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就知道瞎胡闹,在薛洞主面前还这么幼稚。”
南宫采菽呵斥了谢长胜一句,又看着离开的神都监马车,问丁宁:“怎么会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连回来都是神都监的马车?”
听到南宫采菽这样的话,丁宁知道薛忘虚肯定已经告诉了他们鱼市里发生的事情,于是他点了点头,道:“那是莫青宫对我的照顾,神都监马车送我回来,便是告诉别人,神都监已经插手,想要对付我的人也最好收敛一些。至于刺杀我的,神都监也在查,想必不会那么简单。”
“可能是庙堂之间的纷争,将你卷了进去,你接下来尽量小心。”徐鹤山压低了声音,凝重地说道。
他和南宫采菽都是出身名门,眼光自然比起一般出身的人要更深刻些。
感受到他的好意,丁宁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真是不简单,两名五境和一名四境的修行者…换了别人早就被杀死了。”谢长胜自从祭剑试炼之后就有些崇拜丁宁,此刻看着丁宁的目光便更加崇拜,“这消息传出去,你在剑会才俊册上的位置,可是绝不只七十二,肯定又要大大的上升一截了。”
“你们今天怎么都会过来?”丁宁微微蹙眉道:“剑会才俊榜又是什么?”
“新年里当然要走动访友,就算现在不是我姐夫,也不要说得这么不近人情。”
谢长胜随手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递给丁宁,说道:“再过一两个月,这东西的手抄本可能到处都是,不值钱了,不过这是第一批,可是花了我不少力气。”
南宫采菽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这剑会才俊册是弘养书院综合所有有参加岷山剑会资格的修行之地,以及所有得到举荐机会的所有年轻才俊做出的评估。”
“那这相当于就是实力排名的册子,居然有这样的东西?”沈奕大吃了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那先前谢长胜说七十二,难道弘养书院在这个册子上,只把丁宁排名七十二,这到底准不准?”
南宫采菽解释道:“弘养书院不是什么修行之地,是经户司的一个附院,一些统计的事情,尤其是大秦修行者的登记和编修,全部由他们完成,即便是一些不在修行之地的修行者,他们都会尽量去调查统计最新状况,记录资料。现在范围缩小至可能会参加岷山剑会的年轻才俊,他们编修的这个册子,应该最为权威。当然这只是综合修为和所修剑术的评估,未考虑战斗起来的发挥和互相间克制的问题。”
沈奕的脸色顿时发白。
他此时已自认远不如丁宁,即便这只是基本的综合评估…这长陵里,原来有这么多的强者?
此时张仪正好烧了热茶出来,正好听到南宫采菽回答沈奕的话,又看到沈奕苍白的脸色,他便忍不住出声宽慰道:“小师弟,长陵很大,尤其人特别多,比关中多出很多倍。”
沈奕没有出声,他此时只是想着,连此刻的丁宁都只被排到了七十二名,那被弘养书院那些人排在第一,认为最出色的年轻才俊是谁?
张仪也很好奇,他先给薛忘虚倒了杯暖手的热茶,然后看着丁宁手中薄薄的小册子,问道:“排在第一的是谁?是独孤侯府的独孤白么?”
独孤侯府独孤凉生以天地元气和战气战魂为药,以天道自然养人培养的儿子独孤白在长陵的确极有名气。
长陵几乎所有的修行之地,在年前便都已然听说他从漠北回来,准备参加这次的岷山剑会。
“我也原以为是独孤白,翻开却发现不是。”听到张仪的话,谢长胜却是眨了眨眼睛,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是谁?”
就连薛忘虚都微微一怔,望向丁宁手中薄薄的册子。
即便是在他看来,独孤侯府的那个肯定已经踏入了第四境的小孩子,应该是排在第一。
丁宁在薛忘虚的身旁坐了下来,神色有些凝重的翻开了第一页。
既然已经决定要在岷山剑会上折桂,给薛忘虚最大的风光,那这本小册里的所有人,便都是他的对手。
他也已经听说过独孤白的许多事情,即便是拿出所有隐藏的实力,对于目前他的修为而言,独孤白也应该是个极具威胁的对手。
现在独孤白都不是第一,那便意味着这次的岷山剑会对于他而言并不是毫无变数,并不是他想到就能得到的。
“第一位:烈萤泓”
只是在看清这个名字的瞬间,丁宁微微的一怔,这绝对是个极罕见的姓氏。
张仪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个名字连他都根本没有听说过。
他不由得飞快看了下去。
“预计修为:四境中品”
“修行地:海外诸岛”
这本薄薄的才俊册上其实并没有透露太多的讯息,有关一名修行者,只是记载了这三项。
海外诸岛,这是指大秦王朝经常与之通贸的一些出产灵药的附属岛国。
这些岛国物产贫瘠,经过上百年的商贸,命脉已经牢牢的控制在大秦王朝的手中,虽然也有修行者存在,但极少会有修行者会到长陵。
像此种参加岷山剑会,恐怕都是第一次,而且竟然能够得到弘养书院的极其重视,排在第一。
丁宁微微蹙眉,抬头看着谢长胜和南宫采菽等人问道:“这人是谁举荐的?”
听闻此语,张仪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他顿时觉得丁宁这一问抓住了症结,像这种大秦海外属国的修行者能够参加岷山剑会,背后恐怕必定有极大的靠山。
听到丁宁的问题,谢长胜却是又有些得意,轻声道:“我已经打听过了,不能确定,但极有可能是胶东郡的人。”
丁宁顿时面色微沉。
张仪也是脸色一变,“皇后殿下家里的人?”
胶东郡是大秦王朝沿海大郡,大秦王朝任何一个人都心中清楚,皇后郑袖虽是郑人,但她之所以能够最终成为皇后,一是因为她的修为、美貌和智慧,另外一点最为关键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娘家郑家门阀在胶东郡拥有惊人的势力。
事实上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整个胶东郡一带虽然名义上是大秦王朝的领地,但实则几乎相当于郑氏门阀管辖的独立王朝。
郑氏门阀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甚至和大齐王朝都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盟约。
元武皇帝能够登上皇位,很大程度也来自于郑氏门阀的支持。
大秦王朝最早的铁甲舰队,便都是属于郑氏门阀。
在那时,郑氏门阀便已经有了称霸海上的能力。
“弘养学院都是些认死理的老学究,他们应该不会特别给皇后面子。”谢长胜看着丁宁,认真说道:“所以这个烈萤泓应该是确有实力,在海外可能有惊人的战绩,你一定要小心。”
丁宁点了点头,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出现的依旧不是独孤白的名字。
“第二位,叶浩然。预计修为:四境中品。修行地:骊陵君府。”
这名年轻才俊的来历便已然一目了然。
想着在祭剑试炼中遭遇的雪蒲剑,丁宁目光微冷,语气微讽道:“骊陵君的确是事无巨细,什么时候都有拿得出手的人。只是现在长陵的权贵心胸倒也广阔,居然会让骊陵君府的人都参加岷山剑会。”
南宫采菽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骊陵君还是有可能会回大楚王朝接替王位…所以有可能是长陵的有些权贵和他有些交换条件,这应该只是大人物之间交易的极小部分。”
张仪眉头微皱着。
庙堂里那些真正大人物之间的权衡利弊太过复杂,未到那些高位的人根本不可能理解,所以他对那些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想知道接下来这第三个到底是不是独孤白。
然而当丁宁掀开第三页,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却依旧不是独孤白,而是一个令他和丁宁、薛忘虚都绝对意想不到的名字。
第四十二章 不一样的盟会和剑会
“第三位:顾惜春。预计修为:三境上品。修行地:影山剑院。”
张仪看着这第三页上的名字,震惊不解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谢长胜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们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不信,因为接下来排在第四的便是独孤白,我们也怎么都不相信他能排在独孤白的前面,而且排在第四的独孤白都是四境中品的修为。”
“那怎么可能?”沈奕不能理解的问道。即便是来自关中的他,都知道影山剑院并不算特别出名。
“弘养书院的老学究连一卷长篇经注都不可能错一个字,当然不会犯这种浅显的错误。”谢长胜看了他一眼,说道:“即便是在祭剑试炼时,我们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气势,只是有在岷山剑会上争雄之心,却没有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势。所以只有可能是在祭剑试炼之后,他得到了什么特别的际遇。”
听着这些年轻人的讨论,看着这个第三页的名字,薛忘虚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道:“影山剑院有一块独特的剑壁。”
南宫采菽等人的目光顿时全部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薛忘虚接着说道:“那块剑壁据说是幽王朝的遗物,不管真实性到底如何,但那块东西的确是高出影山剑院所有剑藏的东西,在长陵的史书记载里,影山剑院只有一两个人成功的从那块剑壁上参悟出剑经或者修行之法,只是那一两个人,都成了一代宗师。”
张仪呆了呆,问道:“洞主,您的意思是顾惜春在那块剑壁上参悟出了什么?”
薛忘虚白了他一眼,反问道:“那你觉得还有别的可能?”
张仪讪讪道:“真元修为又没有暴涨,不可能是得到了什么强大的灵丹…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能。”
“姐…丁宁,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么?”谢长胜此时却惊异的看着丁宁,他下意识的想喊姐夫,出口了一个字之后才觉得不对,马上改口。因为丁宁除了一开始有些意外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已经往后面的页面翻去。
丁宁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平静道:“没有什么关系。”
谢长胜顿时有些误解了他的意思,有些不快道:“虽然不一定遇到,可是我的确很想看到你在剑会上正好遇到他,然后击败他。”
丁宁看到第四页确实是独孤白的名字,便翻向第五页,同时说道:“如果遇到他,我会击败他的。”
谢长胜和沈奕等人顿时一愣。
“好,有霸气。”愣了数息的时间,谢长胜顿时笑了起来,拍掌道:“这才的确是你的性情,我就喜欢你这种毫无道理的信心。”
“第五位:陈离愁。预计修为:四境下品。修行地:白露别院。”
“第六位:徐怜花。预计修为:四境下品。修行地:徐侯府。”
“第七位:易心。预计修为:四境下品。修行地:心间宗。”
丁宁一页页的翻下去,面容非常平静,他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然而沈奕却是看得脸色越来越白。
这本弘养书院编修的才俊册只是列了前一百二十名。
直到这本册子上的第十七位之后,预计修为才都在四境之下。
只是参加岷山剑会的年轻才俊里,前面十七人里,就已经有十六人都踏入了四境!
沈奕一直以来都自觉自己的修为进境已经算是快的了,但是此刻看到这样的册子,他才真正觉得自己对于整个大秦王朝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原先他认为丁宁排在第七十二太后,但是现在看起来,只要能够排入这个册子,本身就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
“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压力?”看着神色依旧平静的丁宁,薛忘虚微微一笑,说道:“即便相对于往年,今年厉害的人物也似乎要多一些。”
“没有什么分别。”丁宁合上了册子,却是转头看着谢长胜问道:“怎么往年里没有听说有这种小册子?”
谢长胜微微一笑,道:“再老的学究也要吃饭,一所学院的维持也要花不少的银两,听说是今年内库拨给下面许多地方的银两都削减了不少,所以都要想着做些赚钱的生意来贴补。这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可是价值千金。”
丁宁眉头微蹙,道:“这数年未有大灾,明明可以多给,为什么反而要削减?”
谢长胜自认来时已经做足了功课,但这个问题他却没有思考过,顿时一愣。
南宫采菽和徐鹤山互望了一眼,他们也根本未考虑这个问题,只是听丁宁提起,都出身将门的两人却是直觉有问题。
“应该是因为鹿山会盟。”
只是沉吟了数息的时间,南宫采菽便说道:“之前我大秦王朝和楚、燕、齐这三朝订立盟约的时间已到,重新订立盟约的鹿山会盟还有三个月…即便现在我大秦强盛,圣上又可能入了八境,那三朝不敢不重订盟约,然而为了预防变数,要打的准备肯定也是要做好的。”
“他们那三朝哪敢打?”虽然觉得南宫采菽说得的确有道理,但谢长胜还是忍不住嘲笑道:“大楚皇帝整天陷在温柔乡里,燕皇出了名的谨慎,至于大齐倒是有些危险,鬼气森森的军队很难对付,只是国力和我大秦王朝如何相比。真打起来,拖都拖死他们。”
丁宁看着傲然的谢长胜,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他们想打不想打的问题。”
谢长胜顿时一愣。
在场所有人都不是笨人,都听出了丁宁话语里的意思。
“小…”张仪开口,他习惯性的想喊小师弟,但是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小师弟已经是沈奕,他便有些不习惯的改口:“师弟,你觉得圣上会想打?”
“若是你和三个人平时一起在争东西,你们修为都一样,但突然你的修为比另外三个人都高了一境,你会不会乘机威胁他们三个,逼他们拿点东西出来?”丁宁看着张仪,问道。
张仪想了想,自然道:“这好像不太好…不会。”
其余几人骤然听到张仪这样的回答,顿时都喝水被噎了一下般有些无语。
“所以说你妇人之仁。”丁宁说道:“你是不会,可是别人都会。”
南宫采菽皱起了眉头,沉吟道:“的确,若是圣上真是踏入了八境,要打不打就已经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不是和先前一样,另外三朝想不想的问题。”
“你的见解一直都很高明,纯粹的做一名修行者实在很浪费。”
又已许久未出声的薛忘虚此时出声,有些感慨的看着丁宁,说道:“这次的鹿山会盟将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会有大变。今年的岷山剑会,有这本小册子的关系,也会有很大不同,现在这册子上的许多人,到岷山剑会真正开始时,很多人都会不在上面。”
沈奕听懂了薛忘虚前面的话,却是没有听懂后面的话,他愣了愣,道:“岷山剑会距离现在也不过半年,这上面的人又都是已入三境,这么短时间修为不可能大变,怎么会到时候很多人都不在上面?”
“不如就是不如。”谢长胜鄙视的看了一眼沈奕,说道:“若是你也在这册子上,你看到平日里你觉得不如你的人排在前面,你会不会不服气,会不会忍不住去挑战他?若是说了足够狠的狠话,到时候输得惨了,败的一方还有没有脸面再去参加这次的岷山剑会?”
沈奕张大了眼睛,他终于彻底反应了过来,有哪一个年轻才俊不是心高气傲,除非真的是像有些人距离独孤白等人有明显的差距,否则怎么可能会服气?想到这本小册子注定会引起的后果,他忍不住惊声道:“这本才俊册就相当于是一本挑战册,很多人应该会忍不住要挑战排在前面的…所以今年里的岷山剑会,其实相当于预赛都已经开始了。”
惊声说完这几句之后,明白谢长胜之前话语里嘲讽意思的他又看了谢长胜和丁宁一眼,虚心而认真地说道:“我当然不如丁宁师兄。”
谢长胜哼了一声,倒是也不好意思再说他,转头看着丁宁认真地说道:“这是采菽喊我们一起来给洞主拜年和看你的最大原因,因为这对你是不利的。提早开始…你修行的时间就越不够。哪怕接不接受别人的挑战都在你手里,但总是麻烦,会耗费口舌和时间,而且有可能还会有不好的名声。”
丁宁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不会有不好的名声,因为我不会拒绝别人的挑战。”
谢长胜和南宫采菽等人全部愣住。
“抱歉,要拿你做例子。”丁宁对着沈奕说了这一句,然后说道:“修行不一定要靠打坐,我不拒绝别人的挑战,但也可以市侩,也可以从别人的手里赢取一些东西。”
沈奕想到了自己输掉之后花了很大代价找到的三阳草,他非但没有生气,眼睛反而亮了起来。
薛忘虚呵呵的笑了起来,“很有趣的想法,丁宁你总算知道尊师重道,知道平时太少事情我会呆着无聊。而且一般那些排在最前的也总不好意思挑战你吧?”
丁宁微微一笑,道:“赢得越多,你越风光。”
“你就觉得你准赢?难道你的名字才叫长胜?”谢长胜皱着眉头,说了这一句,但转瞬又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这种毫无道理的信心。”
第四十三章 契机和后手
长陵东郊有座旧书楼,属于兵马司管辖,里面存着的大多都是些地图类,水文经之类的书籍,一般平日里都没有什么人,只是一些沟渠清淤时,有些官员会来查一下一些地图,以免改错或者堵塞了一些只是用来防涝的暗渠。
天色渐暗,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却是大喇喇的坐在这座旧书楼进门的堂间里,直接摆了个炭炉在面前,烧了一锅羊汤,拿着一个酒葫芦自酌自饮,杯盏淋漓,完全旁若无人的桀骜气度。
有风卷入,炭火微暗。
一名黑衫师爷阴沉至极的出现在门口,面色极寒的直接喝道:“樊卓,你应该明白,让你们在长陵出入如无人之境,我家将军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可是你找的是什么人,竟然狂妄无知到在鱼市里面去杀人!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骤然见到这名一向沉冷的黑衫师爷如此气急的样子,魁梧男子微微一怔,但听到这样的喝声,他的脸色却顿时沉了下来,杀气毫无理由的瞬间从他的凶狠双目中弥漫出来,重重冷笑道:“祁泼墨,你好歹也是和梁联出生入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只是一时气急,却连自己的身份和我们的身份都分不明白,你以为我们是谁?此刻我坐在这里,我家宫主都在楼上看经,你居然敢如此无礼,大呼小叫,你要是惊扰到他,你以为我不敢一剑杀了你?”
这名桀骜凶狠难言的男子是云水宫大逆之一樊卓,他口中的宫主,自然便是白山水。
祁泼墨原本已然怒极攻心,然而被樊卓暴戾无比的目光一扫,再听到“宫主”二字,他的心中一寒,顿时想清楚了对方是肆意妄为,根本无拘无束的存在。
白山水这三字所带的魔力,瞬间就将他的背心上都压榨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未想到白宫主在此,太过失礼,但你受人所托,自然要忠人之事,现在你的人刺杀未果,反而留了活口,落在了神都监手中,这便不知道带来什么后果。”
“居然失手?”
樊卓收敛了杀气,冷然看了他一眼,直到此时才开始真正考虑师爷的话:“亡命自然有亡命的本钱,那三人是真正的毒蛇,不是你口中狂妄无知的废物,你们某个郡守便是他们三人刺杀的。想必是运气太差,否则以这三人的实力,在鱼市里杀一名刚入三境的少年,有什么问题?”
祁泼墨略微平静了些,缓声道:“早在元武初年,皇后便想一次性将鱼市地下的势力铲平,然而最终却罢手,除了一些朝中老人的关系之外,鱼市里必定也有宗师级的人物存在,而且还必定不是一般宗师级的人物。你说的那三条毒蛇,想必还是和你一样太过轻视鱼市,此时有一条,已然被神都监送入了大浮水牢。”
“大浮水牢?”樊卓嘲讽的看着他说道:“杀鸡都用牛刀,送入大浮水牢又能审出些什么东西,即便审出些什么,也根本查不到你和梁联的身上,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祁泼墨沉默片刻,轻声说道:“相比这名活口,我更担心你接下来鲁莽行事。”
“本就是过江龙,做的本身便是狂放之事,怎么会和你们战战兢兢一样?”樊卓狂傲的笑笑,道:“不就是一个长陵江湖人物,到时我亲手帮你们除掉便是。”
想到对方的确有如此狂傲的实力,又想到白山水都在此时楼上,祁泼墨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旧书楼下杀意忽来忽去,言语里刀锋剑影,楼上却是安静如常。
书架上的书大多古旧,书页里的字迹和图案都已经模糊。
白山水此时就坐在东窗下的地上,看着窗外的天地冥思苦想。
虽然得了指点,此时感悟起来都毫无进展,根本感知不到手中玉符上的线条和天地之间的元气走向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但是此时的白山水,却是毫不心急,处于一种奇异的契机之中。
因为他隐约觉得,参悟这片玉符本身,就似乎是他必经的修行过程。
那些玄之又玄,向四周空间无尽延伸的线条…参悟这些线条和天地元气走向的奥秘,似乎和第八境之间本身就有着莫大的联系。
身为所有魏人心中的精神支柱,天下各朝全部深深忌惮的人物,他的天资当然没有几人能及,但即便是他,到了第七境之后,便也举步维艰。
而现在,却像是黑夜里已经出现了一条道路,他只要慢慢摸索,慢慢感觉着这条道路前行而已。
所以即便身在最危险的长陵,此时处于奇妙契机中的他,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心境平和。
因为真正的难得的绝对平静,所以他身体周围都甚至自然出现了许多洁白而晶莹的细小水珠,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律动,将他身上笼上了一层奇异的辉光。
在不在虎狼军里任职,但实则是梁联最信任的心腹的祁泼墨离开这间旧书楼不久,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笔直的身影。
祁泼墨顿时停顿,颔首道:“将军。”
“根本不用去提醒或者威胁他们做什么,他们自有分寸。”出现在他面前的梁联淡淡地说道:“而且他们根本不是能用常理来推断的那种人,无论是他们还是赵剑炉那些人,对于生死,他们都根本不太在意。他们都是属于那种若能朝过八境,一剑刺杀他们想杀的人之后,夕死都会觉得开心的人。”
梧桐落酒铺的后院卧房里,用热水沐浴之后的丁宁仔细的在往身上涂抹着鲸琼膏。
这是一种微黄色的半透明胶膏,光是听此时丁宁涂抹药膏时,体内骨膜中传出的轻微哔哔啵啵的响声,就可以想象得出这种珍稀至极的药膏的药力有多惊人。
只是这种药膏有一种淡淡的海腥味,并不是特别好闻,所以即便隔着一道厚布帘,长孙浅雪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感知到长孙浅雪的不愉,丁宁微微一笑,轻声道:“实在不习惯这气味,我明天帮你去买些好闻的线香来。”
“这鲸琼膏倒是可以不让人怀疑你的身体,毕竟其实你的身体并不像看起来这么弱。”长孙浅雪没有应他的话,却是清冷地说道:“只是司空连送你这样一份重礼,他又有什么问题?”
丁宁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司空连位置虽高,却不像那些侯府一样阔绰,这份礼对于他而言自然更重。想必是要押我赌一赌,只是赌我将来帮他什么,却是真要我到了一定修为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长孙浅雪沉默了片刻,道:“连这样的刺杀都没有能够伤到你,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把握一些。”
丁宁的脸色凝重起来,在黑暗中认真说道:“我已经走得太快,你却不能快,要更加耐心一些。你不要认为我之前的选择是对的,因为这事关运气,如果没有薛忘虚,我进入白羊洞到现在,也未必有这么多际遇,也未必有现在的修为。”
长孙浅雪依旧和平时大多数时候一样,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清冷地说道:“今年的岷山剑会出了那样的小册子,你又已看过了,你到底有多少把握?”
丁宁蹙眉道:“目前为止,没有多少把握,还必须想办法去参悟些能够在明面上拿得出手的东西。白羊洞的剑经未免不足,我到岷山剑会时,修为也最多到三境中品,所以还得想办法,有些麻烦。”
长孙浅雪说道:“连你都没有越境战胜的信心,那小册子上前面几人真那么厉害?”
丁宁冷笑道:“真正最厉害的人可能不在那上面,因为我清楚皇后的手段,她一般行事都会有埋伏后手,而且后手都会更加厉害些。”
长孙浅雪想了想,觉得去了解这些人的性情都是太过麻烦的事,所以她便懒得再想,直接闭上眼睛,开始修行。
丁宁感受着她的呼吸,沉默了下来。
她没有那么复杂,或者说太过简单。
但越是简单,便越是可贵。