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个话在龙叔面前当然不好说, 且不提他常年表演, 说出来不得以为他在骂人?
他看向外婆。
外婆则是叹了口气,人家家属为了大家着想,不叫看遗容,她也不能太倔。倘若真有万一, 出了什么事自己倒也算了,说是说年纪够大活够了, 那她家里人闹事, 外面人指指点点,人家怎么办?
不能做讨嫌的老太婆啊,但她心底想, 折纸还是要折的,外孙的手艺她知道,送些东西给老朋友,这个可以悄悄来。
外婆说道:“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这些。我们到这里烧烧纸,晚上做道场我再同她说话。”
“您这么大年纪了,夜里办道场怕是熬不住,”龙叔点头道,道场一办两三个小时,“到时您来说会儿话就行了,家里要是少什么,我这里不方便,到我妹妹家去拿。”
外婆在这里的旧居常年没人住,他才关心了一下住处的问题。
“没事,等下就去打扫。”外婆道。
“嗯,两个小娃娃就不要过来了,怕他们说错话。”龙叔又道。
对此外婆是满口答应,做道场的时候是只能说苗语的,而即便是苗语,也有些禁忌,不能说错话,所以外面的人一般不让参加,像麻清晖这样带着外地弟子的蛊师,更是不让参加。
说好了,龙叔才带他们在屋子外头烧纸。
兰菏往堂屋看了几眼,停灵期间,棺材应是留一条缝,供亲友瞻仰遗容的。但因为怕龙婆婆“看”到大家,这次的棺材并未留缝。
堂屋里比较暗,也看不清亡者是否在其中,或是在别处。
兰菏闻了一下,离得实在有段距离,也闻不到什么味儿……
“白酒和火纸拿出来吧。”外婆早准备好了祭奠用品,火纸整整一刀,她坐着烧。
龙叔看他们就是烧纸,也就去招呼其他亲朋好友了。
兰菏拿个棍子,帮外婆扒拉纸灰,脑海里有点走神,在想应韶他们。
外婆说:“你不要翻来翻去,翻烂了翻乱了她都不喜欢的,要骂人。”
“……”兰菏左右看了一下,“乱讲吧,我都没看到龙婆婆。”
外婆说:“以前跟我说的,她最讨厌别人烧纸的时候在外面戳个不停。”
兰菏赶紧停手了,怕龙婆婆过来指着他骂。
外婆看了宋浮檀一眼,在外婆心里面,宋浮檀也是既听不懂她说话,也看不到鬼,所以她放心问道:“你看到阿凤没有?”
“可能还没回神,不在外头。”兰菏道。人死后要经指路念经,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且新死可能比较懵。
外婆念道:“你折点牛马,童子,给她烧过去,最好再烧个收音机,她最怕寂寞了。怎么这个时辰落气,最爱热闹的一个人,哎……晚上我要让他们一直吹芦笙,阿凤路上才不会孤单。”
虽然丧事办得急,但能赶过来的亲朋都来了。都不能进去,就一同在外面烧纸。
也不知龙婆婆哪个晚辈,一小姑娘,跟着家人过来烧纸,不经意看到兰菏,眼睛就瞪大了:“兰……兰……”
再一看宋浮檀:“悬……悬……我……我……”
他家人还以为孩子冲撞了什么,拍了下她的脸,慌张地道:“怎么了?”
小姑娘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作为本地人,她知道兰菏是这个城市的,却不知道兰菏和这个寨子有关系,而且就出现在这里,还带上了宋浮檀!!!
兰菏一看就知道,我的粉吧。
他刚要打招呼,那小姑娘激动地憋不出话来,比划半天,挤出一个字:“咕!!”
兰菏、宋浮檀:“…………”
……好吧,还是浮兰明鸽CP粉。
父母:“??”
女儿咋还鸟叫上了?
兰菏他们带来的一刀火纸也慢慢烧完了,外婆拍了拍兰菏,他就冲小姑娘一点头,然后和宋浮檀一起把外婆扶了起来,走到一边去喝茶。
那小姑娘叫龙雪眉,她还得和父母解释完自己不是中了鸽子蛊,只是看到了喜欢的明星。
他父母倒记得女儿提过的这个名字,“看着倒是斯斯文文的嘛,你原来说什么黑白通吃,我以为你粉了个黑社会。”
龙雪眉:“什么黑社会,是黑社会粉他!”
“行了行了,你烧纸去。”
龙雪眉也跪着,边念姑外婆边烧些纸,烧了几把龙叔就叫她赶紧起来,说年轻人不要跪太久,老人家看到也心疼。
起来后,龙雪眉走到兰菏面前,因为场合不太合适,她也是尽量忍着表情不要夸张:“那、那个,你也是,这个寨子的?”
“我外婆是的,这次回来过年。”兰菏还对她笑了一下,看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和宋浮檀身上扫,就知道肯定是特别想问为什么宋浮檀也在,估计都脑补得不行了。
嗯,和柳十三是一样的……
龙雪眉痴痴道:“我都没听说你要带悬光老师回家,根本没有你的消息欸。天啊,没想到我们老家是一个寨的。”
什么叫带悬光老师回家,我听得懂好么。兰菏也没法直说,只微笑,估计即便这小妹妹这么激动,也肯定想不到她们磕的是真的。
宋浮檀还解释了一句:“嗯,我想看看苗寨风情。”
龙雪眉:“哦哦,真好,真好……”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兰菏回来了。
他一贯就是圈内最难拍的人之一,一则是平时根本不出门,要出也是离魂出去,二则自从抓柳十三那次后,兰菏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报到了有关部门。
听宋浮檀说,上面是有个分类的,也会进行评估,虽然不插手,但是对于一些身份特殊的,会插手不让其消息外泄。兰菏和觉慧寺、东岳庙关系好,所以也得到这个待遇。所以,他的航班都没人能弄到。
外婆对这小姑娘还有点记忆,说起来好像是龙婆婆兄弟姐妹家的孙辈,还说她在襁褓时,兰菏跟她见过一面。
龙雪眉呜咽一声:“咕,这么说我和哥哥是发小。”
“咕到底是什么意思?”外婆有点迷惑,问她。
龙雪眉:“……就打个饱嗝。”
一发现她听得懂自己说话,外婆就不客气了,拉着她问这段时间在不在寨子里。她上次回寨子里都是四五个月前了,那个时候龙婆婆已经病了,后来听说病情反复,也曾说好一些了,没想到没挺过年。
龙雪眉老实道:“我现在也不住在寨子里,但是因为经常回来拿草药,也会探望姑婆。前头要外姓人搓的草鞋,也是我做的。姑婆这两个月已经是昏迷的时候多了,一直睡觉,我来了几次只看了看她老人家。我爸说,姑婆解脱了也算白喜事。”
“以前那么泼辣。”外婆叹了口气,“但是离开病痛,也算了吧。十种病,九种医得好,剩下一种医不好,她也是明白的……阿凤啊。”
外婆又转身冲着停灵的堂屋念叨了起来。
像外婆这个年纪,活着的同辈人、朋友已经越来越少了,眷恋之情溢于言表。可惜龙婆婆的魂灵似乎还没清醒,听不到老友的话。
三个晚辈都不做声了,龙雪眉也压住了激动的心情,听着她用苗语念念有词。
……
这时候,兰菏看到麻清晖带着三个弟子也过来了,手里还提着酒。
龙叔立刻拦住他:“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这里不欢迎你,更别提唱过阴词了。”
其他来祭奠的人都躲开一段距离指点起来,麻清晖在寨子里走了一圈,他们都知道了这是以前那个草鬼婆的儿子,而且现在也成了蛊师。
寨子里的蛊婆都是代代相传,既有真也有假,因为过去对女子的束缚,所以默认像麻清晖这样的男性蛊师,那肯定是学到了本事出去闯荡的。
而且麻清晖说他还想参与道场,念过阴词,更确信了他在外面学了很多本事,不止是蛊,说不定还懂酿鬼。面对他,大家都比较忌惮。
但龙叔家传苗药,根本不给好脸色,直要把麻清晖赶走。
麻清晖沉着脸道:“我敬重的是龙婆婆,可不是你。”当年在寨子里,除了两位婆婆,全寨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他母亲还在的时候,同伴们连他家的水都不敢喝,避开他走,路过他家门口甚至还念辟蛊的咒。
龙叔硬邦邦地道:“外人不能来参加,你早就不是我们寨子里的人了,还带着两个外来小子,一身草鬼。”
这是龙叔的主场,他家的青壮虽然有些害怕,也是和他站在一边的。
麻清晖好像被龙叔的话激起了过去的回忆,他还是今天唯一一个敢这样提起过去的人。
麻清晖眼神恶狠狠的,看得旁人都害怕了。
龙叔虽然不自然,也还是道:“你不要再来害人了,当初你爹就是被你娘害死的,就算没养草鬼,她也克夫,是蛊婆命。”
外婆立刻制止他:“好了,你怎么这样说。”
“姨,这个小子只想自己安心,没有想过我们怎么样,万一我娘真的被惊扰了……把他带走也就罢了,还上别人家敲门邀伴呢?”龙叔说道。
苗寨向来就有传闻,去世的人在夜晚敲响寨子里其他人家的门,让他们和自己一起走。想也知道,这一走,可就是一起死了。
所以做法事的道士提起这个禁忌,龙叔和其他晚辈都谨守着,寨子里其他人也都遵守,连外婆也没有坚持去看龙婆婆。
外婆对麻清晖劝道:“小晖,你就在这里给婆婆烧个纸吧。”
麻清晖对外婆没有露出凶色,但对着其他人,却是露出了阴狠的表情:“我过我的阴,晚上我看谁能拦得了我。”
说罢,指了指龙叔,就离开了。
大家哗然,“看到他指那一下没,肯定是在放蛊啊!”
“他一根手指就放蛊了……”
“不知道龙老三有没有他娘的本事。”
“他放蛊了吗?”兰菏问外婆。
外婆缓缓道:“现在是没有……”但是小晖看龙叔那一眼,的确是憎恶得很。
麻清晖走了后,龙雪眉又过来了,“吓死我了,咕……”
兰菏:“?”
这时候还咕?
不过兰菏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蛊”。
龙雪眉:“兰菏哥哥,悬光老师,你们都知道苗蛊吧,那个人就是养蛊的,听说还酿鬼,好多人都不敢得罪他。哎,要不是他们吵起来了,我好想问一下有没有蛊能帮我学习啊……”
她还不知道兰菏就认识麻清晖。
兰菏正色道:“那就是寄生虫罢了。”
龙雪眉:“呃……”
龙雪眉有点无语他这么端正的态度,但一想哥哥向来的人设就是不迷信,给猪头化妆什么的广为流传。只是因为今天发现他外婆是苗医,不过再想想,兰菏都是在城里长大了,也不奇怪。
再看看来参观苗寨风情的悬光老师。
宋浮檀:“伏尔泰有句话,迷信是傻子遇到骗子的结果。寻求心理上的安慰是正常的,但不要太走火入魔,容易被骗钱。”
龙雪眉:“……”
龙雪眉被磕的CP联手教育了一顿,悲鸣着表示会自己回去用功的,顶多转转锦鲤。
……
回去后,兰菏在微信上问了一下应韶,他们晚上好像是住在麻清晖家的旧房子,那房子以前被捣毁,其实只剩下断壁残垣了,所以,基本上就是露宿。
应韶颇为傻眼。
兰菏这里收拾了外婆家,让他们过来住算了。
应韶却说麻清晖不肯,他和两个师弟也不敢抛弃师父自己去睡屋子,只好陪着麻清晖幕天席地。而且麻清晖晚上貌似还非要去参加道场。
兰菏提醒应韶:【你们看着点你师父,别闹起来了。】
应韶:【嗯嗯,其实师父就是想送龙婆婆,不会真的伤到龙婆婆的孩子。】
兰菏这才放心了。
他们这寨子里既有老司也有道士,当然道士都是民间道士,也没正经登记过,代代相传的那种火居道士。而且像他们这边的宗教,实际上已经是苗、佛、道混杂了。所以有些人烧纸之前,还会念佛经,做道场的是道士或者老司,也不会在意。
上半夜,兰菏就在家里糊纸马、纸牛,宋浮檀则陪龙婆婆一起念经,念过经的纸再烧给龙婆婆,希望能增长她的功德。
做道场都是深更半夜,到了午夜时分,龙雪眉自告奋勇过来通知他们,拿了个高亮的电筒。寨子里可不比城里,到处有路灯,到了晚上就是漆黑的。
兰菏看她瘦瘦小小的,就道:“我送过去吧,然后我到旁边等着。”
三个人一起护送外婆去龙家参加道场。
路上,他们听到了一阵歌声。
但不是从龙家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歌舞声,而是另一个方向,从寨子边缘处传来的歌声,没有伴奏,有些沙哑的男声,在用苗语唱着引魂的词。
这声音回荡在山中,虽然宋浮檀听不懂,却从中感觉到了森森寒气与思念。
“……是小晖吧。”外婆也听到了。
“他没有去龙家。”兰菏道,虽然放了狠话,但最终麻清晖没有去打扰龙婆婆的葬礼,只是在自家门口烧纸、唱歌。
这歌声让兰菏心里一酸,他看了看宋浮檀,念出了歌词:“山坡郁郁苍苍,河水清波荡漾,月光明,太阳亮,那是灵魂所归的好地方……”
渐渐已经听不到麻清晖的歌声了,只听到龙家正在吹笙击鼓。
龙雪眉是负责打手电的,她那大手电筒忽而闪烁了两下,忙晃了几下,这一晃之下,就看到前面屋子前好像有抹人影。
心脏扑通大跳了一下,龙雪眉想了下这是哪儿,试探地喊道:“军叔?”
没有声音。
“看错了,可能是柴禾吧。”龙雪眉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可她刚要迈步,那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咚。
龙雪眉仿佛入迷了,数着声音,这敲门声好像每一下落在她心坎上,渐渐的心跳都同步了。到了第四声,手电跟着猛一下黑了,她也陡然一惊,心脏像被揪紧了,明明冷秋之际,凉风习习,却汗如雨下。
人三鬼四,都说夜里敲门,鬼才敲四下。而且那人听到他们声音都不回答的,电筒也灭了,一切光好像失去,只有远处的芦笙声,在这种境况下,那声音越是热闹,她反而越害怕。
龙雪眉用力甩着电筒,听到脚步声从门口转向了他们这边,她哭着往兰菏他们这边躲。
兰菏刚要保护一下小粉丝,就见龙雪眉躲到了外婆身后,“……”
嗯,相比起无神论的偶像,她觉得偶像的外婆比较靠谱。
龙雪眉声音都劈叉了:“婆婆!是龙婆婆来邀伴了呜呜呜!”
她还一边狂敲着电筒,但怎么也不亮,又拿手机照,手太抖了根本打不开电筒功能,但微弱的屏幕光照到确实有道影子朝着他们过来,阴气扑面。
外婆低声道:“莫要喊她名字了!兰菏?”
按理说这还不到邀伴的时候啊,但这时候也不必想那么多了,她老胳膊老腿,还得叫外孙解决。虽然平时不让他沾这些事,不过外孙是和他爷爷学了些自保法子的。
龙雪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要喊对方,这不是自招了,一时害怕得快晕过去。
兰菏托了她一下,“你带外婆站后面点。”
宋浮檀也摸出随身携带备用的符纸完成品,塞给了龙雪眉:“拿好。”
“什么?”龙雪眉捏着那张纸,用手机一照他们,就看到宋浮檀拿出了条佛珠,兰菏手里也有个小纸人,和过去苗老司贴在人门口挡灾的差不多。
她啜泣着道:“不、不是说,迷信是,傻子遇到骗子。”白天还教育她不要迷信,靠自己……
“嗨,那是伏尔泰说的……而且这不叫迷信,这是传统文化。”兰菏也来不及和她说那么多了,一抛手里的纸人。
龙雪眉泪眼朦胧间看到纸人手脚还能自己动,恍惚闪过一个念头,我哥岂止是黑白通吃,这不是阴阳通吃么……
第92章 选一个好孩子,继承我们尊家
兰菏的确闻到了纸灰的味道, 对方也被纸人迷惑,牵住了纸人的手。但很快, 这身影似乎靠近纸人一下, 就分开了,继续朝着兰菏走过来,“娘, 是你吗……”
兰菏心头闪过奇怪,这好像不是记忆里龙婆婆的声音。
他一时再动手,恰好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照亮一方天地,兰菏看清楚对方的五官, 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龙叔?!”
他们都以为敲门的是龙婆婆,可看到脸, 兰菏才发现是龙叔, 这分明是魂魄离体,虽然有纸灰的味道,但估计是因为他家在办丧事。
龙叔喊着娘,难道他被龙婆婆邀伴了?那龙婆婆呢?
兰菏怎么看, 也没有龙婆婆的身影。
他用那根隐形的勾魂索把龙叔给缠住了,龙叔无法动弹, 他又喊了几声:“龙叔?”
外婆也喊他本名:“龙济军!”
龙叔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眼神也有些呆滞,嘴巴里念着:“娘……你在哪……”
龙雪眉看到兰菏也不知怎么,和宋浮檀一起抬手挥了挥龙叔就不动了, 不禁低鸣一声:“咕……哥哥好棒。”
虽然哥哥白天才骗了她QAQ,但她下意识想说,哥哥不但演戏好棒,做法也好厉害噢,一下就有安全感了。
“魂魄像是被控制了。”宋浮檀道。
“嗯,像,邀伴而走,不至于神志不清。”兰菏一下想到了麻清晖,这……不会和他有关吧?可龙叔找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比小蝌蚪找妈妈恐怖多了。
外婆却是忽然道:“我们快去灵堂那边。”
“嗯?好。”兰菏索性背起外婆走。
龙雪眉紧跟在旁边,一眼一眼地看兰菏和宋浮檀,她感觉自己搞到不得了的东西了……
兰菏能察觉到龙雪眉的目光,琢磨自己这马甲是越来越若有似无了,白天才忽悠完龙雪眉,晚上立刻掉马,一点点缓冲都没有,内心也毫无波澜。
这就跟习惯性骨折一样吧,习惯性掉马。
兰菏:“妹妹,你应该不会出去乱说吧?”
龙雪眉:“呃,应该不会……?”
这么大的事,她对自己的嘴巴都有些不信任了。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遇到最玄幻的事了,见鬼本身就已经够神奇了,更神奇的是她喜欢的明星把鬼给抓了,而且这位白天还在教育她别迷信……
宋浮檀施施然道:“反正如果你和别人说,也没人会信的,而且你哥还会说你水军黑他。”这套词他已经熟了,问兰菏,“对吧?”
“……”兰菏,“虽然但是,她这个情况不能说成水军,专业术语叫粉转黑吧……”
龙雪眉:“…………咕。”
……
他们用手机照明摸到了龙家,就见鼓乐已经停下,而龙叔的身体躺在长凳上。
麻清晖正在和龙家人对峙,或者说,大家躲在道士身后和麻清晖对峙,声讨着:“就是麻清晖,大家都看到了,他白天指着叔叔!然后叔叔一落魂,他就来了!”
“我们人多,别怕他!太狠毒了!”
众人虽然人多,也喊得热闹,但对蛊师,尤其是厉害的蛊师还是有恐惧,尤其是龙叔白天被指了一下都丢魂了。他们只能躲在道士后面叫嚣。
道士一脸惊恐:“别,别推我啊!我也没有很强!”
麻清晖不屑地看他们一眼,压根不放在心上,接过了应韶泡的茶,冷冷道:“谁再喊,我就放蛊了。”
现场一时诡异地安静下来,虽然大家还满面怒气。
道士是寨子里土生土长的,他心里也苦,自知肯定是对付不了麻清晖,还要硬着头皮道:“我,我们谈一谈。”
麻清晖:“你也配跟我谈?”
道士:“……”
……不,我不配。
麻清晖嘲讽道,“办道场就是为了送龙婆婆一程,那我帮帮你们,怎么了。”
大家愤愤不平又不敢作声,因为龙叔不愿意被帮,就把他撂倒了吗?
龙叔的老婆埋着脸哭起来:“你快放了我们家老公吧,我求你了,是我们不对,不应该叫你妈妈草鬼婆,你看在婆婆的份上……”
“小晖。”外婆喊了一声。
麻清晖转头看到她,神色变幻:“吴婆婆。”
龙家人看到外婆,也好像看到了救兵,“吴婆婆,你可来了,他实在是太狠了……”
麻清晖只是冷笑了一声。
“都别说了。”外婆从兰菏背上下来,兰菏对她点了点头,她说道,“我刚刚过来,看到龙济军了。”
有人惊呼,龙叔明明躺在这里,她看到的是谁?是龙叔的魂魄吗?
龙婶立刻道:“吴婆婆,你一定要帮帮我老公啊。”
外婆说道:“当然可以,但你们要先把棺材打开,让我看看。”
龙婶哭道:“吴婆婆您知道的,婆婆她死的时辰凶……”
麻清晖悠悠道:“是死的时辰凶,还是死得凶?”
他刚才根本就不屑和这些人解释,但现在看到吴婆婆出来,他就忍不住说了。
刚才一过来,兰菏就确认过了,龙婆婆的魂魄根本不在这里,明明这里在为她办道场,她却下落不明,麻清晖还落了龙叔的魂,到底找娘。
这阴间的事,还要从阳间找根源。
龙婶直接大哭,直说麻清晖这什么意思,明明是在捣乱,又把她老公害了又这样说,惊扰葬礼。他回来,根本就是想报复,挑拨寨子,连吴婆婆也蛊惑了……
眼看外婆都要被扣上遭到蛊惑的帽子,兰菏打断了他:“婶。”
龙婶以为他要和自己讲什么道理。
兰菏说:“我们就别废话了,直接开棺吧。应韶。”
龙婶:“……”
兰菏、宋浮檀、应韶和他师弟,几个人一起去挪棺材盖,习惯这还没钉死。龙家人纵然想阻拦,麻清晖往那儿一站,谁还敢动啊。
应韶尤其积极,他师父一句话也不屑解释,他可忍不住了。
龙婶却忍不住了,扑在棺盖上:“你们别害我家了……”
“你给我起开!”外婆大喝一声,把龙婶都吓一跳,原本想哭嚎,看到外婆的样子,却是不敢动了,讪讪被推开。
离得这么近,兰菏分明看到她眼中闪过慌张。
推开沉沉的棺盖,一打开就看到龙婆婆躺在其中,最显眼的是,她腰上系着红带,脚下还有红帕子。
“外婆,有红巾。”兰菏叫道,“不是说凶时走的么?”
“什么?”道士几步上前看了看,还真是扎着红带子。
这走的时辰凶险,是要快点下葬,但若是病死的,不至于用红带扎腰啊,这明明是非正常死亡才用上的。当时他听报信去龙家时,家人已经装棺了,竟一直未想过。
其他人一听,也知道有蹊跷了。
而且离近之后,道士还闻到了什么味道,“这是什么草药味道?好浓。”
龙婶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外婆,却不敢说。
外婆被龙雪眉扶着缓缓上前,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还伸手去按了一下龙婆婆的脸,脚下都晃了晃,站稳后道:“你们居然把阿凤的封尸水,用到她自己身上。她死了起码两个月了,难怪不让我看——阿凤到底是怎么死的?”
其他人都哗然,封尸水,算是一种苗族方术,可以让尸体长时间不腐不臭,保持原样,越是精深,尸身干枯得越慢,可以屯尸半年以上。”
苗族三千苗药,八百单方,其中化水治病很有神奇色彩。捉蛊水、催生水、安胎水……用途不一,最神奇的封尸水,是因为有些人家迷信良辰吉日,需要则日下葬。
当年有些人不相信此术,和龙婆婆打赌,用动物做实验,结果是所用的鸡鸭身体化水封尸之后,半月之后仍然保持原样,用来做对比组的另一组尸体,则早就恶臭难闻,腐烂不堪了。
龙婆婆就是靠这手奇术,在远近苗寨闻名,她也教给了自己的后代,目前也只有龙叔会这招,连他孩子和其他兄弟姐妹,都没学通。
兰菏想,这就都说得通了。那如果龙婆婆早就去世了,却秘而不宣,没有任何仪式,那未经指路的混沌魂魄,当然不知所踪。
所以,麻清晖说,做道场是为了送龙婆婆,不如他也帮忙——他的意思不是一起做道场,而是不找到魂魄,怎么送。那要谁去找?谁有问题就谁去找啊。
兰菏看了龙叔一眼,他的魂魄被麻清晖驱使,到现在还懵懵懂懂地站在一边。
龙婶身体一软,龙婆婆的兄弟一个箭步上来抓住她,质问道:“你们对你娘做了什么?!好好的怎么会秘密封尸?”
要是正常死亡,只是为了下葬时间,那没什么。可是他们这两天才宣布,就不对了。
龙婆婆病着,年纪也大了,忽然去世大家也没多加怀疑,而且根据历来的禁忌,不让看遗容大家也就不看了。
龙婆婆脾气直爽火爆,和儿媳妇多年不和,再加上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子也站在儿媳妇那边,卧病之后时不时就会争执。只是这几个月龙婆婆病情加重反复,都猜测也没多久活了,也没见他家再吵过,大家还以为是龙婆婆吵不动了。
谁知道,根本就是已经去世了。现在再回想起了,不少人去她家做客,还探望过病床上的龙婆婆,恐怕不少人看到的已经是尸身一具。
这让很多人想想都头皮发麻,比如龙雪眉,她立刻想到了自己和床上的龙婆婆打招呼……
因为外婆提到了两个月的时间点,有人回忆后说道:“前两个月,不还大吵了一架,屋子外都听得到。”虽然经常吵,但动静特别大还是让人有印象。
龙婶低头道:“就是那次吵了一架,她自己想不开,一口气没上来走了,我们怕被误会,就把她的尸身封起来,等一等再操办……”
龙婆婆行医救了很多人,大家肯定会向着她的。
“是一口气没上来,还是被你掐死的?”鉴于她说谎的历史,大家愣是不信,甚至怀疑他们两口子狠毒到谋害亲娘。这种事情在一些偏远地方也不少,觉得老人没用了,碍事了,就故意不好好照顾,好甩脱负担。
龙婶当然坚持不认,一口咬定只是怕被误会而已。
人都死了,大家沉默一会儿,忽然道:“问问麻先生,麻先生肯定知道,可以过阴问婆婆。”
“对啊,麻先生都出手惩处了不孝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