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戴面纱作甚?”
“风寒。”
“大三伏天,风寒?”
“热伤风。”
“……”陌奕宗撂下奏折,大步流星地向她走近,伸出手,正准备扯下面纱,王德才一个箭步拦下,急道,“圣上万万不可!病因还未查明,传染给您那还了得?”
迟迟停留门外,二人正是在商讨挨打之事。王德才在权衡利弊之后,认为花响受冤枉这事儿吧,还是不让圣上知晓为妙。因为,毕竟岚皇妃的父亲乃当朝右丞相,一旦闹大,最为难的还是圣上。
花响也没打算给岚皇妃告状,人在屋檐下哪有不受气,除非可以脱离皇妃宫的管辖,否则告完状,还得继续挨揍。
陌奕宗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德才。王德才就那样展开双臂挡在他们中间,就像一扇碍眼的破屏风。
王德才登时意识到行为失礼,立即跪地磕头。
“请圣上恕罪,奴才只怕伤到龙体。”
“行了,下去。”
“是……”王德才行礼倒退,与花响擦肩之时,用眼神儿再次恳请守口如瓶。
“摘了吧,热伤风不传染。”
“我不是怕传染给你,是怕这里的空气加重我的病情。”
“……”陌奕宗用力地斜了下眼角,死丫头这张嘴真噎人。
等等,丫头这称呼不合适,都二十七岁了。
“你只比朕小一岁,可惜说话办事还像个没分寸的毛丫头。”
花响的表情一顿,继而谄笑,道:“我是没你稳重,可是我即使是成天与千百号士兵住在一起,也没在军营里破过戒!……唔?!”
陌奕宗翻手捂住她的嘴,压低声线怒道:“里里外外都是人,瞎吵吵什么?!”
他的手劲儿很大,径直将花响压到墙边。
花响感到面纱脱落,所以没去掰他的手,而是按住面纱的边缘。
此举令陌奕宗感到蹊跷,于是不由分说,一把扯掉面纱。
深粉色的五指印烙印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特凄惨。
花响懊恼地蹙下眉,继而从他手中夺过面纱,随口道:“跟太监打架来着。”
“你花响在战场上以一当十,如今能让太监给揍成这样?”他上前一步,双掌抵在墙边,将她桎梏其中。
花响垂下眼眸,拒绝与他目光交流。
“告诉朕谁打的你,其他事不用你管。”
“不认识。”
“不认识?……行,那朕唯有血洗皇妃宫,从奴才到主子,总有一个是真凶!”他的眸子涌起一片火浪,怒步走出御书房。
见状,守在门外的王德才吓得不知所措,因为陌奕宗此刻所呈现的表情,是杀人的神态,大事不妙啊!于是乎,他首先轰赶宫人退下,统统退下!万一两人吵起来全露馅了!
花响试图拦住陌奕宗,可他的步伐又急又快,几乎拖拽着她前行,情急之下,她紧紧抱住他的一只手臂。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的肚子眼瞅着见大,行动越发不便,你帮我出这口恶气不过是一时爽,可是日后我还要在这里生活,不要替我树立可以吗?!”
“你敢再不知好歹点儿吗?!”
“我就是不知好歹怎样?!倘若不是你把我弄进来我用得着受这份罪吗?!”
“倘若不是你怀上朕的孩子,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那我还得谢主隆恩了?!”
“当然得谢!还得三叩九拜千恩万谢!这就是你的运气!”
花响气得头晕脑胀,加上这几日稀汤挂水儿没吃上两顿饱饭,顿感两腿发软往地上出溜儿。
陌奕宗单臂一伸,托住她的脊背,顺势揽在怀中。
“王德才,你杵在这儿看热闹儿呢?——传御医啊!”
“是是是,遵命。”
王德才确实反应慢了半拍,因为他从未见过何人敢与皇上这般激烈的对峙,纵然拥有再机敏的脑瓜也必须乱成浆糊。
花响不想依偎在他的怀中,无奈眼前阵阵发黑,感觉随时会晕厥。
“饿。”她声若蚊吟。
“什么?你说大点儿声。”陌奕宗将她的脸颊托到耳畔。
“不要御医,要吃饭。”
“……”陌奕宗不自觉地挑起半边浓眉,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怎么一转眼儿又聊到食物上去了?
她像小猫一样瘫在他的胸口,为保持平衡,不情愿地抬起一手搭在他的肩头。
难得一见的温顺,陌奕宗将她横抱在怀,径直返回御书房。
“你若能少顶几句嘴,朕也不想跟你吼。”
花响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冷哼道:“别跟我扯没用的,我要吃饭。”
“饿死鬼投胎的你?等王德才回来!”
他将她放在罗汉床之上,将几盘糕点推到她的面前。
花响把点心盘放在腿上,一手抓两,狼吞虎咽。
堂堂一品女将军如今弄得跟个叫小花子似的,陌奕宗长嘘一口气,帮她捋开夹在唇边的发丝。
花响则是本能地抗拒,鼓着满腮糕点,用手肘抵挡他的触碰。
“别碰我。”
好心没好报,他运口气,垂下手臂之时,五指已然握成拳头。
“你就跟朕对着干吧花响,听见了吗,千万别服软儿,服软儿都是这个!”他用手指比划一个“王八”。
花响白他一眼,低头猛吃。
在她胡吃海塞的功夫,他在考虑如何整治皇妃宫的人。
“我知晓你是因为我腹中的孩子才会动怒,放心,我会保护自己。”她不想把事情闹大,说自私点儿,就是为了逃跑。
“食不果腹,让人打得满脸花,这就是你的防御?”
“其实后宫与战场很像,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之下,我自然要使用缓兵之计,再趁虚而入,杀它一个回马枪。”
他似笑非笑地问道:“所谓的回马枪,莫非指的是朕赐你的封号?”
没错,有了封号,哪怕品阶很低,至少可以不被当成使唤丫头。
“你真挺没劲的陌奕宗,原本只是你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就能办到的事儿,你非要逼我求你?”
“那你求不求?”
她也比划一个“王八”的手势,冷笑道:“我可不想当这儿玩意。”
“吃你的点心吧,小心别噎死你。”
他侧身拽过几本奏折,因为动作稍微大了点,不慎扯落刚刚拟好的圣旨卷轴。
圣旨卷轴由上等蚕丝制作而成,光滑的绸缎摊滚开来,露出写在其中的内容。
花响侧头望去,无意间看到——钰国皇族,满门抄斩……
“不能都杀!”她脱口而出。
“什么不能都杀?”
她嫌少含糊其辞,此刻却是期期艾艾。
“钰国,皇帝……流放不行吗?”
陌奕宗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奇怪了,她眼中并未显露一丝一毫的悲伤,而是……焦躁?为何是焦躁?这并非一品重臣应该给出的反应。
花响将军二十七岁,二十七?
再打量眼前这幅稚气尚存的俏丽容颜……
“告诉朕,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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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含笑过招
花响悠悠地抬起眸,道:“我是花响,你又疑神疑鬼的想干嘛?”
“你二十七岁?”
“虚岁二十七,面相长得嫩也有罪?”
“别在朕面前故作镇定,朕见识过的女人比你多,脸可以长得嫩,身材上的区别骗不了人,你的毛儿还没长齐呢!”陌奕宗虽然言之凿凿,其实也不相信自己的推论,毕竟她是钰国鼎鼎有名的大将军,并且在三军的面前,气势如虹的自报过家门,他甚至可以确定从始至终都是她在指挥作战,所以岂能不是花响?何况倘若她不是花响,那么真正的花响将军又在何处?
能驳倒自己的疑点太多了。
他怒目相视等待答案,花响则是弯身捂着肚子。
“回答朕!”
“肚子,疼……”
“装也没用,混不过去。”
他捏起花响的下巴,惊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果然不是在装,裤子上渐渐渗出些许血迹?!
陌奕宗奔出御书房,刚巧迎上返回的王德才。王德才偕同年迈的老御医前来,不待御医磕头行礼,陌奕宗一把拉起白须老人跑入御书房。
御医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一边给花响把脉,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哟!心脉微弱,你感到哪里不舒服?……”
“还问什么问?没瞅见她流血了吗?!”
“啊?!”御医的眼睛哪敢往下半身看,这一经提醒,他的动作立刻麻利起来,不过,治病总得有肢体上的触碰,皇上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摸手摸脚”,过后心理肯定别扭。
所以御医都会使用这样一个理由撵走皇帝……
“癸水有伤龙体,微臣恳请圣上先行回避。”
王德才见皇上关注着花响充耳不闻,上前一步,宽慰道:“奴才随圣上门外等候。您留在这儿观瞧,御医心里不免紧张。”
陌奕宗双眉紧蹙,离开前抚了抚她的额头,有些话不知晓怎么说,这其中的情绪很复杂,有担忧,同时希望她坚强,还有……别害怕。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在门外转磨,王德才奉旨进进出出好几趟,得到的答案却只是个“等”字?
陌奕宗不想再等,正欲返回一探究竟,小太监来报,岚皇妃宫差人前来。
平日里,陌奕宗理都不会理的妃嫔的传话筒,今日反倒要见?
……
小亮子跟随宫女走在前往偏殿的回廊之中,心情那叫一个激动,因为他奉蓝皇妃之命,前前后后至少请过圣上不下一百次,但永远是被挡在宫门外,今日有幸亲临皇上的宫殿,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然而,正在心潮澎湃之际,殿内传来圣上愤怒的咆哮声。
“王德才!是不是朕对你太仁慈了?!你这狗奴才如今胆敢干涉起朕的喜好来了?朕喜欢宠谁就宠谁,宫女怎么了?只要朕高兴,明日让她当皇妃都行!”
“……”王德才迷惘地眨眨眼,他就偷摸打了一个哈欠,啥都没说啊!
“滚!朕不想看见你!”
“……是,奴才这就滚。”王德才快速退到殿外,抓抓发根转过身,险些与小亮子撞个脸对脸。
小亮子惺惺作态地向大总管行礼,内心则是好一番幸灾乐祸,好你个目中无人的王德才,原来你也有今天哈哈!
俄顷,圣上传召小亮子觐见。
小亮子整整太监服,敛气屏息地跪在陌奕宗的面前。
“岚妃想见朕,所为何事?”他的态度相当之平和,仿佛方才不曾发过脾气。
“启禀圣上,岚皇妃生辰将至,所以几日前便开始亲自挑选名贵食材,期盼借助生辰之喜,为圣上准备一桌八珍金箔宴,皇妃还憧憬地说,只要圣上愿意抽空赏光,便是她今年收到的最珍贵的生辰礼物。”
金箔菜又称黄金菜,烹饪选材多为“八珍”,八珍所指稀有而珍贵的烹饪原料。待烹饪完毕,再将薄如蝉翼的金箔点缀在佳肴之上,会给食用者带来视觉与口感上的双重奢华感。喻意永享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