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闻言并不做声,只一味呆呆望着窗外。午后烈日还毒辣着,阳光肆无忌惮的洒在窗台,院子中打理的十分精神的青草和绿色盆栽欣欣向荣,满眼的绿意却并不让她觉得舒心。

“你说,咱们的事是不是被人知道了?”

“老太太,您是说…”蒋嬷嬷倏然变了脸色。“不会的。那日咱们做的也是隐秘,且用的都是您娘家可靠的人,动作时都是极为小心的。全府里都用了人看的严严实实,根本没人出来探头探脑,这事儿也就您身边的几个人知道,就是老太爷都不得而知。东西如今也都放的好好的,哪里就会被人知道?”

蒋嬷嬷急匆匆说了这些。劝说了老太太,同时也将自己说的更有自信。

这事儿若掀开,老太太是主子,又是这家里的大家长。旁人又能将她怎样?她却不同,跟随老太太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她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老人了。出了什么事儿,若是无法怪罪老太太头上。少不得要找个人来顶缸。

而她就是顶缸的最佳人选。

蒋嬷嬷觉得自个儿很是委屈。

可是既随了这样的主子,也只好认命。

老太太与蒋嬷嬷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她说的话自然又比旁人的更为可信一些,只是回忆唐凤仪方才说过的话,她还是有些疑惑:“他说蕊姐儿也就罢了,就是那句农夫和蛇,我就不明白了。”

蒋嬷嬷提醒:“当日七姑娘不是在集市上大闹过一场么。我想老太太的名声,也生是叫七姑娘给败坏了。”

“原来如此!”老太太恍然大悟,想起傅萦就觉得牙碜的慌:“那丫头也不知是中什么邪了,自大那一次突然间康复后就变成这样不讨喜。我也看透了,她是打定主意要与我别苗头。不是说她在院子里调查呢么,我倒是要看看她能查出个子午寅卯来。”

蒋嬷嬷微笑,心里默默的流泪。现在她求的是千万别查出什么来,否则就不说别人,单说老太爷若知道了事也不好收拾啊。

傅萦和宋氏这厢直接将内宅中人都问了一便,就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如蒋嬷嬷、春草之类也没漏下,到了晚间用罢了晚膳又吩咐人掌灯问了外院的人,最后在厚厚的一摞记录之中,傅萦抽出了几张来递给宋氏。

“西小跨院里上夜守门的葛婆子夜间起夜,听见似是有脚步声,还是很多人的,不过因睡迷了没有在意。”

“守侧门的王二说他一夜没合眼,确定没任何一人出去。”

“守厨房后头角门子的林远说厨房角门锁死后,他曾经找王二一起吃了两盅酒。这俩人的话就对不上。”

宋氏看着这几张口供,揣测道:“难道说,是有人悄然将咱们的东西运送出去,走了侧门?”

“不好说。”傅萦斜靠着软枕,掩口打了个呵欠。

宋氏起身道:“你乏了就先睡吧,我去问问他们,若是他们不说实话,我就将他们扭送官府。”

“娘。”眼瞧着宋氏要起身出去,傅萦忙下地拉着她的手:“今日先不动他们,等一夜看看。”

“等一夜?”

“是啊,他们回去必然会对口供的,估计他们也没想到咱们女流之辈能将人挨个拿来问一遍,若是对出说的不对劲儿,必然会有些动作的。事情不妙不跑路的是傻瓜。只要他们肯跑,那就人赃并获。”傅萦清澈的大眼中有些狡黠的算计。

宋氏恍然,掐她的鼻尖儿,“你这个鬼机灵。”又肃然道:“咱们院子里的人却是不能留了的。”方才审问,人人都说正常,没有一人说事发当晚有异样。

傅萦安抚道:“咱们也别发落他们,也别多问,等明日事发自然有分晓,若是事情闹大,就是官府处置他们,若是私了,也有人拿捏他们,娘何必为了他们这群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自己呢。”

“这么说,咱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宋氏郁闷的蹙眉。

虽丢失的东西并不是傅刚遗留下产业的全部,其余的铺面田产房契地契她都同银子一同寄存在票号里,即便失盗的这写东西找不回来,她也有法子与傅萦过活。

可是这样一大笔家当,每一文钱都是傅刚在世之时他们夫妻二人齐心协力挣来的。如今引狼入室却将明面上的家底儿都给搬空了,她着实是憋屈的很。

傅萦搂着宋氏的手臂轻轻摇晃:“那些蠢人做的蠢事,以为天下没人知道呢,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咱们的东西又哪里是轻易能丢的?娘,您放心,东西一定能找到。”

原本听说失窃,宋氏心里还是没底的,可她去待客的功夫,傅萦这里已经将事有条不紊的办了起来,她只回来给打了个下手,如今就已经查出事情的端倪来。

搂着傅萦,宋氏叹道:“如你外祖母说的,将来也不知谁有这个福气将我的萦萦娶回家,那定是烧了高香修来的。”

“那还不是娘教导的么。”傅萦笑道:“咱们快歇息吧,明儿一大早少不得会有新收获,今晚上许会辛苦阿错,回头咱们得谢谢他去。”

“此话何解?”

“您到时候就知道了。”

傅萦就拉着宋氏一同安置了。只不过因为府里刚丢了东西,宋氏心里有事,睡的并不踏实,次日早早的便起身了。

才刚盥洗罢了,瑞月就回:“方才萧护院请人进来给夫人带句话,说是昨儿夜里抓住了王二和林远两个打算从狗洞逃走。这会子人捆住丢在柴房呢。”

宋氏想起昨日傅萦说过的话,立即明白了,喃喃道:“还真让她说中了。”

“夫人,萧护院说那两个人的事还未曾惊动府上其他人,请您的示下。”

“你去一趟外院,去与萧公子说我多谢他此番相助。这事儿先捂着不要发作,稍后我就过去,先审审这两人再说。”

瑞月行礼退了下去。

用早饭时,傅萦吃了一小碗清粥,半晌方道:“这两人即便拿到了,也问不出什么的,咱们就算私用刑罚,那王二和林远为了老婆孩子不受牵累,也未必就肯说实话,少不得要许以好处,承诺他们一家子安全才好。”

第九十五章摸一把

第九十五章

“他们助纣为虐,咱们反而还要做这种承诺。”宋氏满心的郁闷,放下汤匙叹了口气。

傅萦莞尔,帕子优雅沾沾嘴角,“他们虽是助纣为虐,却也并非是主犯,就是上头真正做法的人,娘即便拿住了都未必能开发,还能将个下人如何?若是他们偷盗,咱们可扭送官府,行径恶劣的打死也无妨,只是这样毕竟是治标不治本。况且老太太也未必会吩咐他们做事,他们顶多是知情不报罢了,毕竟罪不至死。而今当务之急,还是先让他们说实话。就算要与老太太去理论,也得有证据。”

宋氏昨夜只是怀疑老太太,如今听闻傅萦一席话,已经可以确定了。

这叫什么事儿?他们养着他们,还养出了罪过,趁着人不在家的功夫竟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想起从前老太太对傅萦做的那些事,若那不是傅刚的妈,她真恨不能宰了她了事。

“这事儿你不必理会了,后头的交给娘便是。就算因她是你爹的娘,她的子嗣又皆亡故,我身为长媳看在你爹的面上不好将她撵走。可是她做的这样过分,我也不会便宜了她!?”

一猜就是这样。

傅萦似笑非笑,“您不便宜她还能如何?”

宋氏被她的语气激的心里像是燎了一把火,“你且看着就知道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瞧着娘怎么收拾他们。”

宋氏气哄哄的带着瑞月去柴房了。

珍玉这才担忧的道:“姑娘,您方才那样语气对夫人说话,着实不妥。”

梳云也道:“夫人其实也是为难的,毕竟身为长媳。看在侯爷的面上也要善待老太太。”

“善待是应该的,只是对老太太不值得。”

傅萦叹息,突然就想起当日发现老太太的饮食中有毒,萧错说的话。

他让她装作不知道。还说那样的败家娘们死了干净。

看着桌上精致的四碟小菜和吃剩一半的粳米粥,傅萦突然觉得没食欲了。

“我出去走走。”

“姑娘,您早餐还没用完呢。”

“叫人收拾了吧。珍玉陪我出去。”

寻了白纱帷帽带上,傅萦就带着珍玉去了外院。

梳云只当傅萦是好奇柴房里事情的发展。去偷看热闹了。

出了二门。傅萦却没往柴房方向去,而是站在厨房所在的小院门前。

珍玉看了看傅萦,又看了看厨房。低声道:“姑娘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婢子,婢子去告诉厨子。”

她看起来就是个吃货吗?整日里除了吃就没别的追求?

傅萦无奈的摇头。

罢了,就算见了萧错又如何,她是不可能直接开口问萧错的。就算他知道一些什么。依靠一个不算亲近的男子毕竟不妥。他们都默契的把握着互利的度,既然萧错没有来主动告知。恐怕这其中也存了一些利益关系。

傅萦缓缓转身:“咱们回去吧。”

“啊?”这就要走了?珍玉望着傅萦的背影,心下一紧。看来此番大事着实是让姑娘焦急了,连吃都不能令她动心了。

二人方走了几步,就听背后传来爽朗的笑声。“怎么不进来说句话就走了?”

回头,就见萧错穿了身簇新的浅灰细棉短褐,抱臂斜倚着门框含笑望着她。他头发不耐烦结髻。用头绳在头顶高高的束成一束,加之他健康的肤色和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瞧着甚为俊朗。

“你怎么出来了?”傅萦大大方方的隔着帷帽垂落的轻纱欣赏美少年。

“不出来你就要走了。我能不出来嘛!”萧错无奈,负手缓步走近,“你怎么了?有事儿找我?”靠近她身边,她的面庞在轻纱后看不真切,是以无法从她的神色判断她的情绪。

萧错声音越发的关切:“是不是受委屈了?还是你母亲说什么了?”

傅萦这下子知道“砰然”是什么滋味儿,他靠近时,她真切的感觉到胸腔内的震动,脸上腾的烧热起来。生了这么一张颜值爆表的脸,还偏要如此关切人的语气来说话真的好吗。

傅萦后退两步,道:“瞧你说的,我成了受气包了不成?其实我只是觉得郁闷。随便逛逛罢了。”

她向后躲时,萧错便已意识到自己言语上不妥,对着一个姑娘家如此说话未免太殷勤了一些,只是看着她不似平日那般活蹦路那条的,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怕她窘迫,萧错笑道:“我也知道你不随便受气,就是跟你客气一下。”

客气一下…

刚“砰然”过的傅萦明明知道他可能是在逗她,依旧忍不住心塞的白了他一眼。

隔着轻纱,萧错看不清她表情,可也想象得出她如今的模样必定是圆溜溜的瞪着大眼,气鼓鼓的嘟着小嘴。

他的心一下子软了,就像是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猫一般,那样又爱又怜的心情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罢了,不逗你了。”萧错道:“咱们寻个没人的地儿说话吧,此处太过显眼。”

回身进了厨房所在院落,示意傅萦跟上。

傅萦略微犹豫,就带了珍玉进了院门,萧错让傅萦跟她进了倒座靠近西侧的第一间,珍玉瞧见孤男寡女竟然要共处一室,唬的脸都白了,“姑娘,这不妥,若是叫人瞧见了,姑娘一辈子的名节可就毁了!”

萧错摆手,“放心吧,没人能瞧得见。”

“可是即便没人看见也不妥啊。”

傅萦想了想道:“那你跟着一同进来。”

萧错无所谓的摊手,在里头靠近后窗处坐下。傅萦则摘掉帷帽,在临近门前的圈椅落座。二人之间相隔的是这屋子中最远的距离。

珍玉站在傅萦身侧,却瞧见门外阿圆和阿彻不知何时已经守在了院子里。

傅萦知道他安排的必然妥当,不会有人偷听,这才道:“我知道这件事与我祖母脱不了干系,也知道我母亲爱重我父亲,不会将他的母亲如何的。是以心中苦闷的很。”

萧错见她如此坦诚,又是替她心疼,却因没哄过女孩子开心,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傅萦也并非是要他安慰才说这些,转而道:“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想利用这件事,狠狠的摸赵家一把。”

这词儿用的…

为什么他听了这么兴奋呢!

第九十六章阴险

傅萦一看到萧错眼睛发亮,就知道他随着她的说法或许已经脑补出不少做法来,或许他的法子还与她所想的一样呢。

其实他们二人性子有许多相似之处,是以遇上问题,她才会想到来找他,因为她想的他应该能懂,不必去对着旁人剖析自己的想法,白白的费唇舌。

“你打算从哪儿开始摸起呢?”萧错双眼晶亮,透着明显的算计,却不让人觉得反感。

傅萦恶寒了一下:“你能别将赵家说的像个玉体横陈的美女似的吗,还从哪儿摸起…”想想赵博,赵子澜,赵子海,每一个都让她觉得恶心的隔夜菜都要呕出来了。

萧错与她也想到一处去了,摸了摸鼻子,“好吧,是我问的不当,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办?”

“少不得还要麻烦你帮衬去跑腿。”

“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了。”萧错爽快的应下,倾身向前双臂撑着膝头:“是不是还跟上次一样,让我去叫骂啊。”

傅萦温雅的点头,“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不过你不能亲自去了。你的身份不同,我也不想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最好的还是去寻一些乞丐,多预备黄泥,站在赵家门前一面叫骂一面丢泥巴。嗯,若是能越过围墙丢在赵家人脸上的,还有重赏。”

“噗!”萧错差点拊掌叫好,“这个主意好。你是怎么想到丢黄泥的!?要不直接丢狗屎?”

“那也太不人道了,对乞丐很不公平好么,再说去哪儿找那么多狗屎来。”

萧错一想也对,兴致勃勃道:“扮乞丐我行啊,我也去!我还擅长渲染气氛呢,不过工钱姑娘得给我加。”

“朋友帮忙还要个工钱,你也是蛮拼的。”

“蛮拼的?蛮拼的…”萧错咀嚼这句话。越想越觉得傅萦说话有趣。爽朗笑道:“是啊,我为了你也是蛮拼的。”

泥垢了!傅萦霞飞双颊,脸上似擦了一层胭脂。

谁知萧错突然“呸”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我为了你的银子也是蛮拼的!”

这话出自一个随时有本钱出卖色相的美少年口中,更有歧义的好吗!

傅萦觉得跟萧错说话根本就说不得几句正经的就会被拐走,她觉得自己脸上烧热的厉害。免得叫他看了误会以为她怎么想呢,赶忙起身:“那就怎么定了。我去柴房瞧瞧我母亲那里进展如何了。待会儿在细说。”

萧错却急忙道:“我也去。”怕她不答应,还特地补充一句:“我也有事情与武略侯夫人商议。”看到她蒸了云霞一般的娇俏面容,他知道他几句不着调的话成功的搅乱了姑娘的新湖,就算她对他没有意思。好歹也会留下深刻的印象吧。

这会子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难道要等赵家那位表哥亲自找上门来吗?人家可是有廖氏撑腰的。他只能争取宋氏!

傅萦不好不允萧错去见宋氏,只好点头。戴上帷帽出去了。珍玉面色凝重的跟随其后,生怕萧错挨着太近。用身子隔着这怪人。

萧错则愉快的随在后头。

那样子若是傅萦瞧见,必定会想起长公主府的“山楂”。还是笑眯眯的那种。

待到一行走开后,阿彻与阿圆才对视一眼。

“你说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真的是对七姑娘动了心了?”

“应该不会,主子聪明绝顶,虽玩世不恭行事不羁一些,可他是个极为理智的人,他与七姑娘不合适。”

“是不合适,身份相差悬殊着呢!可是若真的理智,主子今日各种撩拨又是怎么回事?”阿圆觉得自己都能看到他家主子摇尾巴了…

阿彻被问的黑脸更黑了:“总之你不要助纣为虐!”

“喂你怎么说话呢!”

“你最爱主子面前奉承讨好,顺着他意思了,这件事咱们得提醒着一些,得有个度,否则…”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阿圆觉得脖子发凉,缩着脖子去做事。

阿彻也摇头叹息了半晌才去择菜。

柴房中,宋氏果然已问出了经过,且二人也答应若过大堂会说实话。

到了外头,宋氏、傅萦、萧错三人寻了个偏僻角落低声商议。

“娘,我与阿错已经商议好了,待会儿就劳烦他出去,而且这件事我想老太爷是不知情的,少不得还要去点这个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