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为患 作者:君约【完结+番外】

郡王府荣宠无限的三小姐纪愉死在大婚当夜。

意外重生后,她却不晓得那个残忍凶手是谁。

是爱而不得的前未婚夫?

还是温文清和的新夫君?

纪愉一片迷惘。

然而,更教她迷惘的,却是她家那个画风陡变的好哥哥……

温馨提示:

1.双重生,伪兄妹,架空不考据。

2.作者文案渣,这应该是甜宠文。

3.前世害死女主的凶手是男主啦。

内容标签:甜文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愉 ┃ 配角:纪宣(字容修) ┃ 其它:

念念

桐月里,天气晴好。

上巳节堪堪过去两日,长安城中春光犹盛,花事未了,贵族雅士赏玩之热不减,但凡能在京中排上名头的丽园亭苑,宴局诗会仍是不断,即便是门风严谨的世家府邸,近日也是允许久居后宅的夫人闺秀们出府宴游的。

然而,不同于别家的热闹,位于长安城东北胜业坊的景阳郡王府却笼了一层灰蒙蒙的愁云。

王府东南角的灵缈苑里,少女嘤嘤的哭泣声时有时无,足有大半日了,仍没个歇头,那哭声不大,断断续续,站在屋外头听得嗡嗡不明,倒是丫鬟安抚劝慰的声音更清晰一些。

“四姑娘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丫鬟雪泱一壁劝着,一壁替那弱声哭泣的姑娘换掖泪的帕子。

这小姑娘乃是景阳郡王一母同胞的小妹,名唤纪沁,在府里姑娘中排在最末,一月刚过了十岁生辰。她今日梳着双平髻,穿一身淡绿色衣裙,模样打扮甚是稚幼,只是哭得太久,这会子两个眼眶红得厉害,就连小小的鼻头也像那刚熟的樱桃似的。

听了雪泱的话,纪沁并不做声,只从雪泱手里拿过帕子,一壁抽噎,一壁抹小脸上的泪花儿。

便在这时,另一个丫鬟霜清从外头进屋来,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一瞥眼瞧见坐在榻边的四姑娘仍在抹泪,不由蹙了蹙眉,待雪泱接过药碗,她便上前温声静气地安抚:“四姑娘可是连太医的话都不信了?三姑娘昨日已醒了一回,现下仅是身子还弱,这才又昏睡过去了,歇一歇,补足了血气便无事了,四姑娘再哭,这一双好好的眼睛可要肿得难看了。”

闻得霜清此言,小姑娘一直紧皱的眉头微微松了,可是没松一瞬,那两条细细弯弯的小眉毛又拧在了一块儿,微哑的细嗓冲着霜清道:“阿姊流了好多血,怎么才能一下子补回来啊?”说罢,小嘴一瘪,两大颗泪珠子毫不迟疑地滚下来。

眼见将将停下的眼泪又来了,霜清急了,忙掏出帕子替她拭泪,复又柔声安慰:“四姑娘再这么哭下去,三姑娘听着又心疼又头疼,哪里能休息得好,这血气补起来可不就慢了吗?”

“啊?”纪沁含着泪的眼眸一瞪,“你怎么不早说?我都哭了这么久,阿姊一定头疼好久了!”说着,忙不迭地擦眼泪,起身便往床榻边去了。

雪泱正在给昏睡的三姑娘喂药,眼角余光瞥见四姑娘奔来,连忙唤霜清,好在霜清动作快,已经及时拉住了纪沁,没让她有撞翻药碗的机会。

待一碗汤药都喂下去了,霜清才放心地让纪沁过去。

纪沁趴到床榻边上,望见榻上昏睡不醒的阿姊脸色苍白无血,心疼得紧,探出小手轻轻摸了摸阿姊的脸,又觉得鼻头发酸了。

一旁的霜清生怕她又要哭,正欲开口把那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子劝回去,却见小姑娘自个吸了吸鼻子,仰着小脑袋等了一会儿,硬是把眼泪憋回去了,霜清瞧得心里一热,自个眼眶倒是红了。这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两个不同母的姐妹能有这般好的情分?

“阿姊……”纪沁小心地摸着榻上那姑娘的脸,喃喃地轻声唤着,待眼睛移到那姑娘额上缠着的雪白棉纱,便又想起上巳节那日的情形,自责地揪紧了眉毛,“都怪我,都怪我要去宁园,才害阿姊受伤,阿姊你起来骂我吧,我不会顶嘴的……”

这厢纪沁正黏在床榻边碎碎念,外头却有两个丫鬟急急慌慌跑了进来,道是沈姨娘带着大姑娘和二姑娘过来瞧三姑娘了。

纪沁心情本就不安郁躁,闻得这消息,便如干旱天里添了一把火,更是绷不住了,起身便冲报信的两个丫头道:“谁要她们好心了,这是见着阿姊受伤,要来瞧热闹的!真当哥哥不在,她们就翻身了?都挡在外头,别让她们进来烦我阿姊!”

丫鬟得了吩咐,忙应声去了外间。

雪泱和霜清相互对视一眼,面上神色都绷了绷。在三姑娘身边服侍多时,她们怎不晓得那位姨娘沈氏的作派?端的是欺软怕硬,无非仗着当初服侍过三姑娘的生母,晓得三姑娘心软念旧,才有那个胆子作天作地。要她们说,四姑娘说得一点也没错,沈氏娘仨就是瞧着三姑娘遭罪了,又瞅准郡王不在京中,跑这蹦跶,给人添堵来了!

若非如此,三姑娘躺了有三日了,前个宫里太医来了好几个,庄妃娘娘还带着那个罪魁祸首六公主来了一趟,昨个安陵侯夫人和二姑娘也亲自过府探望了,这郡王府里的人还会不晓得?真那么关心,早该来问情况了,还拖到这会子?

屋里纪沁和两个丫鬟正憋着气,却听外头乱糟糟的吵起来了,沈氏尖利的嗓子喊出的话隔着几道墙都能听得清楚。

纪沁听得心头火起,腾地冲出门,转出外间,亲自去赶沈氏和两个庶姐。

霜清和雪泱见状,怕闹出事,连忙追出去。

纪愉躺在榻上,额头仍能觉到痛感,脑袋昏昏沉沉,耳中只闻得外头闹哄哄的乱音,都是些熟悉的人声,有姨娘沈氏的,有大姐、二姐的,还有一些丫鬟婆子的声音,一片嘈杂中,听的最清晰的便是纪沁怒气冲冲的喊声:“你们都走,走远点!我阿姊好得很,不需要你们假惺惺!”

“念念,”昏睡几日,嗓子干哑涩痒,微微启唇吐出两个字就扯得一阵阵疼,纪愉憋不住咳了两声,双目慢慢睁开,觉到屋里光线刺目,忙抬手遮住了眼,涩哑的嗓音又唤一声,“念念……”

屋里没有人回应,外头仍在吵着,这回是沈氏的嗓音盖过了一切。

“我是个姨娘,四姑娘不放在眼里就是了,裳儿和菡儿到底是你大姐、二姐,要看看自个妹妹都不成?四姑娘恁的霸道,传出去外头是要骂咱们郡王府的姑娘没教养的,先郡王的脸都要丢尽了!”

沈氏话里怒气不掩,夹带着嘲讽和羞辱,竟还把先郡王拿出来说话,听得纪沁一阵恨恼,当即冲她吼道,“你少拿我爹爹说事!我阿姊现下伤着,我没闲心跟你们吵,我只告诉你们,哥哥就要回来了,你们再不走,吵着我阿姊休息,我叫哥哥把你们都送到庙里去!”

屋里头,纪愉神思渐渐清明,听着外头动静,她扶着床棂试图起身,可是全身酸乏无力,各处筋骨都睡得僵了,缓了好半晌才能动弹,这时候外头的纪沁已经唤了好几个得力的仆妇把沈氏娘仨赶出了灵缈苑。

纪沁气鼓鼓地走进屋,后头跟着四个丫鬟,除了霜清和雪泱,还有两个适才听了吩咐出去挡人的碧柳和青桑,四个丫鬟都是在灵缈苑侍候的,跟在纪愉身边有好几个年头了了,对这拼命护姊的四姑娘很是喜爱,几乎当着自个主子关怀了,眼下见小姑娘气得脸蛋通红,忙迭声安慰。

纪沁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两只腿儿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进了里间,抬眼就往榻上瞧,这一瞧便惊喜了,忙奔过去:“阿姊!”

丫鬟们一看,登时也欢喜极了:“姑娘醒了?”

一个妹子、四个丫鬟一齐围了上来,纪愉靠坐在榻上,瞧见奔到眼前的人,苍白的脸颊绽出笑意:“念念。”

念念是纪沁的小名,是纪沁三岁时,纪愉替她取的,那会府里刚请了老师给几个姑娘启蒙,除了纪沁,纪愉和两个庶姐都去上课,“念”字便是她在那一年学的,给了纪沁做小名,不过仅她一人唤着,爹爹和母亲还有哥哥仍唤沁儿,后来不晓得是从哪一年起,哥哥突然改了,同她一样唤念念了。

“阿姊,”纪沁两只小手一齐探过来,紧紧地抓住纪愉的左手,泪珠子毫无预兆地滑下来,“阿姊你好了么?头还疼么?要不要再召太医来?”

纪愉摇摇头,笑得弯弯的眸子忽地有些泛红,她本就生了一双桃花眼,平常瞧着人时便有些朦胧,这会更是水润润的,好似蒙了一层湿雾。

“念念,过来一些,让阿姊瞧瞧你。”

“阿姊?”纪沁坐到榻上,凑近了些,有些迷惘地看着她,“阿姊你怎么了?”

怎么阿姊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瞧过她似的,可是分明只有三天啊,难不成阿姊的头磕到石头上了,脑袋不明白了,连她的样子都记不大清了吗?

“姑娘?”站在床榻边的四个丫鬟也觉出不对劲,其实这不对劲她们昨日就有些感觉了,只是没太放在心上。

昨日下晌三姑娘忽然醒转,可是睁了眼,却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先是唤了两声“锦书”,弄得她们迷糊得紧,府里根本没有叫锦书的,紧接着便又见三姑娘痛苦地捂着脑袋,她们忙叫人去唤太医来,谁知过了一会三姑娘忽然张口问她们如今是几年几月,待听得她们说是干元二十一年三月,三姑娘眼眸一瞪,竟又昏了过去,后来太医来瞧,说是没有大碍了,睡醒了便无事,她们才放了心,只当那会子三姑娘脑子里还不清楚,没成想三姑娘现下又露出昨个那古怪的眼神来。

纪愉不顾她们眼中的迷惑,兀自看着纪沁,右手忽地覆住紧紧握着她的那两只小手,眸子轻轻一闭,密长的扇睫阖上,盖住了目中复杂的情绪。

“念念,这一回阿姊定会护好你。”

心音默念中,纪愉心口一松,忽地释然了——

那样痛苦地死了一回,换她回到十三岁,这一年,念念还是好好的,还没有被人害得心灰意冷,还没有那般决绝地离家去做姑子。

这一遭轮回走得似乎并不亏啊。

清醒

得知三姑娘醒了,郡王府上下皆松了一口气。

后宅的掌事徐嬷嬷当即放下手边的事,吩咐厨房这几日多炖些上好的血燕,早晚两回,送到灵缈苑去,接着又督促在药厨煎药的丫头看得仔细些,如此交代一番,这才赶去探望纪愉。

纪愉醒来后,喝了一回药,雪泱又喂了她几口白粥,现下精神稍稍转好,正拥着薄衾倚在榻上与纪沁说话。

霜清进来禀了一声,纪愉应了,没一会,便见徐嬷嬷领着一个圆脸丫头进了屋,雪泱瞥见那丫头手里端着一碗参汤,正冒着热气。

“三姑娘终于醒了,可真是太好了!”徐嬷嬷走到榻旁,笑着说道。

她身材微胖,又是个圆脸,虽然上了年纪,笑起来一脸褶子,但她的面相胜在慈眉善目,让人一瞧就觉得亲近,府里后宅的下人都挺喜欢她,也服她管。徐嬷嬷原就是纪府的家生子,曾服侍过先郡王,不过,那时先郡王还不是王爵,这郡王府还叫盛旻侯府。

盛旻侯纪衡于干元十六年在剑南内乱中因护主身故,元康帝嘉其忠勇,追封为郡王,授谥“武平”,特允其子孙世代袭爵,不需降等。

盛旻侯只有一个儿子,是继妻孙氏所出。

孙氏原是盛旻侯的妾室,当年得以进侯府,还是正室宁泓郡主亲自做主的,盖因宁泓郡主入府多年无所出。孙氏嫁过来后,果然一胎得男,生下庶子纪宣。六年后,宁泓郡主有孕,却不幸难产,拼尽力气诞下三姑娘纪愉,临终前硬是提着一口气做主将孙氏抬为正室,只期盼孙氏能好好对待自己的女儿。

由此,纪宣成为纪府嫡子,且是唯一的男丁,自然有袭爵的资格。

干元十六年,纪宣十五岁,袭郡王爵,成为这郡王府的家主。

郡王府如今没有管事的主母,盖因孙氏自先郡王薨后性情大变,几年前就不再管家事,连当时年仅六岁的小女儿也不顾,独自搬去了京郊别院,整日在佛堂以青灯木鱼为伴。

目下,郡王府前院有赵管事,后宅便有两个掌事嬷嬷,一个是这徐嬷嬷,另一个是纪愉的生母宁泓郡主从平北王府带过来的董嬷嬷。平常时候,府里大事小事都由掌事和两位嬷嬷负责,他们听的自然是家主景阳郡王的意思。

纪愉见徐嬷嬷过来,动了动身子,眸光越过纪沁望过去,她苍白的面色仍有明显的病气,纤弱瘦小的身子窝在软衾里头,小小的一只,瞧着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她今年十三岁,养的却不如纪沁好,虽比纪沁高了一个头,却要瘦许多,在身量上随她阿娘宁泓郡主,都是格外纤细的那一型,怎么养都是个瘦模样。

徐嬷嬷往前移两步,到了床榻边上,觑了她两眼,一脸关切道:“哟,瞧这小脸儿,才几天都快瘦没了,快先喝碗参汤来。”说罢,便招呼后头的丫头上前。

“嬷嬷,”纪愉唤了一声,徐嬷嬷转过脸来,便听纪愉道,“我方才喝了粥,现下肚腹里还撑着,喝不下了,先放着吧。”语落,瞧了雪泱一眼,雪泱了然地上前接过那丫头手里的碗,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嬷嬷,怎么没见着董嬷嬷一道过来?”纪愉问。

“哦,瞧老奴这脑子,差点忘了,”徐嬷嬷笑了笑,“这不是正到了要裁春衣的时候嘛,董嬷嬷先前约好了锦绣阁的掌柜要看料子,原本三姑娘出了事,老奴瞧着这事跟三姑娘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想着往后推一推,等三姑娘醒来再管不迟,可是董嬷嬷性子急,非得今天要去,这不,刚过了晌就去了,目下还不晓得三姑娘醒了呢!”

“这样哦。”纪愉点点头,面上无甚变化,随口道,“董嬷嬷做事素来认真得紧,没有拖拉的毛病,我瞧着今个日头挺大,倒是累着她了,往后这种事曹嬷嬷也可帮着做做,毕竟董嬷嬷年岁比你还要大些,腿脚到底没你活络,跑路这样的事还得你帮衬着,不过,她脑子清,算数好,原先毕竟是在我阿娘边上学过的,公中月例上的分配倒是可以多让她瞧瞧,采买的账目也过过她的眼,嬷嬷看呢?”

“啊……是、是、是,”徐嬷嬷脸上仍挂着笑,可是神色明显有些僵掉了,颇有些惊疑地望着纪愉,口中却连连应声,“三姑娘说的是,说的是。”

“好了,你退下吧,宅子里事多,你也不必每日跑过来瞧我了,屋子里有丫鬟照料着,我这小伤碍不着事,哥哥过两日大约要回来了,该备起来的也要备着,”纪愉微微凝眉,继续道,“瞧瞧哥哥爱喝的茶叶可还有存货,若是不大新了,便重新采买些,这些琐事我不如嬷嬷清楚,还要烦嬷嬷多费心了,我替哥哥谢谢你。”

“哎呀,三姑娘说哪里的话,真是折煞老奴了,这都是老奴分内事,应该的,应该的……”

徐嬷嬷低着头,恭敬地应着,额上却不由冒出了几滴汗,心中也越发疑惑惊惧,怎么这三姑娘跟从前不大一样了?今日说的话一句一句都教人瘆的慌,平常那个天真纯善的小丫头哪里会管这些事?真是奇了怪了……

不仅徐嬷嬷疑惑,一屋子的丫鬟外加纪沁都颇惊讶地望着纪愉。

待徐嬷嬷忐忑不安地退下了,纪沁便急急问出口:“阿姊你今日怎么了?说的话怪怪的,语气也怪怪的……”边上的丫鬟们一致点头表示赞同。

纪愉却笑了:“你觉得阿姊是怎么了?脑子撞坏了?”

“不然呢?”纪沁歪着头,眉毛揪在了一块儿,一脸紧张,“阿姊不会真的撞坏了吧?你都不像我阿姊了……”

纪愉摸了摸她的头,好笑地问道:“我不是你阿姊,我怎么认得你?我记得你三岁时还遗溺呢,把我的褥子都弄湿了一大片!”

“噗嗤——”丫鬟们听得这话,一个没忍住,都笑了出来。

“阿姊!”纪沁登时羞得小脸通红,伸手要去捂纪愉的嘴,却被纪愉捉住了。

“好了,不闹了。”纪愉忽然收起笑意,“阿姊没有撞坏脑子,只是睡了好长的一觉,把好些事睡清楚了……”

当然,也还有好些事没睡明白,比如——

究竟是谁害死了她?

这个问题,纪愉想的头都疼了,却想不出确切的答案,只能暂时搁置了。

至于那些可能是凶手的人,这一世她统统避着,不跟他们扯上瓜葛,这样……总能保住这条小命吧?

*

纪沁在灵缈苑磨蹭到下晌,才被纪愉赶回去休息了,她这两日因着担心阿姊,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现下纪愉醒了,她心里踏实了,一回到岚鹤院,就趴到软榻上睡着了。

这厢,纪愉又喝了一回药,没过多久,董嬷嬷回来了,得知三姑娘醒了,立即高兴地赶过来。

纪愉幼时虽是放到孙氏那里养着的,但与董嬷嬷的关系一直都挺亲近。纪愉一生下来就没了亲娘,连阿娘的样子都没有见过,除了曾经在爹爹的书房里瞧见过一幅画像,其他的想象便都来自董嬷嬷的回忆了。

纪愉三岁时便晓得了孙氏不是她亲娘,从那时起她唤孙氏“母亲”,而“阿娘”这个称呼则留给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生母。

有一段时间,纪愉最爱去找董嬷嬷问自个阿娘的事,董嬷嬷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说与她听,只是说到后来,总是忍不住落泪,纪愉懂事后,就不再问了,后来甚至很少提起阿娘了,因为董嬷嬷听她提起,便要红眼眶,而爹爹听她提起,总是皱眉头,有时甚至把自个关在书房里不出来。

纪愉长大后便明白提起阿娘会让他们难过,董嬷嬷很想念阿娘,爹爹也一样。

虽然爹爹身边有母亲陪着,但是爹爹还是想念阿娘的。

后来,爹爹也不在了,母亲像变了一个人,不再管他们了,府里就只有哥哥、她和念念。当然了,还有她不喜欢的沈姨娘和两个庶姐。

那时,她问过哥哥,母亲怎么了,可是哥哥并没有告诉她,只叫她别问,她就再也没有问过。

董嬷嬷带来了玉馔斋的糕点,纪愉很欢喜,一连吃了好几块,董嬷嬷在一旁看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纪愉看着她,想起前世自己傻乎乎地受了徐嬷嬷的挑唆,误会了她好几回,还让哥哥撤了她的掌事位子,一直到身体出了事后才识破徐嬷嬷的真面目,可是那时董嬷嬷的身子已经不好了,再也不能做掌事了。想到这个,纪愉就很内疚。

好在,这一回,她没有那么糊涂了。

“嬷嬷,你也吃。”纪愉拿起一块糕点,递给董嬷嬷。

这时,外头来了个丫鬟,禀道安陵侯府的宋世子来了。

纪愉闻言,两手一颤,糕点滚到了地上。

退亲

安陵侯府的宋世子董嬷嬷是知晓的,他叫宋言深,是安陵侯的嫡长子,今年十七了,是个端方清贵的少年,相貌上虽比不得自家郡王,但在京里年轻公子中也算是出众的。

原先两府交好时,大人们早早为他和三姑娘定下娃娃亲,两个孩子幼时倒是常常碰面,长大后为了避嫌,才见得少了,上回见面似乎还是宋世子离京之前,算一算日子,约莫有半年了。

瞧这情形,应是提早回来了。

纪愉神色陡变,董嬷嬷自然看到了,但她只当这消息报得太突然,纪愉一时太意外才会有此反应,并不作他想。

然而,纪愉显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初醒时,她已经发觉这一世与上辈子不大一样,最明显的一桩便是她前世并没有带纪沁去宁园赴宴,但她这回受伤却是在宁园发生的。

再来,便是方才传来的消息。

她记得好清楚,前世她与宋言深这一年并没有见过面,那时宋言深去了军中历练,待满一年半才回京,她根本没有想过宋言深会在这时过来。

现下她脑子尚未理清,还未想好要如何处理与宋言深的婚约,也不晓得目下要用何种态度对待他,更不要说与他相见了。

不过,纪愉也晓得,此时的宋言深应当还是那个知礼守节的大好少年,擅闯女儿家闺房这种事是不会做的,他现下过府来,应是得了消息来问她的伤情,是以她不必见他,只让丫鬟传个话就足够了。

纪愉稍稍定下心,叫丫鬟去前院回话了。

董嬷嬷有些惊讶,怎么三姑娘的表情瞧着一点惊喜的意思也没有?照理说,这一对小儿女也有半年未见了,得知宋世子回来,三姑娘总该是有些欢喜的吧,毕竟两个小人儿到底是从小相识的,即便三姑娘年岁还小,情窦未开,青梅竹马的情分总是在的,可现下看三姑娘这样子,竟是没有半分喜悦。

董嬷嬷颇为疑惑,正欲开口探问,却被纪愉抢了先。

“嬷嬷,我不想嫁给宋言深。”纪愉靠在床棱上,仰着头说道,她瓷白的小脸上神情严肃,一点也没有说笑的样子。

董嬷嬷闻言一怔,心中惊骇,顾不得细想,忙摆手阻住纪愉的话,“哎呀,三姑娘可不要乱说话,被人听见了不好!”

“嬷嬷放心,我只是跟你说,目下不会教旁人晓得我这想法。”纪愉原本并未打算将这事告诉董嬷嬷,这是临时起意,如今哥哥还未回来,念念又太小,府里并没有旁人能教她信任,宋言深忽然上门来,她心里的这桩事便浮到了最上面,董嬷嬷毕竟比她年长许多,见过的事比她多,或许能帮她出出主意。

董嬷嬷转身瞅瞅外头,有些担忧地拢起眉,压低声音问:“三姑娘怎突然这么想?可是宋世子做了何事让姑娘不高兴了?”

纪愉摇摇头,“并没有,我只是不想给他做妻子,我当他是哥哥一般,一想到将来要同他做夫妻就浑身不舒坦,嬷嬷,你可有法子让我能把这门亲事退了,但又不要让安陵侯府的人生气,尤其是不要让宋言深怪我,若是能欢欢喜喜地退了,两家还能像从前一样交好,那就更好了。”

纪愉自然不会告诉董嬷嬷实情,若她说是因为害怕死在宋言深手上,董嬷嬷恐怕要跟纪沁一样,以为她撞坏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