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沮丧不已,直到吃完饭跟杨修文到西耳房,亲眼看着他画好几片疏朗有致的竹叶,这才觉得心里舒畅了些。

待她离开,秦嬷嬷迟疑着将打雷时候的情形跟辛氏说了说,“…二姑娘抬手把茶盅打了,又哭嚷不许人靠近,说别害她…那声音听着我心里发怵,是不是被什么腌臜东西冲撞了?”

辛氏默默思量片刻,沉吟着道:“我也觉得萱儿有些地方不对劲,可仔细想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能是什么东西冲撞了,难不成是河里的水鬼…要不再让李显家的往田庄跑一趟,访听访听都哪家孩子落过水,等中元节时候给他们烧些纸钱,再给萱儿和阿芷求个护身符。”

秦嬷嬷点头,“行,我这就跟李显媳妇说。”

李显家的就是杨萱的奶娘,今年还不到三十,因杨萱不愿天天让奶娘跟着,眼下她就管着家里人的四季衣裳,倒也不曾闲着。

杨萱完全不知道秦嬷嬷与辛氏的打算,连接好几天,她都在玉兰院跟杨芷一起绣扇子套。

闲暇时,那些她不愿记起的往事就会潮水般涌上心头,压得她沉甸甸地难受。

洞房那夜便是开始。

十七岁的夏怀宁肩宽腰细,单手钳制住她的两只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嫂子,娘再三吩咐我,我不能不从,这也是为嫂子好,为我哥好,等嫂子生下一男半女,我哥有后,嫂子后半生也就有了依靠。”

说罢,俯身下来。

杨萱不愿意。

说好的是嫁给夏怀远冲喜,夏怀宁跟着入什么洞房?这根本不合礼法不守纲常。

她拼命地挣扎,却抵不过夏怀宁的力气,她用力地呼叫,却只听到两个婆子在门外嘻嘻哈哈地谈笑。

最终仍是教他得了逞。

回门时,杨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给辛氏听。

辛氏沉默许久,低声劝她,“有些地方是有这样的习俗,兄长如果早亡,小叔子可以要了长嫂,替兄长延续子嗣…况且,你要是有个孩子,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些。”

既然辛氏也这般说,杨萱只能苦苦忍着。

好在,过了头一个月杨萱的小日子便没有来,而夏怀远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萱怀着孩子守寡,顺便给爹娘守孝。

消停的日子只过了一年多,等夏瑞过完百岁,夏怀宁就打着看望孩子的旗号往大房院里去。

进得屋里,看两眼孩子,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就肆无忌惮地粘在杨萱身上。

杨萱岂会不知他安的是什么心?

先前委身于他是迫不得已,是为了留个后,现在她有了瑞哥儿,再无可能行那种苟且之事。

故而,每日里早早梳洗罢,就抱着夏瑞往夏太太那边去。

一来能避开夏怀宁,二来夏太太帮着照看夏瑞,她可以腾出手来做点针线活计。

夏怀宁也往夏太太屋里跑得勤,看到杨萱的绣活儿赞不绝口,“嫂子这兰草绣得真好,得空帮我也缝件绣兰草的衫子吧。”

杨萱讥讽道:“疗疴炎帝与书功,纫佩楚臣空有意。灵均先生纫秋兰以为佩,小叔是以灵均先生自比?”

灵均便是屈原,先古有名的文士,性情高洁才华横溢。历朝历代的才子学士多以空谷幽兰自比,喜欢在衣襟处饰以兰草。

夏怀宁只不过读了三五年书,连童生试都没考,有什么脸面往身上绣兰草?

夏怀宁面皮紫涨,讪然无语,夏太太却道:“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阿宁喜欢,你就帮他做一件。一件衫子也费不了几天工夫,我给你照看着瑞哥儿,你赶紧做。”

杨萱只得应好。

等从夏太太屋里出来,经过回廊时冷不丁被人拖到暗处。

夏怀宁一手箍住她,另一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萱娘,你别瞧不起我,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杨萱又气又恼,拼命挣扎却挣不脱。

可推搡之中,夏怀宁眼底埋着的火种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熊熊地着,声音低沉又透着哑,“萱娘,这阵子我忍得苦,又想你想得紧…你依了我吧…我会用心读书努力上进,等考取孝廉便带着你和瑞哥儿外放,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地过日子。萱娘,你信我!”

杨萱根本不相信,也没打算信。

科考举仕犹如大浪淘沙,谈何容易,就凭夏怀宁那点学识还大言不惭地说考举人?

况且即便他现在就是举人,她也绝不可能毫无廉耻地与他偷情。

夏怀宁见她不应,野性上来,用力将她抵在墙边,伸手用力撕扯她的衣衫。

杨萱傻了眼,她完全想不到夏怀宁竟会无耻下作到这个地步。挣,挣不脱,逃,逃不掉,坚硬的墙壁透过单薄的袄子硌着她的背,凉而且硬。

绝望之中,泪水仿似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喷涌而出,瞬时湿了满脸。

夏怀宁怔住,连忙松开手,急急地道:“萱娘,对不住,我是一时冲动,并非有意唐突…你别哭,我以后再不这般待你。”

夏怀宁果真再没有对她无礼过,可发生过的事情对于杨萱来说,仍旧像吞了只苍蝇那般难受,吐,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硬生生地堵在嗓子眼里。

好容易,上天垂怜她,教她有机会重活一世,谁成想冤家路窄,刚回来一个月,偏偏在自己家里遇到了他。

杨萱有口难言,只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少往竹韵轩跑,能不碰见就不碰见。

过得七八日,杨萱磨磨蹭蹭地终于将扇子套绣好了。

米白色的云锦料子,青翠碧绿的竹叶,顶端开口处束着石青色的缨络。由于杨萱故意藏拙,扇子套的针脚并不细密,竹叶的配色也缺少层次,可看上去却有几分童稚的拙朴。

杨芷夸赞道:“萱萱的针线真是长进了,绣得比我强多了。”

杨萱做出得意的样子,乐颠颠地呈给辛氏瞧,“娘觉得好不好?”

辛氏自不会打击她学习女红的热情,笑道:“好看,尤其上面两枝,叶叶挺拔,很有竹之气节。要是针脚能再匀称些就更好了,不过你才刚开始学,能绣成这样已然相当不错了。”

杨桐下学回来拿到扇子套爱不释手,当即将折扇装进去,别在腰间,“这下方便多了,以后我天天带着。”

杨萱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别跟人说是我绣的,免得被人笑话。”

杨桐笑道:“萱萱绣得很好,没有什么丢人的。不过女孩子的针线不好让别人知道,我不会在外面乱讲。”

杨萱信任地点点头。

杨桐是君子,对两个妹妹又非常爱护,他说出来的话必然会做到。

第二天,杨桐腰间别着扇子去了鹿鸣书院。

书院里大都是七八岁到十四五岁的学童,对这种小饰物并不在意,也没人多嘴询问,只有夏怀宁注意到,眸光闪了闪,含笑讯问:“阿桐这扇子套很别致,不像是外头买的。”

因为有了夏怀宁拜师杨修文的关系,杨桐便不将他当外人,解释道:“是二妹妹绣的,她刚开始学针线,给我绣了这个…图样是我父亲所画。”

夏怀宁恍然,“上次雷雨天,二姑娘去找先生便是为此?刚学针线就绣得这么好,二姑娘手真是巧。”

杨桐不想在外面评点自家妹妹的女红,只但笑不语。

夏怀宁脸上便显出几分懊恼。

早知道是用来做花样,他也画竹叶了,兴许二姑娘能挑中他画的竹子。

可这懊恼只展露瞬息便已不见。

夏怀宁又问:“上次买回去的凉团,师母跟两位师妹可喜欢?先生说后天休沐,要带我进内宅拜见师母,我想再买些点心带着,不知师母喜欢什么口味?”

杨桐道:“那几只凉团口味极好,只是我母亲身子不方便,不太吃外面的东西,不必破费。”

夏怀宁笑道:“这怎么叫破费,而是正经的礼节,去拜见长辈再不好空手去的。我别的东西置办不起,几文钱的点心总该买一些,那就这样吧,我挑着新鲜样子多买几种,说不定就有师母爱吃的口味。”

杨桐不好再推辞,只得笑着答应,“那就劳烦你了,正好中午你可以留饭,母亲是扬州人,家里厨子做一手地道的扬州菜。”

夏怀宁毫不客气地应了。

休沐那天,夏怀宁果然带着四色点心去了杨家。

说是四色,其实四只纸包里分别包着两样点心,合起来足足八种。

杨修文引他进正房拜见辛氏,又喝了拜师茶,然后吩咐人将杨芷姐妹唤出来厮见。

杨萱万般不愿,却不能不出来,垂头丧气地跟在杨芷身后进了屋。

两人对夏怀宁福了福,招呼声,“师兄。”

夏怀宁急忙作揖还礼,抬起头,那双幽深的桃花眼便定在杨萱脸颊上,久久不愿移开…

第7章

杨萱只随便换了件能见人的嫩粉色袄子,双丫髻上插了对宫纱堆的粉色山茶花,整个人看上去娇娇嫩嫩的。

杨芷却认真打扮过,穿着湖蓝色暗纹袄子,月白色百褶裙,戴着小小的南珠花冠,流光溢彩的南珠衬着她眸黑如点漆,格外温婉静雅。

夏怀宁收回目光,取出只两寸见方的小匣子, “我家胡同后面有位老匠人,很擅长雕些木刻的玩物,我挑了两件给师妹玩儿。”说罢,笑着打开呈给辛氏。

匣子里是两只桃木根刻成的小动物,一只兔,一只牛,正好合了杨萱与杨芷的属相。

辛氏拿起来仔细打量片刻,赞不绝口,“好手艺!”

夏怀宁笑道:“那位老匠人先前在银作局当过差,因为年纪大了,手头不如往年利落,做不了精细东西,就雕些玩物混口饭吃。”

“难怪,”辛氏连连点头,“要说木刻跟作画差不多,如果只要求形似,这倒容易,要刻出精气神来却难,像这种看似拙朴实具□□的则是难上加难。”

夏怀宁忙躬身为礼,“多谢师母指点,弟子受教。”

辛氏自幼在白鹤书院长大,于字画上颇有心得,听夏怀宁这般说,便笑道:“我虽不擅作画,但尚有几分品鉴的能力,以后老爷不得空,你们有了字画送进来让我看看也可。”

夏怀宁连忙道谢,与杨桐一道告退离开。

辛氏吩咐文竹将夏怀宁带来的点心摆在碟子里。

除去凉团、凉糕之外,另有百合酥、芝麻糕和枣泥酥饼等等。

福顺斋的百合酥跟别家的不一样,上面点缀着松子仁、瓜子仁,另外还撒了少许山楂糕,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

辛氏本该在饮食上谨慎小心,见状也不自主地掰下一块,尝过之后,夸赞道:“香酥酸甜,很好吃。”

杨芷拿着木刻的牛爱不释手, “爹爹眼光着实好,夏师兄生得一表人才,言谈举止也落落大方。”

那是你们不知道他前世做的那些龌龊事情。

杨萱噘着嘴暗暗“哼”了声,“我没觉得这人哪里好,看人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而且上次画的竹子也不怎么样啊?”

辛氏轻笑道:“竹子不好画,他们又不曾正经学过作画,不能太苛责。阿芷说的不错,夏怀宁大方稳重,以后会有造化。”

辛氏自然看到了夏怀宁傻傻盯着杨萱瞧的眼神,却没在意。杨萱生得出色,一个半大小子乍乍看到漂亮小姑娘发了呆也是正常。

当年,杨修文头回见到她,也是跟呆头鹅一般。

辛氏笑笑,又掂起只枣泥酥饼,一半自己拿着,一半递给杨萱,“你不是爱吃枣泥馅儿,尝尝这个口味如何?”

福顺斋的点心就没有不好吃的。

杨萱接过来,一口塞进嘴里,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唇角沾着好几粒黑芝麻。

辛氏掏帕子给她擦把嘴,温声解释:“你爹之所以收他为弟子,除开他着实有天分,资质好之外,也是因为咱们家人丁不旺。阿桐没人帮衬,如果在同窗之谊再加这么层关系,以后两人能够互相照应。而且,夏家家世不显,在京都没有根基,你爹就是多拉扯几把,也不会惹人眼目。”

听起来很有道理,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前世夏怀宁只发奋了四五年就能考中探花,这世从小就开始读,加上杨修文指点,说不定能独占鳌头考中状元。

前途是显而易见的好。

如果真能照应杨桐,那也算值了。

可惜得是,她上次的苦肉计没行通,还得另外想法子进到竹韵轩。

杨萱默默叹口气,回到玉兰院,也不叫人伺候,往砚台里注少许水,掂起墨锭开始研墨。

墨锭摩擦着砚台,发出沉闷地吱吱声,而水慢慢变成黑色,变得粘稠。

心也随之沉静下来。

一池墨好,她已经心无旁骛,提笔开始抄写经文。

三五天的工夫,已经认认真真地抄出来四卷《金刚经》。

等到杨修文下衙,她与杨芷一道将经文呈给他,“爹爹中元节要不要去护国寺,如果去的话,想请爹爹把这些经书替娘分发出去。”

杨修文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笑问:“这是阿芷抄的?”

杨芷凑上前看了看,应道:“是。”

杨修文又问:“你现在临赵孟頫的帖子?”

“父亲看出来了?”杨芷忐忑不安地回答,“我觉得赵体比颜体更好看,所以从正月以来就临《洛神赋》。”

杨修文点点头,“颜体上手容易,不过你既是喜欢赵体也无妨。赵体笔圆架方,撇捺舒展,结构布白更方正谨严。只是帖子选的不好,可以先临《三门记》,等过上一两年再换《洛神赋》。”

杨芷答道:“我没找到《三门记》,只在大哥那儿看见一本《洛神赋》,就讨了来。”

杨修文闻声笑道:“我那里收着一本,待会儿你随我去取。”

是要去竹韵轩?

杨萱精神大振,翻出自己写的,双眼热切地盯着杨修文,“爹爹,您看我的。”

杨修文含笑接过,略略扫两眼,再仔细端详片刻,赞道:“萱儿的字大有长进,虽然笔力稍嫌不足,但起笔顿笔已经很有颜体的浑厚端方。”

杨萱连忙道:“爹爹,我一直临写《勤礼碑》,要不要换别的字帖?”

杨修文道:“《勤礼碑》就极好,不用更换。萱儿性子软,多临颜体字能沉稳些。”

杨萱顿觉失望,她也想借更换字帖的名头到竹韵轩去。

可父亲为什么不给她这个机会?

正懊恼,见杨修文站起身往外走。

杨芷伸手扯扯杨萱衣袖,使个眼色示意她一起去。

已近黄昏,夕阳将西天的云彩晕染得绚丽多彩。

杨修文穿件家常的圆领袍走在前头,半边身子映着霞光,呈现出朦胧的金色。高高束起的发髻中,隐约夹杂着几丝白发。

他已经三十有八,再过两年,就到了不惑之年。

想起先后两世,他对自己的教导与疼爱,杨萱紧走几步,牵住他的手,娇声唤道:“爹爹。”

杨修文低头,瞧见她鼻头沁出层薄薄的细汗,被夕阳照着发出细碎的光芒,乌漆漆的眼眸里满是孺慕,顿时心软如水,开口问道:“怎么?”

杨萱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听到他问,便甜甜糯糯地道:“中元节我们能不能去逛庙会?”

杨修文本是要听高僧讲经的,可瞧着女儿娇俏的神态,不忍拒绝,稍思量便满口答应:“好,爹爹带你们去,届时咱们趁着凉快早点走。”

杨芷喜不自胜,紧跟着快走两步,走在杨修文另一侧,仰头道:“太好了,谢谢爹爹。”

杨修文看着身边这双娇软乖顺的女儿,心里尽是满足,声音愈发放得柔和,“回头再问问你们母亲,若是她身子方便,也一道跟着去。”

辛氏想去护国寺,一是想给杨萱供一盏长明灯,二来,李显家的去田庄打听过,今年虽然没人落水,但近几年在河里淹死的孩子少说也有四五个。李显家的在河边已经烧过纸钱了,辛氏仍觉得不踏实,想要去庙里烧柱香,并请几件开过光的护身符给杨萱带着。

可转念一想,不管庙会还是护国寺,中元节那天都是人山人海,辛氏怀胎不易,时隔八年才又怀上,加上怀相不太好,实在不敢冒险。

斟酌再三,辛氏终于决定不去凑这个热闹,却把这几件事情一一嘱咐给杨修文,再三提醒他千万别忘记。

杨修文笑着拢拢她肩头,“瑶瑶尽管安心,到了之后我不做别的,先把这几桩事情做妥当。你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买回来。”

“我哪里就那么嘴馋了,还惦记着吃食?”辛氏嗔一声,又叮嘱道:“也看着阿芷跟阿萱别贪吃,庙会上东西虽可口,毕竟是外头做的,比不得家里干净仔细,少吃两口解解馋也就罢了。”

杨修文忙点头应允。

两人正说着话,杨芷与杨萱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因是逛庙会,怕挤丢了东西,姐妹俩都没戴那些贵重饰物,衣衫也简单,都是极平常的杭绸袄儿。只杨萱耳垂缀了对轻巧的青金石耳珰,杨芷腕间套了只珍珠手串,正与头上的珍珠花冠呼应。

辛氏满意地看着眼前这对姐妹花,板起脸对素纹与春桃道:“到了外头都警醒点,切不可离开姑娘左右,倘或姑娘有个磕着碰着的,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一一交代完,才目送着几人出门。

时辰尚早,暑气不曾升起来,微风徐徐,清爽宜人。

杨萱偷偷掀起车帘。

包子铺的徐大爷正将热气腾腾的笼屉搬出来,卖炊饼的许婆子则扎着青布围裙将炊饼摆得整整齐齐,而卖西瓜的胡大叔手提着西瓜刀,大声吆喝,“西瓜,又甜又沙的大西瓜,不甜不要钱”,而旁边庆顺酒楼的旗幡被风吹动,轻轻地飘扬。

一切跟记忆中的印象并无差别。

可总有些事情是跟前世不一样了,就比如,前世直到夏家上门求娶之后,她才知道有这户人家,而今生,夏怀宁却自发自动地上门了,而且还入了杨修文的眼。

不过如此一来,夏家总不会再让杨家姑娘冲喜了吧?

一念至此,杨萱忽地想起,前世既然王姨娘已经猜出杨家有难,嫁到夏家很可能是唯一的生路,杨芷会不会也知道了?

杨芷年长两岁,更易于生养,夏家着急给夏怀远留个后,开口求得也是她。如果杨芷说要嫁,杨修文未必不会同意。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而杨修文自诩为君子,最爱竹之高洁品性,绝不会在两厢情愿的情况下,非得把自己塞过去。

涉及到生死,杨芷为什么一言不发?

她在临死前又可曾后悔过,可曾怨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