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花馨这一出自杀戏是做的极好,怎奈穆信几人不依不饶,竟被他们看出端倪来。他心中焦急,思量之下意欲找一个替死鬼。

乔乙前几日回的村,他也曾来找自己借过银两,正巧是个好用处。他骗了乔乙入局,暗中又接着观察穆信等人的动向。岂料弄巧成拙,居然让其愈发怀疑。

在族长家中偷听时又多次险些被抓到,原想设计把他四人困在村里,夜间闻得他几人乃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他担心铤而走险反倒将他们逼急,伤及无辜自己便是罪上加罪。

他心知离东窗事发之时不远,到底狠下心来,欲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乌洛侯族的族规向来严厉。

若有心背弃族人者,其将被逐出乌洛侯族。

若有意伤害族人者,受火刑之苦,三天三夜,柴火不熄,直至化为灰烬。

族长宣判的声音,他早已听不清了。模糊的视线里,周遭的一切都似不存在,独独只有她一人。

人们所说的咫尺天涯,或许就是这般的心境吧

一年又一年,花开花谢。

他犹记得那时,春雨绵绵,溪水从谷底缓缓流过,竹树荫凉,她站在树底下,瞧着头顶苍茫的天空,眼神里波澜不兴。

他犹豫了许久才撑了伞过去,将伞遮在她头顶。

微凉的春风在脸边划过,她回过头看他。

相顾无言。

人生若有来世,他只盼能再次遇见她,在一个平凡的地方,在梨花盛开的时节,若有来世,他仍愿意为她在雨中撑一把伞,无论沧海桑田,岁月变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主线剧情写完啦!!!

你们爱不爱我啊!!爱不爱我啊!!!

到底还有木有人在看文呀!!!~~~~(>_<)~~~~

☆、【穷追不舍】

村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两个命案总算是了结了。

按照艾雅所交代的话,村民在山上一块被风磨得光滑的大石下挖到了乔柯零碎的尸骨,其余的大概是被野狼吃光了。

依族中的规矩,明日正午时候将对他二人施以族规惩戒。

可地延族长因身体不适,故而把送初然几人出谷之事推延到了明日早上。幸而他们也都通情达理,并无介意之处。

一日后,又是清晨。

早间秋风凉凉拂面,山里已是烟霭纷纷,漫天风露犹寒。初然紧了紧衣衫,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朝外走,这天气越发的冷了,她所带的衣物不多,再不出山,她只怕是要冻死。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门口,穆信他们似乎早早到了,正站在那儿说着话。

“公子,变天了,这衫子你还是披上吧,山里更冷。”石晏手里捏着一件大氅刚要往温子楚背上送,后者却瞧得初然抖抖索索地走过来,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推拒。

“这丫头穿的少,我倒是不冷,给她披着吧。”

他说着便已自石晏手里拿了过来,不由分说地给初然裹上。

温子楚的东西当然金贵,这大氅乃是白狐狸毛所制,里面十分柔软。因得自己这一身本就不耐寒,故而初然也就不客气地接受了。

穆信淡淡瞧了温子楚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将一个小包裹地给她:“族长给了我们几日的干粮,眼下应当是足够我们回东京的。”

“等回了王府,我一定要好好吃一顿!”石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

温子楚鄙夷地侧过身:“你吃得还少了?”

“诶,公子,话不能这么说呀我这正是长筋骨的时候,吃得多很正常的呀。”

说话间,可地延族长牵了两匹马从后院方向慢慢走过来,像是有意而为,石晏扁扁嘴对着初然耳语道:“之前还说村里寻不得马呢,这会子咱们啥也没说,他倒是自个儿把马拿来了。”

“几位恩公”可地延族长低头猛咳了几声,方抬起头来谄笑道,“这马儿是族里遣人外出时用的,我想几位或许会需要。”

“多谢。”穆信言罢,自怀中摸了两锭银子。

可地延族长见状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等怎可收你的钱财。”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初然笑嘻嘻地把他的手摁下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可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穆信微微点头:“说的是。”

瞧他几人都执意如此,可地延族长也不欲拂了好意,只得收下了。

“既是这样,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们几位若是今日想到下一个落脚点,恐得早些启程。这出了谷再走半日就可到青口镇,镇上有客栈酒肆,补给之物一应俱全。”

“这么说还得快些走了。”石晏催促道,“天色不早了,大家赶紧上路吧。”

可地延族长亲自送他们出谷,却无一人跟随左右,这大约又是什么规矩。他们几人虽心中疑惑,但也不愿多问。

街上行人稀少,不知是否是清晨太早的缘故,连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没有开门。

直到走至村口时,才在广场上发现围聚成一圈的村民。

高高的柴堆上,有个单薄的身子被绑在那里,她低垂着头,发丝凌乱。初然只能瞧见背影,看不清正面的花馨此时此刻是怎样的表情。

而艾雅恰被倒挂在村头的匾额上,他的脸正对着花馨的方向。他们要让他,亲眼看着她是如何被大火烧死的

这样的刑罚,想想无论是身体还是心上都是最最残忍的折磨。

初然不忍再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背后的乌洛侯村落在一片宁静的旭日里,迎来了又一个朝阳初升。

走了一个时辰的路,四周那莫名其妙的白雾才散开。

可地延族长送他们出了迷障后,也告辞返回村子。

待得走远,初然随手拾了根野草在手里晃,心里到底是难释怀。

“把人活活烧死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她回头看向身后的穆信,“咱们就这么不管么?”

他平淡道:“花馨到底是杀了人的。”

“可也不能用烧的呀。”

“阿初。”石晏牵着马,小心翼翼绕到她跟前,倒是一本正经的样子,“那是人家族里的事儿,咱们管不着。”

“这个什么乌洛侯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初然忿忿地扔掉手里的野草,“你看那个族长,为了一族私利,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家都害成什么样儿了。他这七老八十的模样,还想娶年轻小姑娘,也不照照镜子。”

穆信听罢,心自无奈地笑笑,道:“我们毕竟人少,单枪匹马,若惹恼了他们,万一落得和花馨一样的下场如何是好?”

她得出结论:“你们就是没胆子。”

穆信看着她:“你有胆子,你去了么?”

“我我那是一个人,不敢去。”

“我觉得,这丫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温子楚摸了摸下巴,头一回站在她这边儿,“等回了汴梁,倒可以把这事儿说与我爹爹,看他有什么打算。”

初然想了想,忽然叹气:“就是你爹要帮忙,想来也是不能的了。”

“为何?”

“那迷雾如此诡异,咱们没有那老妇人和可地延族长,只怕现在都还在林子里瞎转悠呢。你爹要是真派人来,那也是白白送命啊。”

听她此话有几分道理,温子楚笑了笑:“说的也对。可惜了艾雅那个小子,有怜香惜玉之心,却无终成眷属的命。”

“那又怎么了。”初然不以为意地抚摸着马鬃,“依我看他就很好,一心一意。最关键的是他知道花馨有所爱之人尚且如此执着,我此一生倘若得这般人喜欢,想来也无憾了”

她此话一出,周遭竟都安静下来,穆信和温子楚皆是心中怔怔,一时不知该怎样接话,只垂眸盯着地上的路。

过了好一会儿,见气氛仍旧僵硬着,温子楚才轻咳一声,取笑道:“你这丫头说话还当真不知羞。”

“这有什么的。话说得直白我心里畅快,哪像你们,一个句话得兜多大个圈子,我听着都嫌累。”

温子楚摇了摇头,不再作答。

山路尚且难行,马滑霜浓,故而他们暂时只能徒步而行。

渐渐地地势开始慢慢往下,过不了多久就能下山,待得见到官道,骑上马想来在傍晚只能便能赶到镇子上去。

正午时候,他们在一棵大榕树下歇脚,初然将两匹马拴在一边,自顾寻了地方坐下,打开包裹来吃干粮。

如今麻烦事情已了,她倒是该想想之后的去处。原本是打算同师姐们一起去汴梁游玩一番,然后在附近落脚。她眼下无门无派,想要在江湖上一举名扬天下只有一个方法——品剑会。

江湖人士切磋武艺除上门讨教之外,每三年会在少言山上安龙寺处开展一场品剑大会,因说是让侠士能尽情领略天下武艺,但那功夫卓众的,大部分会开山立派,广收门徒,流芳千古这对她的诱惑着实是很大。

不过天下能人志士那么多,想要在江湖立足没有一身好功夫是不行的,师父给的秘籍还未练成,那毒功要到达上乘境界是非一朝一夕之事,她需得寻个地方安安静静练功才是。

可是身上的银两有限,要买下房子恐怕还有点艰难

她叼着馒头,把钱袋取出来,一粒一粒细细数钱。数到最后,她不禁哀叹,馒头应声落地。

“才五两银子啊”

头顶一个轻蔑的声音:“啧啧啧。”

初然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待得她抬头,温子楚一张似笑非笑地脸就凑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想不到,你不仅是个路盲,还是个守财奴呢。”

“这话我可不爱听啊。”初然宝贝一样把钱袋收起来,哼道,“我怎么就守财奴了?”

“呵,之前你路上吃这样吃那样,说得自己多穷似的。”温子楚伸手就要去碰她怀里的钱袋,初然赶紧避开。

他倒也不觉得尴尬,笑道:“你看,这还不吝啬呢?自个儿有钱都舍不得花。”

“这可是我的老本了,能不用就不用的。”初然认认真真地给他解释,“再说了,你一个世子,还缺那几个铜板钱不成?斤斤计较,我瞧着你也同我差不多,大哥不说二哥。”

“老本钱?”温子楚听着新鲜,摆好了姿势看她,“你小小年纪,又是个姑娘,攒这钱作甚么?”

初然咬着馒头,不屑道:“姑娘就不能有老本钱了么?我攒嫁妆不行啊?”

他好笑:“嫁妆?你师父不给你备嫁妆么?”

“我师父自己都是个穷鬼哪儿来嫁妆给我呀。”初然不以为然,“再说了,我师门师姐师妹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人都给嫁妆,他给得起嘛”

说的挺有道理的。

正四处走走看看的石晏刚一过来,就闻得他两人讨论此事,他奇怪道:

“阿初,你攒嫁妆做啥啊?不都还有我嘛,师父不给,我给你准备啊。”

“去去去。”初然挥开他,“你自个儿媳妇儿都没娶呢,哪儿来的钱攒嫁妆啊,老婆本有了吗?”

“”还真没想过,石晏挠了挠头,坐在一边儿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

穆信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三个人在树下坐成一排,各自低着头若有所思,这场景实在有些滑稽。他举步走过去正欲开口,耳边却听得一阵急促的“唰唰”之声。

穆信急忙抬头搜寻,林间树叶茂密,不知是否有东西在其中穿梭,心头隐隐感到不详,忽然,眸里见得一道明晃晃的白光刹那闪过,他暗道不好,脱口而出。

“快躲开!”

几枚短镖已然朝初然等人的方向射去,只听“咔”的一声,不知是穆信提醒的快还是初然手脚快,眨眼间她两指已夹了三支飞镖。

初然扫了一眼,松了口气:“还好,没淬毒。”

她话音刚落,目光所及之处便有两个铁钩子闪电般袭来,这利器突如其来她实在避之不及,只能就地一滚,正在这时眼前一柄银剑横斜插来,挡开那两个铁钩,铮的一声,将其打落在地。

抬眸之间,对面的穆信已然抽了剑,对她二人吩咐道:“保护好世子。”

这铁钩他当然熟悉,不久之前他尚同这些人交过手,本以为时隔这许多日,他们早已撤走,怎料竟一直埋伏在山里,恐怕雇佣这群杀手的人身份一定不同寻常。

正迟疑时,从周遭树顶上倏地落下数十个铜面人,这数量比及之前整整多了一倍,看来是对他们四人的性命志在必得。初然拿了腰上的小竹篓刚要打开,石晏急忙把盖子盖住。

“他们放鸟了,别使那个!”

初然心头一惊,仰头一看,那其中一个铜面人肩上果然站了只黄头褐喙的茶隼,她无法只得咬咬牙抽了腰间的短剑防身。

玄色的铁钩从四面八方而来,穆信翻身旋了一圈,那铁链子贴着他胸膛险险略过。榕树一旁的两匹马儿受惊不住扬蹄嘶鸣,但奈何被拴在树桩子上,怎样也挣脱不开。

剑光如电,数人混战其中,穆信眼见那马儿几欲将那木桩拔地而起,他心下着急,徒手就将飞来的几根铁钩擒住,用力一拽,对面的铜面人随即被他脱上前,起手长剑挥舞,鲜血浸透薄衫。

趁着这个当儿,他飞快跑到马匹身边,举剑将缰绳斩断,拉了初然过来把马缰给她:“快带世子走!”

初然愣了一瞬,急道:“我走了,你和石晏两个人对付得了么?”

“管不得那么多了,先走便是。”

初然接过缰绳,正巧石晏杀到她左边,她顺手扯了他衣领将他拽来,把手里的绳索交到他手里,吩咐道:“快带世子走!”

石晏想都没想就应下:“好!”

论功夫,这群人显然是不及穆信的,他们也是知晓这一点故而增加了人手,眼下这般多的武林高手,单凭他们几人想是凶多吉少。

石晏扶着温子楚摇摇晃晃上马,铜面人的目的似乎一直是在温子楚身上,见他骑马要走,顿时纷纷围聚过来。穆信和初然挡在他二人面前,尽量拉开他们距离,怎奈何人越来越多,眼看将要不敌,穆信攥紧了剑,忽而剑花流转,在那马臀部上划了一道,马儿吃痛,叫得声嘶力竭,一甩蹄子跑开了,石晏赶紧施展轻功去追。

铜面人哪里肯让他们逃走,毫不与他二人恋战,作势就要跟上去,穆信一剑挥断了前面的树,一心要将他们拖延在此。

初然则一直紧紧随他左右,大敌当前,她心知这回只怕难活着回去,也不再吝啬手里的蛊虫,袖手一挥一把毒粉如烟雾般平地里炸开。

作者有话要说:

☆、【秋风萧瑟】

秋风疾疾,林间树叶簌簌而落,正是刀光剑影,衣袂偏飞,十来个铜面人将初然和穆信二人团团围住,战了这百回合,他们明显吃力,寡不敌众,身上早好几处挂了彩。

却不知温子楚和石晏二人是否有逃出重围,穆信无暇顾及,此刻若只他一人倒也无牵无挂,但毕竟初然一路相随,多有帮忙,眼下为了护石晏两人又陷入这般困境,无论如何至少不能让她有分毫闪失。

群战同一对一切磋有很大分别,江湖杀手向来没有以多欺少卑鄙之说的。初然眼瞧自己所带的毒物都用尽,却并无太大效果,想是这帮人上回吃了亏,早有避毒准备。也不晓得温子楚他们跑了多远了,如今他们也撑了这么久,再耗下去只怕连命都没了,初然正用弯刀隔开前面的一只铁钩,转头对穆信道:

“我们走吧,他们人越来越多了。”

穆信早有此意,对她点点头,长剑斜挑,顺势脚上一踢,将前面两人飞踹出去,硬是扩了一个缺口来,趁此铜面人还未杀过来他一把拽了初然,两人借着方才劈倒的树干做屏障,迅速往前奔跑。

不知走了多久,路上初然不放心的频频回头,幸而他俩轻功不弱,要真逃命起来,甩开这些杀手也并非难事。

剩下的便是和温子楚石晏二人汇合了,但愿他们已走出深山,等上了官道,骑马跑路,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抵达青石镇。

正在这个当儿,穆信忽然放慢了脚步,渐渐地竟停了下来,寻了个大树一手撑着半个身子靠在那儿。

初然忙转身去看背后,生怕那些人又黏上来,不由踮着脚着急。

“作甚么不走了?再不走,天黑前可就到不了镇子了。”

穆信却只是靠在树旁,伸手向她轻轻摆了摆,手臂抬在半空又抚上树干,三分无力。这模样瞧着有些不对劲,初然心上生疑,正要去拍他的肩,怎想手刚触到他背脊,忽觉沾湿一片,待摊开手来看时,掌心的血红触目惊心。

“你!”她吓得后退了几步,正午的阳光恰好落在他身上,方才一心跑路,却不曾发现他左肩之下三寸的位置深深插着一支羽箭,殷红的鲜血几乎染透了半边衣衫。

他竟一声不吭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