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小姐,老板回来了,现在就在半岛别墅。”

柯尼卡合上手机,她想要找他兴师问罪的心,几乎已经被等待冲淡。她已经决定好要与安子恩在一起,这时候,他却回来了,时间掐的真好。

她想着,还有必要去找杨初一吗?要怎么问他?要怎么告诉他?

最后,她终是起了身,换过衣服,打车去了半岛。她告诉自己,就当是做个了断。这是,她欠他的,也是他欠她的。

而她,也需要为她跟安子恩的感情去努力。

车子在华灯初上的潮湿天空下游走,擦过高楼霓虹,渐渐滑离茫茫车流。当车行越行越幽静、车道渐阔,而两旁林木渐葱郁时,她已经停在了半岛别墅区紧闭的闸门前。

她下了车,还没有输入密码,远程电子控制的闸门已经无声的自动的打开。

到底该进去,还是立刻回头?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她到底来这里要做些什么。她这些日子费尽心思想要见到他,又是为了什么。

也不知踌躇了多久,她咬了咬唇,终是跨步走了进去,闸门在她身后迅速合上。

等走到属于他的那栋,空旷的草坪,橘黄的路灯,涌动的喷泉。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她曾与他在这里共同生活过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她也是几乎每日都来看,看他有没有回来。

“出差”那么久,他终于回来了。

他站在主宅外,双手斜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踩着大理石小径,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夜晚的凉风带着一股青草的气息,他站在那里,幽深的眼,瞳色暗沉。

“听说,你急着找我,什么事。”他平静的开口,微微还带有股酒气。

“杨初一。”她避开他的视线,秀眉微蹙,有些艰难的斟酌着。

“行了,进去说吧。”他似是极为不耐的打断她的话,转身朝屋内走去。

她愣了一下,还是跟在他身后,慢慢走进室内。

客厅角落有个小小的吧台,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径自走过去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细心的注意到,高高的几台上,那瓶红酒已经去了大半。

他抿了一口酒,有一滴溢出嘴角,浅浅的红色,竟是格外的刺目。

一只手捏着杯脚,一手托着腮,眼神有些迷离,似是在看着她,又似在飘远。

她深吸一口气:“杨初一,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但是,对不起,我想,我们之间不管是什么关系,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他轻轻摇了摇杯子,面色如常,只是淡淡的说:“还有呢?你这么急着找我出来,这不是重点吧。都说出来,晚了,我就不想听了。”

“说到底,是我的错,你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也不要再找安家的麻烦。”

吧台上方有个暖黄的照灯,灯光笼罩在杨初一的脸上,整个人看上去,竟是格外的优雅。

他端着酒杯,听完她的话,眸色渐渐转深。

“胶卷儿,我对你不好吗?”

“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委屈了?”

他轻轻的说着,语调缓慢,唇角依稀可以看到一抹浅浅的笑容。

“那个安子恩,有那么好么?好到让你做到这步,你知道不知道,在这个时候选择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能不能告诉我,胶卷儿,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她可以忍受他的骄纵,她可以忽视他的轻蔑和鄙夷,她可以不在意他不自觉的操控和威胁。可是,他这样,一句一字,问的缓慢,却渗入了骨血,让她觉得莫名伤心,还有心疼。

最终,他生生的笑了出来。

“我小肚鸡肠,我为了报复你,报复安子恩,顺便也为了打击安家,朝上面递上一份材料。在你眼里,我杨初一就蠢成那样?”

她终于从他话里听出了重点:“你怎么知道是递了一份材料?”

Belle的话犹在耳边,内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怎么偏偏他会知晓的如此清楚?

他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的,这不是重点。安元裴的情况跟你父亲的不同,他现在正在风头上,走上坡路,递材料这种隔靴搔痒还惹一身腥的事情,我不会做,信不信在你。”

她依然迟疑着:“真的不是你做的?你保证?”

他的笑声渐渐的密了起来,越来越密,连成了一片。将杯子重重的放下,他低低的说:“柯尼卡,你赢了。我是疯了,才会跟你在这里说这些,才会让你有机会这样对我。”

柯尼卡不禁语塞,觉得心有不忍,全身好似有一阵麻木的痛感,从心底慢慢向四肢扩散,迅速的蔓延到全身。

她第一次有了这样深刻且直白的意识,她还是伤害他了,体无完肤的。

柯尼卡上前一步,还没碰到杨初一,便被他大手一挥,用力的推开了。

再上前,依旧被推开。

杨初一的怒气更甚:“你这算什么?同情?”

从前她便是这样,就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明明醉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却锲而不舍的要往自己怀里扑。六年后,他们再见,她依然像是狗皮膏药似地,紧紧的黏着自己,推都推不开。

偏偏,他对她似乎总是无法抗拒。

两次,她主动了两次,毫无悬念的,他便要了她。

可是,这两次,他竟然都只是别人的替身罢了。他杨初一,就可悲成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放轻:“不是同情,也不需要同情。杨初一,我只是想祝你幸福,真心的。”

他转而微笑,紧紧的盯着她:“是不是我放了你,你们两个就可以过的很好?这就是你要的?”

“是,跟他在一起就是我的幸福,这就是我要的。”

他轻轻晃了晃杯子,垂下眼帘,似是在认真盯着手里的杯子,声音清冷:“将来你哭的时候,我不会同情你。是你没有听我的话。”

像是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整个人显得越发慵懒:“要走就走吧,你以为我真在乎?”

他对她的宠溺和忍让不会是无底限,他未必肯一直站在原地。若是她一再无视他的真心,若是她无法放下从前。那么,别妄想他会再交付真心。

他不是在感情里那个,到最后都不懂为自己保留半分的无知少年。

多年的商界生涯,早已使他的心脏足够强硬和决绝。

这场感情的战役里,他输了开始,就不预备也输了结局。

纵然对她的感情从不经意见的萌芽,到无可抑制的汹涌生长,也已在这无休止的退让和连番的低姿态下,生出了几许疲倦。

他缓缓的看着窗外,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屋外安安静静,只有喷泉涌动的声音,水落到池子里,浅浅、哗哗的流动。

手中的火机“啪”一声,点燃了唇间的烟,深深呼吸,烟夹于两指之间,长长吁出一口气。

桌上是精致的酒杯,还有那个精雕细琢的玉坠项链。她生日那天,他送给她的。

她走的时候竟然静悄悄的留下它。

她也许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玉坠如何而来,她也许永远也不知道,他曾抱着怎样的心意将这条玉坠链子送与她。

酒瓶重重的甩出去,砸在玻璃板上,“砰”一声重响,碎片、酒水四溅。

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映出他忽明忽暗的面容,唇边似有隐隐约约的微浅笑意,苦涩的,带着些许旁人看不清的痛意。

第05章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2

Z省省长将下马的消息越传越多,也越来越公开化。柯尼卡本来一直不担心,她记得杨初一说过,安家在走上坡路。也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他不会骗自己。

直到八卦消息传言说,安家需要联姻,借此度过这次危机,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安子恩却从未跟她提过这件事。

他常常忙到焦头烂额,几次打电话的时候,都已经很晚,她听到他醉醺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隐隐知道,事情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恳好不容易有一天,他终于有了时间,来接她一起吃饭。

安子恩盯着他,脸上的神色温柔而绵长:“卡儿,以后的这段时间,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不要管,不要相信。你只要相信我。”

柯尼卡淡淡的点头,异常认真的说:“好。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以后事情解决了,你一定要亲口告诉我。”

让安子恩郑重又郑重,朝着她点了点头。

之后,柯尼卡开始到处搜集Z省的新闻报道,还有网上BBS的相关帖子,冷眼看着流言。据说,安家独子将与Z省某宣传部长的千金联姻。

柯尼卡知道传言所说的某宣传部长的千金是谁,正是庄莹。这些年,庄莹的父亲爬的也是极快。

她开始心慌,开始害怕。她甚至想要去找杨初一,他知道的内幕一定比她多。或者,甚至,他会有办法帮安子恩。

虽这样想着,却还是颓然的放弃了。她对自己说:柯尼卡,你怎么能这么卑鄙?

明明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她也知道安子恩现在定是忙的一团乱。可是,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天,柯尼卡照例来到医院看望母亲。庄莹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静静的站在病床边。

柯尼卡略微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我妈的病情的又有变化了?”

其实不怪她会这么联想,这些日子庄莹对她一直避而不见,关于母亲的病情也都是通过护士转告,现在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第一感觉,总是会往坏的方面去联想。

庄莹缓缓摇头:“不是。”

柯尼卡心中一动,想了想,还是问:“你有话对我说?”

“我们谈谈。”

庄莹脚步先动,走出病房。

两个应该本无话的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时隔多年,终于平静的坐在了一起。

庄莹开门见山:“离开他吧。”

柯尼卡将手握紧,平静的说:“除非他亲口让我离开。”

“柯尼卡,你不要以为就你一个人的爱情伟大。”

庄莹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她平日看起来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样子,现在这样倒是让柯尼卡心里顿了一下。

“你以为我想这样绑住他吗?”庄莹的眼底蒙上一层迷雾,“他们家出了这样事,我有求爸爸帮忙。可是,你也知道,他们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帮。你父亲以前也曾是市委书记,这些猫腻你也懂的。”

“除了联姻,没有别的方法。”庄莹将脸埋入掌心,“可是他为了你,不愿意。”

庄莹抱着自己的手臂,柔弱的像个小女孩,她说:“我爱他不比你少,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的不好。可是,我过的又何尝好?”

“他是独子,他们家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躲不掉的。可是,凭他一个人,能怎么办呢?”

“因为你,他不肯联姻,还被安伯伯打了,这些,你都知道嘛!”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他离开了,可是他跟我在英国的这几年,你知道他怎么过的吗?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抽烟、喝酒,但凡堕落的事,他样样沾齐了。”

“柯尼卡,你放了他吧,你不能让他为了你,背弃自己的父母,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你知道他现在多辛苦多累吗?你真爱他,就一点不心疼?”

柯尼卡忘记自己怎么从医院离开的,她昏昏沉沉的回了家,将自己埋在宽大的沙发里,脸上湿湿的。

她一直努力的去让自己不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她一直努力的去相信他,因为他曾对她说:我想要,给你一个家,我们两个自己的家。

这是多简单的一个梦想啊,怎么实现起来的时候,就那么难?

他们两个,真的要再一次屈服在现实之下吗?

她忍不住给安子恩发了条短信,她问他:在干什么?

不一会儿,安子恩便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声音低低的:“我在看文件。”

柯尼卡“哦”了一声,终是突然哽咽住。她听到他在翻东西,纸张噼里啪啦的响着。她说:“没什么事,我就是突然想你了。”

听筒那边顿时安静了,安子恩笑了,声音温柔,带着一股歉疚:“卡儿,对不起,最近太忙了,都没有好好陪你。”

她的嗓子都像是沙哑了一般,她问他:“安子恩,你会不会很累?”

他顿了顿:“有一点,但是没关系。”

可是,她听了,却忍不住心疼的直掉眼泪。他话音里的疲倦掩都掩不住,可她偏偏无计可施,一点忙也帮不上。

柯尼卡实在没有法子,终是拨通了李元的电话。

“柯小姐。”

“老李,我有事拜托你,但是,请不要让他知道。”她咬紧了唇,真的是不到这一步,她不想去麻烦杨初一的人。

“什么事?您说。”

她斟酌着:“你在杨初一身边,见到的事情多,你能不能告诉我,像安家这样,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安家没事的。”

李元回答的很迅速,柯尼卡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老板吩咐了,若是柯小姐打电话来问这件事,让我转告您。老板说,居高位者最不怕流言,就算内部真的有人想动安家,以安家的势力,虽然有些小麻烦,但是也能摆平。”

柯尼卡彻底怔住了,喃喃着:“他让你跟我说的?”杨初一怎么猜到她会来求助?

“柯小姐,老板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给您。”

“什么话?”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思考,脑中一片空白。

“老板说,您现在抽身还来得及,他曾经说过的话,也希望您好好想一想。”

第05章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3

“即使不是选择我,也不要是那个安子恩。”

他指的应该是这句吧?柯尼卡抿着唇,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杨初一要反复跟她强调这句话。

“我说的话,你从来不肯听。这次,一定要记清楚了。”

“将来你哭的时候,我不会同情你。是你没有听我的话。”

恳杨初一的话,犹在耳边,可是柯尼卡却怎么样都理不出一个头绪,心底禁不住汩汩的往外涌着凉气。

明明,传言里说,安家这次的风波很严重。今天听庄莹的话里,也是这个意思。安子恩最近因为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杨初一凭什么那么一再笃定说安家会没事?甚至他还说,对安家来说,这次只是带来了一些小麻烦。

让她想要相信他,却还是忍不住害怕。

当初父亲就是因为一份材料,一步一步,入狱、定罪、自杀。

她去探监的时候,隔着大大的玻璃隔断,父亲对她说:卡儿,爸爸没有犯罪,你要相信爸爸。

当然信,怎么会不信?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再知晓不过。要说父亲挪用公款或是贪污,她通通不信,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父亲的事让她直觉的厌恶官场的事,甚至,内心深处是害怕的。

那是一个黑洞,深不见底,永远不知道下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有如一盘散沙,坍塌不见。

她也害怕安子恩……若是他顶不住重重压力,是不是,他们之间又走到了绝境?

杨初一接到阮香兰电话的时候,他们那拨人正在打牌,他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康仑在旁边吆喝着:“该你了,初一,出牌了,怎么最近老跟掉了魂似地。”

夏琳乖巧的坐在杨初一身侧,用手抚了抚鬓角的头发,斜睨着康仑:“你急什么?当初一都跟你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