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箙看他笑了笑。
“她信的是她自己,不是你。”他说道,说罢转身迈步。
“周六!”
秦弧的声音在后传来。
“喝酒也不行吗?”
周箙脚步再没有停顿大步而去,身后小厮赶马跟上。
夜色里周家的门打开又关上,大街上恢复了安静,秦弧躺在地上慢慢的将酒壶再次倾倒下来。
“送贺礼也不行吗?”
“什么也不行吗?”
“再也不行了吗?”
“就跟做梦一样。”
“这一切,只是个梦吧?”
是梦!一定是梦吧!
酒壶的酒倾倒光了,秦弧举着晃了晃,似乎因为酒水没了,怒吼一声,将酒壶狠狠的摔了出去,碎裂声在大街上回荡。
“我…有…一副画”
“美人…为我…作”
“葡萄..美酒…贺得意”
“..有美人兮…见不忘…”
支离破碎或笑或念的长吟短叹在夜空里散开。
院子里的周箙抬头向外看了眼,举起面前的酒壶仰头而饮。
“…一日不见兮思如狂…”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
夜色深深,从净房出来,谢过两个婢女并谢绝她们再次伺候的半芹迈进屋内时有一阵恍惚。
原本的八盏灯已经撤去,只留下两盏,那些琐碎凌乱花哨的装饰也撤去,窗前摆上了几案坐垫,墙上挂上了长弓,四足凳,熏炉
半芹忍不住揉揉眼。
几案前依着凭几看书的女子看她一眼。
“怎么了?”程娇娘问道。
半芹这才回过神。
“娘子,我还以为做梦呢。”她喃喃说道,又笑了,“还以为是在咱们家里。”
“是在咱们家里啊。”程娇娘说道,目光重新落回书卷上。
家里…
是啊,这里以后就是娘子的家了。
娘子在的地方就是她们的家,家,自然都一样。
半芹眼睛里的笑意满溢,疾步过去给程娇娘斟茶。
“娘子,果然要看书啊?”她笑道,“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我看完这一篇。”她说道。
半芹便去整理卧榻,看着大红的双人枕被,迟疑一下,刚要收起一套,就听的外边一阵嘈杂。
“出什么事了?”她吓了一跳。
侍卫们虽然都当作家中的下人跟来了,但郡王的内院他们还进不得,尽管这是郡王府,但半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娘子。”婢女也推门进来了,面色有些惊慌,“殿下过来了。”
这个时候过来了?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卧榻边的半芹脸色刷的白了。
那些妇人们低低窃窃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而且娘子也说了殿下还没好
该不会真的不行了,所以要娘子来救命了。
半芹只觉得腿一软,坐到了卧榻上,手里抱着的枕头跌落下来。
屋子来的灯又点亮了一盏,人也多了起来,软轿子被抬进来。
在外厅隔着帘李太医有些激动的长身施礼。
程娇娘在内点头还礼。
“…谢过师父…”李太医忽地又再次施礼。
这一次程娇娘避开了。
“夫人,当初陈老太爷治病时,您让我观摩针法…全靠着那时候学到的,这一次我才能侥幸救得郡王一命…”李太医激动的说道,“不,所以说,还是娘子又救得殿下一命”
一旁有人重重的咳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李大人改日再叙旧吧。”顾先生皱眉说道。
是啊是啊,今日是人家的新婚,又累了一天了,李太医讪讪的搓搓手,肃正了神情。
“是这样的。”他开口说道,“殿下的身子突然有些不好”
听到这句话,屋内刚站起来的半芹的腿脚再次软了,扶着婢女的手就抖啊抖。
帘子突然响动,半芹的手一空,看婢女已经疾步跟过去了。
外间的人也吃惊一下,没想到程娇娘就这样走出来了,几个幕僚忙低头回避,心里有些埋怨,这女子的已经换了家常的裙子,头发也散开了,真是
李太医倒没有避讳,引着她站定在肩舆前,婢女忙举灯跟过来。
夏日里裹着披风的晋安郡王面色有些僵硬,闭着眼不知道是睡还是醒。
程娇娘端详一眼便站直了身子。
李太医的脸色就有些讪讪。
“我知道不是不好了,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说道,“晚上连药也没吃下去…”
“还不是你们胡闹!”顾先生忍不住拉着脸气道。
所谓的胡闹,是亲自出来拜堂吧。
婢女忍不住看了眼晋安郡王,耳边听得那位顾先生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直都下不了床。你们倒好,让他站了那么久,还走动那么长的路”
原来是这样啊。听人说在床上躺太久的人下床走路都走不得太多,要慢慢的缓缓才行。那晋安郡王这样的连起身都难的,突然走这么久…
怪不得在新房喝了交杯酒之后一个内侍都搀扶不起来了。
“李太医,我都没想到你也会这样,还学会跟他们一起串通把我支走”
“…你为了敬师就不在乎殿下的身子了吗?”
顾先生越说越生气,也顾不得什么失礼了,抬起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这一个拜堂有那么重要吗?没了这个拜堂,就怎么了?”
内侍和李太医做了亏心事低着头也不说话,屋子里只有顾先生的声音回荡。
“要说出去说。”
一个女声突然响起。
顾先生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我要歇息了。”程娇娘说道。
他是幕僚。是清客,不是奴婢,她竟然这样毫不客气的赶他走!
顾先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李太医却忍不住笑了。
这女子说话如何不客气他可是早有领教的。
“是我的疏忽失误。”他打圆场说道,“害得郡王如此,所以还请夫人照看殿下一晚,我们也好安心。”
屋子里的人有一瞬间的愣神。
“那快扶殿下进去吧。”内侍最先反应过来说道。
屋子里这才活络起来,几个侍女打起帘子,四个小内侍搀扶晋安郡王。
“快铺好床。”婢女进来,见半芹还有些呆呆,忙催促道。一面也疾步过来。
半芹这才回过神,有些慌张的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和婢女一起将被褥整理好。
晋安郡王却还穿着喜服。少不得又是一阵忙乱的脱下来,折腾完这些,屋子里的灯便又多点了两盏,窗外已经是夜色浓黑。
“夫人,您看留下两个值夜伺候的人够不够?”内侍小心恭敬的问道。
“我家娘子夫人。”婢女忙出来说道,“夫人不习惯有人值夜伺候的,公公带着人去歇息吧。”
外间要甩脸走但是又放不下晋安郡王的顾先生听到这里再忍不住了。
“那怎么成?殿下如今这样”他说道。
“如今这样你们在跟前伺候着就能好了吗?”程娇娘的声音从内传来。
李太医低下头忍着笑,伸手拉住气的面色铁青的顾先生。
“走吧,走吧。”他低声说道。“顾先生你不知道,这娘子诊病就是从来不许人在跟前看的。”
“是啊。有程娘子一个人在,也比我们十个强。”内侍也松口气说道。
站在门廊下。红灯笼映照的顾先生脸色通红。
“你们倒是放心的很。”他瞪眼说道。
内侍看着院中轻轻叹口气。
“先生,有时候人得认命。”他说道。
认命?
“她是可信的还是不可信的,这都是殿下的命了。”内侍轻声说道,一面垂手低头走下台阶。
什么乱七八糟的!
明明可防可避的事,怎么就成了命了?
顾先生皱眉。
“先生放心吧。”李太医说道,从顾先生身边迈过,“如果她不可信的话,这世上就没人可信了。”
顾先生皱眉,看着鱼贯退出来的内侍侍女,再看已经走到院门口的李太医二人,只得无奈的跟上去。
“你们最好别再诳骗我第二次!”他咬牙说道。
说出这句话,前边的李太医和内侍的肩头似乎缩了缩,旋即加快脚步。
婢女伸手灭了两盏灯,看着坐在几案前已经重新看书的程娇娘。
“娘子还要喝茶吗?”她问道。
“不用了。”程娇娘说道,放下书想了下,“点根香吧。”
“是娘子自己做的那盒子香吗?”半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