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萧淑妃连连摇头,声音惊骇,魂飞魄散:“吴王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臣妾所为,吴王不知情,就连汝宁是他…他都不知。皇上,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声音冰冷:“他最好不知情。”

皇帝挥挥手,让人把萧淑妃带下去。萧淑妃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皇帝没宣布对她的处置,分明是想去查吴王,等查清楚之后,一起处置。

她咬着舌尖,告诉自己要冷静,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她再也承受不住,终于晕厥。

两天两夜过去,吴王一直没有萧淑妃的消息,这是从前都没有的事。进宫打探,都说是长兴侯有反意,萧淑妃替长兴侯求情,触怒了皇上,被关了起来。

可是吴王却知道,这不过是对外的说词,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来人。”吴王吩咐道:“备马,本王要进宫。”

吴王的幕僚阻拦:“殿下,不可!长兴侯…犯的事不小,您要冷静处之。”

长兴侯不是造反,分明是犯了圣上的忌讳,所以圣上才让程进栽赃嫁祸,事情做的太明显,是个人都能瞧出来这中间的破绽。

至于为什么会牵连了萧淑妃,他们还没有弄清楚,此时实在不宜贸然进宫求情。

吴王脸色凝重,眉心紧锁:“本王必须进宫。不仅本王,其他人都要上书替长兴侯求情喊冤。”

他越是这样替长兴侯、萧淑妃求情,皇上就越不会怀疑他知情。

这个时候,他就该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儿子。

皇帝听闻吴王进宫,脸色冷凝:“让他进来。”

吴王一脸焦急,进门就跪下道:“父皇,长兴侯舅舅一向忠心,平时又十分低调从不惹事,更不曾拉帮结派有党与之争,儿臣不信他会造反。”

“就算长兴侯舅舅有错,母妃身为妹妹,替他说话也是人之常情,请您看在母妃一时情急的份上,原谅她失了分寸的举动。”

皇帝目光如炬审视着吴王:“你可知萧淑妃犯的是什么罪?”

吴王跪在地上,忧虑心痛,无惧与他对视:“父皇,母妃身子不好,最近一直在吃药,您就算生她的气,也不该把她关起来。母妃陪您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母妃有错,有罪,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一样有罪,您要罚就罚儿臣吧,我愿意替母妃替罪。只求父皇能放母妃出来。”

皇帝脸色阴沉,双眼犀利,如语气含着雷霆之怒:“哪怕萧淑妃犯的是滔天大罪,是死罪,你也愿意替她承担?”

吴王大惊失色:“这不可能!母妃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迎着皇帝隐怒的双眼,震惊道:“难道母妃真的犯了不可原谅的错?”

他脸色苍白,神情焦躁,眸中流露出恐惧与不敢置信,然后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一片清明:“母妃是儿臣的母妃,她生我养我,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儿臣都愿意替母妃承担。”

吴王以头碰地,无怨无悔:“求父皇成全!”

大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双膝跪太久,传来刺疼,却抵不过头顶皇帝如刀剑般审视的目光。

吴王心跳如雷,死咬着牙关,强撑着身体,告诉自己要忍,一定要忍耐。

良久的沉默之后,上头终于传来皇帝冷漠平静的声音:“萧淑妃所犯罪孽,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的。王大德,你把事情的跟吴王说一遍。”

皇帝说完这两句话,就起身走了。

王大德半垂着眼皮,声音无波,跟说故事一样把经过说了。

吴王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不会的,我不信,母妃绝不会这么做的。”

王大德看着吴王“痛苦”地捂住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吴王真不知道吗?

王大德说了一句“奴婢告退”,就起身走了。

吴王爬起来,走出乾清宫,风吹到身上凉凉的,他前胸后已被冷汗湿透。吴王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吴王回去后就闭门不出,原本上书替长兴侯求情、替萧淑妃求情的人也沉默了。至此,皇帝彻底相信,吴王是无辜不知情的。

回去当晚,吴王不吃不喝,大半夜朝自己身上泼凉水,站在风口里吹,确定自己感染了风寒才回房。又熬了两天,等自己看上去病得严重了才在第三天再次进宫。

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般求情,他只是跪在皇帝面前痛哭,说萧淑妃竟然会犯下那样的大错,他实在想不到。

“父皇,母妃犯了这样错,您如何惩罚,都是应当,儿臣不敢求父皇原谅母妃。”吴王涕泪横流:“只求父皇能让儿臣再见母妃一面,她再不好,都是儿臣的生身母亲,求父皇答应。”

他以头抢地,砰砰砰,声音非常的响,可以看出来他是非常痛苦的。

皇帝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过了好一会才道:“也罢,朕答应你,你去看了之后,立刻回来,不许耽误。”

“谢父皇成全。”吴王苦笑着站起来,却两腿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皇帝一惊,立刻让人叫太医来给吴王诊治。

在六皇子出生之前,吴王一直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其他成年皇子都就藩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留在京城。皇帝心里是疼爱吴王的,甚至在皇长孙自尽之后,皇帝想过,让吴王做太子,毕竟这个儿子一直长在膝下,也十分得他欢心。

只是经过萧淑妃这件事,皇帝对吴王也有了意见,立他为储君的念头已经打消了。

“回禀圣上。”太医道:“吴王殿下因为郁火攻心,焦虑忧思,水不入火,患了严重的伤寒,若不及时救治,怕会损伤玉体,落下病根。”

吴王双目紧闭,躺在榻上,咬着牙关,浑身发抖。虽然昏迷,他还声音痛苦地呻.吟:“母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皇帝看吴王这样,心里的迁怒少了,慈父之心占了上风:“让吴王在宫中养病,你们好生看着。”

王大德对于吴王的演技表示佩服,好一招苦肉计!是老套了点,但对于年迈屡受打击的皇帝来说,这一招很有用。

“皇上。”王大德道:“燕王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

赵见深见吴王呼吸急促、脸色通红地躺着,担忧地看了一眼:“吴王叔没事吧?”

皇帝摆摆手,道:“你过来有什么事?”

“这…”赵见深瞥了吴王一眼,犹豫了一下。

皇帝立刻意识到跟萧淑妃有关系,他沉声道:“说!”

“皇祖父,应天府登闻鼓响了。”

若普通百姓遇重大冤屈无处可申,可击登闻鼓鸣冤,击鼓者要先受廷杖三十,极有可能直接被杖死。

所以登闻鼓响起,都是巨大的、震动朝野的冤案。

皇帝脸色一变:“继续说!”

“击鼓者不是旁人,正是前户部尚书薛计相的入赘女婿、现汝宁公主的驸马程濂。他状告汝宁公主夺人夫婿,勾结稳婆杀人害命,他的先夫人、他的女儿俱是被汝宁公主所杀,还有他,日日遭受汝宁公主的威胁□□。”

皇帝不怒反笑:“让应天府、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若程濂所告属实,便按律法处置。”

汝宁!这个野种,冒充金枝玉叶多年,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处置,本想秘密处死,既然现在有机会让汝宁遭受痛苦羞辱,他又怎么会放过!

赵见深朝床榻上看了一眼,吴王呼吸依然急促,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赵见深冷冷笑了笑,吴王啊吴王,你心里不好受吧。这才刚开始呢。

吴王恨啊,恨不能把赵见深碎尸万段,恨当初下毒功亏一篑没有要了赵见深的命。

来日方长,且等一等。等他熬过这一关,必要赵见深死无葬身之地。

登闻鼓响起引起轰动,案子的内容更是让京城哗然,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明百姓,俱被这骇人听闻的案情震惊。

从登闻鼓响起,到三司会审,到最终宣判,每天公堂外都围满了百姓。毕竟事关一国公主,大家也想看看律法是不是真的如说的那样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当大理寺卿宣判汝宁公主杀人偿命、罪判斩首,三日后行刑时,应天府外响起了雷鸣般的轰动,百姓们奔走相告,历时一个月的公主多夫谋杀案终于水落石出,杀人凶手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汝宁公主所在的牢房与萧淑妃紧紧相连,当锦衣卫把汝宁公主带走时,萧淑妃跟疯了一样扑过来:“你们要带她去哪?”

锦衣卫指挥使程进满面冷漠:“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然是去砍头。”

“不、不!”萧淑妃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娘娘的贵气,她跪在地上,哭喊着伸着手:“不,本宫不许你带她走,不许。”

她吼得声音再大也无用,此时谁还会理会一个疯女人的命令呢。

汝宁公主早在听到砍头的时候就便溺了一地,她全身瘫软,神志丧失,一步路也走不了,完全是靠锦衣卫硬拖给拖上的车。

一路游街,她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肉鸡蛋、烂菜叶,等到了法场,她已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薛锦棠与乔装打扮过后的赵见深站在底下一个视线非常好的位置,准备亲眼看汝宁公主伏诛。

看着汝宁公主被押在地上跪着,刽子手正在擦拭硕大的砍刀,薛锦棠心头一阵寒凉,她道:“我们走吧。”

赵见深赶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怎么?害怕了?”

是有点怕,但也有茫然,也有快意。

她已经知道汝宁公主一定会死,就不用亲眼看最后一幕了。

“没事。”赵见深捏了捏她的指尖:“有我呢。”

与此同时,王大德带着几个太监来到了萧淑妃面前,其中一个太监手中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黑漆漆的碗。

萧淑妃面色惊恐:“你要干什么!我是淑妃!我儿是吴王!你不能处死我,你不能…”

王大德笑了笑:“既然淑妃娘娘不愿意自己喝,只有让奴婢们服侍您了。”

王大德对身后的几个太监道:“快,服侍淑妃娘娘上路,别让汝宁公主等太久了。”

那几个太监按的按,压的压,有人撬开嘴,有人朝嘴里灌,萧淑妃大喊:“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她没喊几声就躺到地上,蹬了几下腿没气了。

就在萧淑妃、汝宁公主踏上黄泉路三天之后,吴王的病情也基本痊愈了。

他第一时间去求见皇上,刚巧赵见深也在。

仇人相见,本该分外眼红,可吴王却一脸的愧疚难过,并不与赵见深针锋相对,反而道:“阿深,王叔不日就要离开皇宫,以后进宫的机会就少了,父皇一向疼你,以后父皇就拜托你了。”

赵见深挑了挑眉,笑道:“吴王叔严重了,皇祖父心里还是疼你的。”

吴王摇了摇头:“我已决定离开了…”

“你要去什么地方?”皇帝踱步进来:“要就藩吗?”

赵见深一惊,吴王会舍得离开京城去就藩?这不可能吧。

吴王跪下,诚恳道:“父皇,汝宁罪孽深重,皆是母妃纵容所致,儿臣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儿臣欲替母妃恕罪,想剃度出家。儿臣一定会日日诵经念佛,洗刷汝宁、母妃身上的罪孽,也乞求佛祖保佑大齐国泰民安、父皇千秋万岁。”

皇帝怔了一下,似没想到吴王会这么说。

赵见深则在心里冷笑,很明显吴王是以退为进,什么诵经念佛,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不想离开京城。

他想躲起来避风头,然后再找机会东山再起,那怎么能行?

“皇祖父,孙儿觉得吴王叔此举不妥。”

赵见深也跪下,正色道:“虽然汝宁公主做事有失分寸,但她只是个外姓公主,又不是淑妃娘娘亲生。虽然她杀人有淑妃在后面相帮,但汝宁、与淑妃俱已伏诛受罚,吴王叔又不知情,实在不必如此害怕。”

赵见深明着劝,暗中净朝吴王心头上捅刀子:“皇祖父并不会因此迁怒你的,更不会责罚你,你不必因为害怕而躲避。”

吴王气得要吐血,明明是愧疚,明明是想替皇帝祈福表现儿子的孝顺,到了赵见深嘴里就成了做贼心虚的害怕了。

吴王惭愧道:“阿深一向心大,做了事很快就忘了。王叔心细难免会多想,这一点,我不如你。”

赵见深道:“侄儿不是心大,是相信皇祖父不是那等迁怒人的人。吴王叔不必惶恐,皇祖父一向慈爱,您也该信任皇祖父才是。”

吴王气得脸色都变了,他咬了咬牙,干脆不搭理赵见深了,只对皇帝道:“求父皇成全。”

现在皇帝看到他,就会想到萧淑妃的所作所为,与其等皇帝说让他离京就藩,倒不如他自己先提出到庙里去。先呆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找机会感动皇帝,到那时候再出来,他依然是风光无限的吴王。

“皇祖父年岁已高,太子王叔身体不好,侄儿与几个堂兄弟尚且年幼,这朝中事要吴王叔辅佐,您若是撒开手走人了,谁来替皇祖父解忧,难道要几位就藩的王叔都进京不成?”

吴王脸色发青,抿唇不语,心里拿着刀,已经把赵见深砍了千千万万刀。

皇帝沉吟了一会:“你们不必说了,净一法师已然出家,不必再出一个王爷僧人了。”

阿深说的不无道理,他的身子的确不如从前了。他一直隐瞒自己的医案,不许让外人知道,但是阿深是大夫,必然能察觉到的。

想到这里,他心头有些复杂。阿深这孩子,心眼太实了。吴王出家,他便是御前第一人了,可是他却丝毫不贪恋这个可能,一力阻止吴王。

阿深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燕王出身太低,也不讨他喜欢。

再等等吧,他的身子还能熬一段时间,太子也还活着,或许太子的身子还能有救呢。

皇帝叹了一口气,让两人退下。

出了宫,原本和气的两人俱变了脸色:“赵见深,你真是本王的好侄儿。”

“呵呵。吴王叔,你也不遑多让啊。”

吴王恨恨地回到王府,将书桌上的东西悉数扫到了地上:“可恶!可恶!”

良久之后,幕僚过来问:“殿下,要按计划实施那些事吗?”

吴王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冷冷道:“不实施了,且等一等。”赵见深处处表现出无欲无求的模样,像个滑手的泥鳅,根本抓不住把柄。他又受此大挫,今天的目的又没有实现,只能避其锋芒了。

燕王府里,太子也派了心腹的属官过来给赵见深请安,先转达了太子对赵见深的谢意,然后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

赵见深一一说了,最后道:“届时还需太子王叔配合。”

“殿下放心,微臣一定把话带到。”

赵见深送走了人,就去了暖阁。

暖阁里镶着一块大玻璃,里面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地上铺着雪白的绒毯,几只猫儿正躺在绒毯上呼呼大睡,一只抱成圆圆的球;一只肚皮朝上,四只伸展拉得长长的,露出粉嫩嫩毛茸茸的肚皮,爪子上的小肉垫子圆润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地上的引枕上,靠着一个小姑娘,她正在对着猫儿画画,一只猫儿趴在她腿上酣睡,她动作很轻,生怕弄醒了猫儿。

房间里热气腾腾,小姑娘脸蛋红扑扑,比小猫咪更可爱。她画画的姿态是那么美,神色是那么专注。

墙角的花盆里,一枝红艳艳的梅花正幽幽吐蕊。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比他梦中还要美好。

赵见深突然心潮澎湃,不能自持,他走到薛锦棠身边,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棠棠,你嫁给我好不好?”

96.消息

薛锦棠停下笔, 转头看着他:“怎么突然又说起了这件事?不是说等收拾了吴王再说我们的事吗?”

“反正吴王就快收拾了, 我想先弄好, 这边收拾了吴王,我们那边就立刻成亲。”

薛锦棠故作讶然:“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赵见深勾唇一笑, 把下巴放在她肩膀,声音低低哑哑, 撩动人心:“怎么?你想不认账?你摸了我, 也亲了我,吃干抹净,想做负心人?”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朝她耳朵里吹气,眼见她耳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低低一笑, 含住她耳珠咬了咬。

薛锦棠的脸瞬间火辣辣的, 只是这种感觉她并不厌恶。

“咱们成亲吧。”赵见深声音轻轻的, 如呢喃一般。

薛锦棠耳中嗡嗡响, 感觉自己被温暖包围着, 神差鬼使地点了点头。

赵见深这才满意了,细细亲她的唇。

两人闹了好一会, 赵见深见氛围好, 两人都动了情, 他就按了薛锦棠在绒毯上,继续蛊惑她:“今天留下来吧。”

他说话的同时, 还捉了她的手亲。

室内温暖如春, 薛锦棠本来晕晕乎乎的, 听了这话,就清醒了。

她坐起来,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你心真狠。”赵见深与她额头相抵,控诉:“长夜漫漫,就让我一个人孤枕难眠,辗转反侧到天明。”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