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潇见方姨娘来了,有了倚仗,指着阿秀道:“就是她,是她把我撞倒的。”

方姨娘瞧了一眼阿秀,见是兰嫣房里新买的小丫鬟,瞧着眉眼还真是生的秀气呢。方姨娘想起前几天不过就是折了兰嫣绣阁里头的两枝梅花,就整整看了她几天的脸色,最后还不得不让兰婉亲自去道歉了,才算罢休。一想到这些,她这股气就咽不下去,只走到阿秀跟前,横眉冷对。

“哪个房里的小丫鬟,这般不懂规矩,既然冲撞了主子,那就拉出去好好教训一顿。”方姨娘说着,只朝身后努了努嘴,她身后的两个老婆子便上前,一副要把阿秀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阿秀见那两人靠近,心里头也是叫苦不堪,兰嫣早就跟自己交代过,现在方姨娘来了,出门之前都要看看黄历才好的。

那两个婆子的手才预备伸上来,忽然听见身后一个清亮的嗓音开口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方姨娘好大的威风,在这正院里头就敢喊打喊杀了吗?”

方姨娘才见是兰嫣进来,才预备还口,忽然瞧见朱氏领着一位年纪稍微大一些的老妈妈,从外头进来。那老妈妈虽然看着是个下人模样,但身上穿着的却是上等的杭绸,头上带着赤金嵌宝的朱钗,手上一个金手镯,看上去足有二两重。方姨娘再没有眼力见,也知道这位定然不是普通人家的老妈子。

朱氏看了一眼方姨娘,只嫌弃的吐了一句:“还不带着孩子们下去。”

方姨娘终究不敢在朱氏跟前太过撒野,况且还有一个来路不明、身份不明的外人。

见方姨娘走了,朱氏才叹了一口气,对王妈妈道:“让王妈妈见笑了,我们小地方出来的人,总有些上不得台面,承蒙国公夫人不嫌弃,肯见我们一面。”

王妈妈跟在孔氏身边多年,这些事情也是司空见惯了的,更知道失去了丈夫宠爱的女人,在后宅的艰苦。孔氏生了萧谨言,有儿子依傍,在那种国公府里也尚且如此,只怕在小门小户里又没有儿子的朱氏,更是不容易了。

“太太是真心喜欢你们家姑娘的,况且这些年,太太和兰姨娘之间,关系也是和睦的,这次既然老太太也发话了,所以太太请我来府上说一声,就说请姑娘初二来府上做客,多住几日,除了姑娘,太太还请了其他的几位表姑娘,一起住过了元宵节,大家伙热热闹闹的过个年节。”

朱氏是当真没想到这事情真的会成了,原本只想着,若是不成,自己再找机会找了兰姨娘,看看能不能再安排个什么事情,好让兰嫣在萧谨言的跟前多露露脸的,谁想如今竟这么容易就成了。

“这…嫣儿从小也没在别人家住过,我只怕她不懂规矩,要是冲撞了老太太、太太她们,那可…”这好事来的太快,朱氏又觉得不安起来了,终究是自己的亲闺女,实在放心不下。

“夫人放心,我们家老太太最是随和的人,又喜欢热闹,姑娘又那么聪明伶俐,一定会讨老太太的欢喜的,对了,我们世子爷还说了,上回见到的那个小丫鬟挺有意思的,叫一起带了进去,府里头正好也有新进的小丫鬟,可以一起玩。”

王妈妈虽然觉得萧谨言特意这么嘱咐一番似乎是有些别有用心,可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不妥的来,便也如实说了。

朱氏只点了点头道:“说的是阿秀吧,她确实灵巧秀气。”朱氏朝着外头看了一眼,方才她们进来的时候,阿秀还在外头跪着呢,这会儿方姨娘她们已经走了,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了?

兰嫣见朱氏往外头看,又觉得她和王妈妈的对话,自己多听无意,只站起来道:“我去外头看看阿秀。”

朱氏见兰嫣跑了出去,只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和王妈妈攀谈了起来,她素知王妈妈是个聪明人,如何猜不透她们这些小心思,便只一语双关的对王妈妈道:“妈妈,以后兰嫣进了王府,妈妈可要多多照顾着。”

朱氏说着,一旁的柳妈妈早已将事先准备好了的荷包递了过去。朱氏只推到了王妈妈的跟前,为难道:“但凡是有能耐的人家,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做小,可这一家老小的靠着,兰家总要活下去。”

王妈妈收起荷包,估摸着里头应该是一张银票,只点头道:“夫人的苦心,我也明白,夫人放心,不是我吹嘘,世子爷是个成才的,太太也是个厚道的,便是以后的主母也是个宽厚的。”

朱氏只点了点头,心里头也算是稍稍宽慰了一点。

第25章

兰嫣走到外头,见阿秀正跪在地上拣那些被风吹散的荷包,这些荷包是朱氏吩咐下来做的,过年的时候用来给下人打赏用。如今到了京城,处处也都要学着京城人的规矩,出门应酬才不至于被人笑话了去。朱氏本来就是一个很周全的人,这方面素来想的周到。

荷包上沾了灰尘,略略有些脏,阿秀拿手轻轻的拍了拍,脸上没有半点受委屈的表情。这事情要是换了前世的阿秀,还不知道要躲到角落里哭多长时间的鼻子,可偏生活过一世的阿秀对这些事情都看的很淡,倒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委屈。

兰嫣走上前,蹲下来一起帮着阿秀拣起荷包,抬起头的时候,才瞧见阿秀半边脸上四个手指印再明显不过。兰嫣顿时就火冒三丈,停下动作,拉着阿秀的手道:“是谁打的你?快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

阿秀只皱着眉头不说话,以她前世的经验看来,主子们争强斗胜,最后遭殃的都是当奴才的,所以阿秀觉得受一些委屈不打紧,只要能小事化了也无所谓了。

兰嫣见阿秀不说话,也不去逼问她,只喊了一旁玩耍的泓哥儿过来问道:“泓哥儿乖,告诉姐姐,谁打了阿秀。”

泓哥儿虽然年幼,但还是能分得清自己要倚靠的人,只开口道:“是大哥的奶娘打的,姐姐,我瞧见了是大哥先撞的这个姐姐,不是这个姐姐的错。”

像这种还没被教坏的小孩子,说出来的话,兰嫣还是相信的,只摸了摸他的头顶,取了一个荷包在里面丢了一块碎银子,扔给泓哥儿道:“去玩吧,这个姐姐赏你的,你记着,以后你大哥要是敢乱欺负人,你就告诉我,知道不?”

泓哥儿拿了银子,欢欢喜喜的又去找奶娘玩去了,兰嫣把阿秀的东西整理了一下,送给了朱氏房里的绿珠,带着阿秀回房上药。

“我瞧着你挺机灵的,你怎么这次也吃了这个愣头亏了呢?”锦心一边给阿秀上药,一边道:“她这哪里是要打你,分明就是借着打你,来下姑娘的脸面,你还不知道呢,以前我和琴芳刚到姑娘房里的时候,也三天两头被她寻了由头就打一顿。”

冰冰凉的药膏擦到脸上,疼的阿秀嘶了一口气,问道:“太太以前不知道吗?”

“太太事情多,忙里忙外的,有时候压根就顾不到这些小事,也怪那时候我们不机灵,就想着是主子教训奴才,奴才怎么也躲不掉的,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喜欢柿子拣软的捏,专欺负姑娘房里小丫鬟。”

锦心说着,盖上了药膏,朝着阿秀的脸颊看了一眼。兰嫣也上前检查了一下伤处,只淡淡道:“幸好下手不算太重的,过几天就好了,不然到时候去国公府,让人瞧见你脸上带着伤,还以为我们家欺负丫鬟呢。”

“什么?去国公府?去哪个国公府?”阿秀一下子有些懵了。

兰嫣说到这里,未免又有些意兴阑珊:“还有哪个国公府,不就是在紫庐寺见过的那一家吗。”兰嫣说完,只随手拿了一本书,靠在窗口看了起来。

※※※※※

方姨娘带着兰潇回房,正巧在门口遇上了出来玩的兰婉,见潇哥儿红着眼珠子,只问道:“怎么了?潇哥儿在外头又被人欺负了?”

李奶娘捋着袖子道:“还不是大姑娘吗?姨娘不过就是教训一个小丫鬟,大姑娘就当着外人的面,把姨娘当下人一顿训话,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兰婉这几日也正为这个事情生气,她们从安徽搬迁过来,原先愿意跟着来的,除了家生的几个奴才,其他的都不愿意来。方姨娘房里的奴才们,又大多是外头买的,到了搬家的时候,一个个都不愿意往京城来,所以如今方姨娘和兰婉身边得用的丫鬟确实没有几个。兰婉身边算上粗使丫鬟,总共三个,只有一个是贴身服侍的。那天,她看见阿秀、阿月两个伶俐的小丫鬟,早就开始眼馋了。

朱氏原本是打算买几个丫鬟,等她们来了分过去应急用的,可邢妈妈劝说道:“太太你买的丫鬟,只怕她们用的也不称心,到不如等她们人到了,当着她们的面买进来,到时候让她们自己挑选的好。”谁知道到了年底,这卖儿卖女的人家忽然就少了,这几日邢妈妈四处打听,也没有什么好,所以这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姨娘,当初我说了来京城必定是受气的,姨娘您还不信,如今可好,连个像样的丫鬟也不让人使唤了,我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大户人家里头的一个丫鬟呢!”兰婉说着,只捏着帕子就哭了起来。兰婉今年十二岁,因是大月份生的,所以已经有些姑娘家的气派,平常又仗着方姨娘疼爱,素来有几分娇贵。

“你当我辛辛苦苦千里路的来京城,是来闹着玩的?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弟弟?在宣城那小地方,能有什么好的,朱家也富了几代了,如今还不是败落了,这次你爹把家都迁到京城了,明摆着就是不想在老家呆着了,你要是还在老家,过几年也不过就是找一户人家嫁了,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难道来了京城就有大出息了吗?我听那些下人说,如今兰家的生意还不是全靠着许国公府里头兰姨娘的关系吗?难道做个姨娘,在娘你的口中就是大出息了吗?”兰婉一摔袖子,转身往厅里头走了两步,一屁股坐了下来。

方姨娘只连忙跟了进去,左右瞧了一眼,小声道:“那种人家的姨娘,跟我们兰家的姨娘可是没法比的,当初你姑姑进许国公府,那也是费了姥姥劲儿了,如今你再瞧瞧你那姐姐,这进京也大半年的时间了,才和国公府的人说上话,不是我说,若是嫁到了这样的人家当姨娘,那可就跟给皇上当了妃子一样,谁能小看了你去?”

兰婉只扭了扭身子,不说话,横了方姨娘一眼,咬唇道:“你自己当了别人的小老婆,还指望我也去当别人的小老婆吗?也不怕别人笑话!”

方姨娘看兰婉明显没有方才那般反感,只笑道:“我怕什么人笑话呀,你要是能进许国公府当姨娘,我在这大宅里头的腰杆子,才能硬些呢!你以为你爹就真的对那生不出儿子的人有几分真感情,还不是瞧在大姑娘的面子上,以后大姑娘要是真的入了国公府,少不得要帮衬着家里头。”

兰婉低着头,拧着裹在手指上的丝帕,方姨娘见她还不开窍,只着急道:“我私下里打听过了,那许国公府的世子爷过完年就十七了,如今还尚未婚配,那种大户人家,是不兴才成婚就纳妾的,所以大姑娘要进府,至少还得是两三年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大姑娘都十七了,你却刚刚好十五。”

兰婉的眉梢动了一下,搅着手帕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只咬了咬唇道:“娘,那个叫阿秀的丫鬟,我看着挺好的,不如你去帮我要了过来。”

兰潇听兰婉这么说,忽然就插嘴道:“姨娘,那丫鬟我要,她撞了我,我还没教训她呢,我要让她给我当大马骑,等她长大了,给我当媳妇!”

方姨娘只甩着帕子道:“没出息的东西,别人看上的东西,你们抢个什么劲儿,等过完年,娘给你们选更好的。”

兰婉只站起来,挑起眉梢道:“娘刚才不是还让我去抢那世子爷来着?反正,只要是她的东西我都要抢过来。”

※※※※※

正房的东里间,正是朱氏和兰老爷的住处。兰老爷刚回京那几天,也在朱氏房里住了两天,这几日又天天歇在了方姨娘的房里,今儿兰老爷难得在正房留宿,朱氏心里也很是高兴,只上前动作轻柔的为他宽衣解带。

兰老爷对朱氏,其实还是念些旧情的,朱氏十几年未有所出,如今还能在家里做当家主母,兰老爷自觉很对得起朱氏了。朱氏的动作滞了滞,手指还留在朱老爷腰间的腰封上头。

“什么?你说婉姐儿想要要阿秀过去服侍?”

“是啊,蕙兰说瞧见阿秀性子沉稳,婉姐儿正好又是一个急性子,想让阿秀过去服侍,好补衬补衬。”兰老爷只随意道。

“可是老爷,阿秀和阿月是我为嫣姐儿进国公府特意挑的人啊。婉姐儿那边要是丫鬟不够用,我可以另外派人过去,阿秀这姑娘性格乖顺,难得又做了一手好针线,这次国公夫人能请我们进国公府,少不了她的功劳…”

朱氏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兰老爷便打断了她的话道:“再好她也是个丫鬟,给不给你就一句话吧,开年等新丫鬟上门,让嫣儿再挑两个就是了,蕙兰那边难得向你开口,你这个当正室的要宽宏大量一些。”兰老爷口中的蕙兰,正是方姨娘的闺名。

朱氏听了这话,顿时生出一股怒火来,只咬着牙道:“老爷来我这边,原来只是为了要人,我还真当是老爷想起了我来,那我也把丑话说在了前头,阿秀这次是国公府点名了要让她陪着兰嫣进府的,她再想要人,好歹也要等嫣姐儿从国公府回来了再说。”

兰老爷见朱氏的话语中似乎有了一些让步,只缓和了口气道:“我来你这边,本就是想你了,要人不过就是顺口带一句话而已,你和蕙兰自家姐妹,何必为了一个小丫鬟伤了感情。”

朱氏着实听不下去自家姐妹这句话,只气得浑身发抖,往炕头上一坐道:“老爷,我今日身子不适,还请老爷去我的姐妹那边吧。”

兰老爷没料到朱氏来了脾气,见她那拉长脸的模样,顿时也没有了心情,只重新披了衣服,往姜姨娘那边去了。

第26章

朱氏郁闷的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便又犯了头风病,连床都下不来,身子一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的。柳妈妈忙请了下人去宝善堂请大夫,又派丫鬟一早去了绣阁,把兰嫣找过来。

阿秀只跟在兰嫣的身后,见朱氏果真病的厉害,心里头多少也有些担心。前几日朱氏身子瞧着也算硬朗,如何能说病就病了,只怕这里头多少也跟方姨娘她们来了,有一些牵连。

朱氏的主要病因,还是因为没生出儿子来,总觉得对不住兰老爷,所以每逢争辩都气弱几分,如今她瞧见阿秀乖巧的跟在兰嫣身后,想起昨晚的事情,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绿珠带着阿秀出门,让朱氏母女两人好好的说一会儿贴己话,朱氏见阿秀走了,这才把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兰嫣说了。

兰嫣虽然平常看着淡淡的,可也是一个倔强脾气,听了朱氏这话,只气的嘴唇发抖道:“从小到大,但凡是我有的东西,哪怕是一块帕子,一件首饰,她都要争了过去,如今到好,还要跟我争起人来了,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她配不配。”

朱氏只忙劝着兰嫣道:“我的儿,你快别说这气话,自从她进府这十几年,我是一天安生日子也没过到,她是那种没脸的人,事情闹开了,丢的还是兰家的脸面。”

兰嫣从凳子上站起来,咬牙道:“兰家但凡是要脸面的,如何都只能靠着做姨娘的闺女,照顾家里头的生意,她既然不要脸面,那索性大家都不要脸面。”

兰嫣说着,也不顾朱氏起身要去拉她,只转身径自往门外走去。朱氏刚支起了身子想拦住兰嫣,头又疼的翻天覆地,只能大声喊人拦住兰嫣。

※※※※※

兰家这个院子是四进,兰嫣的绣阁在最里头,正好在后花园里头,朱氏住在最前头的正房自是不用说的,第二进和第三进的宅院都空着,只等方姨娘她们来了住下。正房方姨娘自然是不会选的,所以就看中了兰嫣住的地方,偏生那地方又有主了,所以她勉为其难,带着兰婉和兰潇住在第三进的院子里,正巧也毗邻后花园。

饶是这样,兰婉还在朱老爷跟前撒娇道:“为什么大姐姐可以单独住一个院子,我却还要跟姨娘和潇哥儿挤在一起。”

朱老爷从小疼爱兰婉,便许诺她等兰嫣出阁,那处院子就让她住去。

兰嫣走到方姨娘院子门口,不等院里头正侍弄花草的小丫鬟迎上来,只板着脸横冲直撞进去。中厅里头,方姨娘正在教兰婉做绣活,冷不防瞧见兰嫣闯进来,只吓了一跳,还没等方姨娘回过神来,兰嫣早已一巴掌招呼在了兰婉的脸上。

兰嫣那一巴掌用足了气力,一掌下去只觉得手心都发麻了起来,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愤恨的表情。兰婉平常也是娇气跋扈习惯了,此时却已被打懵了。方姨娘从没瞧见过兰嫣这个样子,愣了半刻,才如泼妇般开口道:“打人了打人了,你们还不快告诉太太,大姑娘跑到我的院子打婉姐儿来了。”

几个丫鬟见兰嫣震怒,也不敢拦着,这时候邢妈妈正巧跟了过来,只听兰嫣站在院中,朗朗大声道:“不必了,我正是从太太那边来的,太太有句话要我带给姨娘,姨娘若是教不好婉姐儿,以后就让婉姐儿到她的身边养活,京城里头的大家闺秀,为了以后闺女嫁得好,都会先养到嫡母的名下来,姨娘若是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今晚我就回了老爷。”

兰婉和方姨娘虽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人,但对这样的习俗也是知道一二的,闻言便有些心虚,只开口道:“大姑娘说的什么话,大姑娘如今大了,太太张罗你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怎好让太太再操心婉姐儿,听说太太今儿身上不利爽,大姑娘怎么没在太太跟前服侍?”

兰嫣原本也是堵着一股气来的,只想给朱氏出一口恶气,如今被方姨娘这么堵了回来,一时倒也是不知怎么应答。阿秀是跟着兰嫣一起来的,见兰嫣一下子被问住了,心里也不禁着急起来,兰嫣说什么也不过就是十四岁的孩子,口角争斗这方面,哪里会是方姨娘的对手。

阿秀看着兰嫣受屈,心里头也难受,想起昨晚兰嫣心疼她脸颊上的伤处,只豁出去了道:“服侍太太难道不是姨娘的事情吗?奴婢虽然年纪小,可以前也听别人家的老妈妈说过,太太和老爷房里的事情,都是姨娘服侍的,如今太太病了,方姨娘怎么也不去太太的跟前瞧一瞧呢?”

阿秀原本就长了一副老实样子,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眨了眨,到像真的是不明白一样,邢妈妈知道阿秀是想护着兰嫣,也只上来帮腔道:“你们听听,一个十岁小丫头都懂的道理,偏生有些人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没弄明白。”

兰嫣一下子有了台阶下,口气就又硬了几分,转身看着方姨娘道:“姨娘,阿秀不说,我到还真没想到这一层,这原就是京城这边的规矩,姨娘若是不照做,说出去也不像话…”

兰嫣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兰老爷从院外进来,见几个人都面红耳赤的样子,只开口问道:“一大清早的,到底什么事情吵吵闹闹?”

方姨娘见兰老爷来了,万般委屈用上心头,只擦着眼泪哭过去道:“老爷,嫣姐儿也不知道发了什么邪风,进来就给了婉姐儿一巴掌。”方姨娘说着,只把兰婉拉到兰老爷的跟前,指着她脸上的伤口哭诉。

兰嫣方才那一巴掌也是用了狠力气的,直到现在手心还微微发麻呢,更何况是兰婉的脸颊,这时候早就肿了一大块起来。兰婉只哭得梨花带雨的,一个劲道:“爹,姐姐她打我。”

兰老爷只看了一眼兰嫣,见她身姿桀骜的站在那里,全然没有半点犯错的自知,心中也冒出一股子怒意来。

“嫣姐儿,就算婉姐儿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能打她,她是你妹妹。”

兰嫣扭过头,倔强的看着兰老爷,一字一句道:“她若是把我当姐姐看待,我自然认她这个妹妹,她若是没有,我也只当没有这个妹妹。”

兰老爷震怒,只抬起头,眼看着那一巴掌就要下来,兰嫣却丝毫不惧怕,仰起头来,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凑过去。

兰老爷想起几日后国公府之约,愣生生就垂下了手,只冷冷道:“今日的事情就这么算了,罚你在小佛堂面壁思过!”

兰嫣睁开眼睛,第一次对这个父亲无所畏惧,咬牙道:“要我在小佛堂面壁思过可以,但是母亲病了,按规矩,方姨娘难道不应该在榻前服侍吗?我们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京城的规矩也稍微知道一些,太太老爷的房里事情,本就应该由姨娘服侍的。”

兰老爷见兰嫣咬住不放,况且他也确实知道这些规矩,便也只点了点头道:“蕙兰,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吧。”

方姨娘还想辩驳几句,见兰老爷眼中已有了烦躁之色,也只得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只低头道了声是。

※※※※※

小佛堂里头,兰嫣跪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阿秀也跟着念了几句,见兰嫣忽然就不念了,只有些懒散的跪坐在一旁,带着几分无奈的怨气道:“其实,这菩萨要是真的灵验,我娘一早就应该生出个弟弟来了。”

阿秀被兰嫣的话给逗乐了,只扑哧笑道:“姑娘快别这么说,仔细菩萨听见了,和姑娘置气呢。”

兰嫣瞄了一眼佛台上供着的观音大士金像,只摇头道:“她每天听好话都听的耳朵长老茧了,哪里会听到我这一句半句的抱怨话。”

阿秀那兰嫣没办法,只好双手合十,默念道:“我家姑娘有口无心,请观音大士原谅。”说完,更是三拜九叩,虔诚一片。

兰嫣叹了一口气,有些无聊的扯着手中的丝帕。阿秀见了,便劝说道:“其实姑娘今日却是太冲动了一点,这样正儿八经的吵,外头人只会说姑娘的不是,京城里头的人,人人都知道当姨娘的是上不得台面的,姑娘正经的嫡女,不应当这样,若是老爷真的打了姑娘,心疼的还是太太。”

兰嫣只扭过头,有些不屑道:“他才不会打我呢,他如今还指望着我能进国公府,最好讨国公夫人的喜欢,能给府上的世子爷当个小妾,他们的如意算盘就算得逞了。”

阿秀咬了咬唇,终于问了兰嫣一个她困扰多日的问题:“姑娘不想进国公府吗?”

“小时候瞧见姑妈穿着我从没穿过的绫罗绸缎、带着我从没瞧见过的朱钗簪环的时候,曾经想过。后来…为了进府,要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时候,就不想了,非但不想,还厌烦的很,可是我娘就我一个闺女,我要是不争气了,我娘以后就更没指望了。”

兰嫣说着,低下头去,白皙滑腻的脸颊上滚下泪来。

王妈妈去过兰家,当日又去跑了几宗生意,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回了国公府,去向孔氏回话。才进海棠院,就瞧见孔氏和萧谨言都在正厅里头。兰姨娘微微侧着身子,坐在下首的一张红木圈椅上,一如既往恭敬谦和。其实王妈妈心里头有时候也细想,这一个女人做到兰姨娘这份上当真是不容易的。伏低做小也就算了,平常在下人面前,也鲜少露出什么不合身份的神色来,这要十几年都是装的,可不是得累坏了她这面皮了。

“这是我上个月去梅影庵求来的护身符,一直想做一个荷包送给世子爷随身带着,可惜我这绣工不好,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做出这么一个看着还像样一些的。”

兰姨娘将手中的荷包递给春桃,春桃正要上前给萧谨言,却被萧谨言给拦了下来道:“多谢姨娘的心意了,如今我有了我合用的荷包了,这个就留给礼哥儿用吧。”

萧谨言口中的礼哥儿,就是兰姨娘的儿子萧谨礼,如今不过六七岁的光景,比赵姨娘生的二少爷只小了半年,按着言行礼仪的排序,名为谨礼。

兰姨娘见萧谨言推辞,也只装作不知笑道:“哦,原来世子爷已经有了得用的荷包了,那这个倒是真的便宜了礼哥儿了。”兰姨娘说着,是悄悄的往萧谨言的腰间看了一眼,只见一只银白色的小荷包,上头绣着几颗青竹,这绣工还当真和上回孔氏扔给她的出自一人之手。

孔氏知道了兰姨娘的来意,嘴角只微微一笑,端着茶盏道:“言哥儿如今大了,房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也没什么奇怪的,兰姨娘你说是吗?”

兰姨娘只恭敬道:“太太说的是,若真是有了,奴婢替世子爷高兴。”

这时候王妈妈已经到了跟前,只开口道:“兰姨娘,这回还当真有个喜事,奴婢说出来也让你高兴高兴。”

兰姨娘其实一早就从老太太那边打听到了这事情,只是太太这边没发话,她也不敢往兰家传话,如今王妈妈这么说,她虽然心里头已是暗暗高兴,可脸上却还是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只问道:“王妈妈又要哄我,我能有什么喜事,只求礼哥儿写大字写好一些,少受些老爷的罚,对我来说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王妈妈只笑道:“您先别问我,只先谢过了太太,老奴在告诉你。”

兰姨娘闻言,也不问什么缘由,倒是先大大方方的就起身,向孔氏福了福身子道:“谢太太恩典。”

孔氏也就是喜欢兰姨娘这一点,在她眼里,这兰姨娘当真是一个聪明的老实人。

“免了免了,王妈妈,你就实话告诉她吧,也少在她跟前卖关子了。”

萧谨言见王妈妈回来,也知道定然是那事情八九不离十了,不等王妈妈先说出来,只追文道:“是不是兰家的妹妹要来了?”

“瞧哥儿这开心的样子。”王妈妈只看了萧谨言一眼,才又转身慢慢回了孔氏道:“正是呢,朱夫人说,初二就把姑娘送过来,朱夫人还说,姑娘长这么大头一回到别人家住,怕不懂规矩,我都一一劝过了。”

兰姨娘这会儿一颗心已经全然落地,又悄悄扭头瞧了一眼萧谨言那兴奋的模样,当真是没想到,自己那个平常看着还带有几分冷傲倔强的侄女,居然真的把国公府的世子爷给勾引的服服帖帖的。

兰姨娘只愣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还是王妈妈笑道:“太太,您瞧瞧兰姨娘,这一准是高兴坏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兰姨娘毕竟是过来人,瞬间就反应过来,只暗暗懊悔方才的失态,略带着些歉意,又朝孔氏福了福身子道:“太太的恩典,奴婢一定记在心头,奴婢一定好好管教好嫣儿,不让她在府上失礼。”

孔氏只摆摆手道:“不必这样,本就是请她来玩的,你处处管着她,那还不如不让她来,再说了,我娘家的侄女、老太太的外孙侄女都要过来,她们几个姑娘家在一处玩,也没有我们这些大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