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萌…

红衣看着她就忍不住地想笑,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喜欢——若客观点,从审美观上说,她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还没长开的小脸皱巴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从五官到四肢比例都还不对,但就是横看竖看都萌!

丑也萌!

丑萌丑萌的!

“小溪小溪你快长大呀,帮我一起欺负你爹呀,现在吃亏的总是我呀…”红衣眯着笑碎碎念着,话毕琢磨琢磨,觉得好像趁席临川不在时跟孩子念叨这个不厚道,啧了啧嘴,又改口说,“快点长大,长成个萌萌的萝莉,我就可以拿你做**换装游戏和高级养成游戏啦…”

再回味回味,觉得好像更不厚道。

她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念叨了半天,声音始终压得很轻,既让自己说得爽了,又不打扰席小溪睡觉。

终于等到了席临川回来,脚下的步子好像有点浮,没精打采地扫了她一眼,就跟婢子要茶喝。

“…怎么了?!”红衣被他的精神状态吓了一跳,便见他跌跌撞撞地走近了,一头栽在榻上:“困。”

“…”红衣犹抱着孩子不撒手,只想他投了一个悲悯的目光,算是人道的反应。

席临川在榻上趴了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疲惫不已地又看看她,蹭过去看孩子。

“啧…”他啧嘴的声音后还续了一声叹息,很有些不满的动静让红衣心里一沉,再度问他:“怎么了?”

席临川紧锁着眉头,伸出食指,在女儿的脸颊上轻戳了戳:“等了这么久,就是你这么个小玩意?还这么丑,还让你娘疼得声音都不对了。”

“哪儿丑了…”红衣瞪着他顶道。

席临川不理,顿了顿,又说:“等你长大了咱们再算账。有你之前,我妻子身材纤瘦、能歌善舞,从知道肚子里有你之后,八个月没敢碰水袖;怕委屈你就使劲吃、生完你又不得不坐月子,一时半刻瘦不回来,还是跳不了舞,都是因为你,你知道吗?”

席小溪又吧了吧嘴,看着好像听懂了似的。

他这曲线表达疼爱的方法在红衣听来十分受用,满意一笑,看他累得又趴会榻上,把被子匀给他一半,道:“我刚才给她想了个小名。”

“什么小名?”席临川闭上眼笑问。

“泡泡。”

“…啊?”他不得不又睁了一下眼,“‘泡泡’?!”

这算小名?!真不是报复他起了‘席小溪’这么个大名吗?!

“对啊,泡泡,是不是听上去萌萌的、软软的?”红衣咬唇一笑,径自解释起来,“是这么回事啊…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横亘在情侣或是夫妻间干扰二人交流感情的,叫‘电灯泡’——你不用知道‘电灯’是什么东西,反正这词就这么个意思,所以叫‘泡泡’,是不是很合适?”

“啊还有。”她语中一顿,又续说,“她是中秋出生的嘛,我本来想迎合一下‘团圆’寓意,但是叫‘团团’或者‘圆圆’吧…我就总想一种黑白相间的圆滚滚的熊,所以还是泡泡吧,听上去也圆圆,还不会想到熊…你看怎么样?”

她自己对这小名很是满意,说完后等了一会儿,却是没得到答复。

目光不得不从席小溪脸上暂且移开,她看向他,见他气息均匀,显是已睡着了。一只手臂还搭在她小腹上,她轻推了一推,他反倒凑得更近。

翻作侧躺将她拥住,席临川迷迷糊糊道:“嗯,泡泡。”

第174章 战结

自从席小溪降生,席府的整个风格都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席临川一贯是个放纵不羁的性子,又是武将,行事向来凌厉潇洒,鲜见他会耐着性子去忍谁;红衣也不是个会安于在家、仅仅当个妻子的,在竹韵馆中同样一呼百应统领大局。再往后数,席焕、小萄更年轻,天天在府里打打闹闹…

总之兄弟妯娌四人数下来,一众下人都觉得,没一个有当父母的样子的。

但眼下…

居然都自动转换成了该有的样子?!

红衣最是明显。原是连席临川都担心她会不肯安心坐月子,尤其担心她想跳舞的瘾涌上来,会不去院子里练一会儿不舒服——若是出了这种情况,不拦她不行,总拦她也不行,御医说了产后也是亦多思的时候,怕把她闷出毛病来。

从这大半个月来的情况看,他委实是担心得太多了…

任何时候,无论席小溪醒着还是睡着,红衣对着她就不觉得无聊。或是在她醒时哄她玩、或是在她睡时盯着她发呆,反正…反正对席小溪的投入多到让席临川这当父亲的都有点嫉妒。

其中有那么一天,他也忍无可忍地反抗过一次,下朝回来冷着脸跟乳母说“把泡泡抱走”,然后摆出了要跟红衣促膝长谈、交流感情的架势…

耐不住红衣她跟他聊了一刻之后就心里发痒了,一个劲地走神往外看,他忿忿不平地问她在看什么,便被她一头撞在胸口:“我要泡泡!”

好吧,她要泡泡。

席临川额上青筋暴起地忍了半天,为这事发火也不合适,只好让乳母带着孩子回来。

心中大有被抛弃感地踱步离开,一路沉默地进了书房,见到齐伯,就长叹出声:“唉…”

“…公子?”齐伯一怔,不知他怎么了。

席临川冷着脸一通抱怨,怒斥红衣“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三心二意”…末了化成一句无比凄凉的担忧:“你说,泡泡长大还得有很多年,她不会一直这样吧?”

齐伯微皱眉头沉吟了许久,沉缓道:“公子您恕我直言…”

席临川颓然点头。

“咳…”齐伯清了清嗓子,给了他一句,“您以为…您比娘子强了很多?”

席临川面色一僵,怒摔上门,拂袖离去。

怨气不减地在府中转了一圈后,还是回到了南雁苑。但“很有骨气”地没去找红衣,径直绕小道去了后院,在湖畔的廊下一坐——样子别提有多颓丧。

好吧,实也不怪齐伯“不给面子”。

要说红衣对这孩子上心太过、到了“十二成”,他这做父亲的也有十成了。

嗯,虽然最初几天确实腹诽过“好丑”,但还是耐不住这小丫头没心没肺睡觉的样子太可爱,小手小脚都软乎乎的,让他连再多想“好丑”的机会都不给!

至于昨天…

前晚夜里也不知这小东西闹什么脾气,乳母哄没用、他哄没用,又没生病没饿着,最后红衣硬撑着坐了大半夜才可算把她哄得再度睡过去。

到白天时他就有点生气,觉得该让红衣好好补补觉,就让乳母把泡泡抱去了广和苑…

结果,泡泡开始了又一次的哭闹。

还是乳母哄不住、他也哄不住的劲头,席临川咬紧牙关死扛,就是不扰红衣。直被她折磨得快放弃的时候,偶然发现个“特殊属性”。

——他无可奈何地呲牙咧嘴一吸冷气,泡泡突然不哭了。

然后,乳母神色有点尴尬地看着骠骑将军在旁边连吸了至少上百口冷气,神色丰富情感到位。逗得泡泡从刚开始的“不哭”倒后来微笑、再迷迷糊糊睡着…

她睡得平稳了,席临川切齿缓了好一会儿,向外走时仍是风度翩翩的样子,面色却有点不对。

“公子?”外面的婢子,连忙询问,“公子怎么了?”

“没事…”他话语艰难地维持着仪态,“头有点晕,胃有点疼…”

所以很没底气反驳齐伯方才的评价。

.

席小溪满月几日后,前线终于传了捷报回来。

郑启率军助汗王弭平了叛乱,大获全胜。随郑启同往的何袤将军…虽然当中又迷路了一回,但所幸未酿成大祸,后来也斩虏数千,立了战功。

捷报传回长阳的当日,圣旨便传了下来。郑启自有有食邑加赐,何袤也得以封侯。席临川闻讯不自觉地一笑,大是感慨:“真不容易。”

“什么?”红衣看向他,席临川轻舒了口气:“何袤将军…上一世死在我之前,至死都没能封侯。也是一员老将了,这点心愿始终未却。”

连红衣都莫名觉得欣慰。

许多事情,是因他重生、她穿越而变得不同。无论此前与何庆有过怎样的旧怨,何袤将军戎马一生,能因各种变数而得到这样一个更好的结局,也是件好事。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一个月来长大了不少、也漂亮了不少的席小溪正好也醒着,明眸望着父母,像是也在听话。

已在榻边静静坐了许久的小萄终于忍不住,抬眸望一望席临川,不安道:“兄长,席焕…”

“席焕应是无事。”席临川颔首道,“但此次是去赫契腹地帮王廷打仗,写信更难一些。今日传回的捷报是直呈宫中的,舅舅也不便特意为他报平安。”

小萄点点头,一直未舒开的眉心还是未舒开。红衣轻一喟,也劝她说:“你安心吧。几个月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好好吃、好好睡,别等他回来的时候突然松了劲一下子病倒。”

“嗯!”小萄神色明快些地一应,便不再多想,坐到榻边去哄席小溪。席小溪和这婶婶也熟,嘴角挂着点笑,望着她不哭不闹,一点也不见外。

.

十一月末,大军返回。

长阳城中又是沸腾一片,百姓们如旧欢呼的阵势,让红衣简直在纳闷,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一战与“保家卫国”没什么大关系,是帮邻国君主个忙…

好像只是在凑热闹兴奋一场似的。罢了,凑这么个热闹也无妨,反正又到了新年将至的时候,额外添上一份喜气不是坏事。

郑启和何袤自要去宫中复命,与二人同往的,还有几位在此战中立下大功的将士。

是以军队早上入了城、直至晚上还不见席焕回来,小萄就很有些忧心忡忡,一面觉得他必定是入宫面圣去了,一面又忍不住地再度担心,他会不会是压根就没回来…

渐渐的,入了夜。

红衣哄着席小溪先睡了,小萄在正厅中强打精神地一直等着——但等到后来,也是实在熬不住,眼皮打架一会儿后就不知不觉地伏到了案上,沉沉入睡。

门声轻轻一响。

值夜的小厮刚进门就被席临川示意噤声,席临川指了指小萄,又指指外面,口型轻动:“出去说。”

那小厮便又退了出去,待得他也跨过门槛,立即禀道:“公子,少公子回来了。您看少夫人…”

“让她先睡着。”席临川眸色微沉,“请他到书房来。”

小厮一揖,应了声“诺”,立即又向府门的方向迎去。席临川转身径自朝着书房那面去,入房后未让下人进来,自行点了烛火。

等了片刻,自门外传来一声:“兄长。”

声音带着些喜悦,席临川抬头望去,席焕正举步进来。数月的征战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沧桑和干练,皮肤也粗砺了些。尚未换下的轻甲微反着光,席焕一抱拳:“兄长久等。”

“嗯。”见他无甚伤势,席临川稍松气,缓一点头,“我让你办的事…”

“办了!”席焕神清气爽地答道。遂与他一同落了座,取了一只并不薄的信封出来,搁在案上。

信封上写着一行赫契文,席临川见字陡一蹙眉:“怎么是汗王的字?”

“还有谁比汗王更清楚这些?”席焕笑而反问。又将信封拿起来,手指挑开背面的红色蜡印,道,“大捷后汗王非要宴请将士。我想着兄长托我办的事,便私下求见了汗王,汗王听说我是我是兄长的弟弟就见我了,第二天,就让人送来了这个。”

“多谢。”席临川颔首,打开信封,将里面厚厚的一叠纸抽了出来。随意一翻,每一张纸都写满了字,有赫契文也有汉字,字迹亦各不相同,有些娟秀、有些苍劲,显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信手将一叠纸一并对折了一下,席临川再度看向席焕,问他:“汗王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席焕答道,又说,“哦,只说兄长您是英雄,行事素来潇洒,但此事上您还是小心为上…纵使您杀了他父亲,他也并不想看到您因为这种事送命。”

席临川未语。席焕稍蹙了蹙眉,不解道:“兄长要做什么?为什么汗王猜到了,我却半分都猜不出?”

“汗王也没猜到。”席临川轻一笑,未多作解释,起身将那只信封收进了矮柜中。复看向席焕,略斟酌后只说,“汗王猜错了,我没想做会送命的事。”

第175章 安置

各样的风波皆平后,这年的新年教人异常期盼。

去年的新年席府上下都没能好好过——席临川受到的诅咒在除夕之夜应验,引得人心惶惶。之后又是小萄家中的一堆事情、紧接着席焕出征…

一整年忐忐忑忑地过去,到了再度跨年的时候,红衣许的愿望简单极了:来年平安。

除夕时没再“逃”宫中宴席,早早地收拾妥当了,中午时便与陈夫人一起往宫里去。

席小溪已有四个半月,逐渐长开的五官精致漂亮,端然是取了父母各自的优点。

这孩子性格也甚好。尚存婴孩那种特有的对万事好奇的天真,每天东张西望的,见了什么都想一探究竟。月初时又初会抓东西了,红衣抱着她就常被她够耳坠、拽领子,若有甚她没见过的“新鲜事物”出现在眼前,更会皱着眉头伸着小手一个劲儿地跟大人要——但优点在于,偶尔有不能拿给她的,也鲜少见她为此哭闹,左不过就是脸上显出点不高兴来,嘟着嘴把脸闷在母亲怀里,不理人!

朝宫中去的这一路上,她偏对父亲的手指感兴趣了。

握住了就不松手,还不许席临川动。于是席临川坐姿与面容如常风雅,只胳膊一直悬着,让她攥着指头玩。

忽觉指尖一软一湿,侧眸看去,那双水亮亮的大眼睛正望着他,小手拿着他的手指就往嘴里送。

“…”席临川挑挑眉头,将手抽了出来,“不许乱吃东西!”

“呜…”席小溪眉头一皱,看向红衣,满脸委屈。红衣也没为此怎么哄她,倒是旁边的陈夫人笑了,在席小溪面前拍了拍手:“来,奶奶抱你。”

席小溪还真给面子,伸着小手主动表达出了“要奶奶抱”的意思,红衣撇撇嘴,把她交到陈夫人怀里,大感这小丫头真是天生人精!

——祖孙俩最初可不是这么回事。陈夫人第一次见到席小溪,还是红衣刚生的时候,完全没有奶奶辈对孙子辈的那种热情,爱搭不理的样子,红衣用脚趾头猜也知道她或多或少有点重男轻女。

她倒也没拿这当回事,反正自己和席临川都疼女儿就是了,陈夫人又不常在府中住。

却没想到,此番再来…这个刚四个半月大的小人精用了两天半就把奶奶“征服”了!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给面子,从头一天的晚餐开始,她在陈夫人面前就总是笑眯眯的,咿咿呀呀地“絮叨”个不停。陈夫人最初还蹙着眉头,一副嫌她烦的神色,后来红衣眼睁睁看着她那冷峻的面容一点点被席小溪萌化了…

直至昨晚,已经发展到做奶奶的无比耐心地用半个时辰时间喂孙女吃东西。席小溪尚不习惯添加了辅食的菜谱,每每一看到掺了蛋黄的米汤就紧锁眉头表示强烈不满,昨晚似乎又心情不太好,吃着吃着把碗打翻了,颜色瞧着有点恶心的米汤洒了陈夫人一袖子。

对此,陈夫人的反应居然是满意一笑:“泡泡真有力气。”

泡泡真有力气…

真有力气…

有力…气…

红衣默默扭过头,对她这四十八小时内的巨大反差不做评价。

.

入了宫,红衣随陈夫人一道去长秋宫,席临川说要先去宣室殿面圣,二人自未多问。便先道了别,席临川行至宣室殿门口而未入,眼看着她们继续向后走去,足下一拐,又朝着先前已然经过的永延殿去。

稍等了半刻,方见一五十上下的官员行来,一揖:“骠骑将军。”

“齐大人。”席临川还了一礼,那人遂从怀中取出一信封,双手呈与席临川,神色却有点古怪:“里里外外都办妥了,没有旁人知道。但将军您…这是要干什么?”

“大人别多问。”席临川颔首一笑,将那信封接过来收好,只解释一句,“自家的事。我保证不涉及其他,不会给大人惹麻烦。”

“哦…”对方点点头,听他做了承诺就放心了,虽仍有好奇,但知是“自家的事”便不好多问。

再相互一揖,各自离开。

席临川踏出宫门,未上马车,径自策马离去。

这个时辰,前来参宴的官员、命妇多还未到,皇城的街道上人并不多。他疾驰而出连个熟人都未见到,到了皇城门口时守卫一看清他自然立刻开门放人,一路走得顺畅。

赶至西市时,正值下午阳光由明转暗的时候,渐渐热闹起来的集市人头攒动。他将马拴在桩上,劳旁边酒庄的小二看着,付了些银两算辛苦钱,径自朝集市中走去。

东南角卖脂粉的店门前,一女子正等着。她背对着他,踮着脚尖往旁边的道上看,熟悉的身形透出显而易见的企盼。席临川的无声一喟,信步上前,在她肩头一拍。

“余…”顾南芜回头间,声音戛然而止,面色蓦地窜白了,滞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公子。”

“在等人么?”席临川对此了然于心,仍是淡问了一句。顾南芜滞了一会儿,磕磕巴巴道:“没、没有,过年无事,随处逛逛。”

他对这答案未置可否,稍一点头,道:“旁边有家茶庄,随我去坐坐。”

他提的要求,顾南芜自是不能拒绝的。牙关轻轻一咬,跟着他同去。

雅间落座,席临川褪了大氅,随手撂在旁边的木架上,径自落了座,一睇顾南芜:“坐。”

顾南芜很有些心虚,强作镇定地落座后,即出言道:“公子不是…入宫参宴了么?”

“宫宴还早,先来料理点别的事情。”他神色平淡,手探入衣襟中取出方才得到的那只信封,将里面的几页略硬的纸笺抽出来细看了一遍,又依着从前的折痕折回去,放在案上,稍舒了口气,告诉顾南芜,“余衡不会来西市见你的。”

“…公子?!”顾南芜大惊失色,僵坐了须臾,颤抖道,“公子,奴婢和余衡没…”

“别说你们不认识——谨淑翁主撞见你们几次私会才告诉的我。”席临川面容镇定,如炬的目光在她面上一划,遂摇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从前没动过你,日后——你也知我答应红衣不纳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