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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长的有些叫人煎熬。

胆战心惊的日子,持续到了第十九次放疗,时间到了九月初,树上的梧桐花开到了第四拨,芙蓉初绽,落叶又换新,除了中午强烈的太阳光下还有些热,早晚的温度已经很凉爽,天空也变的格外蔚蓝。

早上起床的时候,朱印站起身,突然一个踉跄,眉头一阵紧皱,像是忍着某种剧痛,亭梨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表情在瞬间纠结,又在瞬间平缓。

很心疼。

上午,等在直线加速程控室门口,亭梨的双眼愣愣的盯着墙面上的液晶屏幕,电视上放了什么,她其实并没有认真在看,这一次,朱印在里面已经一个钟头。

时间在“滴嗒滴嗒”声中流逝,当朱印赫然出现在视线里,亭梨立即迎了过去,身后的周医生,竟是一脸凝重,朱印今天的步子,很慢,显得很吃力。

“靠在我身上吧。”亭梨拉住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

“那我就不客气了。”朱印说。

“谁要你客气了。”

没有立即回家,放疗出来,朱印被周医生带进了诊室,开始输液,因为药水的关系,不一会儿,朱印就闭上双眼,进入睡眠。

随后,周医生将亭梨叫进办公室,说:“今天上午,在朱印的大腿内侧,发现一个肿块,通常出现这样的状况,有两种原因,第一种是因为放疗的毒性,副作用产生的淋巴结炎,仅是炎症,会消失,第二种可能,也是肿瘤患者最常见的转移,扩散,也就是说,肿瘤细胞转移到大腿内侧,引起淋巴癌”

“淋”

如同晴天霹雳,顿时让人天旋地转,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人生的道路好像突然就变成了一道黑幽幽的地狱,再也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光明。

世界罕见的心包血管瘤,原本治愈的希望就是渺茫,但是他们仍然努力,仍然充满了斗志,还在渴望着有一天,他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到老,开始慢慢的忘记痛苦了,开始满怀着希望了,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了,老天是在捉弄人吧,淋巴癌怎么会有癌呢怎么会有呢

“你先别急!”周医生连忙拍了拍亭梨的肩膀,又道:“上午做过B超,B超的图片暂时也不能确认是癌,这两天放疗要暂停,要注射输液,如果五天后,这个肿块消失,那么就是淋巴结,不碍事。”

“要,等五天?”亭梨擦了眼泪,问。

“还有,目前为止,放疗的效果并不十分明显,过段时间,会考虑放疗和化疗结合,同时进行”

“要化疗?”亭梨的视线再次模糊。

化疗,这样痛苦的疗程,他,会受的了吗!

(四)

放疗,化疗,能保住什么呢!

心包血管瘤!

难道就不能手术切除了,难道就没人成功了,去国外吧,欧美的医疗发达,但是欧美,同样的病例,全部术后心力衰竭了,死亡了

亭梨开始上网,开始疯狂的求助,然而回复她的,除了安慰,还是安慰。

外面变的昏昏暗暗,原来又已经是夜里,自己是不是能做点什么,能做点什么呢,亭梨开始在屋子里转,惶惶不安的转,毫无意识的转,转着转着,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转,心里只是知道,如果不在屋子里转,那么她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Ting!”

朱印终于开口。

“你转的我头晕!”

“哦,对不起,对不起”亭梨喃喃说着,脚下的步子,却还在不知不觉中转,朱印叹了口气,过来将她拉住,说:“过来先给我泡药,我腿有点疼,替我按摩,然后,我肚子饿了,突然想吃面。”

“哦,好的,好的。”

亭梨停下脚步,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去泡药,替朱印按摩,然后下楼煮面。

这辈子,亭梨最感谢的是自己的父母,因为身边有他们,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崩溃,更因为有他们,茉茉一直被照顾的很好,这段日子,对女儿,她已经完全的失职。

煮了面上来,朱印只吃了几口,亭梨知道,他大腿内侧,又开始疼。

“Ting,”放下手里的勺子,朱印忽然淡淡的说,“明天开始,你回卖场。”

“为什么?”亭梨愣住。

“想听实话吗?”

亭梨点头。

“你最近情绪不太好,一直在我身边的话,有些影响到我,周医生和他的助理都很专业,照顾起来,更方便。”

被他这么说,亭梨不禁有些失落,他说的没错,只是,“我已经不去卖场了。”她又说,其实卖场已经跟她无关。

“屈秘书不可能一直代替我工作!”

“那你是叫我”亭梨再次愣住。

“不然就只能交给其他的合资方。”朱印耸肩。

“朱印,”亭梨站起身,“我可以接替屈秘书的工作,如果你任命的话,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合法的,但是,我不可能代替你工作,如果你不能回来,那就交给你的合资方吧,到时候,我也只能离开。”

连续三天的用药,注射,输液,奇迹般的,朱印大腿内侧的肿块竟然消了下去,果然是因为长期的放射治疗,产生的毒副作用,而引起的淋巴发炎。

虽然被老天无情的捉弄,但是此刻,亭梨还是要感谢老天,只是开了一场冷酷的玩笑,不然如果真是淋巴癌,那么她,好像就再也看不见人生的希望了。

真的太怕失去他。

自己都不知道,对他,为什么会有这样深的感情。

都说爱情只能保持三年,时间久了,就会变成一种淡淡的亲情,没有爱情浓烈,没有爱情激荡,没有爱情的缠绵缱绻,却是温润柔和,像一潭清水,没有波澜。

出去做点事吧,也许,对自己,对朱印,都好!

第二十六章化疗的痛苦

(一)

化疗前一天。

早晨,朱印精神不错,腿也已经不疼,加上前期的放射治疗,对血管瘤也有一定的止痛效果,今天的朱印,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舒适,风微微的。

路上,亭梨看了眼朱印,说:“头发长了,要不要再剪掉?总清爽点。”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化疗药物都会引起脱发,但是大部分药物会脱发,而且与其因为可能导致的头发稀疏,或者到时候脱发引起的慌乱,不如,干脆剃了,就如上一次,放疗。

“恩!”朱印点头,无所谓。

今天亭梨穿了条淡紫色长裙,上面罩了件短短的薄外套,中袖,朱印是套银黑色西装,里面是亭梨买的衬衫,两腮看起来比以前黑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疗的副作用,张岱开的车,因为从今天开始,朱印要将亭梨,正式介绍给他的员工们。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起朱印的身体,现在一切都不再重要。

事先通知了屈秘书,联美本部部门经理以上所有级别的领导都聚集在大厦十一楼,召开人事会议,应该算是比较隆重,亭梨懂朱印的意思。

下车后,亭梨就一直跟在朱印身后,走进联美大厦,接待处的员工们看见他,立即称呼道“朱先生”,按了电梯,上楼,电梯里,朱印忍不住拍拍亭梨的脑袋,说:“有没有丑小鸭的感觉?”

“是灰姑娘的感觉吧,”亭梨耸耸肩,“不过我也是经过奋斗地,好歹也做了课长。”灰姑娘这个词,听着有些叫人汗颜,虚荣。

“是,我们亭梨都是靠自己。”朱印笑起来。

电梯停在十一楼,“叮”的一声,门开,立即看到几名工作的员工,或走或坐的在办公厅里,同样的,看见朱印进来,他们立即招呼“朱先生”,只是看到他身后的亭梨,表情都实在有些惊讶,不解,她是什么样的人物。

会议厅在最南面,朱印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然而,下一秒,当顾亭梨也跟着走进去有些人,立即惊住了。

包括亭梨的上司,李心珍李经理,包括总店的店长,包括总店里的一些其他处长们,都曾见到过,亭梨毕竟在办公区里做事,领导们进进出出的,总是面熟的脸。

朱印在位置上坐下,指着身边的位置又让亭梨坐下,随即向所有人点点头,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太太,姓顾。”

“啊,不是,不是我们总店21课的新课长吗?”店长对她印象比较深刻,上次还牵扯到贿赂案的。

朱印微笑着点头,说:“是啊,我的太太对卖场这一块不太熟,所以先去卖场里体验了几个月。”

“屈秘书,这几年来,辛苦你了,早就到了退休年纪,却一直不肯放你走,呵,”说着,朱印轻笑开来,“不过,现在还得再辛苦你几个月,带带我的太太,她,还算是个用功听话的学生。”

“呵呵,”屈秘书也笑起来,答应,“难得朱先生肯相信我,无碍,好,好。”

会议开的很简短,一些人事的变动,曾红茜离开了,她的位置被CJ店的财务接过,有人升了职,也有人调了职,都是些高层,亭梨不熟悉。

倒是李心珍,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有些尴尬,会议结束的时候,她先过来打了招呼,说:“朱太太,有些意外,之前不管有什么不快,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实话,亭梨也有几丝尴尬,感觉是靠了姻亲往上爬的尴尬。

“李经理,”亭梨说,“其实,在鱼课,做的挺高兴,从对卖场的不了解,到一步一步上手,还有幸参加课长一职的竞争,我觉得很公平,让普通的员工也能看到努力的机会,不管怎么说,最后一天,谢谢你,让我体会了一种,初次成功的喜悦。”

十一楼,会议厅内,李心珍笑了起来。

一切发展的,太意外,让人促不及防的感觉。

(二)

对于朱印,一切有了安排。

隐约里,已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也畏惧了,但是畏惧无济于事,下午让亭梨留在了联美大厦,自己,却再次进了医院。

今天是化疗前的深静脉置管。

周医生办理了住院手续,朱印到医院,等待他的就是一系列检查,抽血,血常规和肝功能,B超查肝胆肾,心电图以及胸透。

置管是深静脉,留置针长达30-40厘米,从小手臂进去沿着大臂一直伸到胸口上腔静脉,这种滞留管将在他的体内伴随他走过所有的化疗时期。

躺在病床上,护士长过来,微笑着问:“今天感觉怎么样?你夫人,今天没来。”

朱印点头,难得开玩笑道:“怕她看见就晕了,没敢带来。”

护士长看着朱印笑笑,眼里带着异样的惋惜,随后仔细检查了他的左手臂和右手臂,上了橡胶管,片刻,手臂弯处的血管就微微的凸起。

打了麻药后,护士长摊开手术包开始无菌埋针,插管过程用了近半个钟头,一根长长的纤维管沿着手臂湾处的静脉血管向里面走,越走越深,最后固定了滞留管,在小手臂上缝了两针。

接着离开病房去照X光,走在医院大楼的走廊里,朱印感觉到手臂的包纱布处湿湿的,不一会儿,血便渗透出来,打湿了厚厚的纱布,一边始终陪伴的护士长连忙打开绷带,回到病房进行清洁,止血,用上止血绷带,又换了纱布。

整个过程,很迅速,朱印默默的看着忙碌的护士长,手臂,却一直疼痛着。

坐在屈秘书的办公室里,亭梨的心就没安静过。

她发觉,她不想过来,她根本就没有心思过来,事业对她真的已经完全失去了挑战和诱惑性,没有意义,她现在,就是这么个没有出息的女人。

屈秘书看她一直心不在焉,就问:“朱太太,你是不是有心事?”

亭梨摇摇头,说:“屈秘书,你别再叫我朱太太,你叫我亭梨吧,小顾也行,屈秘书,其实我,其实我一个人过来,真的很不安。”心里,真的太放不下,至少要过了这段时间,她不能,让朱印独自面对那么多痛苦的过程。

“啊?”屈秘书不解。

“朱印最近身体不好。”亭梨又说,不知道对于朱印的身体,屈秘书又知道多少。

“朱先生的身体,最近怎样了?”

“不太好,很严重了。”亭梨幽幽的说。

沉默了一会儿,屈秘书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这样吧,我每天会把教你的东西在网上传给你,你随时过来。”

“恩,屈秘书,那麻烦你了,过了这段时间,”最关键的时间,“我立刻回来上班。”

下午亭梨到家,朱印也已经回来,明天,朱印就开始要住院了,所以,两个人心照不宣,一起去幼儿园接女儿。

走在路上,朱印突然问:“你喜不喜欢比较神秘的东西?”

“比如?”亭梨反问。

“我小的时候,一直比较着迷外星人,每天晚上睡觉,我就喜欢爬到天台上去,对着月亮昏暗的地方,手里拿着无线收音机,集中精神,然后说:我是地球的朱印,请回答,我是地球的朱印,请回答”

亭梨狂笑:“你竟然也做过这类傻事?”

“傻吗?”朱印白她,“你知道晋朝有本书,叫《搜神记》,里面就有一卷关于火星人的记载。”

“真的?”亭梨挺惊讶。

“原本的记载,大概是,三国时期,有人看到一四尺高少年,样貌异于常人,着青色衣服,眼有光芒射出,别人看到,很畏惧,他就说:‘你们怕我吗,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来自荧惑星。’大概还说了一些其它话,说完,他便腾空飞起,越飞越高,直到消失。”

“荧惑星是哪里?”亭梨觉得惊奇。

不想,“啪”的一声,朱印忍不住又给了她脑门一记,说:“所以说,你要多看书,荧惑星当然是火星。”

不再说话,亭梨倒突然想起一些关于外星人替地球人治疗绝症的传闻,好像有一个说的是巴西周刊上发表的一封信,一个小女孩子,得了胃癌,十分痛苦,家人四处求医,但医生们都说已经没有希望。

一天夜里,小女孩在家里痛的极其剧烈,全家人都躲在屋子里失声痛哭,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道强光照进屋子,照到了小女孩的身上,她被包围在一层淡红夹黄的光晕里,于是家里人赶紧跑到屋外,他们看到自家的楼上,有一只巨大的圆盘型物体,物体内本身发着微弱的淡绿色光,从那个圆形物体里,走下来两个矮人。

他们进屋后,先是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用一种接近蓝色的白光,对准小女孩的肚子,于是所有人就突然看清楚了她的内脏,全部的,很清晰,而后又用了某种仪器,探进她的胃里,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们走出屋子,离开前,还给了他们一个空心刚球,里面是白色的药丸。

那则报道,是亭梨大学时看到的,记得看完以后,她还跟同室的舍友们热烈讨论了许久,其实从心底深处,她也绝对是相信有外星生命一说的。

只是,如果真的可以治疗绝症,那么,她也想做个傻瓜,每天对着阴暗的地方,不断重复的呼唤外星人。

唉,提到外星生命,不禁让人的情绪更加惆怅,也才感觉到,地球人的渺小,甚至是,地球的渺小,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星尘。

(三)

到幼儿园,茉茉看到朱印,连忙拉他的手,走进教室,走到老师的面前,然后说:“老师,这是我爸爸,”说着,又面向班上的小朋友们,“大家都别说话,这个是我爸爸,”最后,她又转身向朱印和亭梨,说,“爸爸,妈妈,我们走吧。”

出幼儿园后,亭梨便不解的问她:“刚才为什么要向老师和小朋友们介绍爸爸?”

茉茉抬头,高高的仰视着朱印,回答:“妈妈,外婆说爸爸以后就不能来接我了,爸爸要去医院看病。”

“茉茉,”亭梨蹲下身,揉了揉女儿略微伤感的表情,“爸爸不是以后不能来接茉茉,过段时间,等病好了,爸爸天天来。”

“那要过多久?”

“很快。”

“很快是几天?”

“等茉茉会数到一百,”朱印接过话,跟着蹲下,说,“爸爸就回来了。”

“我们去拍照片吧。”突然发觉,自己跟朱印,从来都没有合照,更没有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茉茉雀跃,刚才的伤心顿时忘记,朱印亦笑着同意。

一张相片,代表一个回忆,那些快乐的一瞬间,清晰,并且真实的被记录在小小的相纸上,微笑的,大笑的,幸福的,唯美的,这个下午,属于那个叫顾亭梨和朱印的一家,带着唯一的女儿,嬉笑着在夕阳下散步,跑闹。

相片,在迅速的快门下定格,定格,再定格

但愿幸福的时间,也能因此而,定格,那么人们,便从此没有悲剧。

隔天。

化疗的第一天,亭梨还是过来了,她不忍,不忍让朱印独自承受这样的痛,九点开始输液,注射了抗吐药和保胃药,十一点半正式上化疗药。

化疗药物是很毒的神经性药物,护士在往瓶内注射化疗针的时候,先戴了手套,一旦沾上皮肤如果不及时处理,严重的话就会造成皮肤溃烂,可想而知,这种药水通过静脉输进人体内的感觉

化疗的时间,很漫长,护士们都离开后,朱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说:“Ting,过来陪我躺躺。”

亭梨过去,侧着身体躺下,手指轻轻抚着他的额头。

朱印又说:“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亭梨便讲了起来。

“十三岁以前,我跟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乡下,那时候我爷爷身体挺好,我还有几个堂兄妹,对了,好像十岁那年吧,记得也不太清楚了,反正有一天下大雨,我去厕所里,你知道乡下那种厕所吗,就是地上挖个坑,人蹲上去那种,很恐怖,那天,在厕所门口,我看到一只土黄色的小鸟,很丑,被大雨淋透了,我就把它带回家,我爷爷弄个绳子帮我把它的腿捆起来,一直养了好久,你知道挖,朱印,你知道那其实是什么鸟?”

“什么鸟?”朱印问。

“你绝对想不到,是猫头鹰,刚出生不久的猫头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