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程娇娘又说道,“你说那日的点心是我做的?”
是因为这个吗?
晋安郡王稍微松口气,知道为什么有事就好。
“没有,没有,那日你吃了不是说太甜了,我就让厨子又改了改,所以我和陛下说的是,你指点过的。”他说道。
“是因为这个的缘故所以生气了吗?”晋安郡王迟疑一下问道。
“当然不是。”程娇娘摇摇头说道。
“程昉。”他说道,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一拍之后飞快的收回手。
“别难过。”他说道。
“我没事。”程娇娘说道。
没有说不难过,而是说我没事,就是说我会难过,但是能熬着。
看着门前施礼恭送的女子,晋安郡王放下车帘子。
马车摇摇晃晃。
身家不幸,好容易结义兄长又战死,好容易为兄长夺回荣耀,又引来冯林疯狂罪责。
虽然最终都是化险为夷得偿所愿,但如果可以谁愿意总是这样咬着牙用着力气披荆斩棘。
虽然阴天,街上人依旧不少,侍从引开路,街边的人虽然安静了很多。但还是有说笑声传来。
晋安郡王转头微微掀起车帘子。
进了腊月京城更加热闹,街边店铺都挂起了彩灯笼,入夜时如同虹彩,白日看起来也引人注目。
几个小娘子穿红着绿。正围着一家店铺说笑,兜帽下的笑容灿烂。
她连笑都没笑过。
一件又一件,她总是没个开心的时候。
晋安郡王低下头,该做些什么呢?
晋安郡王轻咳一声,车前坐着的内侍忙探头过来。
“你来。”晋安郡王招招手说道。
内侍忙爬进来。
“你一个朋友心情不好,你怎么样才能让她稍微开心一点?”晋安郡王问道。
内侍被问的一怔。
“故意输钱给他。”他怔怔答道。
晋安郡王呸了声。
她会在乎钱!况且,怎么赌钱?
问这些只有内侍朋友的内侍们真是疯了!他们这些人的乐趣可不就是钱嘛!
“滚滚。”他摆手没好气说道。
晋安郡王的车驾在街上穿行而去。
太史局司天台,冬日里室内燃着火盆,几个官员坐在其中,面前摆着星盘。正饮酒说笑。
门就在此时被推开了,寒风让屋子里的人打个机灵,忙放下手里的酒碗,一本正经的去看星盘。
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怯怯说道。
几人这才看到是一个学生走进来,顿时又随意而坐。端起酒碗。
“什么事?不是说我们推演时不许打扰吗?”其中一个竖眉说道。
司天台学生忙躬身施礼。
“大人,学生适才,好像,看到。”他有些迟疑,结结巴巴说道。
“看到什么?”一个官员没好气的问道,“记录下来就是了。”
“学生看到太白…”学生说道。
此言一出,正喝酒的一位官员噗嗤一口喷了出来。
太白!
一阵脚步急响。四五个官员从厅中涌上观星台,在冬日午后的寒风中眯眼看去。
今日阴天,日昏昏。
几个大人认真的看了半日,也没看到半点异样。
“你瞎说什么?”他们松口气回身喝道。
那司天台的学生一脸不安。
“学生真的看到了,就在刚才,也许经过去了.”他说道。话没说完就被几个官员呸呸几声打断了。
“还经过!”一个竖眉咬牙低声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太白经天啊,你也敢随意乱说。”另一个亦是低声喝道。
旁边的人立刻拍他一下。
“你还说!”他瞪眼带着几分惊恐说道。
那人立刻不说了,一面抬头。
“我们再好好看看,有则有。无则无,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说道,一面看了那学生一眼。
学生讪讪低头。
几人又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通,确认没有此事,便都松口气。
“学了几天就卖弄!”几人瞪眼呵斥道,“司天之事,要紧严谨,不可儿戏,要知道,一言可以兴邦,一言便可乱邦。”
学生忙低头应声是。
“走了走了,今年的天可真冷。”
“晚上谁值星?”
“谁值星都一样,今日阴天,没什么可看的。”
几个官员说这话,在寒风里裹紧衣袍下去了。
学生站在观星台上,再次抬头看天。
日渐西沉,彻底被阴云遮挡看不到了。
“真的是看错了吗?”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可是.
“复之。”
学生忙看去,见观星台下一个年轻人冲他招手。
“走了走了。”年轻人说道,一面做了个喝酒的手势,“我们暖暖身子去。”
学生迟疑一下摇摇头。
“我今日值星,不走了。”他说道,伸手指了指天。
年轻人一脸惊讶,也抬头看看天。
“今日阴天,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解问道。
学生冲他拱拱手,年轻人只得摇头走开了。
“天,其实很好看的。”学生自言自语。再次抬头看天。
阴天夜空昏昏,星辰几乎不见。
此时玉带桥程家院落里,灯火已经熄灭,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梦境。
后院里铺设毡垫。一个女子斜倚而卧,抬头看着夜空。
半芹站在一旁,迟疑一下又将一个大厚毡垫捧来。
“娘子,再加盖一件吧。”她低声说道。
“不用。”程娇娘说道,将手里的酒碗一伸,“斟酒。”
半芹应声是,将毡垫放下,斟酒,看着程娇娘一边慢饮一变看夜空。
夜空能看出什么呢?
她也抬头看去。
“父亲,你看到什么?”
夜色里测天台上男人回过头。高高的观天台上没有一丝灯火,只要满天的星光。
“看到了天命。”男人微微一笑说道。
她抬起头,星光下女童似是一脸不解。
“命可以看到吗?”她问道。
男人伸手抚了抚女童的双鬓,抬头环视四周,从观天台上可以看到周围层层叠叠的房屋。夜色里若隐若现。
“阿昉。”他说道,“当然,别忘了我们程家是做什么的。”
“做吃的,做玩的,念书的,记史的,领兵的”女童认真的扳着手指说道。“还有东山哥哥的爹是看病的”
“那些只是小道。”他说道,一面伸手指天,“阿昉,你要知道,我们程家的大道,是观天道。”
观天道。
寒风越发猛烈。风吹着散落的发丝,程娇娘伸手抚住,抬头看天,漆黑一片的夜空似乎在狂风下渐渐撕开了一道口子,隐隐有星光闪烁。
天道。为什么乱了?
大周朝的太白经天据书中记载,只有十八次,十七次已经在这之前发生过了,而第十八次,也就是大周朝最后一次,是在大庆朝高祖灭大周前一年发生的。
也正是靠着这一次太白经天,大庆高祖顺应天意,代大周而取之天下。
距离此时尚有几十年,怎么如今出现了?
难道是此时不察,书中漏记了?
“娘子,酒。”半芹说道,再次斟酒。
程娇娘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再次看天,星光隐隐。
“父亲,那你看到天道是什么?”
男人闻言低下头微微一笑。
“天道啊。”他说道,“就是天命。”
“父亲,看天命又为了什么?”
“为了顺天命,也为了逆天命。”
顺天命!逆天命!
程娇娘坐起来。
那,他们程家所做的事,到底是顺天命,还是逆天命?
顺的是什么?逆的又是什么?
以前不知道自己是谁,从未想过过往,如今知道了自己是谁,因为不忍直视也从不想过往,此时看来,过往还是要想一想的。
“父亲,我为什么要学这么多道?”
“因为,阿昉将来很重要,很不一样。”
很重要很不一样,是因为要做皇后吗?那时候,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不,不是大家,父亲从来没说过,他只是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