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薛锦棠也画得差不多了,栩栩如生,很有意境,李凝仙望着那苍翠的深山,发现了问题。构图不对,除了山,就是瀑布与河流,没有画寺庙,而纸上也没有预留寺庙的位置。

不仅仅她发现了,吴王也发现了,他笑道:“宜兴郡主,父皇出的题目是深山藏古寺,不是深山。你好像偏题了。”

李凝仙的画,大家都看了,山是山,寺是寺,画技高超、贴合题目。

这一局薛锦棠必败无疑了!

李凝仙与吴王一系的人都笑了。这薛锦棠是长得美,画工也了得,只是脑子怕不太好使。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皇帝也微微皱了眉头,依稀有些失望。

只有赵见深,双目炯炯,信心十足,与刚才那个紧张的模样判若两人。

皇帝看了他一眼,这一回薛锦棠怕要失败,给李凝仙当踏脚石给她抬名声了。

赵见深微微一笑,成竹在胸,不会的。赢的一定是棠棠。我对她有信心。

皇帝摇了摇头,去看薛锦棠,他突然眼睛一亮。

薛锦棠的画上出现了一个老和尚,他正在山下的河流旁边,拿着桶接水。老和尚须发皆白,他旁边是一个扁担,与另外一个桶。

在深山中间的绿树丛林中,一截灰黄的墙角露了出来,虽然有些破,但却十分显眼,让人无法忽视。

皇帝哈哈一笑:“好,好一个深山藏古寺,果然是深山,果然是古寺!”

赵见深也扬眉一笑,神采飞扬。薛锦棠赢了,他与有荣焉,比自己赢了还要高兴。

薛锦棠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给他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赵见深忍不住心头狂喜。她这是回应他了。他努力了这么久,等的不就是今天吗?

而吴王萧淑妃一系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他们一向会伪装,很快就收起真正的情绪,开始评判两幅画。

还有什么好评的?李凝仙画技是不错,可寺庙红墙黄瓦,十分显眼,一没有藏起来,二没有古朴之感。

薛锦棠虽然没有画寺庙,但是山间露出的一角,已经证明山上有庙,而且是藏在重峦叠翠之间的。山下一个老和尚接水,也证明了这寺庙古朴,人迹罕至,没有年轻的和尚,只有老和尚来打水。

不管是画工还是寓意,薛锦棠都赢了,而且赢得十分漂亮。重重给了李凝仙一记耳光。

第一才女,也不过如此!

81.宣告

汝宁公主叫薛锦棠过来, 是想让皇帝把薛锦棠拨给她用的。有了金口玉言, 便是薛锦棠不愿意,也不得不愿意。

可结果却是薛锦棠得了郡主的封号,还把李凝仙打了个落花流水。

第一才女画工一流,薛锦棠画技尚在第一才女之上, 而且是圣上做的裁断。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第一才女名不副实,这个名号该换人了。

汝宁公主也好,李凝仙也罢,总之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皇帝挺满意的:“江山代有才人出, 各领风骚数百年。你们二人以后在翰林画院要好好学习,勿要辜负朕今日之言。赏李凝仙御供湖笔两管、宜兴郡主御用朱砂墨两定。”

湖笔当然没有朱砂墨贵重, 很明显,皇帝很喜欢薛锦棠,处处给她脸面。

两人跪下接了赏赐,欢喜退了下去。

李凝仙捧着装笔的盒子,瞥了薛锦棠一眼,眼神凉凉,带了几分敌意。

薛锦棠神态轻松, 举起两方朱砂墨,笑了笑。

李凝仙也笑了:“薛小姐真容易满足, 得了两方墨锭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她顿了顿, 笑容里有几分轻视:“也难怪, 小地方来的人, 眼皮子总是格外浅些。”

“我当然高兴了, 凭自己本事赢来的朱砂墨,用着就称心。只要我一见到这两定墨,就能想起今天李小姐输给我的场景,心里自然快活。幸好我赢了,我要是输了,得到了御赐之物,又不能丢,每次用的时候又膈应,那才难受呢。”

薛锦棠眼眸一瞟,笑着问:“你说对不对,李小姐?”

“你…”李凝仙冷哼:“今天的事情,我记住了。他日有机会,我必讨回来。”

薛锦棠撇撇嘴:“反正你还是会输。”

李凝仙点点头,眼眸阴森森的:“好,我等着薛小姐赐教。”

两人不欢而散。

此刻天已黑透,行宫里挂着无数盏写着福、禄、寿、万岁、长青的灯笼,有些扎成寿星公的模样,有些是寿桃,还有江山万年灯,双.龙戏珠灯笼,整个行宫流光溢彩、璀璨生辉。

薛锦棠沿着行宫的甬道朝回走,一边走一边看灯,不知不觉竟然走错了路,来到水边。她转身回头,见一列披甲羽林卫过来了。

为首的那位羽林卫呼喝询问薛锦棠:“你是何人?为何单独在此?要行何事?”

薛锦棠也知道宫禁森严,忙行了个礼:“我是威武将军家的女眷,奉皇上诏谕前去回话,刚才回话结束,正欲回去。不料走错了路,误入此地。并非有意乱走。”

羽林卫首领冷喝:“威武将军只有一子,膝下并无小姐,你休要胡说!”

那羽林卫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落在薛锦棠脸上,顿感惊艳。

薛锦棠并不慌张,她说:“我并未胡说。将军可带我去威武将军住所,到时候一问就知道了。”

羽林卫首领点头:“也好。”他神色稍稍松动,两眼上下把薛锦棠打量了个遍。

他挥了挥手,让其他人继续巡逻,他则伴着薛锦棠去威武将军府。

两人没走几步,旁边的岔道上走出来一个风姿偏偏,温润儒雅的青年,他眉清目秀,笑容温朗:“孙侍卫。薛小姐乃威武将军府薛夫人的义女,我可为其担保。”

孙侍卫“哦”了一声,笑道:“既然纪公子担保,那就证明却有其事。”

纪琅还笑着,眼神却有些冷了:“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可否由在下送薛小姐回去?”

这个孙侍卫名声很不好听,最喜欢调戏低等宫女,平时在外面也没少欺辱良家女孩儿。纪琅既然碰上了,就绝不会让他有近身接触薛锦棠的机会。

孙侍卫不甘心,却也知道纪琅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就拱手一笑:“这个自然,纪公子请便。”

孙侍卫走了,两人相顾无言,有些生疏,有些淡淡的尴尬。

纪琅微微一笑,神色温柔一如既往:“走吧,行宫的河灯都是能工巧匠所制,跟外头不一样。既然得了这个机会,那就沿着湖边走,我送你回去,也能看看灯。”

他语气随意又亲切,好像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湖中花灯璀璨,照的湖水盈盈有光。湖面上停留着好几个画舫,有一个画舫非常大,还做了龙头,很显然是御制。虽然皇上没来,画舫也挂着灯,亮堂堂,映得天上星星都黯淡了。

薛锦棠神态自然,语气平和:“刚才的事情,谢谢你。”她平静而疏离。

纪琅依然是笑的,他眼眸温润如水流:“盈盈,你非要与我分的这么清吗?”

薛锦棠轻轻摇头,淡淡笑了:“纪琅,我已经不是盈盈了。”

“好。”纪琅从善如流,像从前一样对她有求必应:“锦棠,我们之见,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说的?你知道我的,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我总是会答应。”

他是哥哥、是恋人,疼她护她陪着她。可薛锦棠却知道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她语气认真而诚挚:“纪琅。谢谢你从前陪着我,为我做的那些事情。现在你什么都不必为我做,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哪怕不爱了,这个人曾给过她温暖,他们曾赤诚相待。善待他,就是善待她从前温柔的岁月。

纪琅失笑地摇头。

没有了她,他如何还能好,如何还能做好自己呢。

他也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

“锦棠。”纪琅停下来,握住了薛锦棠的手,与她四目相对:“汝宁公主与程濂苟且,我祖父、父亲、母亲都知情,我母亲跟我说,他们是露水情缘,汝宁公主水性杨花、见异思迁,很快就会把程濂抛开。”

“我当时想告诉你,告诉薛姨,不仅如此,我还想告诉世人,让他们都知道,汝宁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如果那样,你将会受到多大的伤害?真到了那一步,薛姨一样会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想着事情会过去,一切都会恢复平静。但是我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

“我祖父跟程濂退了我们的亲事,以此为要挟,不许我说出去。只要我保持沉默,他就会再提亲事。我…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因为他舍不得她,怕自己不听话,祖父就不许他娶她。

想着他被白怜儿蒙蔽冤枉她,想着她说的那些恩断义绝的话,纪琅心里针扎一般,眸中涌起水光。

他微微仰了头,眨了眨眼,逼退了眼泪,再看薛锦棠时,脸上还是那温柔的浅笑。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会那样做了。”

纪琅牵着她的手,紧紧握着:“你原谅我,好不好?”

薛锦棠神色有些复杂,恍惚间,觉得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两人昔日一起玩耍的时光。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道:“我现在已经不怪你了。但是你我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纪家,是我的仇人。纪琅,这是你我不能忽略的。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不会不可能!怎么会不可能呢?”纪琅皱了眉:“我们之间还有一辈子呢。”

他语气有些急,呼吸也有些乱。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吸气平复心绪,笑着说:“我们走吧。离开京城,忘记这里的一切,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在笑,胸有成竹的笑,可眼底的那一丝慌张还是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他是紧张的,他是害怕的。

他怕她不原谅她。

薛锦棠眼眶有些发酸,忙低下了头。纪琅风度翩翩,温润儒雅,做事不慌不忙,京中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为他倾心。

纪琅只喜欢她,围着她打转,哪怕她比他小了好几岁,哪怕那些漂亮的女孩子穿花蝴蝶一样围着他,她只是个小豆丁,他还是只喜欢她。

就因为他对她太好了,有不少女孩子看她不顺眼,纪琅的几个表姐妹更是在在纪琅看不见的时候欺负她。纪琅知道了,对那些人大发脾气,痛声怒斥。

那样温柔的人,发起火来竟然也那般吓人。他吓退了那些女孩子,也吓到了她。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说,以后不许纪琅发火,因为发火生气的纪琅不好看,她不喜欢。

纪琅答应了。

从那之后,纪琅就越发温润,在她面前从来没发过火。不管她做什么,不管她多过份,哪怕她趁着纪琅午睡,在他脸上作画,害得他被学堂的同窗笑话、被夫子责骂,他也只是无奈一笑,揉了揉她的头。

今天他一直在笑,好几次他都笑不出来,却还是笑着哄她。

薛锦棠心里闷闷的,她也笑着说:“我们去哪里呢?”

纪琅眸中光辉点点,渐渐越发明亮,嘴角的笑容也放大了:“去杭州,你最喜欢的地方。我给人写字,你给人画画,我们开一家笔墨铺子,就在西湖边,平时卖卖字画,到了夏天,就划着小舟到西湖采摘荷花莲蓬。我给你做西湖醋鱼,你最爱吃江南菜,我现在不会,却可以慢慢学,反正有一辈子的好时光。我们无忧无虑,再也没有人打扰,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纪琅继续说:“这是你的梦想,我一直都记得。你还说要天南海北去游玩,之前我们都没时间,现在,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薛锦棠摇了摇头:“纪琅,想天南海北出去玩的那个薛锦棠是被外祖父护着、被母亲娇养着、被父亲宠爱着的小姑娘。如今我已经不是了。”

她没有从前的心情了,天南海北游玩的梦想、到西湖做不问世事的神仙,早就随着她被害死而一起消亡了。

“对不起…”

“锦棠。”纪琅还在笑,声音却带了几分哽咽:“你不想去你西湖,你想去哪里,我都…”

“对不起,纪琅,你别说了。”

纪琅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慢慢松开手,微微一笑,暖暖的,淡淡的:“好,你说的,我都听。”

薛锦棠硬起了心肠,道:“前面就到了,你就送到这里吧。”

“好。”纪琅点点头:“你去吧,我还想吹吹风。”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应声回头,见燕王世子赵见深在后面站着呢。

他的脸冷冷的,眼神也十分冷,像是冬天的风让人忍不住感到刺骨的寒凉。

他们一路走过来,并未碰到赵见深,难道他一直在他们身后跟着吗?

刚才他们说的话,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薛锦棠、纪琅神色各异。

纪琅是觉得忌惮,觉得燕王世子深不可测。

薛锦棠与他冰冷、审视的目光相触,竟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她赶紧垂下眼眸,不去看他了。

纪琅忙拱手要跪拜,赵见深挥了挥手:“不必了。圣上赏了宜兴郡主一幅画,命我送过来。”

“走吧。”赵见深冷着脸大步走到薛锦棠身边,毫不客气地抓住了薛锦棠的手,然后用力分开她五指,把自己手指挤进去,与她五指相扣。

纪琅如遭雷击,像是承受不住,竟朝后连连退了两步,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

他一直盯着那相握的手,等两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依然站着不动。

夜风裹挟着湖水吹过来,吹得他衣摆抖动,身体抖动,浑身冰凉。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感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湿漉漉的,全是泪。

赵见深死攥着薛锦棠的手,比从前都更用力。他步伐很大,拽得她脚步踉跄,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赵见深!你放开我!”

薛锦棠恼了,呼吸急促,一边用力挣脱一边不得不跟着他的步伐走。

赵见深猛然止住脚步,两眼死死盯着她。他眼神一寸一寸从她脸上扫过,像刀子一样慢慢的刮。他紧紧抿着嘴,像是极生气,好像下一刻就要打人杀人一样。

薛锦棠本来就有些怕他,后来他死皮赖脸耍无赖,没有真正伤害她,她才稍微对他降低了防备。

现在他用这样的眼神盯她,薛锦棠的一颗心又不受控制地提了起来。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个瑟缩像是触发了赵见深身上的某个机关一样,让他眼眸一变,脸色更难看。他一伸手搂住她的腰,一只胳膊将她抱起来夹在了腋下。

薛锦棠一阵眩晕,再睁开眼睛,就只看到自己两脚凌空,正被他抱着走。

“你放我下来。”薛锦棠被他箍着,说话喘得更厉害。

“闭嘴!”赵见深一声冷冷的怒喝。

薛锦棠被他一训斥,竟真不敢开口,她也怕自己动静太大,会把羽林卫给招来。

赵见深抱着她,来到一处僻静昏暗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连灯笼都没有挂。

薛锦棠终于两脚着地,找到了踏实的感觉。下一刻,她人就被赵见深抵在了树干上,然后就是一顿毫不怜惜地索取。

跟从前的温柔不同,这一次他非常用力,恨不能将她吞入腹中一般。

薛锦棠的两只手被他抓着,举起来扬在头顶。下巴被他的另外一只手嵌固着,让她无法躲避。

她口腔里全是他的气味,他粗重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双唇下落,他亲她下颚与脖颈。

薛锦棠感觉到了危机,她立刻抬腿去踢,却被他用腿与下腹部压住。这样压过来,两人紧紧相贴,男性坚硬的某处火热炽烫,戳着她。

“别挣扎,除非你想要我现在就要了你…”赵见深喉头滚动,声音嘶哑带着隐忍。

薛锦棠立刻不敢动,僵持对抗的身体也慢慢软下来,赵见深亲着她,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道:“别动,一会就好。”

然后一阵奇怪的动静之后,赵见深把头靠在她肩上,长长喘了一口气,这才把她松开。

薛锦棠感觉衣裙上有些重,伸手去摸,滑滑黏黏湿哒哒,她虽然不甚解,但也知道这是赵见深弄到她身上的,顿时嫌弃地把手擦在树干上。

赵见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是生气了,只是想抓了她好好讲道理,没想到她走路踉踉跄跄,呼吸急促,小胸脯一颤一颤,让他心慌意乱,浮想联翩。

带抱了她起来,柔软的身子在他腋下乱动,他就更忍不住了。

这一通发泄,心里再大的怒火也散了。

“别擦了。”赵见深从背后搂住了她,亲了亲她的脸颊:“走,我带你去我寝殿,先把衣服换了。”

薛锦棠憋着气,不理他。

“你不去也行,若是薛夫人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