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抓住,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白怜儿点点头,依偎在纪琅怀里。她睡着了,纪琅慢慢起身,想走出去,不料白怜儿突然惊醒,一声尖叫,凄厉地哭出来。

“纪琅,纪琅,你别走。”

她猛然起身,从床上跌下来,跪在地上抱住纪琅的腿:“你别走,别抛弃盈盈,我怕,我害怕。”

“好好好。”纪琅抱着她放到床上,握着她的手说:“我不走,你睡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白怜儿睡了,没过多久,又再次惊醒。竟然无法安然入睡。

纪琅看着,心头沉甸甸的,他叫了大夫过来,诊治之后,大夫暗暗叹息:“受到了惊吓,怕是一时半会难好。公子一定要陪在小姐身边,否则小姐极有可能失去理智,患上失心疯。”

“大夫,这种情况该如何治?”

“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夫道:“这种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失了孩子,伤心之下迷失心智,他丈夫从别处抱养了一个孩子给她,她就好了。还有一个女子,思念成疾,等她相思的人回来陪着她,她也不药而愈。”

“这位小姐的心病在公子身上,不知公子跟她是什么关系?若能日日陪伴或者允诺她永不分离,应该可以治愈。”

“我先开点凝神的药给这位小姐服用,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公子多想想小姐需要什么,最害怕什么才是。”

纪琅看着白怜儿哪怕睡着了还紧紧抓着他的手,忍不住低下头来,把脸埋在被子里。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来,眼圈泛红,被子已经被他的眼泪濡湿了。

“盈盈,对不起。”

要不是他隐瞒了程濂与汝宁公主的苟且,薛夫人就不会死,盈盈也不会伤心之下失去记忆。

盈盈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她变得格外脆弱,威武将军府不能去了,汝宁公主对她又十分冷淡,这一切让她变得特别没有安全感,她唯一能依赖的,只有他。可是,他没有保护好她,连亲事也没保住。

“盈盈,不怕,我这就回去跟家里商量婚期,我们成亲之后,永远都不分开。”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纪夫人的声音:“我们纪家,决不能娶这样失去贞洁的女子。纪琅,你别说傻话了。”

纪家别院里,全都是纪府的下人,纪夫人不许她们通报,没有一个人敢吱声。一直到纪夫人来到屋里,纪琅都不知道。

“娘!盈盈是清白的。”

“你说她是清白的,可你祖父会信吗?你爹会信吗?这门亲事,我绝不同意。”

纪琅站起来,与纪夫人对视:“你非要逼得儿子与纪家断绝关系吗?”

纪夫人眼圈红了:“我同意有什么用,你爹不同意,你有办法吗?行,你为了她,跟纪家断绝关系,可程濂会同意你带走他的女儿吗?汝宁公主会放过你们吗?”

纪琅脸色雪白,眸中痛苦有惶然,他扯了扯头发,手足无措。

“我的儿,你以为娘过来是要棒打鸳鸯的吗?”纪夫人劝道:“娘知道错了,这次是来帮你的。我求了你祖父,说让盈盈做妾…”

“不行,我不答应。”纪琅一口拒绝:“我绝不让盈盈受这份委屈。”

“先以妾的身份嫁进来,等你高中有了官身,在家里能说上话了,再扶正盈盈有何不可?”

纪夫人擦着眼泪道:“娘在家里也说不上话,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你要是跟你大哥一样本事,娘也不会为你操这么多心。”

纪琅低下头,没有说话。纪家不养闲人,谁有本事谁当家。他后悔昔日没好好在科举上下功夫,大哥二哥都在朝中有一席之位,在家里也说得上话。他是闲人一个,所以没有话语权。

“我以后会用功的,明年科举,我会高中的。到那时,我再娶盈盈。”

“你能等得,可盈盈等得了吗?汝宁公主会留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在家里吗?”纪夫人幽幽叹息:“你先让盈盈进门,有我护着,谁能欺负她?做妾又怎么了,妾上无妻,妾就是妻啊。”

纪琅摇摇头:“我不同意。”

白怜儿突然醒了,哭着跪在床上给纪夫人磕头:“我同意,我要跟纪琅在一起,做妾也可以。纪琅,你答应吧,我好怕,我不想在公主府了,我害怕。”她仰着头看纪琅,眼泪顺着眼角朝下淌,孤苦无依,可怜极了。

纪琅抱着她,鼻头一酸,也要落泪了。

纪夫人冷笑,装得可真像!先让你进门,等我儿厌烦了你,再远远地打发了吧。

“我儿,你应了吧,你看看盈盈这个样子如何能等得?再耽误下去,怕病入膏肓,到了那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公主那边,娘去说。”

纪琅把脸埋在白怜儿颈窝,闷闷“嗯”了一声。

73.决裂

白怜儿如愿以偿嫁给了纪琅。

虽然纳妾礼十分低调简单, 连个客人都没有请, 只是将白怜儿的东西从公主府搬到了纪家,但是白怜儿很满足,因为她总算是逃离了汝宁公主的魔掌。

白怜儿穿着水红色交领绣合欢花喜袍,梳了妇人头, 与纪琅四手相握坐在床上。

纪琅十分愧疚:“盈盈,我跟你保证,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之间, 再也不会有旁人。”

白怜儿眸中波光盈盈,一脸喜色:“纪琅, 能跟你在一起,哪怕为妾我也愿意,我不觉得委屈。”

她依偎在纪琅怀中,主动搂住了纪琅的腰。两人如交颈鸳鸯,身影映在窗楹上。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白怜儿羞涩道:“纪琅,夜深了。”

纪琅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起身道:“你睡吧,我去外间。”

“纪琅!”白怜儿有片刻的慌乱, 她抓住了纪琅的衣袖:“你不留下来吗?”

“你早点休息吧, 好好养病, 别想太多。”纪琅握住她的手纂了攥:“等你病好了, 我们有的是时间。”

以纳妾之礼应盈盈进门,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委屈盈盈,如何对得起他们从前的誓言。

等他科举过了,扶正盈盈,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合卺之礼。在此之前,他都不会碰她。

纪琅去了外间,白怜儿坐在床上,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接下来几天,纪琅都是上午陪伴白怜儿,下午继续追查白怜儿被掳走一事。进展很快,他查到绑匪最后在威武将军府后面的巷子里露过面。查到后来,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薛锦棠。

这个结果令纪琅十分生气。

盈盈早就跟他说过,那个薛小姐包藏祸心,他一直没放在心上,是他的粗心大意害了盈盈。

纪琅对属下吩咐道:“你们跟着薛锦棠,有了进展第一时间告诉我。还有那个刀疤脸,一旦出现,不要打草惊蛇,先来汇报给我,听我指示。”

赵见深的人一直在暗中保护薛锦棠,发现了纪琅的异动之后,就把此事告诉了赵见深。

赵见深只是付之一笑:“不必管他,只要他们没有做出过激行为,且由他们去就是。你去把她接过来。”最后一句话是对范全说的。

范全领命而去,很快就把薛锦棠接来了。

“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赵见深脸色严肃,目光冷凝:“是关于纪琅的。你坐下来吧。”

他是怕她支撑不住突然晕厥吗?

薛锦棠自嘲地笑了笑,还有什么比纪琅隐瞒汝宁与程濂通奸更坏的消息呢。赵见深太低估她了。

“殿下请说。”

“纪琅纳妾了。”赵见深眼睛看着她,语速非常慢,好像怕自己说太快会吓着她一样。

薛锦棠的确一惊,她霍然抬头与赵见深对视,眼里都是不敢相信。

“纪琅,并不是好色之人啊!消息会不会弄错了?”

赵见深心头蹿起一股郁火,她果然很信任纪琅,果然心里还有纪琅。

“没有弄错。”赵见深压下那股子火,语气平稳道:“是三天前的事,新姨娘不是别人,就是白怜儿。”

薛锦棠更加震惊:“这不可能!白怜儿现在顶着我的身份。”纪琅会娶她,绝不会纳她为妾,这是在羞辱她!

“可事实就是如此。纪琅纳了白怜儿。不,我们知道她是白怜儿,可纪琅不知道,外面的人不知道。所以,别人只会认为纪琅纳了前户部尚书薛计相的外孙女为妾,甚至,不顾她还在孝期,连几个月都等不及。”

薛锦棠听着,脸都白了。

“纪琅,不是这种糊涂人,他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

“人都是会变的。特别是男人。”赵见深见她脸色下人,就忍不住放软了声音:“纪琅是优秀,可归根到底他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不是吗?”

薛锦棠哑口无言,赵见深刚说的时候,她的确有些无法接受。

赵见深也不出声打扰她,只安静地陪伴在她身边。

薛锦棠的思绪渐渐恢复,过了好半晌她才问:“殿下,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多不多?”

“现在还不算多。纪琅也知道孝期纳妾不好,所以十分低调。不过纸包不住火,顶多隐瞒一两个月吧,总有一天人人皆知薛计相的外孙女给人做妾。”

薛锦棠嘴唇发抖,是气的。

薛计相的外孙女,孝期委身于人,好好的正妻不做,竟然给人做妾。

外祖父一世英名就这样被毁了。抹黑薛家、抹黑外祖父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怜儿与纪琅。白怜儿包藏祸心,这个暂且不说,纪琅是她青梅竹马的伴侣,外祖父活着的时候,对他视若亲孙。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你需要跟纪琅谈一谈了。”赵见深道:“或许这里面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也不一定。我帮你去叫纪琅过来吧,你稍等一会。”

“不用了。”薛锦棠几乎是本能地拒绝。

她确实需要跟纪琅谈一谈,但她并不想让赵见深参和到这件事里。于是,薛锦棠就让杏枝去见纪琅,让她请纪琅到西街茶肆二楼说话。

从国子监到纪家,西街是必经之路,薛锦棠觉得纪琅一定不会拒绝。

她提前在茶肆二楼等着,靠窗而坐,看着不少学子们穿着国子监生员服结伴回家,不由想起从前外祖父在国子监讲课,她在这里等候外祖父的时光。

她远远地看到杏枝自己回来了,薛锦棠眉头一皱,没一会,杏枝上了楼。

“小姐。”杏枝一脸忿然,怒气冲冲道:“那个纪琅简直不可理喻,见了我之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他说我就算了,竟然还说小姐,我实在不能忍。他说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让我们小心点,等他找到证据,就要到薛夫人面前揭穿我们的真面目。”

“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跟他说您要见他,他说让不想与我们为伍,还说不想听我们的花言巧语。”

杏枝气坏了,把纪琅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好一会才发现薛锦棠神色严肃,一语不发。

“小姐。”杏枝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住了口,紧张地看着薛锦棠。

薛锦棠眉头紧锁,不对,不对劲。

纪琅就算要纳白怜儿,为什么不等到几个月之后呢?便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纪琅对她有误会,也绝不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走,我们去一趟燕王府。”

汝宁公主跟吴王一系的人都牢牢盯着威武将军府,姨母不能有太多动作,以免打草惊蛇。姨父手中虽然有权,却是朝廷新贵,在京城只几个月时间,远远比不过在京城经营了二十几年的淑妃、吴王。

所以,姨母那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还是要找赵见深帮忙,他手里能用的人多,神通广大,这些许小事难不倒他。

没等她去燕王府,赵见深就来找她了:“我查到了一些事情,抓了一些人,在鸡鸣寺后面的一个院子里。走,我们路上说。”

“…这些人掳走了白怜儿,纪琅救了白怜儿之后,就匆匆做了纳妾礼。从这些人嘴里应该能撬出话来。”

“我不知这些人到底是哪一派的势力,所以没敢贸然带回燕王府,只在鸡鸣寺这边,到时候查起来,别人也不知我们是谁。”

薛锦棠点了点头。

鸡鸣寺这边的院子,是租给别人的,鱼龙混杂,但是没有人敢挑事。如果不想暴露身份,这的确是个好地方。

到了地方,赵见深推开门,道:“人在里面,你审完之后看看是放掉还是交给官府,吩咐范全一声就行。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陪你了。”

薛锦棠点点头,向他道了谢,进屋里去了。

赵见深上了马车,低声对一个护卫吩咐道:“去,告诉纪琅,为首的匪徒在这里呢。”

匪徒共五个人,都被反剪了臂膀捆在身后跪在地上。

看到薛锦棠,几人情绪还挺激动,张嘴就要求饶。

“咚!”

范全搬过一张椅子,重重放在地上,冷冷瞥了那几个人一眼。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几个人立刻噤声。看样子,范全之前就收拾过他们了。

薛锦棠坐下来,神色泠然:“说吧,你们绑架白…薛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饶命啊,我们是拿人钱财□□,并未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是那位薛小姐她给了我们钱,让我们假装绑架她的啊…”

匪首脸上有刀疤,一副穷凶恶极的模样,此刻却十分乖顺,一点滑头都不敢耍,老老实实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薛锦棠听着,脸色越来越冷。

好个白怜儿!

纪琅心软又存了愧疚,这一招的的确确打到纪琅的七寸上了。

匪徒见薛锦棠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本来还觉得她一定好说话,只要说了事情真相,苦苦哀求,她一定会放过他们的。

不料她板着脸,漂亮的脸孔上如覆了一层霜一样,十分骇人。

匪徒们心中哀嚎,她…该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大小姐,我们是无辜的,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匪徒吓坏了,一个个以头抢地,砰砰砰磕头。

薛锦棠从愤怒中抽离出来,对范全说:“放了他们吧。”

这句话让匪徒们大喜过望,得到自由之后,对着薛锦棠感恩戴德,连连磕头作揖。

而此时,在赵见深的刻意放纵之下,纪琅已经摸到了门口。顺着门缝,他见薛锦棠与几个大汉说话,十分和气,而为首那人脸上有数寸长的刀疤,很明显就是绑架了白怜儿的那一伙人。

纪琅再也忍不住,一脚把门踢开了。

“薛小姐!”

纪琅横眉冷对,怒火中烧:“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你绑架了盈盈还不满足,又想去伤害谁?是不是所有对你考女官有威胁的人,你都不放过?”

薛锦棠还算冷静,她道:“我本来就打算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你先别急,听这些人把事情说一遍再说。”

纪琅沉着脸,语气非常不客气:“好,我且听着。”

“你说吧。”薛锦棠对匪首道:“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一遍。”

匪首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了小翠如何找到他们,他们如何见到了白怜儿,怎么定下的计谋,全部都说了。

“这位公子,这种戏码对你来说或许不常见,但是对我们这些人而言,实在是司空见惯。小姐们你陷害我,我诬赖你,这种事情太多了。那位小姐显然是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自导自演了这一出好戏,我们是无辜的,你不要…”

“够了!”

纪琅一声怒喝,气得脸都红了,他双目愤慨,语气愤怒地质问薛锦棠:“这的确是一出自导自演的好戏,不过幕后黑手却是你。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心长歪了,心肠狠毒一些,不料你狠毒之外更多的竟是卑鄙龌龊!”

“怪不得你能哄得薛夫人厌弃了盈盈,薛小姐,你手段的确高超!”

连他都差点被骗了!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盈盈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自己给自己泼脏水,坏了自己的清白,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要做妾?

盈盈是失去记忆了,不如从前自信聪敏,可她也绝不会痴傻糊涂到这步田地。

“只可惜,你手段再高超,我也不会被你所骗。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得到了薛夫人的疼爱,你还不满足吗?”

纪琅怒道:“你是长得漂亮,不过我心里只有盈盈一个,你再使计谋,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趁早死心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薛锦棠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瞪着眼睛看纪琅,好半天才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视薛计相为嫡亲的祖父,对他打心眼里恭敬,对薛夫人更是十分亲近,如今薛夫人孝期未过,你怎么就能纳了…她为妾,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对薛计相、对薛家,将会是多大的羞辱吗?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薛家?”

纪琅咬了咬牙关,一声冷笑:“没想到你这般了解我!之前没少下功夫打听我的事吧。”

薛锦棠气得脑中一根筋在嚯嚯直跳,她忍着怒意与失望,缓缓说:“你说错了,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从前我认为自己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错的多么离谱,我从未看清过你。”

纪琅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也不想明白。

“为了盈盈的名声,我不会报官,但是我会到薛夫人面前说清楚,让她看看,陪伴在她身边的,究竟是什么人。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奈何,你如此冥顽不灵,我也不必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