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行箴揽了阿音到怀里,轻抚着她的脊背让她好生睡会儿。
听闻他的低语后,阿音只点了点头就沉沉入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
阿音一醒来就记起了俞皇后的事情,忙大声喊道:“万嬷嬷!玉簪!母后怎么样了?好些了么?”
二人闻声忙不迭地往屋里奔来。
不过最先进屋的却是冀行箴。
冀行箴看阿音正努力地撑起身子坐起来,赶紧三两步到她床边,扶了她靠在自己身上,而后扶着她慢慢坐正。
“母后好好的。刚才段嬷嬷让人传话过来,母后吃了百草的药后好多了,刚才醒了后还吃了几勺粥。”
能入食就说明比昨天晚上的情形好太多了。
阿音开心得眼眶湿润,拉了冀行箴的手道:“这可真是太好了!”语毕这才发觉不对,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冀行箴是想陪着阿音所以把事情都拿到了寝殿来处理。
只不过他不好说这个缘由,不然的话她怕耽搁了他的事情,或许会让他去昭宁殿。
冀行箴微笑道;“我昨儿晚上也有些累了,在这儿做事的话,倘若累了还能歇一歇。”
阿音听闻后抬头去看他,见他眼中微有红丝,心疼得紧,连声催他多去歇歇,“我这儿有万嬷嬷她们在,没事。你多歇会儿才是正经。”
冀行箴装作没听到一般扶了她起身。待到她洗漱完已经到了午膳时候,两人又一同用过了午膳。
这时就有宫人来禀,大公主和二公主听闻皇后娘娘抱恙,就都回了宫里来探望。
冀行箴眉心轻蹙,心想这事儿是谁走漏了风声。毕竟皇后得了病症的事情不可随意对外说出。
阿音知晓他的顾虑,与他解释道:“这事儿是我让青枫告诉她们的。你放心,我让青枫与她们说了,只回宫来看看母后,莫要与旁人讲。驸马们也先别提。”
冀行箴这才晓得了原委,刚才的疑惑就也瞬间得到了解答。
——他原本想着若是有人出宫去通风报信为何没有人来禀与他听。如今见是阿音的人,他就不奇怪了。只因他早就吩咐下去,太子妃若是遣了人去做事,不必向他一一通禀。
在他看来,身为太子妃的阿音有自己做决断的权利。他不想把阿音拘得太紧。
冀行箴揉了揉阿音的发与她道:“幸好你想到了这些。若是母后能够见到皇姐她们,一定会高兴的。”
母后是他们两个人的母亲,同时也是姐姐们的母亲。姐姐们若是之后才晓得母后生了这么大的病却没能立刻过来探望,事后少不得要怨他。
这次冀行箴是真的忙得忘了。
昨儿阿音累了许久,冀行箴生怕来回奔波会让阿音身体更为不妥,就没让她再出门去。他自己去了永安宫去见姐姐们。
待到冀行箴走后,青枫便进屋来回禀先前自己出宫去办的这件事。
阿音把屋里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听青枫把事情一一详细禀完后,就问他:“你知晓许多崔家人会生一种病罢?”
她指的自然是崔家女儿容易得的那种病症。百草说过,这种病症是崔家女儿很容易得的。也是从这个事情开始,百草推测了俞皇后的出身。
只不过青枫留意到那种病症却并非因为这些。
青枫是因为四姑姑崔怀岚的关系。青枫很喜欢这位四姑姑。见崔怀岚身子抱恙,他就对此多留意了下。
即便他没有得到崔家的认可,即便没有崔家人提起让他认祖归宗一事,但他也一直在悄悄地注意着崔家其他人。
阿音亦是知晓这一点所以特意问起他来。
如今见太子妃问话,青枫就半点也不隐瞒,认认真真好生答道:“是。小的知道。”
“那你可知道崔家有哪些人曾经得了这病症,而后又好起来的么?”
青枫一一列举出来。
阿音听到最后一人后心头忽地猛跳了下,“崔先生,就是崔四姑奶奶,她也已经好起来了?”
“是的。”提到此事,青枫的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喜,“刚好了没多久。上一次小的出宫去见了她,方才知晓已经痊愈了。”
阿音知道崔怀岚和青枫的关系不错,而且,就算崔家不承认这个孩子,崔怀岚却一直都很关心青枫。
因此阿音有时候要遣了人出宫办事又不需要即刻回宫复命的话,就会让青枫去办。那样的话,青枫还能寻机会和崔怀岚说说话。
上一次崔怀岚进宫见到的时候还是在一个月前。那个时候崔怀岚的起色已经稍微有些好转,阿音当时还和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送了她不少药材。
谁知崔怀岚如今竟是已经完全好了!
阿音知道这件事后,心里莫名地开始起了一点希望。
崔怀岚不同于崔家其他人。她心肠很好,极其重情义。
而且,她和她的夫君陶德海,当年都是在宫中教习公主皇子们课程的。阿音与冀行箴都深知这夫妻俩的为人。
倘若找崔怀岚帮忙,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阿音满心欢喜。待到冀行箴回到景华宫后,她就拉了他悄悄把这事儿说了,有些紧张地问他:“你觉得崔先生合适吗?”
冀行箴一听就知道阿音还在考虑帮助俞皇后去除病根的事情。
说实话,崔怀岚的人品冀行箴是信得过的。但是这事儿非同小可,他也不能随意做决定。
冀行箴把这事儿足足想了一炷香时候方才拿定了主意,与阿音道:“我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可以试一试。”
听他这样说,阿音喜忧参半。
喜的是崔怀岚的为人她是信得过的。但是,俞皇后和崔家的关系,这事儿实在太大太严重,她不知崔怀岚能不能知道。
冀行箴见她如此,先是轻声说了句“你放心”,这才与她道:“我想想法子,让崔先生答应来帮忙,却尽量不把事情告诉她。看看能不能办得到。”
阿音没料到冀行箴会这样讲。
她有些犹豫地道:“这样当真能成吗?先生会不会介意?”
“此事能成。”冀行箴十分肯定地说道:“崔怀岚侠义心肠。就算不知道对方是谁,她也会愿意相帮。”
阿音应了一声点点头。觉得心里对崔先生愧疚得很也感激得很。
冀行箴当天就把崔怀岚叫到了宫里。
阿音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崔怀岚说的,当天百草就给俞皇后做了第一份药。
只不过那药用药引做成,一旦开始的话,就需得每日服用,连续服用十日方才能够把病根去掉。
阿音看到玉簪在给崔怀岚包扎手上伤口,就拉了冀行箴到一旁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和崔先生说,这个需要连续用多久的?”
“提过一句时间要持续不算短。”冀行箴道:“只是后来我想着怕是需要她在宫里住下了方才妥当。不过这事儿只想了想,还没与她提过。”
毕竟是日日都需要帮忙的事情。倘若崔怀岚离开了宫里,这段时间内有旁的事情耽搁住不能按时回到宫里的话,那么俞皇后那边就比较危险了。
阿音想着难的事情冀行箴都去办妥了,自己这边总该帮忙才好,就把告诉崔怀岚这事儿给揽了下来。
冀行箴也没拦她。由着她去寻了崔怀岚来提起这事儿。
因着先前刚刚手上割了个小伤口,崔怀岚正捂着伤口歪靠在榻上休息。
阿音行至榻旁,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开口才好。
谁知她在那边踌躇不定,崔怀岚却是睁开眼来笑看着她,主动说道:“是不是我需要在这里暂时住下?”
“先生如何得知?”阿音讶异着顺口道。
“既然是救人性命,总该保险点才好,一点点的闪失可能都会要了病人的命。”崔怀岚道:“人呐,从鬼门关里过了一遭才知道生命的可贵。我想着既然我能够好起来,能够帮助其他人,也是好事。不知我需要在这里住多久?”
阿音认真谢过了她,说道:“需得十日。”想想之前百草说的,又道:“至少十日。或许会多上一两天。”
崔怀岚知道后,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在宫里住下,为的就是帮助那不知是谁的人。
崔怀岚来之前没料到需要在宫里连住十日。因此,做了这个决定后就让身边的丫鬟回家说一声,告诉自家相公一声,这段时间她暂时不会去了,住在宫中。
谁知送信的小丫鬟回来的时候并非是独自一人,身后还跟了个身材健壮的男人。
正是崔怀岚的夫君陶德海。
第216章
陶德海到了宫门处便被守宫门的侍卫拦下了。得了太子殿下的同意后, 他便跟在丫鬟身后进了宫。
对于崔怀岚不回家一事,陶德海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
只因崔怀岚并未和他详说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久不回家。
他们夫妻俩感情一直很好。不论是什么事情,两个人都有商有量的,很少有这样不与另一人说独自突然就做了决定的情形。
其实若是旁的地方陶德海许是就没那么紧张了。可偏偏是在宫里。
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是寻常人能随意待着的?!
陶德海越想越是心慌,故而执意跟着来了这么一趟。为的就是要看个清楚问个明白, 自家妻子究竟在这儿在做什么、遭到了怎样的境遇。
崔怀岚如今正在靖和宫的一处偏殿里歇着。
靖和宫原本是宫中举办宴席时候的宫殿。不过, 也正是因为举办宴席时候在这儿,所以平日里此处就打扫得干净整洁。连同里面的一个院子,亦是整理得十分清爽。
崔怀岚现下自然就是住在了这儿。
阿音吩咐人给崔怀岚换了整套的新被褥, 又让人给她拿来了好几身新衣裳替换。
崔怀岚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过是略帮小忙而已。太子妃哪里需要这么客气?”
阿音心里有着千百话语无法言说。此时此刻也只能道:“先生这次帮的是大忙。哪里来的‘小’字?虽然我做了这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比起先生, 我做的这些才真正不过是小事而已。”
崔怀岚没料到阿音对她帮忙的这事儿如此在乎。
在她看来, 能够划伤几下就能帮一个人,着实是应该去做的。只是没料到先有太子来亲自与她说起这事儿,而后有太子妃来安排她的一应用度。
崔怀岚虽心里有些疑惑,但她自打多年前在宫中教习课程就形成了一个习惯。
——再好奇也罢, 不该自己问的,一个字儿都不多管。只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好。
于是崔怀岚并不细究,见阿音执意要为她安排好这些,甚至于连她的吃食都为她安排妥帖, 崔怀岚就也只是默默地受了。
只不过看着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崔怀岚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不时劝道:“太子妃还是歇一歇罢。”
“多谢先生。”阿音笑道:“先生不必忧心。我若是不适, 自然会停下来歇着。”
崔怀岚一想,也是,太子妃会不紧张自己的孩子么?
倒是她多虑了。
细想自己怀着孩子的时候,莫说是来回走动了,就连偶尔耍一耍功夫也是使得的。
这么琢磨着,她就没有再去劝。毕竟在孕期多活动活动也是好事。到时候分娩就容易许多。
这边阿音刚刚让人准备好了膳食,那边陶德海就带着人急急慌慌地来了宫里。
此事已经太阳渐渐西沉。
陶德海赶到了靖和宫后,问清了崔怀岚的住处,这便脚步匆匆地往那边行去。
自打他一进宫,阿音就收到了消息,便和崔怀岚说了声。
如今阿音刚离开、崔怀岚正准备用膳,这人就到了这儿。
崔怀岚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擦净嘴后起身出了屋子。
到了院子后还没站稳,眼前就有人冲了过来。
“你没事罢?嗯?”陶德海拉着崔怀岚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你怎么样了?要紧不要紧?”
“没有问题。”崔怀岚笑着和他说道:“不过在这里住几日罢了,你怎地还过来了?也不怕家里其他人知道了又要笑话你。”
崔怀岚说的家里其他人,便是崔家那些爱嚼口舌的。
陶德海听闻后倒是不太在意,说道;“怕甚?如今我还比不上那些人吗?他们原先还能说我一二。如今可是甚么都没的说了!”
陶德海官职不算太高,又当年在战场上受伤一条腿跛了。这种身份和地位,与崔家其他几个女婿都没法相比。
谁知道这些年过去,郑家败落了,宁王一党被斩首,相比起其他几个女婿来,他倒是好上一些。
崔怀岚知道他并不甚在意旁人的看法,只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就好。他这样说,原也是想着逗一逗她开心罢了。
崔怀岚笑道:“是是。知道你最厉害,成了罢。”
陶德海摸摸脑袋嘿嘿笑了,“反正我待你肯定比他们待他们媳妇儿好。你放心就是。他们说不出我什么。”
他这话一出来,就听不远处有人笑道:“说得好。这话我觉得可真不错。”
夫妻俩往院门处看过去,便见阿音正往这边过来。身边的小宫女手里捧着一摞东西。乍一看过去,好似是几本书。
果然,阿音还没走到这边就高声说道:“崔先生,我找了几本书来给您。您没事的时候也好用来打发时间。”
崔怀岚高声道:“多谢太子妃。我正想着没事干的时候怎么办呢。”
她边说着边拽了陶德海一起迎过去。说着话的功夫阿音和她们相遇了。
阿音当年做学生的时候,“射”课的成绩一直不好,为此没少被教习这门课程的陶德海训斥。
当初多年的学生生活给她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如今一和陶德海面对面站着,即便已经快要做母亲了,阿音依然下意识地恭敬唤了声“陶先生”。
这一声“先生”,与唤崔怀岚时候完全不一样。
阿音和崔怀岚说话时候这样称呼,语气里透着明显可见的亲近。
可对着陶德海的时候,更多的则是紧张和忐忑。
陶德海正向着太子妃行礼呢,乍一听到她和儿时一般语气的叫法,不禁怔了怔。而后哈哈大笑。
“好。好。”陶德海笑得合不拢嘴,“下官就不客气了,承了太子妃这一声喊。”
这孩子能和多年一样初心不改,说明是个很好的好孩子。既然如此,他家媳妇儿留在她这边,他也放心许多。
陶德海刚才和崔怀岚一起过来的时候,就是被崔怀岚拉着手拽过来的。如今两人并行站着,他依然没有松开,反而握了握崔怀岚的手。
原本是想着表达一下亲昵,哪知道崔怀岚却咝地一声倒抽了冷气。
听声音,挺疼的。
陶德海紧张不已,忙把交握的手拉了过来到眼前看着,想要瞧瞧自己是不是把她握疼了。
哪知道一瞧之下才发现她的指尖有个很小的伤口。
崔怀岚见他目光不对,这才想起来那一处划伤。她忙想抽回手,可是已经晚了。
陶德海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怎么回事?怎么有伤了?说!谁伤了你,我和他拼命去!”
“没什么。”崔怀岚急急地想要把手缩回来,“不过是个小伤口而已。”
“小伤口没错,可这是刀伤!”
崔怀岚急了,声音拔高了些说道:“我说了,没关系!”
见她当真是有些急了,陶德海便没有再驳斥,而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两人如今已经到了中年,互相之间的默契早已形成。
陶德海静默了许久,最终问道:“你是不是自愿的?”
“是。”崔怀岚十分爽快地说道:“不只这个是我自愿的。要留下来也是我自愿的。”
听闻这话,陶德海大大松了口气,笑道:“早说啊。既然如此,那就没事了。”
他笑得畅快,可是心里隐隐地还是存了一丝忧虑,一丝疑惑。
只不过他也知道,在宫里什么都不能乱说,什么都不能乱问。
好在媳妇儿是自愿的。那就好。那就好。
避开了那一处伤口,陶德海久久地握着崔怀岚的手不肯撒开。
“那个…请问…”
旁边传来了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带着点询问。
夫妻俩朝着身边看了过去。
阿音迟疑着问道:“陶先生是不是不放心崔先生?既然如此,不若您也住下来罢。”
这话一出来,陶德海喜出望外,当即问道:“当真?”
他一个“好”字正要出口,手臂就被身边的崔怀岚给推了一把。赶忙闭口止住后面的话。
崔怀岚说道;“这样怕是太过叨扰了。不过几日功夫而已,没甚特别的。让他回去等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