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张嘴,纪琅立刻就挥了拳头,照着他的脸打了下去:“朋友妻,不可欺,沈鹤龄,我竟不知你何时存了这种龌龊的心思!你早就知道盈盈的事,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那天见了面,你还让我好好对待那个假货!”

“我把你当好兄弟,你就是如此对我的?我真是有眼无珠,错认了你!”

沈鹤龄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也不甘示弱还了纪琅一拳。

“你的确有眼无珠!为了别人冤枉盈盈。幸好那个人是假的,如果你真的,你竟然纳盈盈为妾,任由别人作践盈盈,我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先生了。”

“你护不住盈盈,让汝宁害了她;见到盈盈,也没能认出来她。明明你自己有错,却看不见,还有脸来指责我?”

这两个人平时俱是谦谦君子,此刻你一拳,我一拳地互殴起来,还滚到地上厮打,毫无温润公子的形象,简直像两个为了争抢玩具的孩童。

薛锦棠在一旁坐着,也不着急,眼看着两人头发散了,衣服乱了,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脸上都挂了彩,才问:“你们打好了没有?”

两人同时僵住!

很显然,他们都忘了,薛锦棠还在屋里坐着呢。

“呵!”沈鹤龄站起来,掸了掸衣服,理了理头发:“男人打架,太正常了。”

他眼圈青紫,嘴角破了,流了不少血,看着有点吓人。

薛锦棠抿了抿唇,掏出一方帕子给他:“到旁边歇着吧。”

沈鹤龄拿帕子捂着嘴角,低头不语。他打纪琅,都打在身上。纪琅打他,他拿脸去迎。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沈鹤龄抬眸,没看纪琅,深情地看了薛锦棠一眼。

纪琅心痛如绞。

从前有什么事,盈盈都是先想到他,现在沈鹤龄竟然排到他前面去了。

“盈盈,你们…是不是…”他说不下去了。

下马车沈鹤龄给她穿披风,披风的颜色跟沈鹤龄身上的颜色是一样的,到刚才她先顾着沈鹤龄。

他不敢,却又不能不去想。

薛锦棠避开他的眼神,摇头:“你想多了。”

纪琅却不信:“那你为什么跟沈鹤龄相认,却不跟我相认?”

纪琅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对薛锦棠向来温柔,此刻他觉得自己受到爱情与友情的双重背叛,情绪有些失控,说话的语气很严厉,带着质问。

薛锦棠也有些生气了,她没有发怒,而是笑着反问:“我是想跟你相认的,可惜,你一直没给我机会罢了。”

她笑着,轻描淡写的,纪琅听着心疼。浑身的怒火这一刻消失殆尽,想到他跟薛锦棠见面的种种场景,纪琅痛恨自己的有眼无珠。

他慢慢冷静下来,缓缓踱步到薛锦棠面前,看着她,眼神认真坚定:“是我错了,没有认出你。那次相约失信于你,后来听信别人的话误会你。”认真想想,那次误会,她是明明白白说了的,说那个人是假的,只是他当时失去理智,没有相信而已。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资格质问你,怪你。因为是我先被人蒙蔽的。”纪琅握住她的手,轻轻说:“现在,所有的误会都弄清楚了。我知道你是盈盈,而我永远都是你的纪琅。我们还会跟从前一样。”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薛锦棠心里发苦,分别将近两年了,他手温暖一如往昔,他温柔体贴跟从前一样,可事实是,不一样了。

她…其实算不上清白之身了。而纪琅跟白怜儿到了哪一步,她也不想去想。

或许这些都可以当做没发生,但是有一件事她怎么能忽略呢?

她不说话,纪琅脸色越来越紧张,握着她的手也抓得更紧。

“纪琅。”

薛锦棠抬头,神色平静,双目湛然,她眸里映出来的是纪琅的样子,就像从前他们对视一样,眼里再也没有旁人。

纪琅心头一松,眼角眉梢温暖在荡漾,嘴角高高翘起了。他就知道,盈盈永远都不会变。

沈鹤龄冷眼看着,紧紧抿起了嘴角,按着帕子的手也越发用力。

如果盈盈真再次选择纪琅,他…

“纪琅,我问你。”薛锦棠红唇微启,声音平静无波:“我母亲的死,你到底,知不知情?”

“什么?”纪琅脸色一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朝后退了两步。

薛锦棠脸色雪白,两眼十分的冷,声音崩成一条直线:“我母亲的死,你知不知情?程濂与汝宁公主苟且,你知不知情?”

纪琅大惊失色,脸白得像纸一样:“我…我…”

他声音发虚,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薛锦棠神色未变,依然是平静中带着冷冽,她不再看纪琅:“我知道了。”

她没有说其他话,转身走了。

纪琅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被铺天盖地的冷与恐惧覆盖,他从未如此惊慌过。

“盈盈,别走。”

他踉跄追出门外,从后面拥住薛锦棠。他在发抖,眼睛也湿了:“我错了,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盈盈,求你…”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你是我的命啊!

“纪公子他…抱着薛小姐,苦苦哀求…”

“砰!”

赵见深捏碎了一个琉璃杯,声音冷得如冬雪:“然后呢?”

他脸色阴沉,跟要吃人一样。

范全道:“薛小姐掰开纪公子的走,走了。”

“嗯?”赵见深挑了眉头,目光跟刀子一样嗖嗖落在范全身上:“她没有说其他的?”

范全叫苦。

主子呀,抱薛小姐的人又不是我,你瞪我作甚?

“没有,没有。”范全连连摇头:“薛小姐就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是什么脸色?依依不舍,还是毅然决绝?”

“是毅然决绝,毫不留恋!”范全立刻道:“纪琅不管长相地位都比您差远了,薛小姐喜欢的是您,又怎么会对纪琅有所留恋呢?”

赵见深脸色没变,紧紧绷着的下颚线条却松弛了很多。

“薛小姐长得漂亮,追求她的人很多,沈鹤龄、纪琅之流,不过是文弱书生,比不得您孔武有力。若是薛小姐嫁给这两个人,他们真不见得能护住她。若是有其他狂蜂浪蝶看上了薛小姐呢,她岂不是要受委屈?”

“所以,奴才觉得,还是您跟薛小姐最配。当然了,也是您眼光太好了,看上薛小姐这样大家都喜欢的女孩儿。奴才一个去了个势的人,都觉得薛小姐长得美,像一朵花一样,看着就赏心悦目。”

在范全的极力吹捧下,赵见深的脸色终于越来越好看。

两人正说着话呢,门外有人报,说薛小姐求见。

赵见深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去请她来。”

“是。”范全喜滋滋地出了门,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总算是圆过去了。要是主子不高兴,夜里又要收拾人,不让大家睡觉了。

有了这个插曲,范全见薛锦棠就像花儿见到了太阳一样,别提多喜庆了:“您这边来,小心脚下。”

薛锦棠暗暗诧异。范全从前待她挺客气的,但也没有这么殷勤啊。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进了屋,不等她说话,赵见深就道:“不许跪。”

他脸色挺严肃的,薛锦棠今天来,有求于人,就没有跟他拗着来。

赵见深给薛锦棠倒了一杯茶,当然了,用的是他刚才用过的茶杯。

薛锦棠不知道,接了茶喝了,此时赵见深的脸色已经非常和软了。

他心情挺好的:“说吧,有什么事?”

“殿下之前说,可以帮我弄到女官的名额,不知还算不算数?”

薛锦棠离开燕京之前,赵见深利诱她,让她等几个月,等他得了皇上的圣旨,可以离开燕地了,陪着她一起来京城。他帮她弄女官名额。

薛锦棠没答应。

赵见深也没死心,送她走的那天还说,只要她亲他几口,叫他一声好哥哥,他就给她弄女官名额。

薛锦棠依然拒绝了。

只是没想到,她今天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赵见深笑了:“当然算数,我说话一向是算话的。女官的名额,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礼部点个卯,签字按了手印就行了。”

薛锦棠挺诧异的,没想到他已经弄好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做女官的,有些女孩子背着家里有了心上人,不愿意进宫做女官,但是碍于长辈之命又不得不去,于是会做出装病之类的事情买通监考官,被监考官刷下来,监考官就拿着这个名额去给其他想进宫的人,这样又是好大一笔收入。”

“当然外面的人不知道,只有宫里的人才清楚。我把你的名字报到礼部,如果有人被刷下来,到时候你就顶上去。”

“谢谢殿下。”

“你跟我客气什么?”赵见深扬了扬眉:“过来。”

薛锦棠知道,该给他报酬了。

“走,我带你逛逛园子,燕王府的可不小,规制都是仿了宫里来的,你熟悉了燕王府,以后进宫也方便些。”

他说话的时候,神态闲适,双目温柔,没有一点强硬的意思。

“那报酬…”

“陪我逛园子就是报酬了。”

他这么好说话,薛锦棠反而觉得有些怕了:“殿下,民女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你。”

赵见深站在她面前,没有逼向她,而是退后了几步,不给她压迫感,声音更是如春风佛柳般温柔:“我喜欢你,爱慕你,想要娶你。不是为妾,而是做世子妃。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日日厮守,永远不分开。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只要你说,我一定会做到,不会推辞,不会犹豫。”

第一次告白,把人吓坏了。这一次赵见深可不敢胡来了。

他要好好哄着她,她一定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你要是答应了,我明天就去威武将军府提亲。”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我不强迫你,你且看着,我说到做到。以后我也不会再欺负你。”

当然了,就算我非常想,就算我心里有无数龌龊的想法,我都会忍着,等到婚后再狠狠讨回来。

“你想要进宫复仇,我陪你。”

“你只要做一件事,不拒绝我!”

“我相信你不会拒绝的。因为你是聪明的女孩子,你应该知道,有我相助,你复仇只会更快。我不介意你利用我。你为了复仇,什么都抛弃了,要是拒绝了我,那就太傻了。”

“我也答应你,我们之见的事情,等你报仇之后再说。”

“这笔买卖很划算,你会做的,对不对?”

76.无赖

赵见深的告白很甜, 薛锦棠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不答应是她不想答应, 她又不喜欢赵见深, 答应他那是对他的亵渎,虽然赵见深并不这么认为。

她也没办法拒绝, 因为赵见深说了:“我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人,看上的东西费尽心机就要弄到手。你不答应我, 惹恼了我, 或许我不会报复你,但是不排除我给你使绊子,让你没办法进宫的可能!”

他这般耍无赖,把薛锦棠气得无语。不过薛锦棠也跟赵见深学会了耍无赖, 她就是不回答。

赵见深威逼利诱, 哄也好, 吓也罢, 她死活不开口。

最后还是赵见深先举手投降:“这样吧, 这件事情先放一边, 你先帮我把壁画弄好。你看三天的时间,够不够?”

她一向心狠, 现在又知道他舍不得动她, 越发的有恃无恐了。短时间内想拿下她几乎不可能, 只能打持久战了。好在他有的是时间、精力,脸皮也足够厚, 反正哄自己媳妇儿玩, 也是应该的。

“好。”薛锦棠说:“我明天去栖霞寺。”

薛锦棠回去, 把画壁画的事情跟薛夫人说,薛夫人正在跟徐凌霄说话呢,杜令宁跟李元郎也在。

“锦棠回来了。”

为了防止别人知道薛锦棠的真实身份,薛夫人也跟着郑太太一起叫她锦棠。

“明儿家里有客。礼部侍郎赵大人的夫人带小姐到我们家里来。”薛夫人笑道:“过来相看。”

薛锦棠目光落在李元郎身上:“我记得大哥今年十九岁了。要是今年能定下婚事,明年咱们家就要添丁进口了。”

李元郎哈哈一笑:“棠妹妹猜错了,不是我,是徐大哥。赵小姐当街惊马,是徐大哥力挽狂澜救了人,赵小姐对徐大哥一见倾心,主动提出要来我们家里做客。做客是假,相看徐大哥是真。”

徐凌霄?

薛锦棠略显吃惊,他不是一直追着杜令宁跑吗?

薛锦棠诧异地看了徐凌霄一眼,又赶紧去看杜令宁,杜令宁神色很平静,端着茶杯在喝水,并未受到影响。可是薛锦棠却能感觉到,杜令宁是不高兴的。

“我明天不能在家里了,今天就要搬到栖霞寺去住。”薛锦棠说了要画壁画的事情。

薛夫人说也好,早点画完,早点交差。

杜令宁放下茶盏,说:“我跟锦棠一起去。”

她们两个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薛夫人自然同意。

两人出门,杜令宁去收拾东西,薛锦棠去跟郑太太说话,徐凌霄追过来了。

薛锦棠问他:“徐公子,你有事?”

她冷冷的,语气不太好。毕竟徐凌霄之前对着杜令宁献殷勤,她都看在眼里的,现在却要跟别人相看,这叫什么事呢?

“咳,棠妹妹。”徐凌霄本来就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特别是跟杜令宁接触后,他觉得女人都是水做的,他自己是污泥一滩,而薛锦棠又有这样一个水晶般的女孩子,他更手足无措了。

“徐公子不必客气,叫我锦棠就好。”

徐凌霄叹了一口气,双手抱拳,弯腰俯身给薛锦棠行了一个大大的礼。

“棠妹妹,我想娶阿宁,请你成全。”

这个礼行的很大,他说话声音又憨,跟不开口时生冷黝黑生人勿近的样子相差极大。他这样说,薛锦棠也听出几分意思来了。

“你想娶阿宁?”

薛锦棠看着他问:“那赵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徐凌霄挠了挠头,黝黑的脸上竟然涌出了一抹红晕:“我就想娶阿宁。但是阿宁不同意,我要让师娘做主给我跟阿宁说亲,阿宁说,如果我说了,她就永远不再理我。”

“赵小姐的事,跟我没关系。”徐凌霄略显纳闷:“前天我救了赵小姐,师娘也在旁边看着呢。赵小姐问我三天后有没有时间,我想了想,三天后不就是明天吗?我有时间啊,我最近都挺闲的。”

“我是想借赵小姐让阿宁看清楚她的心,她脾气执拗,棠妹妹,你帮我好好劝劝她。”

薛锦棠心里发笑。这人虽然憨,却并不傻,还知道使心眼子。阿宁果然上当了,看样子,徐凌霄八成要如愿。

“我会替你问问阿宁的。如果她心里有你,一切都好说。如果她对你无意,那我也没办法了。希望你能有君子风度,阿宁要是不喜欢你,你就不要再纠缠了。”

徐凌霄摇了摇头:“棠妹妹,我肯定阿宁心里有我。”他再次深深给薛锦棠拱手作揖:“宵终身幸福,全系在棠妹妹身上了。”

徐凌霄是姨父的弟子,人品那是没得说。他是承恩侯幼子,家世好,以后不用继承爵位,小俩口分出去单过也很好。他的长相也很出挑,高个子、大长腿,虽然皮肤黑了点,但五官很硬气,有一种能保护人的感觉。这或许就是赵小姐对他有好感的原因。

薛锦棠认认真真打量他,就像娘家人打量初次上门的女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