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连慕扶额,努力平息,“行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那行”,我也大方,“我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等掌门喝茶喝好了想跟我说话了再说也不迟。我就在外面等着。”
我坐在屋外的回廊上吃梅子糕,大黄跑了出来流着口水表示想跟我分享被我严厉地拒绝。后来它绕着院子跑了几圈馋得嗷嗷叫时,我才勉强同意我吃三块它吃一块。
第195章 传说中的针灸之法【一更】
一碟糕点快要见底的时候,宋连慕茶也喝完了,悠闲自在地走了出来,掸了掸衣摆然后选择无视我直接从我和大黄身边走过。我连忙起身拽住宋连慕的袖子,道:“还没说清楚呢,这就想走了?阿宋你帮我快些恢复记忆怎么样,算我欠你的,下次我再帮你。”
宋连慕早已经平静了下来,侧头看着我,一张脸笑意浅浅而俊美温柔,问道:“我是你什么人?”
我脱口就讨好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有求于人嘛,当然要说点儿好听的。
宋连慕扬了扬唇,伸手轻抚我的面颊,道:“我是你最重要的人,这不就够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别想太多,不然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了,知道了吗?”说罢宋连慕就洋洋洒洒地走出院子。
特么的,敢玩儿老子。
我对着他的背影淡定道:“之一。”
“什么之一?”宋连慕停住了脚步。
“最重要的人之一。”他表情变了变,我走过去围着他打量了两圈,道,“现在我也觉得,我徒弟同样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真是没想到,原来你是一个嫉妒心很重的人啊…”
宋连慕只皱着眉头,道:“随你怎么说。”
最终,宋连慕就是铁了心不肯帮我。我只好将我的希望都寄托在殷倪的身上,他人虽小,但在药理上有点本事。殷倪一面说着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一面又私底下开始给我配药方,约莫是每一个痴迷药理的人都经受不住挑战的诱惑。
殷倪的药给我吃了几天,刚开始还有点儿效果,脑中经常出现一闪而过的奇奇怪怪又纷繁复杂的场景,但就是一出现这些症状的时候就头疼得紧。
也不是什么大病痛,忍忍就过了。
午后,我照样吃了殷倪配的药,殷倪小小的身体匍匐在我床前,看了看我的神情不确定地问:“师叔,你有心理准备了吗?”
我凝重地点点头,然后抽着眼皮看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布卷,打开来一看让我喉头不禁闷出一口老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银针,差点儿闪瞎了我的狗眼。
殷倪道:“师叔,这是我参照古籍新研究出来的针灸之法,对刺激大脑很有作用,今天拿来给师叔用上。怎么样,师叔想不想试一下?”
我警惕地问:“你老实告诉师叔,在这之前,你有没有给别人用过这针灸之法?”
殷倪先是摇头,后又点头,道:“我还没来得及给别人用,师父是第一个,但我给田鼠用了!我抓了六只田鼠,总共试验了六次!”
我这才稍稍放下心,道:“那结果如何?田鼠的智商有提高的趋势吗?”
殷倪磨磨蹭蹭,拧着手指头瞅了瞅我,说:“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嘛师叔还提这个干什么~”
“到底怎么样了?”我心下又是一沉,坚持问。
殷倪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声细如蚊道:“瘫了…”
我眼前一黑,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在殷倪以为我不肯接受治疗的时候,我捏一把大腿大义凛然道:“来就来,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殷倪你别放不开手,大不了瘫…..就瘫了!到时候你没办法再让我瘫回来还可以去找你师父,反正他又不会见死不救。”
第196章 跪祠堂【二更】
殷倪想了想,士气大振,道:“师叔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办。现在师叔就躺好做准备罢!”
这一针一针扎下来,可算是累惨了我这把老骨头。浑浑噩噩就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大小穴位一阵一阵的刺痛,殷倪一边动作一边安慰道:“快了快了,师叔再挺一挺,马上就结束了。”
我咬牙忍痛道:“我保证…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后来殷倪的针灸的的确确是起了作用了,让我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梦之中,眼前如走马灯一样旋转着走过春夏秋冬,一转便是一个轮回。
朦胧之中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陪伴着我,可惜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的样子。他陪我走遍天涯海角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温柔备至。转瞬之间,烛火摇曳一室嫣然,散乱的衣袍,旖旎的低喃带着厚重的喘息,让人浑身血气逆流,手指尖能触碰到彼此的肌肤和发线,身体能感受彼此的温度和热烈,一切来得突然又突然。
胸口沉闷得无法纾解。
“阿寻!”
倏地手腕一痛,梦境消散,我回归现实。张开沉重的眼皮,整个人提不起一点儿力气,回顾我自己,身上密密麻麻都是银针,一抬眼皮便撞进宋连慕焦狂的眼里。
殷倪人已经不见了,我倒不是说他临阵脱逃针灸到中途会丢下我不顾,主要是现在宋连慕来了不知道殷倪会有怎么不乐观的下场。但我哪有心情担心他,我应该担心的是我自己嘛。我可怜地望着宋连慕,道:“快帮我看看,看看我有没有瘫掉?”
“瘫了也活该。”宋连慕一边低低骂我,一边手法娴熟地五指夹针帮我把那些银针都抽了出来。穴位得到松动,我尝试着动了动,发现四肢还能自我支配,才算彻底放下了心。宋连慕道,“为什么非要恢复记忆不可,你说的新开始不好么?有我在还不好么?为什么不放下过去,从现在开始跟我好好地修行,将来一起羽化登仙还有千年万年的时间足够你回味足够你拥有美好的记忆。”
我在宋连慕的搀扶下下了床,灌了一杯茶水,摆手道:“你说的那些都太不实际了,不符合我现阶段的人生计划。”
“那你现阶段的人生计划是什么?”
我如实道:“恢复记忆。总觉得我和我那徒弟不止这点儿交情,我得先弄清楚。”
“你”,宋连慕气得不行,“简直无可救药。”
这些天我想找我徒弟聊聊天谈谈心,可是他一直没影儿。后来听说殷倪因擅自给我用药而忤逆了他师父,被罚跪祠堂。祠堂里陈列着玉泱有史以来的前辈,宋连慕这样做是想殷倪当着师祖的面儿忏悔。原本宋连慕只是要殷倪跪三天的,他爷爷殷老叔不满意特意跑来跟宋连慕请示,要求宋连慕让殷倪跪上个把半个月以儆效尤。宋连慕思考过后,很勉强地答应了。
私底下我想,大概殷倪不是那殷老叔的亲孙子。
第197章 还是忘记的好【三更】
阴差阳错,下床能活动自如以后,我去灶房顺来小油鸡给殷倪送去当午饭,才发现不光是殷倪在那里,我想找的徒弟也在那里跪祠堂。
孟桓卿的背影一直挺得很直,即便是跪着也自有一股逼人的英气。墨发散在肩上,青色的衣摆垂落在地,整个人安静得很。相比之下,他旁边的殷倪就显得很聒噪了,一点儿也不虔诚忏悔,还和孟桓卿说话。但是孟桓卿一直不搭理他。
殷倪说话的语气很酸。他说:“孟师兄,你这个人怎么老是油盐不进,我搞不懂为什么师叔会那么喜欢你,要是换做我,我说三句你连屁都不放一个我早就厌倦你了。同样都是师父,为什么你师父跟我师父差别就那么大呢,你师父为了你敢顶撞我师父,还肯接受我风险极大的针灸疗法想恢复记忆,她对你真好。你看看我师父,三天两头不是让我禁闭就是罚我跪祠堂,严厉又苛刻。嗳,孟师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来之前,还听你师父念叨你,说是想看你,跟你说说话。”
孟桓卿确实是连屁都不放一个。
殷倪自顾自又道:“我很嫉妒你。”他还想继续聒噪孟桓卿的时候,我站在门口不轻不重地咳了一下,孟桓卿背影一顿,殷倪扭头来看,惊喜道,“师叔来了!”这家伙看我的时候,我很确定他的眼光是落在我拎着的篮子上的。
我走进去,殷倪热情地接过篮子翻出了小油鸡,递给孟桓卿一只孟桓卿不要,便自己啃得满嘴油,问:“师叔怎么来了,身体有没有好些?”
我摸摸殷倪的头,道:“没有什么大碍,不然怎么还能走来看你。”我看着孟桓卿的侧颜,几缕发丝滑落将轮廓修饰得恰到好处,我伸手去自然而然地顺了顺孟桓卿的头发;尽管他依旧纹丝未动,但这种亲昵的动作所带给我的熟悉的感觉却是强烈得不能再强烈,我理应对他如此,我有一个这么大的徒弟。我问他,“桓卿怎么也在这里,可是你师叔罚你来跪的祠堂?”
要是这样,看我不去找宋连慕说理去。
孟桓卿道:“是弟子主动来向师祖认错,弟子有罪。”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问:“有什么罪?很严重?足够你不声不响地来跪祠堂?”
孟桓卿侧头,安静地看着我,一双眸光暗沉掠不起丝毫波澜,却如幽邃无边的漩涡,里面暗藏纠结矛盾的涌流。他说:“弟子犯了大错,忘记来玉泱之初衷,人心不足学会贪婪,屡屡犯戒仍不知悔改,以致酿成大祸终无法弥补。”
我惊了一惊:“居然有这么严重?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呢,好歹我也是你师父,可以跟你一起想补救的办法嘛。你这样对着祠堂就是跪上个一年半载,找不到出路也是白搭啊。”
孟桓卿垂下眼,缓缓勾了勾唇角,极其苦涩而哀凉地笑了笑,道:“弟子的大逆不道,师父还是忘了的好。”
第198章 劲爆的过往【四更】
“为师正在努力记起。”我郑重道,“桓卿,为师觉得不应该忘记你,我们有很重要的回忆。”
孟桓卿淡淡地看了殷倪一眼。殷倪察觉到,一边努着鸡骨头一边提起篮子就往外走,善解人意道:“师叔,我怕玷污了师祖的地方,唔我先出去吃完了再进来。”
“倘若是…”孟桓卿声音飘飘忽忽,“我对师父做了永远也无法弥补和挽回的事情呢?”
我更加吃惊,紧着心口问:“莫非你…杀了我全家?”
孟桓卿一愣,忧郁褪去了一大半,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后我一想,又觉太荒唐,道:“为师说笑呢,你是我徒弟怎么会做那些事情。”我拍了拍孟桓卿的肩,“总之凡事不要太过悲观,只要不是有不可纾解的血海深仇,一切都好商量。你要是能对为师做出什么事,”我瞅了瞅他的颜色,“那多半也是为师自愿的。桓卿你就别乱想了。差不多了就回去罢。”
“你知不知道”,孟桓卿很固执,纠结着这个话题不放,“你之所以会这样,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差点害了你,让你永远都无法醒过来了…我不敢想象,那样会是怎么一个天翻地覆的结果…”
我伸手过去及时堵住了孟桓卿的嘴。他就微微瞠着双眼,一动不动。
指尖温软的感觉像是一记闪电,电流顺着手指流淌进我的血液里,颤栗不堪。看着他白皙的面庞,一时间大脑里哄乱一片,又开始走马观花起来。先前的那个梦境,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银烛泪,红鸾帐。衣衫一地,耳语低喃。一双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长长的发丝两相纠缠,汗珠两相融合,抵死缠绵。
我吓得倏地缩开了手,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眉目淡淡,静如莲。我拾起衣角就站起来,道:“算、算了,桓卿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冷静冷静罢…”
“师父彻底忘了罢。”
祠堂一行,真真是让我方寸大乱。或许我不应该那般肖想我的徒弟,我应该在他那么沮丧的时候安慰他几句,结果人没有安慰成,倒是我自己先落荒而逃,窝囊极了。
可是一碰到他的嘴唇,脑海里莫名其妙溜出来的画面,根本不像是假的嘛。要是做梦,能做出那样劲爆的春梦来?可毕竟床上的男女,我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也不能擅作主张地就对号入座当成是了我和孟桓卿。
那样对孟桓卿不公平。况且我们还是师徒,怎么能那么做呢?
后来静下心想一想,相比惊世骇俗,我觉得我还是慌乱害羞要多一些…为了证实我和孟桓卿这对师徒是不是真的惊世骇俗过,我特地去向宋连慕求证。他一定是知道些内幕消息的,否则不可能那么针对孟桓卿。
我去找宋连慕的时候,宋连慕正在煮酒赏秋,他总是这么悠闲。我不跟他拐弯抹角,一坐下就开门见山道:“阿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199章 他就是嫉妒【五更】
宋连慕尾音儿拔高道:“什么事?”
我掇了掇宋连慕的手肘,掩着袖子半低声道:“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和我徒弟…有点儿私情?”
宋连慕一愣,翻脸比翻书还快,斩钉截铁道:“没有。”
我道:“那你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被我徒弟弄得失忆的?说详细点儿。”
宋连慕眯了眯眼看着我,不答反问:“孟桓卿跟你说什么了?”
我鼓起勇气:“他什么也不肯说,不然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宋连慕不紧不慢地舀了一碗酒给我,道:“尝尝,陈年酿造的梅子酒。”我没有接,他又道,“你尝了我就告诉你。”
“一言为定。”于是我接过来就闷了一口,不管酸甜苦辣就道,“果真是好酒!”
回应我的是宋连慕的轻笑。他果然是只忒能算计的老狐狸,才将将一笑完,我便觉头昏脑胀下一刻栽倒了过去。临晕过去之前领悟过来,宋连慕这只老狐狸下药毒害我!
后来我才知道,我不是被宋连慕下了药而是沾酒即醉,不过性质之恶劣和下药没有什么区别。酒醒以后宋连慕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连自己不能喝酒这件事情都忘记了,凭什么还想知道你和别人的事。”
他要走出门口时,我气急败坏地道了一句:“你分明是嫉妒!”
他的回答让我着实吃惊,微微侧头,雪白的身影逆着光:“我就是嫉妒。”
孟桓卿出祠堂的时候,明显比先前要释怀。那种感觉,让我心里隐隐腾起一股不妙。彼时浅金色的阳光镶嵌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姿,青衣道袍飘扬,我去接他的时候他便站在祠堂的门口,双目微窄淡然宁静地看着我。随后一步步向我走近,恭恭敬敬道:“见过师父。”
我牵了牵嘴角,道:“可喜可贺,桓卿总算肯出来了。”
“桓卿总算想明白了。”
我眉头一凸,问:“想明白什么了?”
“随天意,莫强求。”
这句话委实是深奥,以至于我久久都理解不了他想表达的含义。等到终于能够理解的时候,已经丧失了最佳时机将他挽留。
孟桓卿这个徒弟对我,丝毫不像殷倪对宋连慕那般黏糊在意,反倒让我觉得我于他是可有可无,这如何都让我有点儿失落。有时候许多天不见他在我眼前晃一下,都是很普遍的。
当然我没有放弃治疗这暂时性的失忆症,我的坚持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疯狂。有时候觉得,失忆就失忆了反正目前没有得也没有失,何必要去计较过去,但事实上我的所作所为完全跟我所想无法重合。
大抵是因为我对现状不满意。越是执着于对过去的好奇就越是要弄明白。
殷倪背着宋连慕同样也没有放弃研究我的失忆症,基本上他弄的各种药我都吃。只是是药三分毒,吃的药混杂了难免后遗症会一并齐发,有时候连续几天浑身乏力脸色苍白,有时候又半夜突然腹绞疼痛难忍。
第200章 你这个薄情的人【一更】
玉泱山上比山下要寒,冬天来得早,才初冬就已经开始下了第一场雪。
半夜,我被腹绞痛醒,大汗连连满床打滚。明明屋外冬雪未停,我却热得慌,心口烧灼得隐隐发痛。
定是殷倪给我吃的药副作用来了。
屋里没有别人,我索性扯了中衣松了领口,捧着肚子恨不得出去外面淋一淋雪。特么的,这些药的副作用还真是层出不穷啊,还没痛完又来热的,那一会儿会不会再冷一下痒一下呢?
只是,此情此景,蓦然令我倍感熟悉。手掐着床柱子不住地扯衣领,我摇摇头额汗滴在了床沿,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努力思考着究竟是什么地方觉得熟悉。可是越想只会越头痛…
隐约间,一声婉转的莺啼响起在雪夜里。像莺这种娇贵的鸟儿怎么可能冬天来了还在外面撒着翅膀乱跑,只有在春天才会叫啼才是,一定是我的听觉出现了问题。
春天,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是不是有个捉鬼节在西边…等过了年春天来临的时候…
“师父不是说西蛮的捉鬼节很有意思吗,我们去了南夷之后可以往西去西蛮,等过了年玩了一次捉鬼节再回山上师父觉得如何?”
没来由地,这句话如魔音绕耳久久在我耳边盘桓,我听得双耳刺痛。可是那温柔而淡淡的语气,我便能想象得出,说出这样的话来的青年是怎么样的光景…
“桓卿…孟桓卿…”我不仅肚子痛,连头也开始痛,脑海里模糊的人影和走马灯,开始渐渐变得清晰…我有些明白,那日孟桓卿从祠堂里走出来的时候对我说了那么些话是什么不妙的感觉,原来和现在很相似,是心痛。
这时房门倏地一响被人冲开,带进来一股凛冽的寒意,却让我浑身都舒坦。我懒得掀起眼皮去看是谁,下一瞬我便完完全全落入了一个结实而带着满身雪意的怀抱。
我双臂搂上他的脖子,额头一个劲儿地往他颈窝里蹭,低低呢喃:“桓卿…你来了对么?”
怀抱一顿,继而用了好大的力气来将我抱紧。继而突然将我用力一推,和我双双滚到床上,一双手扣住了我的手,压在我身上,带着薄怒道:“凤以寻,你看清楚,我不是孟桓卿。”
不是孟桓卿。
我张开眼仔细辨认,半晌才勉勉强强辨认出宋连慕那张紧绷的俊脸来。他头伏在我肩胛里,深深地呼吸着,又道:“为什么,你都忘记他了,我还是不可以?这个世上,就当真只有孟桓卿一人入得了你的心?那我们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在你眼中算什么呢?”
我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道:“我暂时还没想起那么多,暂时对你说的话没有什么概念。你能不能,等我全部记起了再跟我讨论这些?”
宋连慕鼻尖抵着我的,与我咫尺相隔,吞吐的气息全部融入了我的呼吸里。他道:“我们说好的,一起修仙。等修成了正果之后,再做一对艳羡世人的神仙眷侣。结果你变卦了,你这个薄情的人。”
第201章 小小孩童【二更】
我想开口辩解,只是宋连慕他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刚一张口,宋连慕冷不防贴下来,含住了我的嘴唇。本能地我就想反抗,无奈双手被他钳制着使不上力气,只能胡乱偏头,但不管怎么都总是能被他顺利捉住,然后与我唇舌激战。
他身上的味道,让我感到晕眩。
后来我咬了他,口中尽是浓重的血腥气,他也不退缩,坚持着一往无前将我的一切都据为己有。渐渐我已无力气再反抗任得他胡作非为。等到宋连慕终于松开我时,他双臂自我背后绕过,将我整个人都抱紧在坏,在我耳边轻轻喘息着。
那一夜,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宋连慕又是什么时候走的。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大亮了,雨雪初霁。
殷倪新学了一套剑法,兴冲冲地跑来要舞给我看。我披着大毡坐在回廊上,看着他在雪地里拿着小木剑舞得兴致勃勃。
只是他没有习武的底子,握剑的姿势都是生疏的,舞出来的剑毛毛躁躁张牙舞爪。一看就晓得,他不是习武的料子,将来一心用在药理上倒是能有一个优异的成绩。我想这也是宋连慕一直没有教殷倪心法而允许他自由出入丹药房捣鼓药材的原因。
我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木剑,被雪气湿润,仿佛殷倪在我眼前变成了另外一个小孩童。一身小小厚厚的棉衣,扎着一个发髻,小脸被冻得红彤彤的,呵着白气也是这般舞剑,然后扭头来眉眼弯弯地问我:“师父,是不是这样比划的?”
“师叔!”殷倪一声清脆的叫喊将我换回了神,他神气地收了小木剑,雀跃地问,“我的剑法怎么样,好不好啊?”
我点头,笑道:“很好,比师叔小时候好多了。但是师叔我觉得罢,你的天赋可能在其他方面会更好。”
殷倪小跑来我跟前,问:“哪个方面?”
我道:“不正是药理么,小小年纪就有成就,你若一心在药理上钻研,将来定比你师父还要厉害,能成为一代神医也说不准。”
“真的吗?”殷倪一双晶晶闪闪的眼睛,映着雪景显得黑白分明,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木剑,然后不屑地丢掉,道,“我也觉得这剑一点儿也不好玩,虽然我的剑法是不差,但它也不是我的菜嘛。”
随后殷倪给我煮茶,很认真。我便想,宋连慕能收了一个这样的关门小徒,倒显得是他的幸运。若非我此生无意再修道,这样的徒弟我也喜欢收。
喝茶的时候,我捧着茶碗囫囵着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最近,你孟师兄怎样了?”
殷倪一听,立即不满地瘪嘴,道:“什么孟师兄,这么久也不见他来看师叔。每天只顾着清修,他是想修仙,快些当神仙。他很好,师叔完全不用为他担心。”
“是么,那我就放心了。”我喝完一碗茶,打了一个嗝,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样也好。
第202章 鞭笞【三更】
再一次见到孟桓卿,我没想到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冬至这天,很冷。下的雪也大,我在房里跺脚暖手。殷倪急匆匆地跑来跟我说,孟桓卿去找了宋连慕,现在两人正在前堂。
我问:“是不是你师父看不惯孟师兄又要罚他了?”
殷倪摇头道:“不是师父要罚他,是他自己要去的!师叔,你要不要去看看啊,万一,万一师父一个怒火攻心又要把孟师兄赶出玉泱怎么办?”
殷倪说得不无道理。我顾不上外面天冷了,连忙披上大毡就随殷倪一路小跑出了院子往前堂去。路上,我就在想,若是宋连慕真的要将孟桓卿赶出玉泱,大不了,这次我随他一起下山去。
既然无心修道只眷恋红尘,何不下山去天高海远自由自在。
经过那一晚,我已经将我自己的未来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孟桓卿,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他痛苦他纠结,我都等得,直到他真正解开心结的那一天。
说起来殷倪功不可没,在我经受了那些非人的药物副作用煎熬以后,我的短暂性失忆全好了。宋连慕他不肯帮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恢复。我找回记忆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
只可惜,孟桓卿决定的未来里,没有我的存在。
到达前堂的时候,门槛早已经被雪水打湿,地面的积雪被踩成了薄冰,稍不注意就容易滑倒。殷倪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注意脚下,急急忙忙跑进去,结果在门槛那里摔了一跤。他丝毫不觉得痛,爬起来就往里跑,惊叫道:“孟师兄?!”
我只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的光景就再也没有力气挪动分毫。
整个偌大的前堂,就只有孟桓卿和宋连慕两人。孟桓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褪去上衣露出结实的后背,在这寒冷的雪天里如凝脂一般饱满,可是那背上却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而宋连慕正站在边上,手里拿着一只长鞭,正毫不客气地往孟桓卿背上挥。
干脆,利落,而又力道十足。像是抽打在我的心尖上,只消几下就已经血肉模糊。
殷倪再一次违背宋连慕,大声问:“师父为什么要这样打孟师兄啊?!”
宋连慕连头都不抬一下,冷冰冰道:“再多言一句,就不要再叫我师父。”
殷倪被吓到了,立马闭上了嘴。这段时间来我没有少连累他被宋连慕各种罚,轻的不许吃饭面壁思过,重的就是跪祠堂关禁闭,宋连慕从来都没有突破底线要将殷倪逐出师门。如今话摆在这里,可见宋连慕是来真的。
殷倪一直是个好队友,现在面对宋连慕的绝对恐吓退缩了一丢丢也很情有可原的。
我脑中茫然一片,一声声长鞭鞭笞皮肉的声音响彻整个前堂。我强行压下胸中翻滚喷薄的怒意,双拳收紧,咬牙低低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