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小兵卒竟然…这么有名?
“他们以前就闹事杀过上官,本次回来是得以戴罪立功。”姜文元说道,心里冷哼一声。
果然,搅得京城一番风雨之后,又是他们要在这里掀起风浪。
请功要赏?真是荒唐!真亏他们敢说出口!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死了好几个,真是太好了,这种惹是生非的人还是死了好,如今剩下的两个竟然还要闹,上一次让他们搅了自己的差事,这一次难道还要被他们搅了自己的还没坐稳的差事吗?
“此等兵卒闹事说的话,不可信,好言相劝不停,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引得人心不定,那是你们为官治下不严。”
姜文元肃容说道。
赵成和方仲和忙躬身应声是,不敢再多言。
等候消息的范江林和徐四根再次来见赵巡检的时候,就吃了闭门羹。
“大人,大人…”范江林拄着拐就要向内冲。
徐四根伸手拉住他。
“大哥,算了。”他说道,看着高高的官厅,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没用了。”
范江林咬住牙看着官厅。
“我没用了…”他喃喃说道。
没有用他们小小的蝼蚁一般。在这些门厅大人眼里有什么用
“不是我们没用了。”徐四根说道,“是他们没用了!”
他说罢伸手搀住范江林。
“大哥,走。”他说道,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六郎。你干什么!”
男人伸手却没抓住周六郎。
少年郎如同小牛犊子似的直冲官厅而去。
“这臭小子!”男人跺脚跟上,再次伸手,这一次将他抓住。
他们已经站到官厅外,其内的说笑声正传出来,显然济济一堂满座。
“如果他们还活着,倒也值得一问,但如今那几个已经是死人了,没有人会为了死人去追究生人的!你不要幼稚胡闹了!”男人压低声音说道。
周六郎看着官厅。
“有人会。”他说道,“我会,她也会。”
他?她?是谁?
男人一怔。周六郎已经挣脱他迈进官厅。
官厅内的说笑顿时停下了。
外边的男人气恼的一跺脚只得跟进去。
正厅里坐了十几名将官,今日是给此战中获得封赏落了实缺的将官们设宴。
此时看着站在厅中的梗着脖子的少年郎,方仲和满是嘲笑。
“没错,是我说的。”姜文元看着周六郎淡淡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查证了吗?”周六郎问道。
姜文元笑了。看着这个年轻的血性少年郎。
“这不用查证。”他说道,起身站起来,抬手,“我相信我的下属英勇善战,临死不惧,清白坦荡,就好像我相信周小郎只是年轻气盛被人煽动一样。”
“总管大人。六郎他确实如此,真是失礼了。”周家的长辈忙站过来歉意说道,一面狠狠瞪了周六郎一眼,低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忘了你姓周,再敢胡闹。送你回京去。”
周六郎攥着拳头咬牙绷着脸。
“大人,此事其实不会影响任何人,他们也不是为了表自己的功而要黑了谁,他们只要一份功赏就足够了,不用钱赏。只要功名。”他上前一步,在姜文元身边低头低声说道,“对大人来说,这是很容易的。”
没错,是很容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人活着不让自己过的舒服,而是专门找不自在吗?
姜文元笑了笑。
“周小哥儿,军事岂可儿戏?”他说道,“每战必伤,周小哥儿还是要多适应一下,不行的话,还是回家去吧。”
周家的诸人再忍不住忙上前拉住周六郎一面狠狠瞪他一眼,一面对姜文元道歉。
姜文元不再理会他们,笑着对在座默然的诸位招呼。
“走,走,咱们且先去送诸位赴任的,有事回来再说。”他笑道,一面抬脚。
大厅里顿时活络起来,大家纷纷说笑,拥着姜文元向外走,方仲和带着几分得意故意从周六郎身边摇摆而过。
“姜大人。”周六郎又喊道,不顾身旁男人的怒视,转过身。
走到门口的姜文元站住脚,其他人自然也忙站住脚。
“姜大人”周六郎说道,“你别后悔。”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么一句气话,可笑的少年人的气话。
姜文元笑了,没有回头抬脚继续前行,众人忙跟随热热闹闹的走出去了。
方仲和的脚步却微微一顿。
你别后悔..
又是这句话。
他回头看还站在官厅里的少年郎,里外光线阴暗不明,已经看不清那少年郎的神情,只看到他粗壮敦实的身子直直的站立着。
别后悔,别后悔。
你别后悔才是,得罪了姜大人,看你在这里的日子怎么好过!
方仲和撇撇嘴抬脚跟上众人远去了。
第一百零四 尽力
油灯昏昏,范江林有些笨拙的磨墨,对面的徐四根神情沉沉。
“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显得很没用?”徐四根说道。
第一次投军从戎功名未成就成了逃兵几乎丧命,好容易有了重来的机会结果又
到如今,连功赏都保不住。
蹉跎这么久一事无成,还要去依靠这个小女子,想起来都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从小我们都是穷,爹娘早死,混沌为生…后来老三提议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范江林说道,一面笑了笑,“他就想教我们读书识字。”
徐四根哈哈笑了。
想到年少时的情境,笑着笑着眼圈又发红。
“后来他自己知道这不可能。”范江林接着笑说道,“就说劳不得心,就劳力吧…”
另一边坐着哄孩子睡的范江林媳妇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咱们练武多年,终于觉得可以有所为了,便意气风发的投军,想着建功立业,结果功业还没捞到就因为争执不得不逃亡出来…”范江林说道,带着几分追忆,“…老三那时候背着你们和我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大约我们就是那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吧,世人多是这样,总想着自己是独一无二,老天爷会情有独钟另眼相看的,其实,不过是万千尘埃一颗罢了。”
“可是我们还是有幸遇上妹妹。”他说道,“我们的确是受到老天的另眼相看。”
“是啊,所以,这辈子值了。”范江林点点头说道,继续磨墨,“老四,我们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分量,正如当初在京城妹妹说过的话。我们做自己能做的,其他的事有她,现在我们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余下的事我们没有能力去做。如果贸然去做,去跟姓方的闹,跟那些将官大人们闹,我想不仅冤屈得不到报,还会搭上自己,你觉得我们是要面子,还是要达到目的?”
徐四根看着他,点点头。
“大哥。”他喊道,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再次点头。
“写吧。”范江林抬手说道。
徐四根点点头提笔。
看着这弟兄二人开始写信。范江林的媳妇抱起睡着的孩子退了出来。
深夜的夏日有了一丝凉意,她站在屋外深吸一口气,又有些不解。
这么大的事,连巡检大人都最后不肯管的事,告诉那个妹妹就有办法吗?
那个妹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京城。天光大亮的时候,秦十三郎的屋门被婢女小心的拉开,看着屋中端坐的少年郎,婢女吓了一跳。
“公子,你没睡吗?”她问道,忙跪坐过去。
秦十三郎揉了揉肩头,将手中的信放下。拒绝了婢女伺候洗漱的请求。
“我要写封信。”他说道。
婢女应声是,忙取过笔墨纸砚,拂袖研磨。
“…你说你恨不得像以前一样,把那个姓方的打一顿,但是却也知道打一顿也是白打 长大了活的反而如此的憋屈,或许还不如永远懵懂…就因为去找姜总管。已经被堂叔伯哥哥们轮番呵斥,禁了足,就差绑着送回家来.他们都不明白…不明白这几个小小兵卒的事有什么可如此在意的”
我明白…
秦十三郎提笔落字。
我明白你的在意,也明白她的在意,而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事。
不过,不是长大了才活的如此憋屈,而是长大了不够强才活的憋屈,人人都向往最高处,向往变成强者,或许便是发自本能的不被人欺负的念头所致。
这世上没有什么道理,你如为强,你就是道理,所以,继续在西北努力吧,别忘了你吹过的大话,我可是明年就要下场了。
这件事我觉得你就到此为止不要再管了,对于西北来说,这件事已经封死了,你这样闹除了引发更多人对你的不满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外,没有任何作用了。
接下来就是她的事了。
不是她的东西她从来不在乎,但谁要是想要抢她的东西,那就要付出代价了。
这一点,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吧,小六子,其实你根本就不蠢
提笔写到到这里,秦十三郎停下手。
很多时候人心里都明白,口上询问别的人,其实只不过是找个人说话而已。
他抿嘴一笑,将纸团起来扔到一边,重新写来。
看着信被小厮送走,秦十三郎站在廊下伸展了手臂。
“公子,早饭送来了。”婢女在一旁请示道。
秦十三郎看着夏日的庭院,吐了口气。
“洗漱更衣,我出去一趟。”他说道。
夏日里的神仙居一如往日,幽静娴雅,没有因为季节不适添了萧条。
“秦郎君今日来了,正好还剩一间包厢。”引路的知客笑道。
“我就是自自在在歇一歇。”秦十三郎说道,一面又问,“半芹在吗?”
“不巧,大姐儿刚出去了。”他说道,“郎君有事小的这就去找…”
秦十三郎抬手摆了摆。
“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他说道。
衣抉飘飘,走上楼梯,向东而去,从西边一间房中正走出来的春灵一眼看到了秦郎君,顿时惊喜忍不住疾走两步,张口要喊又停下看身后的朱小娘子。
身后拉开的屋门里传来哄笑声。
迈出来的朱小娘子眼圈微红,低着头急匆匆而行,显然这一次的陪宴并不怎么愉快。
春灵咬了咬下唇眼神闪了闪,看着那边知客已经拉开一间房门,她加快脚步迈到楼梯故意脚步一错啊呀一声大叫着歪倒在楼梯上。
朱小娘子以及身后的另一个婢女都吓了一跳,忙过来搀扶,秦十三郎下意识的转头看过来,待看清这边的人,便停下来要迈进门的脚。
已经有伙计上前搀扶询问。春灵被另外婢女搀扶着站起来。
“没事没事我太笨了。”春灵含泪说道。
朱小娘子说了句小心些,便要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