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周的空气里,却是发出了嘶嘶的声音,有许多丝看不见的天地元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涌入他的身体。
就像干涸的池塘被瞬间填满,鹿器歌的身体开始给人充盈的感觉。
他苍白的面容上开始蒙上一层铁青的光泽,凹陷下去的脸颊却是又恢复如初。
所有人都感觉到好像虚弱离开了他的身体。
他在变得强大。
“这是什么功法?”
刚刚大着胆子提醒何朝夕的张仪无比震惊的转头看着丁宁,忍不住连连出声。
场间的所有人都很震惊。
就连丁宁都深深的皱起了眉头,面色都非常凝重。
他知道这是什么功法,只是这种功法他之前也只是知道,并未亲眼见过。
这种功法很玄妙,而且很有用。
所以此时他便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的感知着周围天地元气的一切变化,包括感知着鹿器歌身体的一切变化,甚至没有注意到此时张仪的问话。
虚冷的气息从鹿器歌的身上开始消失。
在彻底消失的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往外泛出真正的寒冷,有肉眼可见的白色片状冷雾在他的身体周围生成,往外溅射开来,就像是有片片结冰的浪花在飞洒。
还有一丝丝红色的元气,就像一条条的血线。
“怪不得一定要坚持下来。”
净琉璃看着这样的异相,眼睛微眯,冷冷的微讽道:“这次剑会真是不简单,连血煞魔功这样的功法竟然都会出现。”
“血煞魔功!”
在她出声数息之后,才有修行地的师长发出了一声惊呼。
“竟然是血煞魔功!”
这声惊呼瞬间引起了一片惊潮。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
在一片惊呼声中,没有得到丁宁回答的张仪求助般的转头望向独孤白等人,此时他对何朝夕的担心早就超过了求知本身。
“前朝的一门邪门功法。”
独孤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凝重地说道,“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却可以将自己空虚的血脉当成引导天地元气的符文,只是利用这种功法引具的天地元气太过阴寒,即便可以短时间提升战力,却是不利于今后的修行。”
张仪要比绝大多数人想象的聪慧,即便独孤白如此说,他还是明白了这门功法的强大之处。
即便这种功法可以被认为是一时刺激生命力的邪门功法,然而却至少可以让修行者在战场上流了很多血之后,还可以短时间的提升自己的战力,甚至变得比受伤前更为强大。
在一些生死绞杀的战场上,修行者所考虑的最重要问题便是生存,而并非今后的修行问题。
“所有人都觉得我的血快流干了,觉得我必败无疑。”
就在此时,走到何朝夕对面的鹿器歌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何朝夕出声:“只是我不想败。”
他的语气也很平静,然而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决心。
何朝夕平时的话也很少,此时听到鹿器歌这样的话,他微微抬头,说道:“我也不想。”
“你还能赢么?”
鹿器歌嘲讽的看了何朝夕和他背负着的大剑一眼,冷笑了起来。
他平时并不是特别狂傲的人,但是此时,对方的境况和自身的强大,却让他自然发生了改变。
在冷笑出声的同时,他的一脚践踏在地,伸手一剑便横空朝着何朝夕砸了下去。
他甚至没有横剑行礼。
但是此时没有人在意这样的细节。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柄赤铜色的长剑,此时蕴含着他用极大代价换取的力量,只是如此简单的剑势,就迸发出了蛮横至极的威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从天而降的山峰朝着何朝夕压了下来。
而何朝夕就像是一株小树,只能被碾成粉末。
何朝夕的剑已在手中,然而他的身体瞬间却往后弹飞了出去。
鹿器歌的身影出现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何朝夕的身体带着一蓬烟尘,砸落在距离场地剑痕边缘唯有数尺之处。
一缕缕的鲜血从他的掌指之间顺着剑柄流淌下来。
他的嘴角也有一缕鲜血在流淌出来,但是他的面容却依旧沉着冷静,他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手中这一柄分外宽厚的长剑上。
这柄青色宽剑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柄斩马长刀。
当何朝夕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这柄剑上时,鹿器歌骤然感到有些不对,他也马上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缺
在之前所有的战斗里,何朝夕一直是在用这柄青色宽剑战斗,然而这柄青色宽剑太过普通,根本没有给任何人留下鲜明的印象。
既然有前面剑谷选剑的环节,何朝夕就算再笨,也不可能选择一柄除了宽厚之外毫无特色的剑。
一声厉啸从鹿器歌的口中喷薄而出,随着这声厉啸,感受到危险的鹿器歌手中的赤铜色长剑嗤嗤的喷出片片赤红色的冰雪,他的身影也瞬间落至何朝夕的身前,轰的一声爆鸣,他手中的赤铜色长剑再度像一座山峰朝着何朝夕当头砸下。
何朝夕举剑再挡。
爆鸣声中,他脚下的地面像波浪一样震荡开来。
此时砸落的山峰已经是一座冰峰。
气浪四溅之中,一片片赤红色的尖锐冰片冲刺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上瞬时多了许多道流血的伤口。
看着这样的画面,张仪担心到了极点,张大了嘴却连呼吸都忘记,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一蓬血雾中何朝夕的口中喷出。
然而伴着一声闷哼,何朝夕却是没有像之前一击一样被震退弹出,他的整个身体微微一弓之后,便像一张弯曲的弓再度弹直,他手中的剑依旧奋力往上,反而硬生生的将鹿器歌连人带剑格得往后弹出。
也就在这一瞬间,何朝夕的左手也落在了剑柄之上,左手指尖流淌着的真元,擦亮了剑脊上的一道符文。
他这柄剑的剑脊本身便是一柄内嵌的细长小剑,只是隔着一定的距离,根本看不出来。
此时随着这道符文的亮起,这柄小剑沿着大剑的剑身飞了出去。
嗤!
破空声起。
鹿器歌骇然的侧身,一道细小的青色剑光带着一道涡流,以恐怖的速度擦着他的身体掠过。
何朝夕开始反击。
他用尽全身力气,挥剑朝着鹿器歌斩杀。
他的力气本来就比绝大多数选生大,而此时挥剑,空气倒灌入他青色宽剑的中央空槽,更是发出了巨大的风雷声,气势说不出的惊人。
然而对于鹿器歌而言,最惊人的不是气势和力量,而是何朝夕手中的这柄沉重的大剑似乎陡然变轻了数倍,剑势也比之前快了数分!
急剧的涌入青色宽剑中央槽线的空气,承托着这柄青色宽剑,就像使得这柄青色宽剑也飞了起来。
鹿器歌震骇的反手挥剑相迎。
何朝夕剑势再变,原本朝着他当头斩杀的青色宽剑朝着他右手手腕斜飘而落。
在之前的战斗里,他的剑势都是沉重而刚猛,然而此刻,他的剑势却变得轻灵而迅疾。
鹿器歌难受得难以呼吸,手中长剑也再度回缩防御,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身侧后方的剑啸声。
他下意识的转头。
眼睛的余光里,他看到一道细细淡淡的剑光就像是一条淡青色的雾气飞来。
观战的选生之中,有人震惊的叫出了他此时的心声。
剑身上飞出的细剑,在飞回何朝夕手中的青色宽剑。
鹿器歌无法同时应付前后分袭的两剑,他体内的真元从脚下涌出,两股烟尘就像两道翅膀托着他往一旁掠出。
何朝夕持剑追掠,飞回的细剑自然的归于他的剑身,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嗤的一声,细剑再度从他的剑身上飞出,朝着鹿器歌飞刺。
鹿器歌的脸色再度变得苍白,看着这柄小剑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的火焰和震惊茫然,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剑也已最快的速度朝着这柄小剑击刺出去。
紧接着便是当的一声震鸣。
一道强烈的波动在他的身前涌出,溅射的气浪之中,响起他愤怒的厉啸声。
他准确的刺中了那柄速度惊人的小剑,那小剑也像一片被树叶一样倒旋飞出,然而他看到那柄小剑并未因此坠地,还在飞向何朝夕手中的青色宽剑,而此时这柄青色宽剑,正以无比轻盈的姿态,又诡异的带着响亮的轰鸣声,朝着他的胸腹间袭来!
何朝夕用的只是一柄剑。
然而此时,他就像是无时无刻在面对两名剑师,而且是两名剑势极快的剑师!
场外安静无声。
这绝对是令人震惊和意外的一战。
在鹿器歌展露出血煞魔功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觉得胜利已经属于鹿器歌,然而何朝夕这柄剑开始真正显露峥嵘,胜负却似乎又反了过来。
“是青阙剑?”
山谷里朝堂官员停驻的一片空地里,潘若叶看着何朝夕手中的那柄剑,忍不住轻声问身侧的黄真卫。
“子母剑本身便少,也只有巴山剑场的这一柄子母剑,才有这样的奇妙。”黄真卫有些感慨的点了点头,轻声回道。
场间再次响起暴烈而凄厉的啸声。
一道赤芒从鹿器歌的身前涌出,长达数丈,如同一条划破长空的彗尾,然而他却依旧无法应付双剑合击,整个身体不断的掠起,后退,一退再退。
一连串的气浪冲击声密集的响起。
他身前的地面上现出一长串的凹坑,直退到距离场边剑痕还有数丈之时,他都依旧无法反击。
他的身体又开始虚冷。
血煞魔功引聚到他体内的天地元气快要消耗殆尽。
他此时的力量还在何朝夕之上,凭借着超过对方的力量,他可以对付一柄略快于自己的剑,然而他却不可能对付得了两柄都快于自己的剑。
“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了你手中的这柄剑。”
鹿器歌知道自己要输了,然而想着只差一步,只是因为这一柄剑而无法进入岷山剑宗修行,他不甘到了极点,看着再度朝着自己迎面涌来的剑光,他发出了这一声凄厉的大叫,抬剑没有迎向何朝夕的剑,而是割向了自己的喉咙。
他的剑自然不如澹台观剑的剑快。
赤红色的剑光刚刚闪现,一道剑意就已经落在他的剑上。
这道剑意的力量只是完全抵消了他这一剑的力量,使得他的剑软绵绵的垂落在地。
疾进的何朝夕也随即顿住,因为澹台观剑已经出现在他和鹿器歌之间。
澹台观剑对着何朝夕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看着浑身都开始颤抖的鹿器歌,温和而认真地说道:“修行者之一生里,关上一扇门,便总有别的门会打开,而最糟糕的结果,便是自己直接关上所有门。”
鹿器歌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似乎还无法思索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方才充斥他心间的死意却已经开始消散。
他难过的垂下了头颅。
“赢了?”
张仪呆了数息的时间,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狂喜,接着开始佩服。
“小师弟,你真是神人。”
他忍不住看着身旁的丁宁,认真地说道。
丁宁微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依旧没有应声。
最后的一战已经结束,对于这个结果林随心很满意。
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满意的情绪,嘴角罕见的泛出一丝很有兴致的笑意。
然后他开始出声,道:“丁宁、张仪、易心、谢柔、独孤白、叶浩然、顾惜春、厉西星、何朝夕,你们有一炷香的休息时间。”
现在剩余的选生还有九名,他读出的名字也依旧只有九个。
此时场外诸多被淘汰的选生本身心中已经五味纷杂,有些人更是伤心和沮丧到了极点,看到还缺一个名额恨不得能够以身代之,此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叫出了声,“既是前十能入岷山剑宗学习,那还缺一名是谁?”
听到这样的叫声,林随心淡淡的一笑,道:“不缺。”
“不缺?”
那些选生不可置信的看着林随心,根本无法理解。
“再加上徐怜花,就是十名。”林随心平淡地说道。
“徐怜花?”
此言一出,不只是那些选生和修行地师长,就连张仪等人都是一下子怔住。
“怎么可能是徐怜花!”一名选生忍不住叫了起来。
林随心看了那名选生一眼,说道:“他胜了陈离愁,然后下一场轮空,自然进了前十,只是伤势太重,无法进行下面的比试而已。”
那名选生呆了呆,说不出话来。
原本位于屋棚另一端的所有选生,全部说不出话来。
那最后一名空缺的,竟是徐怜花。
最后的这前十里,除了叶浩然和顾惜春之外,竟然全部是一开始站在丁宁身边的人。
所有这些选生心中的情绪都复杂到了极点,脸上开始莫名的火辣,像是羞愧,又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许多修行地的师长也莫名的苦笑。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结果,然而却如此真实的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谢柔的身体也忍不住再次颤抖起来。
她只想过要为丁宁尽一份力,却从未想过自己能够进入前十,进入岷山剑宗学习。
然而就在此时,她却看到丁宁的眉头还是皱着。
“怎么?”她心中的喜悦和激动顿时如潮水般退去,忍不住轻声的问道。
“没什么。”丁宁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说道。
“皇宫里最后的棋子是谁?”
也就在此时,一直凝立在屋棚内里的净琉璃却是声音微寒的对着回到自己身侧的澹台观剑说道:“林师伯应该看出来了,但我却看不出来。”
澹台观剑想要开口,然而却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息,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转身望向后方的山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明棋
像澹台观剑这样的人物自然有着挟一方风雨的气势,虽然身上的真元没有半分的流露,但他的转身回望,却还是使得他身周的夜色都朝着他凝视的方向倾斜。
丁宁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澹台观剑的异常,顺着澹台观剑的目光望去,他看到山崖间的山道上出现了一名身穿青玉色袍服的少年。
身穿岷山剑宗独特的青玉色袍服,自然便是岷山剑宗的弟子,而且那少年面容稚嫩,看上去最多和丁宁等人一般年纪,在门中必定是澹台观剑的后辈。
然而丁宁却十分清楚,只有在情绪有着明显波动的情况下,澹台观剑的这一转身才会让此刻绝大多数人有所感应。
接着他注意到净琉璃的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整个岷山剑宗新一代的修行者之中,没有谁的修为可以让净琉璃感到麻烦,所以净琉璃此时的修为,只可能是因为这名少年的身份,而且这个少年的出现,应该都不在她的安排之中。
丁宁侧转过身,看了一眼厉西星,问道。
一般在周围人有不解的时候,都是问他,而这次却变成了他问厉西星。
因为他也感觉到了厉西星的身体有了些微的异样震动。
在这些进入前十的选生里,厉西星也是属于进入得最为轻易的人之一。
因为他的出手十分的冷酷。
那种冷酷是从骨子里流淌出来,就像某种生存在野外的凶兽的天性,这种冷酷不仅是漠视别人的生死,甚至漠视自己的生死。给任何人的感觉便是只要有杀死对手的可能,他便绝对不会留情。
只是这种冷酷,便让他遇到的两名对手直接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在战斗一开始,自觉限于劣势的时候便害怕得直接认输。
像厉西星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害怕强者,只可能是他认识走出的这名身穿青玉色袍服的少年。
厉西星沉默了一息的时间,说道:“我早说过我和你们站在一边未必是件好事。”
其余人还未马上反应过来,丁宁却已平静地说道:“所以他就是端木净宗?”
“端木净宗?”
张仪反应过来,震惊道:“他来做什么?”
独孤白凝望着那名缓步而来的少年,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端木净宗虽然也是岷山剑宗的正式入门弟子,但在岷山剑宗中的地位和净琉璃相距甚远,他想不明白端木净宗此时出来能做什么。
长陵昔日的那件旧事因为事关两个侯府,所以几乎闹得人尽皆知,那名身穿青玉色袍服的稚嫩少年只是刚刚走入这个山谷,在一些低声交谈之中,所有修行地的师长也都明白了他的身份,所有人的神容都变得古怪起来。
端木净宗走得十分平稳和安静。
随着他越来越接近,所有人也都清晰的看到了他干净而清秀的眉眼。
他的面容比丁宁等人还要稚嫩,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