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骗了郡主,求郡主责罚。”
“不必了。”薛锦棠道:“你也是好意。”
没错,重伤昏迷是假的,但赵见深对她的付出是真的。回想两人相识相处的点滴,她发现一直在赵见深在为她付出,而她竟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昨天她离开之后,冷静地算了一笔账,发现自己欠了赵见深太多。
她薛锦棠向来不欠别人的,可是却心安理得地接受赵见深的好。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坐享其成,等着赵见深来讨好她、甚至给她挡刀挡剑?就凭赵见深喜欢她?
在皇帝要杀她的时候,赵见深还在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能跟她在一起,又不让皇帝反感。
她做了什么呢,躲避、逃离。
她并没有付出,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赵见深。
她想试一试,想去付出,想跟赵见深好好相处,纵然最后的结果或许是粉身碎骨,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
她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重生之后,她一直想着报仇报仇,为了报仇,她连命都舍了。现在仇已经报了,她想听从自己的内心一次。
范全又哀求:“郡主,殿下醒了之后,您能不能不要告诉殿下,他昏迷是我跟天机道长搞的鬼?”
薛锦棠点头:“可以。”
范全松了一口气,笑着退出去,让薛锦棠陪着赵见深。
赵见深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虽然没有睁眼,他英俊的脸庞依然让人心折。
薛锦棠认真打量着他,心里涌出不一样的情绪。
她很肯定,她是想跟他牵手走过一生的。
赵见深是在傍晚醒的,天边的霞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床边坐着的女子是他朝思暮想的模样,就是眼睛有些红。
“棠棠。”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你哭了,是我的错。我说过让你永远都开开心心,永远都不哭的。”
“我这是喜极而泣。”薛锦棠脸有些红:“你猜猜,有什么好消息?”
赵见深一愣,有巨大的喜悦从他的眼底浮上来,他又不敢相信。
“皇上给我们赐婚了。”
“是真的吗?”赵见深嘴上说着不相信,脸上的笑容已经飞扬了。
薛锦棠抿着嘴点了点头。
赵见深欣喜若狂,一把将薛锦棠搂进了怀里,却带动了伤口,疼得直吸气。
薛锦棠推他,又不敢用力:“疼了吧,还不快松手。”
“疼死也不松手。”赵见深搂的紧紧的:“你都是我的世子妃了,我再也不松手。”
他抱着她,先亲她额头,接着就要把唇落她嘴上。
薛锦棠捂了嘴,嫌弃道:“你已经十几天没漱口了。”
“应该…不难闻吧。”赵见深一向脸皮厚,这时候竟难得地露出几许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又赶紧用双手捂住口鼻,哈气闻自己的味道。
薛锦棠忍不住笑了:“好了,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下蛊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说了,你别害怕。”赵见深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其实,你单单你有非常人的机缘,我也有。”
“你?”薛锦棠瞪大的眼睛:“你也是?那你原来是谁?”
“我还是我,只是我好像做了个梦,又像是时光倒流,重新活了一回…”
赵见深怕吓着她,斟酌着语气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以为你是薛锦翎,所以给你下了蛊毒,就想看看最后究竟是谁陷害的我。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我误会了你。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解释清楚,又怕你知道了,会不接受我,我就一直忍着。”
“而且这蛊,要整整三年之后才能解,之前我不敢说,也是因为没办法解蛊,只能让你吃药压着蛊毒。”
薛锦棠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离奇诡异的原因,她有些不解:“为什么给我下蛊,就能知道最后是谁陷害你?这好像有些不对啊。”
“不是。”赵见深摸了摸鼻子:“我前世跟薛锦翎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没想到宫中嬷嬷给薛锦翎验身,她竟然不久之前才被人破了身子,床上还有污迹。很明显,陷害我的人,当晚就在宫里,而且,极有可能是趁我昏迷的空档,跟薛锦翎…做了不轨之事。”
“所以,我重生之后,就想着给薛锦翎下蛊。这种蛊,平时吃药压着不对有感觉,一旦跟男子交合,蛊毒就会传到男子身上,有万蚁噬心之痛。我有医术,待那人蛊毒爆发,必然会来找我医治,我也就能知道,到底是谁破了薛锦棠的身子,是谁害我。”
薛锦棠挑着眉看他:“你口口声声说你没动薛锦翎,这可不一定。你喝醉了,又中了药,说不定你做了什么事,自己也不知道,给忘了…”
“不、不、不。”赵见深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得回心转意了,可不敢再让她误会了:“我确定我没有。”
薛锦棠不信,却也并不会生气:“有没有的,都不重要了,反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
“真的没有。”赵见深说:“我前世中了徐侧妃下的毒,那方面一直不行,对男女之事从未有过任何想法。所以,我可以确定我是清白的。”
“不过,我现在是好好的,你放心吧。”
薛锦棠忍俊不禁:“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见深直视她,眼里有笑也有渴望:“你说呢?”他一伸手,把她给抱住了。
薛锦棠忙正色道:“那晚能进宫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你难道就没有怀疑的对象,就没有察觉到一丁点的可疑之处吗?”
明知道她在转移话题,赵见深却不去拆穿,只顺着她的话朝下说,他缓缓摇头:“没有。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敌人赵见鸿,已经在我的设计下被囚。我怀疑是赵见鸿派系的人对我下手,可又没有查到相关的线索。”
“也不一定是赵见鸿啊。燕王又不是只有你跟赵见鸿两个儿子…”
薛锦棠随口一说,又赶紧闭嘴了口。
没错,燕王成年的儿子有三个,庶长子赵见鸿、嫡次子赵见深、嫡三子赵见泽。赵见泽与赵见深一母同胞,都是燕王妃所出,据说对赵见深这个哥哥很是依赖,哥两个感情很好。
她这样说,有挑拨赵见深兄弟不和的意思了。
“没事。”赵见深摸摸她头,轻声说:“这些话在别人面前不能说,但是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他微微一笑,亲了亲她的指尖:“看来,我做的还是不够好,不能让你放下心里的防备与芥蒂。”
薛锦棠就趁机道:“你以后有事不能再瞒着我了。”
“当然不会。这一次下蛊,已经让我吃尽苦头了。”赵见深失笑摇头:“真没想到,我下的蛊,最后要我自己受,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薛锦棠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皮有些发热:“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解蛊吗?”
赵见深点了点头:“应该是有的,师父之前跟我提过,我明天就问他方法。其实不问也行,反正我们迟早…”
“停!”薛锦棠喝止住了他:“你先想办法替我把蛊毒接了吧,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许再想了。”
“好。”赵见深像哄孩子一样亲了亲她的脸颊:“小的谨遵世子妃之命。”
与此同时,天机道长正在乾清宫接受皇帝的赏赐:“道长此番做的很好,这一招苦肉计解决了朕心头一件大事。”
天机道长仙姿出尘:“都是皇上的主意,笑道不过略使绵薄之力罢了。”
皇帝赏了不少东西,天机道长都接受了,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乐开了花。
王大德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这一场博弈,最终还是皇上退了一步,世子殿下一番赤诚之心,最终让皇上动容。世子殿下难受,皇上心里也不好受,却不想低头,只好想出这么一出苦肉计。唉,皇上老了,心软了。
“王大德。”皇帝吩咐道:“去叫钦天监监正来。”
王大德笑眯眯应了,世子殿下醒了,也该选个良辰吉日办喜事了。
104.良辰
燕王世子赵见深要成亲, 这吉日可马虎不得。
钦天监监正亲自拿了赵见深与薛锦棠的八字推演, 最终选出三个良辰吉日。
下月月中十六, 三个月后初八,半年后初六, 都是好日子。
王大德看了这三个日子暗暗赞叹,监正也是个妙人啊, 这三个日子最快的刚好一个月, 最长的要六个月朝上,他送了三个日子让皇上选,全由皇上决定。
王大德笑眯眯地把日子告诉了皇帝,皇帝觉得三个月后的日子最好, 一则, 赵见深养好了身子, 二则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婚礼, 时间宽裕, 可以办的足够隆重。
刚好赵见深进宫给皇帝请安, 他就说:“皇爷爷,孙儿倒觉得下个月最好。孙儿早一日成亲, 就能早一日给皇爷爷生下曾孙。”
皇帝板着脸, 不悦道:“你早干什么呢?那年你十六, 朕要给你选世子妃,你不要。就算去年吧, 选出来的那三个闺秀…”
“皇爷爷教训的是。”赵见深跪在地上, 嬉皮笑脸:“孙儿知错了。既然皇爷爷觉得三个月后最好, 那就三个月后吧。这不过是些许小事,只要皇爷爷高兴,定在哪一天孙儿都无所谓的。”
虽然他想快点把人娶进门,但也不能把皇祖父给惹生气了啊。
他笑得谄媚,皇帝又气又笑呵斥他:“还不快起来,堂堂燕王世子嬉皮笑脸像个什么样子!”
“燕王世子是别人叫的,我在皇爷爷面前不过是孝顺、听话、又乖巧的孙儿罢了,皇爷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嘴上像抹了蜜一样,把皇帝哄得开怀大笑,却故作不耐烦:“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行。”
赵见深给皇帝捶背捏肩,笑嘻嘻道:“孙儿还未成家,再大也不大。”
说来说去,还是想让皇帝把婚期提前。
皇帝觑了他一眼:“也是,虽然个子很高,年龄也不小,到底你还是个童男子,的确不算是大人。”
赵见深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皇爷爷,你说这个做什么,谁说孙儿是童…”
皇帝冷笑着看他:“你想欺君?”
赵见深狼狈极了:“孙儿的确还是。”
他话锋一转,厚着脸皮道:“孙儿能否早日成为真正的男人,就看皇爷爷开不开恩了。”
“呵呵呵。”皇帝笑道:“那还不容易,宫中教导人事的宫女,你想要多少皇爷爷都可以赏赐给你。”
赵见深咬着牙,给皇帝捶捏肩膀的手却不停:“那些庸脂俗粉,孙儿看不上。”
“你就不怕朕赐给你?”
“那怎么会呢?”赵见深笑得脸都酸了:“皇爷爷这么通情达理,又这么疼孙儿,又岂会做出那样大煞风景、让孙儿烦恼的事。皇爷爷英明神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孙儿相信您绝不会那样做的…”
“去去去。”皇帝撵他走:“朕同意你下月成亲,不必再在这里甜言蜜语了。”
赵见深笑眯眯:“孙儿都是发自肺腑之言…”
“再不走,朕改主意…”
“孙儿告退!”
赵见深走得比谁都快,那矫健的步伐,敏捷的身手,一点也看不出是受过重伤的。
皇帝目光一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陷入回忆。
太.祖皇帝与圣慈皇后,既是开国皇帝,亦是天下有情人的楷模。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等到年老,太.祖退位做太上皇,与圣慈皇后一起游览山川江河,留下无数传说。
他小的时候,也曾跪在列祖列宗画像前,钦羡地跟太.祖说,他要做个像太.祖一样的明君,也要娶个圣慈皇后这样的妻子,两人夫唱妇随,成为后世的佳话。
他没有做到,但他的孙子做到了,他也不算食言吧。
…
“乖徒儿,你叫为师过来,所为何事啊?”
天机道长进门就朝椅子上一歪,翘起了二郎腿,一会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点心吃,一会又抠抠脚丫子,哪有半点仙姿飘飘的模样。
赵见深脸色平静跟没看见一样:“给她解蛊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天机道长捏了一个芙蓉果,在嘴里嘎嘣嘎嘣嚼了,嘟嘟囔囔,满不在乎道:“你们不是赐婚了吗?何必多此一举?你直接把她推…”
赵见深一记眼刀飞过来,天机道长感觉脑门一凉,立刻长话短说,一语带过:“反正就那么着,事成之后,蛊毒到你身上,你再给自己解蛊就是了。现在给她解蛊,太麻烦了,不划算。”
“师父,请移步。”赵见深起身,带天机道长去了隔壁房间,地上放着七八个箱子,赵见深示意他:“替她解蛊,这里头的银子都是你的。”
天机道长眼中放光:“这里头都是银子?”他手脚不停,掀开箱盖,见里头果然是银子,喜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这么多啊!啊,哈哈哈,那老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用完呐。”
天机道长扑在银子上,把脸埋进银子里面,陶醉地闻了又闻:“好徒儿,好徒儿,为师真没白疼你。”
赵见深抽了抽嘴角,看看他这个贪财的模样,哪里像个老神仙了,当初他怎么就被这老神棍给骗了呢。
他赵见深堂堂燕王世子,竟然有这么一个见钱眼开的师父,真是他一生的污点。
“啪!”赵见深伸手将天机道长面前的箱子合上,笑道:“师父既然喜欢,就替她解蛊吧。”
天机道长太激动了,脸颊通红,两眼贼亮,他捋着胡须,笑哈哈:“徒儿这般孝敬为师,为师也不能没有表示。为师现在就做准备,两日后你安排个妥当的地方,为师替她解蛊。”
“这些银子嘛,为师就不要了。”
赵见深斜眼看他,这老神棍有问题。
天机道长怒了,跳起来指着赵见深骂:“你那是什么眼光?有你这么看自己师父的吗?当初为师给你治病、教你医术,为师我收你钱了吗?啊?”
“你现在身子好了,翅膀硬了,就怀疑为师、瞧不上为师了!早知今日,为师当初就不该救你,活该你一辈子软搭搭,还想成亲,想洞房花烛夜,你做梦!”
这老道生气了,骂人的时候一蹦三尺高不说,吐沫星子还满天飞,赵见深退后了好几步,才躲开他的口水雨。
他叫骂了好一会,见赵见深没反应,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诉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你,为师先在正在山里快活呢。为师正练着丹药,眼瞅着就要成功了,为了你,放弃了一切,下山,给你做事,你是怎么对待为师的?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不许为师逛窑子,不许为师喝花酒,为师都听你的,结果,还是没落到好。我老道的命好苦哇…”
天机道长喋喋不休,先是泼妇后来又是怨妇,嘴里不停数落赵见深的不是,关键还不带重样的。
赵见深看看天色不早了,若是不加制止,这老神棍估计能哭到明天早上。
“咳,差不多就行了。”
“你道歉!”
赵见深皱着眉头道:“徒儿知错,不该怀疑师父,您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跟徒儿一般见识。”
天机道长把手一伸,气哼哼:“扶为师起来。”
赵见深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只手,如果他没记错,这只手应该是捏了点心、抠了脚丫子、刚才又擤了鼻涕…这是一只有味道的手啊。
天机道长嗷呜一嗓子又嚎开了:“好哇,你个小没良…”
赵见深忍着恶心,扶住了那只手,天机道长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哼!这还差不多!”
“我不要你的银子,你以为是为你吗?你想多了,这些银子,乃老道我送给徒媳妇儿的添妆礼。”
天机道长说:“我老道虽然跳出红尘,却不是不懂礼节之人。你们要成亲,老道我正正经经的长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岂能两手空空没有表示呢?徒弟没良心,老道我就指望徒媳妇儿了,这添妆礼必然能让我徒儿媳妇儿喜欢,回头好好孝敬我老道,给我养老送终。”
赵见深听他愿意替薛锦棠解蛊,就笑道:“是徒儿错怪师父了。两日后,师父就到这里来吧。”
这地方是他的私产,别人不知道。
“哼!”天机道长瞪他一眼:“这银子要给我徒儿媳妇儿,你不许昧下,要被我知道了,门规伺候。”
赵见深心想,不用你说,我的东西也是要交给她的。
“起开!别当道!”
天机道长牛气轰轰地走了,出了门就在心里乐呵,赵见深啊赵见深,你不让我喝酒、不让我快活,还拿银子威胁我,可算让老道我抓住把柄了。
正所谓,师父报仇,十年不晚,嘿嘿嘿,你等着吧,有你求为师的时候。
赵见深看了看这些银子,笑了起来,这么多银子,她见到了会是什么反应呢?是吓一跳吗?
他正想着去把解蛊的好消息告诉薛锦棠,范全过来回禀:“主子,安平郡王到了,燕王殿下派人找你。”
赵见深点头,赵见鸿的动作倒是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