来便问道:“都成了这样的局面,怎么还收手了,不弄死她留着过冬吗。”
“娘!”顾若离坐过去,低声道:“圣上因为这件事已经变的歇斯底里,所以这件事点到为止。这宫里她可定是留不了,只要她出了宫门我们想杀她的机会太多,根本没有必要咄咄逼人让圣上嫉恨我们。”
今天的赵凌和往日已不一样,所以赵勋才在这件事半点观点都没有发,任由她这个当事人自己处理。
方朝阳哼了一声,道:“那就等着看她怎么死。”
天色暗了一下,一时一刻的过去,沈橙玉枯坐在春华宫中,望着跪在脚边的紫苏,问道:“魏谦呢?”
“魏公公他…被送去大理寺了,就在刚才服毒自杀了。”紫苏哽咽的道:“夫人,您带奴婢一起走吧,没有您,这宫里奴婢留着也没有意义。”
沈橙玉扶她起来,道:“不是我不想带着你,而是你要留下来,帮我照看公主和皇子。用不了几年我一定会回来的。”
紫苏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
门外,有个女官垂着头拿着一封信进来,低声回道:“夫人,方才有人将这封信丢了进来。”
“我看看。”沈橙玉接过来,一眼就看到上面画了一朵梅花的图案,她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去了内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
随即高兴的紧紧的攥着信,整个人就活了过来。
她迅速将信烧了,去收拾了几件细软裹在腰上,手腕上也添了几个黄金的首饰,静静等着子夜的来临。
时间过的很快,却也很慢,等到子时便就有个小內侍轻敲了她的窗户,她开了窗迅速换了一件內侍的衣服,翻窗出去,沿着小径一路往宫门而去,宫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隙,她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皇宫,头也不回的钻了出去。
宫门外停了一辆黑色油布小车,很不起眼,驾车的人穿着斗篷,低着头沉声道:“上车!”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想到第一次进宫的情景,想到了她来时的目标,可现在…不过没关系,她还会再回来的,总有一天她会得到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她钻上了车,马车在城中七拐八弯的从广渠门出了城,走了一刻钟忽然停了下来,她一愣掀了帘子问道:“怎么…”话没有说完,就看到车前站着四个人,黑色的布遮住了脸,但是一身的杀气却一目了然。
“你们什么人。”沈橙玉脸色一变,他们只有两个人,要是动手她必死无疑,对面的人根本不说话,拔刀上前,刀面泛着寒光,上来一刀赶车人根本来不及还手,就被割断脖子倒在了地上。
沈橙玉啊了一声惊叫,迅速往后躲,就在这是马车四壁飞炸开,她孤零零的坐在车板上,看着围在四周的人,抬在半空的刀,满目的绝望,“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你没有用了。”对方声音无波无澜,一刀砍下,她的头如蹴鞠场上的球一样飞了出去,咕噜噜的滚在地上,那一颗朱砂痣仿似染了血一般,鲜艳欲滴,点在依旧露着惊恐的双眸之下,徐徐的在一堆枯草间停了下来,血顺着草根渗入土中,悄无声息。
那些人如来时一般,悄然而去。
“大姐。”沉黑的夜里,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来人不等马停就已经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到车边,趴在车板上。
车板上有很多东西,歪在一边的茶几,摇摇欲坠的褥垫,而最显目的却是那一截没有头颅,齐颈而断的身躯,血流未停腥味直冲鼻尖。
霍繁篓大吼一声抱着沈橙玉的身体,“大姐!”
身体还留着余温,他双眸猩红,紧紧攥着沈橙玉的躯体,整个人已然崩溃。
他恨,恨透了这世道,让他们孤苦无依流离失所,恨这世上的人,险恶肮脏,让他们如狗一样低贱,只有不顾一切才能活下来,恨这皇朝,恨所有的一切…
他们已经那么辛苦,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们。
她自小无依无靠,从乞儿被卖到妓院,凭着自己的聪慧她逃了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只允许别人来伤害他们,却不让他们去伤害别人。
低贱的人,就要活该死吗,就要一辈子活的像狗吗。
他不服,他不服!
霍繁篓嚎啕大哭,他不记得他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满心满眼里除了绝望别无其他。
远处,有马静静走了过来,马背上赵勋揽着顾若离,静静立在路边,她抿着唇不知说什么,只有撇过脸去不看,沉声道:“七爷,我们回去吧。”
“嗯。”他们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着,她问道:“杀她的人,是谁?”
他们是不打算留沈橙玉,但是圣上若执意不舍得杀,那么就只有等沈橙玉离开了京城再动手,免得将来她有一天再回来兴风作浪。
可是没有想到,她不过才出了京城,就被人杀了。
“她没有用了。”赵勋低声道:“他们如同棋子,一旦失了价值便留着无用,自然要除掉。”
是谁,霍繁篓和沈橙玉是谁的棋子,那个人的手段好狠,为他们效力那么久,居然说杀就杀。
“那霍繁篓呢,有一天要是失去价值了,是不是也会被当成棋子丢弃?”她回头看着他,他点了点头,道:“看他自己的造化。”
顾若离回头去看,月光之下,霍繁篓依旧站在马车边抱着沈橙玉,四周似乎陇上了一层薄霜,那么陌生又那么遥远。
真实的霍繁篓是什么样子的,她是不是快要认识他了。
她叹了口气,靠在赵勋胸前没有再说话。
赵凌站在春华宫中,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手中握着的是沈橙玉的信,她告诉他,她要去扬州,若是他想要找她就让人去扬州盐商的商会,她还叫玉儿…
走了好,走了她还能活在这个世上,总有一天他们会再相见。
赵凌浑身无力的瘫坐在罗汉床上,魏谦死了,沈橙玉死了,曾经他们三个人在应天度过的几年时光,就算孤苦可却很快乐。
可是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赵凌捂着脸,痛哭流涕。
“圣上。”成一递了手绢过来,他是魏谦入宫后收的徒弟,打算的是魏谦挤走苏召接管司礼监后,他到圣上跟前服侍,却没有想到,他到乾清宫当差的这一天,却是魏谦的死期。
而且,死的那么突然,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
“朕没事。”赵凌擦了眼泪站了起来,他负手走到门外,看着朦胧夜色眯着眼睛道:“朕要做一个明君,让天下人看看,这天下是我朕的。”
成一嘴角动了动,低声道:“圣上,太皇太后她…”
“是,要现将祖母安葬了。”赵凌想起太皇太后就心里发恨,就是顾若离害死太皇太后,她为了洗脱罪名就串通邱嬷嬷一起来陷害沈橙玉和魏谦,不就是想要将他架空吗,不就是想让他孤立无援吗。
他是一国之君,只要他不愿意,谁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赵凌大步去了乾清宫,赵安申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他,见他进来忙上前行礼,赵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有事找朕?”
“父皇!”赵安申看了一眼成一,成一忙识趣的退了出去,殿门关上,赵安申忽然跪在地上,和赵凌道:“曾祖母的事和静安县主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医术天下人共知。那么难的疑难杂症她都不在话下,又怎么对这样的区区的病症失手,还致人死亡。”
赵凌顿时沉了脸,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父皇,曾祖母是中毒了。”赵安申道:“就和邱嬷嬷说的那样,就算不是沈夫人所为,那也一定是别人,总之曾祖母不是无缘无故生病的。”
赵凌冷笑一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可能!他给的香只是让太皇太后昏睡,不可能中毒,太皇太后也不是因为这个死的,分明就是顾若离误诊导致的。
赵安申道:“儿臣想说的是,七叔和七婶您应该安抚一下,表明态度。”
“你这个逆子。”赵凌上前一巴掌打在赵安申的脸上,怒道:“谁是你老子,你就这么和朕说话,是不是朕这么多年脾气好到让你忘记了自己的爹是谁了。”
赵安申的脸顿时肿了起来,他无声的从怀里拿了一张疆域图出来,铺在地上,“您看看。”
赵凌皱眉凝目去看,就看到一张图上密密麻麻的用朱砂圈了很多地方出来,而这些地方或是要塞,或是重地要不然就是围绕在京中附近。
他一愣问道:“这军事布置图?”
“是!”赵安申抬头看着赵凌,回道:“可并不是您的军事,是七叔的!”
赵凌脸色大变,忙蹲在地上看那张图,图上标的很粗略,但是却让他浑身冰冷,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关在了笼子里,他结结巴巴的道:“朕…朕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远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几乎将京城的路都堵死了,而这些地方的兵权,都在他的手中。
“就先帝去世后,他一点一点做的,先是营州中屯卫,慢慢扩散蔓延…”赵安申的道:“起初他或许只是在防着什么人,刀口对着的是沿海一带,近些日子他的重点变了,刀尖已然悬在了京城上方,父皇,这把刀随时都会落下来啊。”
赵凌噗通一声软做坐地上,他觉得方才打出去的那一巴掌,就好像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父皇。您忘记了祖父和您说的话了吗。他说这江山本就是七叔打回来的,他无意皇权,所以我们稳坐龙椅,可若他有意了呢…父皇,此时此刻您已经没有能力和他一较高下了。”
“更何况,七叔并未做什么。就算是静安县主和沈夫人有冲突,那又怎么样,沈夫人只不过是一个女人,您说,一个女人重要还是您的江山更重要。”
赵凌惊住,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儿子什么时候长大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些话,谁教你说的。赵远山?”赵凌神色凝重的看着赵安申。
赵安申摇了摇头,道:“不用别人教我,身在皇家看懂这些并不难。”
赵凌忽然将地图揪在手里,砸在了赵安申的脸上,怒喝道:“滚!”
赵安申起来,行了礼道:“七叔做这些,只是一个无声的警告,他不怕您还手,他怕的就是您不还手!”又道:“您不要去动七婶,动不得!”
他说完,行了礼退了出去,一出殿门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
赵凌很焦躁的,来回的在殿中跺着步子,忽然又停了下来,喊道:“成一,进去将镇国将军请来,就说朕有事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