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累了一天,脑袋晕乎乎的,被他这样一抱,清醒了大半。

薛锦棠两手去推他胸膛,那里如铜墙铁壁一般,推也推不动。赵见深一只手箍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捉了她两手,对着她的嘴,亲了下去。

反抗无用。这个吻真是绵泽悠长,赵见深还忍不住发出嗯哼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手。此刻两人嘴唇都亮晶晶的。

“我说过不会胡来,前提是你不拒绝我。你乖乖的,我就是君子。”赵见深玩味一笑,眼神幽深幽深的:“你要是抵抗,我不介意做…”

他把唇贴近她耳边,呼了一口气,低声说了几个字。

薛锦棠咬了咬唇,半晌才道:“我知道了,现在,你可以放我下去了吧。”

赵见深捏了捏她的小手,笑着说:“这才乖。”

他再次端了碗去喂她,她没有拒绝了。男子英俊,女子明艳,一个喂,一个吃,看着登对又恩爱。

“来,再喝最后一口汤。”赵见深捏着勺子,把汤送过去,等薛锦棠张嘴去接的时候,他又突然把勺子拿开,把汤送进自己嘴里。

“哎…”薛锦棠想阻止他,毕竟那是她喝剩下的。可是赵见深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还把剩下的汤都捧起来喝了,津津有味。

他看着薛锦棠说:“跟你一起吃饭,我都能多吃几碗。以后你一直陪着我吧。”

薛锦棠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起身走了。

这一瞥,淡淡的,有鄙视,有嘲讽,赵见深却两腿一软,几乎站不住。

因为这一瞥,轻飘飘的睥睨,斜斜地看过来,简直好看极了。像个傲娇的小猫,又优雅又高贵。好像瞥到他心里头来了,让他止不住心动。

看着薛锦棠离去的背影,赵见深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终于愿意流露真实的情绪了,没有防备,没有厌恶,没有把他当成燕王世子,而是把他当成一个人、一个男人去看。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是个好的开始。

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完完全全在他面前放松了。

赵见深心情好,几乎笑到了后半夜。

范全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自家主子心情很好,他也跟着乐呵呵的。

晚上汤喝得有点多,薛锦棠睡到半夜被涨醒了,她起来坐到恭桶上,一阵吁吁沥沥的释放之后,身体轻快多了。

人坐在恭桶上,还未起身,眼睛朝窗户那里一瞟,只见一个人的影子映在窗户上。

薛锦棠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谁?”

“是我。”赵见深声音低低的,沙哑粗重:“别怕。”

大半夜的,任谁见到一个人影也会吓一跳,这时候薛锦棠是有些薄怒的:“你站在窗户边做什么?”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想与你促膝长谈。”

滚!

薛锦棠没搭理他,提了裤子起来,见窗户上人影还在,憋了气道:“殿下回去吧,夜深了。”

“长夜漫漫,你既然醒着,应该也是无心睡眠,何不出来与我促膝长谈?”

薛锦棠不想搭理他,又怕他一直站着,就说:“我是睡着了,又醒的。”

“我知道。嘿嘿。”赵见深咕咚咕咚吞咽了一口口水:“我刚才都听到了。”

薛锦棠一愣,接着两耳发烧。

“我走了,你睡吧。”赵见深声音愉悦:“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美妙的水声,美妙的夜晚…”

他没说淫.词.艳.赋,可这几句诗,却比荤话还让人羞臊。

薛锦棠瞪着眼睛,最终拉过被子,把脸盖上了。

次日起来,赵见深不在,范全说他进宫去了。

薛锦棠松了一口气,觉得不用面对他也挺好的。

一直到晚上,赵见深都没有回来,只是让人送了一张小小的卷轴给薛锦棠。

卷轴很小,上面用笔勾勒了一张人脸。虽然很简单,但是五官的特别□□都抓住了。

薛锦棠心里有数,第三天一早就到栖霞寺。大雄宝殿那里已经搭好了梯子,由于这一部分很重要,薛锦棠决定亲手画,并不假手他人。

画完了顶画,再画侧壁的菩萨。其实侧壁本来打算让别人画的,薛锦棠想着反正自己有时间,干脆就一起画了。

她站在可以移动的架子上,一口气画了大半个时辰才画好眼前的这一部分。

“杏枝,推我到旁边去。”薛锦棠一低头,见赵见深在底下给她扶着架子呢。

他仰着头,面带微笑,十分温柔。薛锦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

薛锦棠忙说:“不敢劳烦殿下,让杏枝推吧。”

赵见深从善如流,稍稍退开两步。杏枝过来推,才推了没多远,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脚下一闪,身子没稳,架子就朝一旁倒去。

薛锦棠站在架子上,人不受控制,跟着架子一起朝下倒。

她以为自己要掉到地上,本能地抱住双臂,不让手受伤。她以后要靠着手画画,这双手不能有任何闪失。

想象中狠狠摔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赵见深飞速扑过来接住了她。

然后“哐当”一声,架子倒下来,摔在他们旁边的地上。

赵见深一声闷哼,整张脸都白了。

“殿下!”范全惊恐、夸张地跑过来,大声喊了人:“快,把架子搬开,砸着殿下的腿了。”

薛锦棠后知后觉地爬起来,见赵见深的腿正在架子底下压着呢。再看赵见深他额头上都是汗珠子,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显然是疼得狠了。

“你怎么样?”薛锦棠想扶不敢扶,手足无措地蹲在他旁边。

赵见深扯开嘴笑了笑:“我没事…”说完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好在范全等人已经彻底反应了过来,有条不紊地抬了赵见深回去,又叫了大夫过来,诊治之后开了药方子。

“腿部骨裂,要一个月不能下床。”大夫道:“好生将养着吧。”

这时候,赵见深已经醒了,脸色有些苍白。

薛锦棠坐在他床对面的贵妃椅上,脸比他脸色更难看。

“殿下,刚才的事,谢谢你。”薛锦棠走到床边,感激地做了个揖。

赵见深摆摆手:“没事,我在军中多年,这点子小伤小病,实在不算什么。”

薛锦棠脸还很白,分明吓得不轻,赵见深就笑道:“你别担心,我现在就能下床跑几圈,还能打死一头牛。”

赵见深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还没站稳,就“哎呦”一声,眼看着要摔倒,薛锦棠本能地去扶。赵见深先把重量压在她身上,接着搂着她朝后一仰,两个人一起跌进被褥里。

他搂得紧,薛锦棠是压在他身上的。想着他身上有伤,薛锦棠赶紧起床,他却死死搂着不放手。

小小的一张床,她伏在他身上,两个人四目相对,赵见深呼吸有些急,眼睛却比明星还亮。

薛锦棠心头一动:“你的腿是真摔伤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毕竟他受伤是因为她。

“是真的。”他改由两只手搂着,让她离他更近一些,他眼神幽幽,声音哑哑,喉头滚动:“我疼。”

“哪里疼?”薛锦棠挣扎着要起身,赵见深按住她的头,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心疼。”

“我怕你摔着了,怕你被压着了,心疼你。幸好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赵见深声音慢慢缓缓道:“以后我都会护着你的,不让你受伤,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跟我好,给我做世子妃,行吗?”

这人…都这个时候还不忘这件事呢。

薛锦棠心里的愧疚感激几乎消失了一大半:“殿下,你说过不会勉强我的。”

“没良心的!”赵见深恨恨嗔了她一句,松开了手。

“跟我说说,你要找淑妃、汝宁公主报仇的计划吧。”

赵见深突然问了这一句,薛锦棠想着,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燕王与太子、吴王一系的人一向不对付。

“我母亲死后半年,程濂就要娶汝宁公主,我心里无法接受,就避到了别院。等程濂、汝宁公主过了新婚,我才从别院回来,第一次拜见汝宁公主…”

汝宁公主对她十分挑剔,后娘看继女,能有什么好脸色?

她也知道汝宁公主身份尊贵,瞧她不顺眼很正常。她心里打算着,汝宁公主做什么,她无法干涉,但是她在礼节上不能出错。汝宁住在公主府,她住在薛家,一年估计也见不了几次面。

所以,不管汝宁公主如何咄咄逼人,她都恭恭敬敬的。汝宁公主对她说了半天话,觉得她没意思,就让她回去。

薛锦棠就真的回去了。才走没多远,想起来自己没有把鞋送给汝宁公主。来时乳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忘了。虽然不是她亲手做的,却是她一番心意。

薛锦棠拿着鞋回去,不料正因为如此丧了命。

她人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方嬷嬷跟汝宁公主说话:“公主,该给夫人上香了。”

汝宁公主薄怒,语气不耐烦:“真不知这死人有什么好,竟然让皇上天天惦记着。难道我娘陪伴皇帝十几年,竟然还不如一个死人吗?幸好我只是拜牌位,要是像我娘那样天天拜死人像,才要呕死了。”

方嬷嬷语重心长地劝:“淑妃娘娘忍辱负重,也是为了您跟吴王殿下好。”

“什么为了我好?真疼我就该让我嫁给明王叔,而不是让我冒充皇帝跟那死人的私生女。我与明王叔情深缘浅,鸳鸯两别。一个做了和尚,一个只能找个替身。我这般苦,我娘都不为我想想。”

汝宁公主越发忿忿不平:“我找替身她犹不满足,竟然作计非让我嫁人,先是吴家那个窝囊废,接着又是程濂。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吴王弟弟,她根本不为我考虑。”

“前朝公主地位尊贵,养面首自然无人敢说,可是我朝并不是如此。要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您能讨得了好吗?”

方嬷嬷不急不躁,很显然经常这样劝说:“您弄死了吴驸马,娘娘一力替您扛了下来。您喜欢程驸马,娘娘二话不说就让薛夫人没了,一尸两命给您腾位置…”

“她那是怕我去找明王叔,给我弄个驸马拴住我!”

“殿下。”方嬷嬷笑道:“您与明郡王注定有缘无份。程驸马虽然长得不像明郡王,但是声音跟明郡王一模一样,您不也是很喜欢的吗?再说了,程驸马疼您,明知道薛夫人死是怎么回事,却没吭一声,还欢欢喜喜跟您成亲,比起前头吴驸马好多了。”

汝宁公主没说话。因为方嬷嬷说到她心里了,程濂的确温存,特别是晚上,关了灯,压在她身上一声一声叫她汝宁的时候,跟王叔的声音一模一样。

薛锦棠听到这些辛秘,得知母亲被杀,不异于五雷轰顶。

她当时牙齿咬着舌尖,死死掐着自己,让自己保持平静离开了公主府。却不知她还是露了行迹,被汝宁公主连夜击杀。

毕竟她听到的那些事,太骇人听闻了。

赵见深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知道汝宁公主跟明郡王的不伦事,也一直奇怪,淑妃为何会如此受宠,汝宁公主为何如此得皇祖父的心。

听了这话,倒是明白了几分。皇祖父宠爱淑妃,竟然是因为了旁人。

“也就是说,皇上心里记挂着一个故人,因为皇上以为汝宁公主是她和那个故人的孩子,所以一直对汝宁公主宠爱有加。”

“实际上,汝宁公主是淑妃的孩子…”

赵见深眉头一挑:“不对,时间不对,淑妃先进宫的,她进宫之后,第一个孩子小产了,然后长兴侯夫人带着年幼的汝宁进宫。淑妃见汝宁乖巧可爱,就把她留在宫里,养在自己身边。”

“淑妃进宫了,若生下汝宁,直接就是公主了…可汝宁却在宫外!”

赵见深与薛锦棠对视,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汝宁公主不是皇上的孩子,是淑妃进宫前跟别人生的!”

薛锦棠稍稍平静了心情,说:“那个人,皇上藏在心底的那个人,被淑妃日日祭拜的那个人,就是我扳倒淑妃的关键。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却非进宫不可。弄清楚这件事情,才能知道该怎么对付淑妃。”

赵见深蹙着眉头,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皇祖父一直很优待道士,特别是有名气的道士,很明显是想让这些道士为他做事。

他一开始以为皇祖父想修炼长生不老之术,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皇祖父总是找了道士留了几天就放走,并没有修丹炼药的迹象。

难道说,不是修炼长生术,而是要道士帮忙做招魂术?

等等,赵见深猛然想起皇祖父书房有一个大屏风,上面是薛计相的墨宝,写的是《长恨歌》

当初杨玉环死后,唐明皇不舍,就找了道士,把杨玉环的魂魄招回来与唐明皇相聚。

皇祖父他老人家竟然是要效仿唐明皇吗?

“我有一个计划。”

赵见深正色道:“的确需要你进宫。但是不必做女官。女官说的好听,到底要受人管制,约束很多,权力有限,要想走到淑妃身边,并不容易。你先别急,我们从长计议。”

“殿下。”门外响起范全的声音:“药熬好了。”

赵见深“嗯”了一声:“端进来吧。”

范全推门而入,见两人衣裳都乱了,忍不住想歪了。

他也不敢乱看,放下药碗就走了。心里却啧啧称赞,殿下故意用石子打了杏枝的腿一下,制造了这桩“意外”,得到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可是,两个人这样温存,不怕露馅吗?

薛锦棠也跟着出去,被赵见深一把扣住了手腕:“你喂我喝。就当是报答我刚才舍命救你了。你要是不喂,那就得以身相许。”

薛锦棠捧了药碗,喂给他。

浓浓的苦药,他也不一口喝下去,反而让她拿了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仿佛喝的是蜜。

薛锦棠看着他甘之如饴的模样,心里有再多的气也散了。

这个人,竟然能做到这一步。若是换成是她,喜欢上一个人,会这么费尽心机地去讨好吗?

薛锦棠在心底摇了摇头。

一碗药喝完,赵见深笑道:“一点都不苦,很甜。”

他喊了范全进来,道:“送薛小姐回去吧。外头下雪了,注意路滑,仔细些。”

薛锦棠挺错愕的,她以为赵见深会趁此机会使唤她,没想到他却送了她走。

她走了之后,赵见深就从床上下来了,手脚灵活,什么毛病都没有。看着马车渐渐远了,他笑了笑。刚才她走的时候,很明显的不解,其实应该也有一丝丝感动吧。

年底各家各户都忙了起来,薛锦棠最闲,一心一意为开春之后的女官选拔做准备。虽然赵见深说他有计划,但是在他有具体计划之前,她还是先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大年初一,薛夫人进宫拜见皇后,中午在宫中用膳,到了下午天擦黑才回。

一进门,她就笑:“锦棠,你要在整个金陵城扬名了。”

郑太太忙问:“薛姐姐,是什么事?”

“锦棠给平郡王还有我的大袄上设计的花样子,让我们俩今天狠狠出了一回风头。不单单其他夫人们羡慕,就连皇后也夸赞这花样子画得极好。皇后娘娘说,开了春,要召你进宫给宫装画花样。”

“现在,那些诰命夫人都羡慕干娘有福气,收了你这么一个心灵手巧、画工出群的干女儿。”

薛锦棠也觉得高兴:“皇后娘娘真要请我进宫那就太好了。”她本来就想进宫。原来想着,进宫要么做宫女,太低贱;要么选秀做宫妃或者皇子妃,但是她不愿走这条路,最后想着女官比较合适,所以才选了女官。

现在,如果有更好的方式,她也愿意接受。或许不要赵见深出主意,她就能进宫了。

晚上,薛夫人屏退旁人,跟薛锦棠说话:“去杭州的人已经回来了,暂时还没有查到什么问题。”

她叹息道:“我跟你姨父根基到底太浅了,这些年一直在军中打倭寇,朝中结交的人少,手里的暗线也少,查十几年前的事,有些吃力。还有一件事,过了年,你姨父极有可能还会再去福建,我让他这几天多走动,尽量留在京里。”

“姨父一身的本领,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打得倭寇落荒而逃。他回来这小半年,倭寇就有卷土重来的趋势,若是让他留在京里,太委屈他了。”

“姨母,您跟姨父去福建吧。姨父手里有本事,淑妃吴王忌惮姨父,就不敢把咱们怎么样。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是傻子,知道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您只管去,我慢慢进宫,有了消息再告诉您。”薛锦棠想了想说:“再说了,还有燕王世子呢,我们既然向他投了诚,他总会护着我的。姨父这样一个手握重权的大将投靠他,他为了留住姨父,一定不会不管我。”

薛夫人抚摸着她如绸缎一般油亮的长发,看着这孩子越来越明艳端庄,良久才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次日初二,薛夫人带着薛锦棠出去给各王爷、宗亲拜年。因为薛锦棠的缘故,薛家跟平郡王府也渐渐走得近了,当天中午就在平郡王府吃饭,来拜年的宾客真不少,她们一行人遇到了徐凌霄的母亲--承恩侯夫人。

杜令宁难得也羞臊了一会,坐在薛夫人身边,安安静静的。

承恩侯夫人本来觉得杜令宁身份太低,配不上承恩侯府。后来耐不住徐凌霄坚持,又因为是薛夫人保媒,心里就愿意了。今天来了,看杜令宁模样也好,言语间就露出几分亲近的意思来。

薛锦棠知道杜令宁跟徐凌霄的亲事应该很快就要定下来了,心里为好姐妹高兴。

几人正说着话,突然平郡王府的嬷嬷过来了:“薛小姐,汝宁公主请您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