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早呢。”婢女答道。
“外边听起来很热闹啊,马蹄声跑来跑去的。”他说道。
婢女有些惊讶。
有吗?
张家位于闹市,但这个时候夜市也都散了,还会吵到吗?
婢女看着张老太爷站定在窗前,沉默的望着屋外的夜色。
“老太爷,奴婢去让人看着点,让门前车马回避。”婢女说道。
虽然这样做有些霸道,但以张纯的身份也未尝不可。
张老太爷摇摇头。
“不用,不用。”他说道,“没事,没事的。”
内室里传来太医们急促的呼声。
原本依着宫女昏昏欲睡的太后猛地起身,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陈绍先迈进了内室。
“怎么了?”陈绍急问道。
太医指着卧榻上的太子。
“快要不行了。”一个颤声说道。
陈绍一把推开他,疾步站在卧榻边,看着卧榻上喘气渐渐缓下来的太子,太子的口鼻又开始出血了。
陈绍只觉得心痛如绞。
太后站在后边开始哭。
高凌波则神情淡然,结果已经知道了,那就必须接受,悲伤已经没有用了。需要考虑的是接下来的安排。
“娘娘,娘娘。”门外传来喊声,“晋安郡王妃到了。”
此言一出屋中的人神情皆是一惊。
晋安郡王妃到了?
“怎么可能!”太后喊道。
这才多久?从这里到清远驿快马不停也要走半天的。来回最快也要一天,这才半个时辰不到人就来了?
真是神仙飞来的?
不对。就是神仙飞送信的人也没这么快啊。
“你们是从哪里见到程娘子的?”太后急问道。
“就在城门外。”一个内侍答道。
城门外!
屋中的人再次一怔,神色顿变。
“好啊。”高凌波冷笑一声,“看来晋安郡王妃是早有准备了。”
如果不然,这也太巧了。
可是她是怎么准备的?太子殿下出事也就是今晚,京城里或许随着宫门的开合被人或多或少的猜到了,但这一切消息肯定没有泄露到京城外。
远在清远驿的她怎么会突然就来了?
“阎王爷!”太后忽的喊道,神情惶惶,“她跟阎王爷认得。她所以才知道了!”
陈绍和高凌波神情一怔。
“别让她进来,快让她走。”太后情绪失控喊道一面挥着手,“她是来要我们的命的!她是来要我们的命的!”
“娘娘,这里是皇宫。”高凌波说道,拔高声音,“是真龙天子所在,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要矮三分。”
说罢看向门外。
“今日她来了,就走不了了。”
“先救太子殿下要紧。”他说道,冲内侍抬手,“快请。”
程娇娘站在太后寝宫外的廊下。四周的班直肃立,手中刀枪斧钺齐备,鸦雀无声。
但若隐若无的四周窥探的视线很多。
听得其内一声请。程娇娘迈步进去了。
远远的一个黑影便飞也似的跑开了。
程娇娘迈进殿内,第一眼看到了陈绍,陈绍也看着她,二人对视一眼,程娇娘垂目施礼。
“王妃,这边请吧。”
高凌波在一旁说道。
“想必王妃殿下已经知道了,太子殿下突发猛疾。”
程娇娘没有理会他径直进去了。
内室里太医们让开,将卧榻上的太子展露与她的眼前。
程娇娘只看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取热水热锅金针.”她一口气报出诸多用具。
太医们对视一眼。真的要救?可是太子的殿下刚才已经…
陈绍面色大喜。
“快,快。按王妃殿下说的来。”他急切说道。
高凌波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犹豫。
难道真的能治好?
他当然希望能治好,可是这个女人可信吗?
他抬头看向程娇娘。
有什么不可信的。他想错了,关键不是这一点,关键是不管治得好还是治不好,她都得死,既然是要死的人,还有什么可信不可信的。
“快去拿来。”高凌波抬手说道。
太子寝宫里顿时忙乱起来。
“程娘子进宫了?”
皇后听到来报的消息惊讶的站起来。
“怎么会这么快?”
“不清楚,小的只远远的看到程娘子了,不敢靠近,太后宫里戒备太严。”小内侍说道。
“娘娘,那程娘子来了,晋安郡王是不是也来了?”安妃说道,带着几分激动。
皇后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那她既然来了,事情就好办了,不管高凌波和太后怎么自辩,都有人证了。”她低声自言自语说道,“可是,最关键的一步,该怎么做?”
“娘娘,您要做什么?”安妃竖耳听到了忙问道。
“要做什么只有做了才说,没做的时候怎么能说?”她说道。
安妃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皇后看向屋内,沙漏稳稳的走着,夜色渐褪,天就要亮了。
如果天亮了,朝臣们正常上朝。那事情就没有回转余地了。
室内陷入一片安静。
忽的门外响起乱乱的脚步声。
“小邓。”
小邓!
那是安排在太后宫里的人,最后一个也是距离最近的一个了。
皇后只觉得心跳加快,一种模模糊糊的念头在心头萦绕。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娘娘。”外边一个小内侍跌跌撞撞的进来,举着手就冲向皇后。
皇后身边的内侍宫女顿时面色大变扑过来挡住。
小内侍的手还是伸了过来。摊开手心,露出一张纸条。
“娘娘,娘娘。”小内侍神情激动,牙关上下打着,说话磕磕巴巴,“程娘子…奴婢见到程娘子了.程娘子要好些东西给太子治病.太后宫里很忙乱奴婢终于有幸被赶着进去送锅子然后奴婢就大着胆子看程娘子几眼程娘子就伸手来接奴婢的锅子,然后塞给奴婢”
皇后神情大喜,伸手抓过。展开一看。
“烟花。”她念道。
烟花?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程娇娘,看着她先是用水擦拭了太子的脸和身子,又点起香,在太子的卧榻前闭目念念。
据说这程娘子治病不让人在场,此时看来她治病还真是古怪。
“超度三界难,迳上元始天,于是飞天神王,无鞅数众”
站的近的太医听清了这几声念念,面色越来越古怪了。
“我觉得在哪里听过。”他忍不住低声说道。
另一个太医也点点头。
“好像是超度用的说救苦拔罪妙经。”他说道。
此言一出,二人的脸色都变了。
难道说…
“取干净的衣裳来吧。”程娇娘说道。
陈绍和高凌波愣了下。
“取衣裳来?”他们问道。
“殿下已经干净了。可以穿衣入殓了。”程娇娘说道。
此言一出,陈绍和高凌波神情愕然。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绍问道。
什么叫干净了?什么叫可以入殓了?
“难道你不是在治病啊?”
“当然不是,我进来的时候。殿下已经薨了。”她说道,又看向屋内的太医,“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太医们愕然。
我们当然知道,但是,你不是必死之人才治的吗?
搞了半天,你只是在做法事超度啊?
开什么玩笑啊!
“殿下无心无知无魂无魄,早已经不算是人了,必死之人才能治,首先得是个人啊。”程娇娘说道。目光看向安静躺着的太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清洗梳理过的缘故,看起来面色红润。神态安详,模糊能够看出曾经年少时的清秀轮廓。
赦种种之罪愆。从兹解脱。宥冥冥之长夜,俱获超升。
她垂目低头。
屋内安静一片,高凌波看着她,忽的恍然。
“不好!”他说道。
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